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白牙》是英国移民女作家扎迪·史密斯的处女作,一经出版便迅速成为学界关注的热点并斩获多个奖项。小说叙述了二战后三个背景不同的英国家庭,其中包括英籍牙买加人,孟加拉人和犹太人在不同历史阶段的生活经历。面对战后及当代英国严重的社会和文化困境,移民自身的身份认同被解构。
在多元文化语境下,不同代际的英国移民如何构建新的文化身份是移民们所面对的问题。第一代移民执着地认为可以回到想象中的家园,保留着固有的生活方式;而第二代移民往往会感到更强烈的历史文化的断层与差异,从而揭示了移民文化中的杂糅性和不确定性。在全球化快速发展的今天,关注小说中的移民如何在复杂的社会环境中构建自身的文化身份,对于流动频繁的跨文化人群有着一定的参照意义。
2. 小说简介与杂糅理论
《白牙》写了两代伦敦居民,三家人。小说通过三个不同的家庭,特别是亚奇和萨马德的家庭,以喜剧的笔法,处理了移民,种族,阶级,历史,性别,政治,宗教等严肃的社会和家庭话题。在复杂多变的社会背景下,老一辈的英国移民及其后代都热切期望能够找到方法来解决身份认同问题。他们试图通过全盘接受或完全否定西方文明的方法来解决问题,但最后这些努力都无济于事。在文化全球化的今天,当代的移民选择了另外一条道路:杂糅。
杂糅性理论是霍米•巴巴后殖民批评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整个后殖民主义理论体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杂糅性,有人也称混杂性,杂交性,杂合性,这一词源于生物学,后被引用到其他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领域。它指具有了发生交流双方的特点,但又不同于双方的杂合体,也具有了双方不可比拟的优点。
此外,霍米巴巴还提出了“第三空间”这一概念,而在这部小说之中,就存在着这样的“第三空间”,这是一种在文化之间的“间隙”中呈现出来的协商的空间。殖民的历史所带来的一个结果,是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被强化了,在这些交流中呈现出巨大的文化差异,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要相互理解,通过翻译、协商的方式来达到临时的理解和共识,它并非实体的存在,而是一个交流的场所,存在于各种文化之中。
3. 第一代移民:反抗与挣扎
随着社会历史的发展,“流散族群”一词的内涵也在不断丰富,随着他们踏上移入国的土地开始工作和生活,源文化和主流文化便使他们在构建文化身份时面临着两难选择。对于历史传统,宗教信仰,阶级划分和性别身份等问题,移民者们的认知和选择也千差万别,而杂糅也成为了解决这一问题的重要途经。本文将选取第一代移民的代表人物萨马德和克拉拉来探究第一代移民的身份认同问题。
3.1. 萨马德
萨马德是小说里东方移民家庭的主要成员。他是孟加拉人,参加过二战,为英国打仗。他作战勇敢,战绩出色。然而他的英国白人战友却对此毫无兴趣。战斗间歇,萨马德喜欢讲自己曾祖父的故事。他的曾祖父是印度民族大起义中反对英国殖民化的勇士,萨马德对此十分自豪,但是他的英国战友听完故事后却毫不在意,沉默良久,使萨马德显得十分难堪。二战后,萨马德定居英国,成为第一代移民。他虽然受过良好的教育,出身高贵,又战绩满满,但是他在英国总是找不到自己合适的位置,尽管他曾经为英国二战出谋献策,却也只能找到在餐厅当招待员这样的工作,因为英国人不相信一个东方人能够做好比招待更好的工作。
萨马德虽然是个孟加拉人,但是却对英国产生了强烈的归属感。他自身是个矛盾体,一方面,他完成英国的高等教育,加入英国军队,讲英语甚至带着上层社会的英语口音;另一方面,他也为自己的曾祖父而骄傲,并视其为抵抗殖民主义的英雄,所以在战争结束后他感到无处可去。作为“一个变节的英籍印度人,”他自问,“我将来干什么呢?回到孟加拉呢?还是回到德里呢?谁要这么个英国人呢?回到英国,谁要这么个印度人呢?” [1] 他对未来感到十分困惑,不停地寻找自己的身份,他的国籍在不停地变化,先是印度人,然后是巴基斯坦人,后来是孟加拉人,最后只能用伊斯兰作为自己的文化身份,这种窘况使萨马德深陷矛盾和自我身份混淆的境地。
面对复杂的社会困境,萨马德与他的妻子阿萨娜一起试图找到解决办法。初到英国的阿萨娜,对西方文化心生恐惧,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并没有抛弃本民族的传统文化,而是能在主流文化的氛围内渐渐释放自己并能够理性地思考本民族的传统文化,找到一个很好的平衡点,她的一点一滴也在影响着她的丈夫萨马德,他们共同在文化杂糅,各具特色的社会环境下努力找到自身的身份认同。
3.2. 克拉拉
克拉拉是一个牙买加的黑人姑娘,她的母亲霍顿斯坚持自己的文化传统和宗教信仰,希望她的女儿嫁给黑人。但是,克拉拉拒绝了母亲的极端宗教虔诚,对自己的文化之根并不感兴趣,就像她被碰掉的龅牙一样,她和自己的文化传统分开来了。小说的叙述者说:“克拉拉来自一个地方,她有根……在她变漂亮之前,她是丑陋的。” [1] 而牙作为意象,代表了根和过去。
克拉拉在十六岁时便随母亲霍腾丝来到英国,但是对于母女二人来说,来到英国获得的不是身份上的归属或者家园的重建,而是语言与行为上的缺失。对于霍腾丝来说,她依靠宗教信仰建立起此处和家乡的关系,提供了身处移居国的生活方式。克拉拉也表示她自己作为黑白混血,对自己杂糅身份的不确定。追根溯源,她很难辨认自己到底是牙买加人还是英国人 [2]。
克拉拉的婚姻也是充满着杂糅和不确定。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她认识了白人男子阿吉•琼斯,并和他组建了家庭。因为这场婚姻,克拉拉的母亲将她赶出家门,阿吉也被排除在公司聚会之外。克拉拉与阿吉•琼斯结婚时,只有萨马德一家参加婚礼,一个年轻的牙买加黑人姑娘嫁给一个中年英国白人男子,这对双方都是一种屈辱。而阿吉也是对文化多元的人文主义充满了希望,由于他对文化的宽容和博爱的性格,阿吉成为了不同文化之间的纽带,这更有利于不同文化的杂糅,为英国乃至世界建立一个多元文化的杂糅社会做出了贡献。
4. 第二代移民:反叛与顺从
与第一代移民相比,第二代移民面临着更严重的身份危机和不确定性。对第二代移民而言,家族历史显然存在距离感,同时,他们还受到英国文化潜移默化的影响,因而,他们不得不在源文化和主流文化中反复重构自己的文化身份。本文将选取第二代移民的两个代表人物——艾莉和萨马德的双胞胎儿子为例子,进一步阐述第二代移民的身份认同。
4.1. 艾莉
阿吉与克拉拉的女儿艾莉是文化杂糅性的另一个典型的代表。作为一个混血女孩,她既是英国人,也是牙买加人,既是黑人也是白人,通过艾莉在英国生活的选择和变化,作者也试图说明杂糅性是解决移民问题的一个重要的途径。
艾莉与中产阶级英籍犹太人夏尔芬一家因为工作关系打交道,在她眼里,夏尔芬一家就是“典型的”而又“纯正的”的英国家庭,与这一家因为工作的相处,她时常因为自己牙买加的外貌而倍感羞耻,她“胸部大,臀部大,胯骨大,大腿粗,也有着大牙齿” [1],导致她经常对自己特有的牙买加外貌感到羞耻。艾莉努力使自己看上去符合英国人的审美标准,但却发现没有人在意她,她减肥,拉直头发,可是她却发现“英国就像一面硕大的镜子,艾莉就站在那里,却看不到自己的影子。就像是陌生土地上的一个陌生人。” [1] 在英国的这片土地上,她时常感到自己格格不入。
后来,艾莉开始重新定位自己的民族身份,找寻自己的根。她计划到次大陆和非洲一年,找寻家乡的东西。在艾莉的眼中,牙买加生机勃勃,富有魅力,而她对家乡的幻想体现在了她对未来的理解和期盼。艾莉终于意识到了家乡是一个人的民族之根,对自己的身份认识也从厌恶走向认同,也明白了一个人无论怎样都很难改变自己的文化和身份,她的大骨架,大牙齿和卷发正是自己牙买加人身份的体现 [3]。
同时,在这篇小说中,艾莉是一个过渡性的人物,是联系第二代和第三代移民的桥梁和纽带。作者对艾莉的描写暗示着英国社会杂糅文化光明的未来,她腹中的孩子则是第三代少数族裔移民的代言人,孩子预示着多元文化的融合和和平共处,这种积极向上的多元文化模式将以更加公平和宽容的态度对待不同的民族和文化 [4]。
4.2. 双胞胎马吉德和迈勒特
萨马德的双胞胎儿子马吉德和迈勒特在面对这种移民困境有着不同的选择,也体现了文化的杂糅性。他们是二代移民的代表,虽然表面上与白人没什么不同,但却因为肤色等原因遭到了很多不公平的对待,这不仅是在外面,由于双胞胎的不同性格,他们也导致了父母的区别对待。这种不公平导致了两种身份认同的危机:一种是一味追随居住国的文化,离自己的根越来越远;一种是成为自己本民族文化的捍卫者。虽然双胞胎长着一样的面孔,但是他们却走上截然相反的道路。父亲萨马德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大儿子身上,他千方百计筹钱把大儿子送回孟加拉,母亲阿萨娜时刻关注一切有关孟加拉的新闻,担忧着大儿子的处境,而对小儿子迈勒特的生活几乎置之不理,为了博得父母的关注,迈勒特加入了极端宗教组织“永伊护” [5]。
马吉德回到英国后从事科学研究,而迈勒特所属的极端宗教组织则与科学相对立,两大阵营的矛盾日益尖锐,两兄弟之间的隔阂逐渐加深。马吉德被送回孟加拉却一心仰慕西方文明,甚至将自己的名字改为马克来反对父母这一代的文化传统,他一心想融入英国文化,比英国人还绅士;而小儿子迈勒特从小在伦敦长大,却反其道而行之,对西方文明充满仇恨,为努力寻求一种归属感,他加入了激进组织,在面对文化困境与精神迷茫时,他们兄弟俩各自的选择都体现出了文化的杂糅性 [5]。
最后,艾莉先后与两兄弟发生关系后怀孕,无法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也暗示着两兄弟在血脉上是不可分割的整体,并且作者安排两兄弟正面交锋的时间是新年的前一天,辞旧迎新的节点暗示出双胞胎兄弟之间旧的冲突关系的结束,以及新的友好局面的开启,也暗示着作者对文化杂糅下的英国社会走向光明社会的期盼。
5. 移民身份的认同
二战后,随着殖民地国家纷纷独立,大量移民涌入宗主国,移民冲击着宗主国的文化,同时面临着非散居文化,移民自身的身份认同慢慢再被解构。在这部小说之中,无论是哪一代移民,他们都面临着自身文化身份的认同问题:萨马德和克拉拉作为第一代移民,努力在移居国里面找到属于自己的“根”和归属感,并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们的孩子。而艾莉和双胞胎兄弟作为第二代移民,他们成长在文化快速发展融合的时期,在面对自身身份危机时也可以更好地调整自己,更好地进行文化杂糅来实现文化的认同感。
6. 结语
在小说的最后,最能体现文化杂糅现象是对“最终空间”的描写,小说中的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见证马库斯的未来鼠的实验能否成功,这部小说中的不同人物以不同团体成员的身份齐聚一堂。史密斯把这些人集合在伦敦佩雷特学院的一个独特的房间里,表达出了即使在英国这个充满不可调和对立的国家,它依然能分享一个共有的身份认同和相互影响的社会空间 [6]。
随着文化杂糅的不断加速,多元文化主义的概念将会导致西方社会移民的多变性和复杂性,这部小说鼓励读者摒弃“本地人”和“外来者”两元对立的观点,以多元化的思维方式考虑英国社会,这将有助于缓解他们文化和社会身份的危机,有助于共创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