1. 引言
自2019年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ronavirus disease 2019, COVID-19)爆发以来，全球人民的生命健康受到严重威胁。在此次疫情阻击战中，临床疗效显示，中医药方法的治疗有效率达到90%以上 [1]，在COVID-19的防治中充分体现了其优势和价值。中国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2020年1月15日至8月19日发布的1至8版《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诊疗方案》中，均推荐了中医药治疗COVID-19的方案。其中具有显著疗效的“三药三方”，即金花清感颗粒、连花清瘟胶囊、血必净注射液及清肺排毒汤、化湿败毒方、宣肺败毒方 [2]，目前已经推荐给海外应用 [3]。
“三药三方”中的宣肺败毒方是由张伯礼院士团队结合经典文献、临床经验创新研制而出，临床疗效确切 [4]。其处方包括《伤寒论》中的麻杏石甘汤，《金匮要略》中的麻杏苡甘汤、葶苈大枣泻肺汤等经典名方。但是，宣肺败毒方在海外应用中存在问题，主要由于语言翻译的不对应问题导致海外人士对于中医药治疗新冠肺炎的机理有较多疑问 [5]。因此，本文以《伤寒论》中的麻杏石甘汤和《金匮要略》中的麻杏苡甘汤、葶苈大枣泻肺汤的英译为研究对象，各选取了两位主要译者的翻译版本进行分析比较。《伤寒论》选取了罗希文译本Treatise on Febrile Disease Caused by Cold (2007)与国外学者Nigel Wiseman (魏迺杰)译本On Cold Damage (1999)；《金匮要略》选取了罗希文译本《金匮要略方》Synopsis of Prescriptions of the Golden Chamber (2007)与李照国译本《金匮要略》Essentials of the Golden Cabinet (2017)，在分析比较对经方的不同翻译风格与传播现状中，筛选出更为有效的翻译方法，助推全球疫情防控，促进中国中医药文化的海外传播。
2. 《伤寒论》与《金匮要略》经方翻译现状
“经方”一词自古就有多种定义，根据《辞海》记载：“经方，中医学名词，古代方书的统称，后世称汉张仲景的《伤寒论》、《金匮要略》等书中的方剂为经方，与宋元以后的时方相对而言” [6]。当前，中医学界普遍赞同这一说法，将张仲景的方剂视为“经方”。在《伤寒论》和《金匮要略》中所出现的方剂，去掉重复的以及有名无药部分，共有267首(由于统计口径不同，几家统计数字略有差异) [7]，其中，《金匮要略》中所记载的方剂高达206首，而《伤寒论》一书中所记载的方剂有113首 [5]。下文将对《伤寒论》与《金匮要略》及其经方翻译现状分别进行分析。
2.1. 《伤寒论》的翻译
《伤寒论》是我国第一部理法方药完备、理论联系实际的临床著作，两千多年来一直指导着中医临床。目前，《伤寒论》英译本共为9个 [8]，详情如下表1所示。
Table 1. The English versions of Shang Han Lun
表1. 《伤寒论》英译本一览
本文选取罗希文与NIGEL WISEMAN对于《伤寒论》的中医方剂英译进行研究对比，这两版均是对该著述进行全文翻译的。
2.2. 《金匮要略》的翻译
《金匮要略》是我国现存最早的一部杂病辨证论治的中医专著，属原撰《伤寒杂病论》十六卷中的“杂病”部分。该书在理论和实践方面都具有很高的指导意义和实用价值，是我国后世方剂学发展的重要依据，也对我国临床医学的发展有着重大贡献和深远影响。
目前，已发现的《金匮要略》译本共有7个 [9]，详情如下表2所示。
以上英译本包括编译、节译和全译等形式。本文选取罗希文译本与李照国译本进行研究对比。
3. 《伤寒论》与《金匮要略》经方译本宣肺败毒方的翻译比较
宣肺败毒方中的主要经方有出自《伤寒论》的麻杏石甘汤，以及出自《金匮要略》的麻杏苡甘汤和葶苈大枣泻肺汤，以下分别就三种汤剂的代表条文对不同译者的译文进行对比分析，以期筛选出更为有效的翻译方法。
Table 2. The English versions of Jin Gui Yao Lue
表2. 《金匮要略》英译本一览
3.1. 麻杏石甘汤的翻译
麻杏石甘汤又名“麻黄杏仁甘草石膏汤”，《伤寒论》中与此有关的条文共计2条，两者都以“……可与……”为句型结构，且内容几乎完全一致。如第63条“发汗后，不可更行桂枝汤。汗出而喘，无大热者，可与麻黄杏仁甘草石膏汤”，以及第162条“下后，不可更行桂枝汤，若汗出而喘，无大热者，可与麻黄杏仁甘草石膏汤”。在“可与”前为症状的描述，如“汗出”“喘”“无大热”，“可与”后为建议方剂 [5]。
以第63条为例，以下为两种翻译版本：
罗版：After the adoption of a diaphoretic, decoction of Ramulus Cinnamomi cannot be served again. Prescribe decoction of Herba Ephedrae, Semen Armeniacae Amarum, Radix Glycynhizae, and Gypsum Fibrosum when there is perspiration and asthma without a high fever. [10]
WISEMAN版：After the promotion of sweating, ([one] cannot again use Cinnamon Twig decoction (guì zhī tāng)) if sweat issues, and [there is] panting and great heat is absent, one can use Ephedra, Apricot Kernel, Licorice, and Gypsum Decoction (má huáng xìng rén shí gāo tāng). [11]
对比罗版与WISEMAN版翻译可见：罗版分别运用了“...prescribe...”和“...suits...”两种不同的英文句型对应，表明针对相应症状而选用的方剂。而WISEMAN版则将“……可与……”统一译为“one can use”这一英文句型 [5]，明显此版本更加简单易懂。
在翻译“发汗”一词时，罗版选用了“diaphoretic”，而WISEMAN 版则用的是promotion of sweating。二者都表示“使身体出汗”，尽管用词不同，但都准确表达出原文当中“发汗”的含义，较罗版而言，WISEMAN版更加生动形象。在翻译“无大热”一词时，二者仍有不同，罗版译作“without a high fever”，而WISEMAN版则直译作“great heat is absent”，对比来看罗版更加明确“无大热”的含义，即“不发烧”，而WISEMAN版仅仅停留在字面的理解，这样容易引起目的语读者的误解。对于方剂名的翻译，我们可以看到，罗版统一采用的是“剂型 + of + 各个中药拉丁名”这个句式，譬如将“麻黄杏仁甘草石膏汤”译作“Decoction of Herba Ephedrae, Semen Armeniacae Amarum, Radix Glycynhizae, and Gypsum Fibrosum”。而WISEMAN版则选用“各个中药拉丁名 + 剂型 + 拼音”这种方式，译成“Ephedra, Apricot Kernel, Licorice, and Gypsum Decoction (má huáng xìng rén shí gāo tāng)”，相比于罗版，WISEMAN版加注了拼音，这有助于读者在深度学习中追溯到方剂的原方，也在一定程度上对表达了对源语的尊重。
3.2. 麻杏苡甘汤的翻译
麻杏苡甘汤全称为麻黄杏仁薏苡甘草汤，出自《金匮要略·风湿篇》，是张仲景治疗风湿所致周身疼痛的有效方剂。在《金匮要略》中有关麻杏苡甘汤的条文共计1条，位于卷上痉湿暍病脉证治第二中第21条，原文为“病者一身尽疼，发热，日晡所剧者，名风湿，此病伤于汗出当风，或久伤取冷所致也，可与麻黄杏仁薏苡甘草汤”，此条文先描述“风湿”的症状，并解释原因，后加上适用汤剂，句型仍然为“……可与……”结构。由“发热”、“风湿”等关键词可见其主要功效为发汗解表、祛风利湿。以下为两版译文：
罗版：Syndrome of general aches and fever that become aggravated in the afternoon indicate a Wind-Humidity disease caused by exposure to wind when the patient is sweating all over or by remaining in a cold spot for long periods on a hot day. Decoction of Herba Ephedrae, Semen Armeniacae Amarum, Semen Coicis and Radix Glycyrrhizae may be prescribed. [12]
李版：[In] the patient, [the disease marked by symptoms and signs of] generalized pain all through the body with fever [that is] more serious in the late afternoon is called wind-dampness. This disease is caused by exposure to wind [when] sweating or enduring injury resulting from cold. Mahuang Xingren Yien Gancao Decoction (麻甘黄杏仁薏苡草汤，ephedra，apricot kernel，coix and licorice decoction) [can be used] to treat it. [13]
对于条文中处方的翻译，罗版译文采用“Syndrome of...indicate...caused by...”以及“...may be prescribed”的结构，将其译为两句，即“症状、原因”加“适用汤剂”；而李版译为三句话，结构为“...is called...”、“This disease is caused by...”以及“...can be used to treat it”，即将症状与原因分开来译，且用词简单，传达的含义简洁明了，较罗版而言更有利于目的语读者的理解。
“风湿”一词两个版本用词不同，但是“Wind-Humidity disease”和“wind-dampness”均直译出了“风”和“湿”的层面，只不过罗版译文采用单词首字母大写并加上“disease”一词更加明确其为疾病名称，较李版而言更加精细。“久伤取冷”一句两个译本差异较大，其本意应为长期贪恋冷气、冷食引起伤痛，罗版译为“remaining in a cold spot for long periods”此版本试图直译加意译，但并未翻译出“伤”字，且对于“冷”字的翻译较为狭窄，仅译作“cold spot”还不够精准；李版译为“enduring injury resulting from cold”，此版本选择直译，但“久”字未译出，译文也较为粗糙。
3.3. 葶苈大枣泻肺汤的翻译
《金匮要略》中与葶苈大枣泻肺汤有关的条文共计三条，分别位于肺痿肺痈咳嗽上气病脉证第七，7~11和7~15，以及痰引咳嗽病脉证并治第十二，12~27。原文分别为“肺痈，喘不得卧，葶苈大枣泻肺汤主之”(7~11)、“肺痈胸满胀，一身面目浮肿，鼻塞清涕出，不闻香臭酸辛，咳逆上气，喘鸣迫塞，葶苈大枣泻肺汤主之”(7~15)、“支饮不得息，葶苈大枣泻肺汤主之”(12~27)。句式均为“……主之”，由“肺痈”、“咳”、“喘”等关键词可见葶苈大枣泻肺汤主要用于泄肺去痰、利水平喘、治疗肺痈。条文的结构均为“症状描述”加“汤剂名称”。以7~15和12~27条文为例，对比分析罗希文与李照国的两版译文。
原文：肺痈胸满胀，一身面目浮肿，鼻塞清涕出，不闻香臭酸辛，咳逆上气，喘鸣迫塞，葶苈大枣泻肺汤主之。(7~15)
罗版：Pulmonary abscess accompanied by the following symptoms and signs can be treated with Decoction of Lung-purgation with Semen Lepidii seu Descurainiae and Fructus Ziziphi Jujubae: Fullness and distension in the chest, facial and body dropsy, stuffy and running nose, inability to distinguish flavors, coughing with inspiratory dyspnea, wheezing and difficulty in breathing. [12]
李版：Lung abscess [disease is characterized by] chest fullness and distension, puffy dropsy of the whole body, face and eyes, stuffy nose with clear snivel, inability o smell fragrant, fetor, sour and acrid tastes, cough with upward counterflow of qi, panting with rale and congestion. [It can be] treated by Tingli Dazao Xiefei Decoction (葶苈大枣泻肺汤，tingli and jujube decoction for draining the lung). [13]
对于此条文的翻译，罗版译文将其整理为一整句，采用列举的形式，即“the following symptoms and signs can be treated with...”后续直接列举条文中描述的症状；而李版译文的结构则更加偏向于直译，将症状列举在前面，最后用句式“...it can be treated by...”提出汤剂名称。两位译者在此条文的结构翻译中方法一致，只是更换了症状描述与汤剂名称的顺序，但就目的语读者更喜开门见山形式的阅读习惯而言，相较于李版，罗版的翻译顺序会更受欢迎。
针对具体内容，罗版偏向于意译而李版偏向于直译。例如对于“面目浮肿”的翻译，罗版仅译出“facial and body dropsy”，而李版译为“puffy dropsy of the whole body, face and eyes”，将“目”字也翻译出来；“鼻塞清涕出”，罗版的译文“stuffy and running nose”中“running”一词生动形象得描绘出鼻涕的状态，而李版译文“stuffy nose with clear snivel”则完全尊重原文，却缺少了一些动态效果；再比如“不闻香臭酸辛”，罗版直接用“flavors”一词概括翻译“香臭酸辛”，李版则把这四味全部翻译出来“fragrant, fetor, sour and acrid”，完全做到字对字翻译。
原文：支饮不得息，葶苈大枣泻肺汤主之。(12~27)
罗版：Difficulty in respiration caused by Zhiyin Fluid-retention can be relieved by Decoction of Lung-purgation with Semen Lepidii seu Descurainiae and Fructus Ziziphi Jujubae (Tingli Dazao Xie Fei Tang).
李版：Propped fluid retention with difficulty to breathe [can be] treated by Tingli Dazao Xiefei Decoction (葶苈大枣泻肺汤，tingli and jujube decoction for draining the lung).
此条文两个翻译版本的句式结构几乎一致，只在用词方面有所不同，李版所使用的“be treated by”相较于罗版“be relieved by”更加直接。对于中医术语“支饮”的翻译，二者相差较大。“支饮”原义应为“痰饮、水气停留于胸膈”，罗版采用音译和意译相结合的方式，译作“Zhiyin Fluid-retention”，而李版将二字分开来直译，分别译为“支柱”和“液体”两层含义，显然两种翻译版本都没有把“支饮”本来的含义翻译得较为恰当，目的语读者在此处的理解难度较大。
4. 《伤寒论》与《金匮要略》经方译本宣肺败毒方的翻译分析
概言之，对于《伤寒论》译本中有关宣肺败毒方中麻杏石甘汤的条文翻译，经过对比罗版和WISEMAN版两个版本，我们发现二者在一些译法上有很大不同：在句式结构的翻译上，罗版采用相对高级的英文句式表达针对具体的病症采用的经方，例如“...prescribe...”，而WISEMAN版的翻译方法较为简单，统一使用“one can use”的句式；在具体条文的翻译上，罗版的译文用词相对讲究，多采用意译，使译文更加接近目的语读者，而WISEMAN版的用词更加直接明了，直译的选择保留了原文的味道，但有时可能阻碍理解，例如“无大热者”，WISEMAN版的译文为“great heat is absent”，“great heat”在这里就不如意译为“high fever”更好理解。
通过比较罗版和李版的《金匮要略》译本中有关宣肺败毒方中的麻杏苡甘汤和葶苈大枣泻肺汤的条文翻译发现，李版的译文与《伤寒论》的WISEMAN版译文风格较为相像，多偏向直译的翻译方法。从句式结构的翻译来说，李版均用“...can be used to treat it”来翻译原文中“……可与……”和“……主之”等高频句型，而罗版则坚持多样性原则，采用多种译法来翻译出“具体的病症可以采用相应的经方”这层含义；从具体条文的翻译来说，罗版采用意译的方式，用词及表达多接近目的语读者，侧重于易于理解，行文相对自由生动，李版则选用直译，最大限度得接近原文，保留原文的原滋原味，侧重于重现中医文化经典。
5. 结论
目的语读者能够读懂中医经方是经方翻译的核心目的，在读懂的同时若能接受其中蕴含的中医思想，从而感受中国传统文化并对其充分认可，进而产生共鸣，那就已经达到了经方翻译的终极目的了。要达到这个目的并不简单，这要求译者不仅可以坚持翻译的准确性，还能从目的语读者的角度出发，进一步分析哪种译法更能满足目的语读者的需求。WISEMAN和李照国的翻译版本多用直译，保留了中医经方的原滋原味，就经方条文结构来说更加简洁明了，但就条文内容来说，直译在一定程度上加大了读者的理解难度，也会使译文变得死板、缺乏动态性；而罗希文的翻译版本更偏重于医学信息的传递，多采用意译，更接近目的语读者，但意译使得经方条文结构的翻译较为复杂，具体内容的翻译则生动形象、通俗易懂。所以，笔者建议在翻译经方条文时，应将直译与意译相结合，采用直译的方法翻译条文结构，意译的方法翻译条文内容，最大程度得提升目的语读者的理解度。同时需要说明的是，以上三位译者均非中医专业出身，对于《伤寒论》及《金匮要略》的条文理解难免出现偏差 [5]。因而在此基础上，笔者建议请中医专业学者对经方进行更加准确的翻译修订。新冠疫情爆发后，读者更多关注的是以何种治疗方式能更好得进行临床治疗，控制病情，防止恶化，因而所接触以上中医方剂者的首要目的是直截了当得获取医学信息，进而提供医学援助 [5]。故笔者建议中医学者可加入翻译修订的行动中来，让中医文化的传播变得更有质量、更有效果。
基金项目
本文是曲阜师范大学2020年度本科生科研创新项目“常态化疫情防控下中医理疗外宣英译研究”(XJ20200017)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