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光杆名词的语义特征分析
Analysis of Semantic Features of Chinese Bare Nouns
DOI: 10.12677/ML.2022.108244, PDF, HTML, XML, 下载: 352  浏览: 612 
作者: 刘小妍:中国政法大学,北京
关键词: 汉语光杆名词特指泛指通指Chinese Bare Nouns Definite Indefinite Generic
摘要: 与汉语动词领域的研究相比,汉语名词词组的研究一直都比较薄弱。原因是汉语名词的结构和语义非常复杂。在对名词词组的研究中,对于汉语光杆名词的指称性研究(“特指”,“泛指”,亦或是“通指”)是最近研究的热点。大多数的研究者都注意到了,光杆名词的指称含义与其在句子中所处的位置息息相关,但是位置也不是唯一影响光杆名词指称含义的因素。句子谓语部分的不同性质和语境也会影响光杆名词的指称含义。本文将通过系统的观察和分析光杆名词在不同位置和在不同性质谓语中所表现出的不同的指称性加深对汉语光杆名词语义特征的理解。
Abstract: Compared with the study of Chinese verbs, the study of Chinese noun phrases has been relatively weak. The reason is that the structure and semantics of Chinese nouns are very complex. In the study of noun phrases, the referential nature of bare nouns, whether it is “definite” or “indefinite” or “generic (i.e., refers to type, category)” is a hot topic of recent research. Most researchers have noticed that the reference of bare nouns is closely related to their position in the sentence, but the position is not the only factor that affects the reference of bare nouns. The different nature and context of the predicate part of a sentence will also affect the reference of bare nouns. This paper will deepen the understanding of the semantic characteristics of Chinese bare nouns by systematically observing and analyzing the different referentiality of bare nouns in different positions and predicates with different properties.
文章引用:刘小妍. 汉语光杆名词的语义特征分析[J]. 现代语言学, 2022, 10(8): 1822-1826. https://doi.org/10.12677/ML.2022.108244

1. 引言

汉语中的光杆名词是指名词在形式上没有任何多余的限定成分。这里的限定成分包括数词,量词,指示词以及形容词等等。比如:两本书,这条河,我的房间,漂亮的花园等等。这些都不是光杆名词,因为它们前面都有不同的限定成分。其次,我们在给“特指”,“泛指”和“通指”下一个定义。“特指”是指发话人使用某个名词性成分时,如果预料受话人能够将所指对象与语境中某个特定的事物等同起来,能够把它与同一语境中可能存在的其他同类实体区分开来,这个名词成分就是“特指”的 [1]。发话人认为听话人不能识别的就是“泛指”的。表示某事物或者某人群的类别的就是“通指”的 [2]。汉语中光杆名词的语义非常复杂多变。看起来杂乱无章。比如:

1) 桌子很宽。(特指)

2) 熊猫是动物。(通指)

3) 人很聪明。(通指)

4) 土匪来了。(特指)

5) 小朋友在画画。(主语是特指,宾语一般情况下是泛指)

6) 我在看电影。(特指或泛指)

7) 他送了我书。(特指或泛指)

8) 我贴了广告。(特指或泛指)

9) 猫爱吃鱼。(通指)

通过以上的例句,首先我们观察到汉语光杆名词的指称是非常复杂的。总体来说,有三种可能性。“特指”,“泛指”或者“通指”。其次,我们还观察到,汉语光杆名词的指称有时候是唯一的(比如例句1,2,3,5,9),有时候是有歧义的(比如例句6,7,8)。那么影响汉语光杆名词指称含义的因素有那些呢?答案是有三个:光杆名词在句中的位置,谓词的种类和语境。

2. 影响光杆名词指称含义的因素

2.1. 光杆名词在句中的位置对其指称含义的影响

影响汉语光杆名词指称含义的因素首先是光杆名词在句子中所处的位置。我们观察到,所有处于主语位置的光杆名词的语义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特指”,比如例句1,5;另一个是“通指”,比如例句2,3,9。其次,位于宾语或表语位置上的光杆名词的指称含义则有三种可能性,即“特指”,“泛指”或者“通指”,并且“特指”和“泛指”是有歧义的,需要语境的加持。比如例句6,7,8这三句话的宾语位置上的光杆名词既可以是“特指”也可以是“泛指”,具体是哪种含义,需要在语境中寻找答案。而“通指”含义取决于句子谓词的性质。比如例句9中的宾语就具有“通指”含义。从以上的分析中,我们发现,汉语中主语位置上的光杆名词虽然有两种指称的可能性,但是大多数不会产生歧义。比如例句1,2,9。而汉语中宾语位置上的光杆名词多数是有歧义的。可以是泛指,可以是“特指”。也就是说,更多的需要依赖于语境。比如例句6,既可以有“泛指”的含义,即我正在看一个电影。也可以有“特指”得含义,即我看到的是我们双方都知道的那个电影。例句7和例句8也是同理。所以我们可以说汉语中宾语位置上的光杆名词的指称性,虽然不是绝对的,但是更倾向于语境。但是如果谓词是某一特殊的类型,位于宾语位置上的光杆名词也可以有“通指”含义。从对以上例句的观察中我们可以得出两个结论。

2.1.1. 主语和宾语的不平衡性 [3]

汉语中,光杆名词在主语和宾语的位置上,其指称含义有以下特点。首先,在主语位置上从来都不可能出现“泛指”的情况。这与Cheng Lisa Lai-Shen & Sybesma (1999) [4] 的观点是一致的。他们认为汉语中光杆名词的语义与其在句子中的位置有关系。他们指出无论汉语的光杆名词在主语的位置还是在宾语的位置,它们都可以指“特指”,“泛指”和“通指”。其次,只有在宾语的位置上,汉语的光杆名词可能有“泛指”的含义。换言之,“泛指”含义和“主语”这个位置是不兼容的。为了证明这一点,我们可以试着把一个表示泛指含义的词组放在主语的位置上,看看结果如何。例如

10) *一张桌子很宽。

11) *一只熊猫是哺乳动物。

12) *一个人很聪明。

13) ?一个土匪来了。

14) ?一个小朋友在画画。

通过以上的句子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汉语中“数 + 量 + 名”结构表示“泛指”的含义,而例句10,11,12三句话语义都是异常的。证明了主语位置上不可以有“泛指”的含义。例句13和14两句话虽然不是语义异常,但是我们有更好的表达方式。即可以通过一些语法手段,实现“一个土匪”和“一个小朋友”的“泛指”含义。就是将它们由主语变成宾语。比如把以上两句改成“有一个土匪来了”和“有一个小朋友在画画”。我们可以看到,加了“有”以后,句子的含义更为通顺。原来的13,14两个句子,含义略显怪异。原因就是汉语的主语位置比较排斥“泛指”的含义。

2.1.2. 不同位置上的光杆名词对语境的依赖程度不同

在主语的位置上的光杆名词的指称更少的依赖于语境。而宾语位置上的光杆名词的指称则更多的依赖于语境。比如例句1,主语桌子一定是说话人双方都知道的或者上上文提到过的“桌子”,而不可能是泛指的任意一张桌子。例句5中的主语小朋友,也一定是“特指”的小朋友,而不可能指任意一个小朋友。这两句话中具有“特指”含义的主语不需要通过语境来判断。再比如例句2,3,9中的主语“熊猫”“人”和“猫”则一定是“类别”,不可能出现其他的含义。总之主语位置上光杆名词的“特指”或“通指”是身份确定的,不依赖于语境的。相反,宾语位置上的光杆名词则不然。比如例句6“我在看电影”。光杆名词“电影”的含义可以有很多种。它可以有“特指”的含义。即我看的电影是大家都讨论的电影,它也可以有“泛指”的含义。即我看了一个电影,或几个电影。至于是什么电影,并不重要。那么这里的“电影”究竟是什么含义,则完全依靠上下文来判定。例句7和例句8也是同理。至于例句9则不同,这里的宾语“鱼”一定是“通指”,并且不依赖于上下文。那么为什么例句9中宾语位置上的光杆名词的“通指”含义不依赖于上下文呢?答案是汉语中光杆名词的语义除了与其在句中的位置有关之外,还和句子谓语的类型有关系。因此我们需要探讨一下汉语中影响光杆名词指称含义的第二个因素:谓语的性质。

2.2. 汉语中谓词的性质对光杆名词指称含义的影响

Carlson (1977) [5] 将谓语的性质分成两大类。一类叫个体谓词(individual-level)。另一类叫阶段谓词(stage-level)。个体谓词描绘的是事物或者个体比较稳定的特性,不会随着时空的改变而改变。性质趋于稳定 [6]。例如例句2,3,9。相反,阶段谓词是描绘事物或者个体一个阶段的状态,会随着时间的改变而改变。比如例句6,7,8,13,14。这样的状态只是一时的,不具有恒久性。这两种谓词的区别首先反应在动词的种类上。首先一些表示恒久性质的词汇更倾向于“个体谓词”。比如“是”“会”等等。或者是表示事物的特性的谓词,比如“喜欢”等等。例句如下:

15) 鸟会飞。

16) 鸟有一对翅膀。

17) 老鼠喜欢打洞。

其次,如果动词本身没有任何特殊之处,我们要看一下整个句子是否表达的是事物的恒久不变的性质。例如:

18) 兔子跑得快。

19) 昨天,孩子跑丢了。

如果我们对比例句18和19,我们会发现同样的谓词“跑”,在例句18中,位于主语位置的光杆名词是“通指”,而在例句19中,位于主语位置的光杆名词则是“特指”。就是因为例句18表示的是兔子本身的特性。而例句19只是一时的状态,随时可以改变。总而言之,句子是否表达事物恒久的特征出发,是判断光杆名词是否具有“通指”含义的最关键因素。我们可以看一下例句1,2,3,9,15,16,17,18这些例句。我们可以发现,这些例句的谓词都是“individual-level”类型的谓词。即都表示某人,某事物恒久的特性。而且这些句子中的主语和宾语位置上的光杆名词都有“通指”的含义 [7]。所以谓词是否是“individual-level”类型的和“通指”的含义有非常密切的关系。其次,在“stage-level”类型的句子中,比如例句4,5和19,主语位置上的光杆名词的“特指”含义非常顺畅。另外在“stage-level”类型的句子中,比如例句5,6,7,8中,宾语位置上的光杆名词的“泛指”很顺畅,但是宾语位置上的“特指”含义需要特定的语境。所以我们可以得出以下结论。从谓词类型的角度出发,当谓词是“individual-level”类型时,主语和宾语位置上的光杆名词都具有“通指”的含义。当谓词是“stage-level” [8] 类型时,主语位置上的光杆名词具有“特指”的含义。宾语位置上的光杆名词首先倾向于“泛指”的含义,“特指”含义也有可能,但需要语境的加持。

除了光杆名词的位置和句子谓词的性质以外,影响汉语中光杆名词指称含义的最后一个因素是语境。

2.3. 汉语中语境对其指称含义的影响

结合上面的观察与分析,我们可以通过下面的表1清晰的看到影响汉语中光杆名词指称含义的因素。

Table 1. Factors affecting the referential nature of Chinese bare nouns

表1. 影响汉语光杆名词指称性质的因素

通过上面的表格,我们发现汉语主语位置上的光杆名词的指称含义基本是不需要语境的。而在宾语位置上的光杆名词的指称含义是否需要语境取决于谓词的性质。当谓词是个体谓词的时候,是不需要语境的。而当谓词是阶段谓词的时候则需要语境来判断光杆名词的指称含义。

3. 结语

综上所述,汉语中光杆名词的指称含义受三个因素的影响:光杆名词在句中的位置,句子谓词的性质和语境。当光杆名词位于主语的位置时,并不需要语境的加持,其指称含义取决于谓词的性质。当谓词是个体谓词时,光杆名词具有“通指”的含义;当谓词是阶段谓词时,光杆名词具有“特指”的含义。并且主语位置上的光杆名词极少会有“泛指”的含义。当光杆名词位于宾语位置上,同时句子谓词是阶段谓词的时候,光杆名词的指称含义取决于语境,当谓词性质是个体谓词的时候,光杆名词具有“通指”的含义 [9]。另外,我们还观察到了汉语中光杆名词的两个特征。第一个是主语位置与“泛指”含义的不兼容。即光杆名词在主语位置上的时候,除了及其特殊的语境下,不会有“泛指”的含义;第二是个体谓词与“通指”含义的完美结合。即如果句子谓词是个体谓词,那么无论光杆名词的位置在哪里,它们都有“通指”的含义,并且不需要语境的加持。

参考文献

参考文献

[1] Lyons. 特指指称的表达(1999) [M]. 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5.
[2] 张慧. 现代汉语光杆名词及“数量名”短语的定指性考察-指称异化与指称交叉[D]: [硕士学位论文]. 北京: 北京大学, 2011.
[3] 石毓智. 论汉语的结构意义和词汇标记之关系——定指和不定指范畴对汉语句法结构的影响[J]. 当代语言学, 2002, 4(1): 25-37.
[4] Lai-Shen, C.L. and Sybesma, R. (1999) Bare and not so Bare Nouns and the Structure of NP. Linguistic Inquiry, 30, 509-542.
https://doi.org/10.1162/002438999554192
[5] Carlson, G.N. (1977) A Unified Analyse of the English Bare Plural. Linguistic and Philosophy, 1, 413-458.
https://doi.org/10.1007/BF00353456
[6] Kratzer, A. (1995) Individual Level Predicates vs Stage Level Predicates. In: Carlson, G. and Pelletier, J., Eds., The Generic Book,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Chica-go.
[7] Chierchia, G. (1998) Reference to Kinds across Languages. Natural Language Semantics, 6, 339-405.
https://doi.org/10.1023/A:1008324218506
[8] Huang, C.-T. (1987) James, Existential Sentences in Chinese and (in) Definiteness. In: Reuland, E.J. and Meulen, A.G.B., Eds., The Representation of (In)definiteness, The MIT Press, Cambridge.
[9] 刘小妍. 汉语普通话中名词和动词的复数表达[M]. 北京: 中国书籍出版社, 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