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米德尔马契》被认为是19世纪英国女作家乔治·爱略特最为成熟且内涵最为丰富的作品。它的故事围绕着两条线索展开,其一是文艺少女多萝西娅的婚姻和理想的破灭,另一个则是青年医生利德盖特婚姻与事业的失败。作者乔治·爱略特将这两个故事置于米德尔马契这个地方,平行展开两条叙述链条,同时又运用对比等手法将这两个故事巧妙地交织在一起,共同反映了人的理想被现实打败的过程。两位主人公多萝西娅和利德盖特显然是有很多相似之处的:他们都是在维多利亚时代、在米德尔马契的有理想、有追求的青年,他们心中有独属于自己的思想,并且会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而做出努力。然而,现实一直阻碍着他们追求自己理想的脚步,失败的婚姻和社会世俗之见是他们在实现自己理想的道路上所面临的最大阻碍。这两位主人公的故事虽不完全相同,但却反映了相同的主题,即个人理想最终被现实所打败。作者在小说中既同情又讽刺地描写着两位主人公的生活悲剧,这不仅仅是对社会现实的深刻反映,更是对其自身价值追求的深切表达。
2. 婚姻与理想的矛盾
婚姻是两个故事中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它被认为是多萝西娅和利德盖特实现理想的途径,又是导致理想破灭的重要原因。两位主人公都曾有过这样一个时期,那时的他们都认为婚姻会给他们带来巨大的帮助,婚姻能够为他们个人理想的实现助力,然后现实却是在婚姻中他们并没有实现自己的理想与抱负,甚至放弃了个人理想。
对于婚姻,理想主义少女多萝西娅内心是充满期待的,她也是一个美丽聪慧、喜欢思索的女子。在出嫁前,她就想靠自己的力量改变佃农的贫困生活,但却始终没有着落;在结婚后,她更渴望自己可以在婚姻中实现自己的价值和追求。当她遇到她所认为的“合适”的人选之后,这种渴望便会更加强烈,因此她会奋不顾身、无所顾忌地和他结合。多萝西娅的第一次婚姻遇到了她眼中的智者卡苏朋教区长,对她而言,帮助卡苏朋完成宏伟著作是一份荣誉,是她实现自己理想与追求的一个途径,因此她将自己的理想,将自己对于认识这个世界的渴望都寄托在了这段婚姻之中。某种意义上,婚姻是她自我满足的一种行为 [1]。但正因为对这场婚姻有如此美好的追求和期待,当多萝西娅婚后发现卡苏朋病弱的、狭隘的一面时,她一时间是无法接受的,她只能感到更加的孤独和绝望。理想和现实的差距使她生活在黑暗之中,这样的生活让她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纠结,也使她逐渐成为了一个没有自我和主见的人,但即便是这样她依旧选择待在卡苏朋的身边,直至卡苏朋死亡。多萝西娅的第一次婚姻对她而言无疑是失败和灰暗的,而这失败的婚姻也让她重新审视了自己的理想,甚至放弃了自己原本的追求。多萝西娅曾将自己的理想和命运寄托在男性身上,企图通过嫁给一个有学识的人实现自己的理想和追求,但这次婚姻的失败给予了她沉痛的打击,因此当她再一次选择进入婚姻时,她不再看重对方的学识、身份、地位,而只注重情感。同时,她也将自己的目光转向社会,关注别人的苦难,为他人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2]。她不断思考如何能够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加有意义,如何改变社会中的不良现象,并想要通过一些公益事业实现自己的价值追求。
而另一主人公利德盖特的生活中也同样存在着婚姻与理想的矛盾。利德盖特的理想一直都是追求事业上的成功,他希望以自己在米德尔马契的医疗事业为基础,一方面进行医学研究,另一方面从自身开始推动改革 [3],在他的职业中做出贡献,因此在一开始他并没有打算进入一场婚姻,因为他认为婚姻并不是他实现自身理想的必需品。但后来他还是为了实现事业上的抱负娶了米德尔马契市市长的女儿罗莎蒙德。罗莎蒙德具有一颗典型的追逐名利的世俗之心,同时在她心中婚姻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目标,这样的婚姻状况使利德盖特备受压力,以至于他并不能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他的医学事业上,因此理想的实现也受到了阻碍。利德盖特曾为此而埋怨过他的婚姻,但他始终没有放弃自己的婚姻,即使他的妻子罗莎蒙德对他毫无关爱,有的只是名利之心。他刚发现婚姻给他带来的困境时,他为了能够实现自己在医学上的抱负,在米德尔马契努力维持着婚姻、家庭,同时也努力让自己专心于自己的事业。但后来他还是在债务的催逼下被迫从洁身自好、高傲不羁到放下自尊心,准备亲自低头去伯父家恳求资助,甚至堕落到走进赌场疯狂地赌钱 [4]。最终,他还是在妻子罗莎蒙德不止一次的劝说下,离开了米德尔马契,放弃了他的事业和理想,前往伦敦,最终成为了一个平庸的医生。
多萝西娅的第一次婚姻和利德盖特的婚姻无疑是失败而可悲的,他们都曾对婚姻充满了期待,认为婚姻是他们实现理想的加速器,是实现自我价值追求的重要途径,但现实却是他们承受了巨大的伤痛和绝望。在崇高的理想和失败的婚姻这一矛盾中,他们的理想最终还是以破灭告终。
3. 社会俗见与理想的矛盾
“没有一个人,他的内心如此强大,以致外界的力量不能对它发生巨大的作用。” [5] 这是作者乔治·爱略特在尾声中写的一句话,用它来描述多萝西娅和利德盖特的状态也是极为恰当的。在他们各自的故事中,他们也受到了社会世俗之见的困扰,但面对这样的困境,两人却做出了不同的选择,也致使他们拥有了不一样的结局。
“多多,你的想法总是和别人不一样。”这是多萝西娅的妹妹西莉亚最常对她说的一句话。由此可见,多萝西娅在当时的社会是一位多么与众不同的女性。而在当时,像多萝西娅这样的女性,她们没有渊博的知识,没有高深的学问,她们的理想更加得不到社会的支持。但在第一次婚姻失败之后,多萝西娅改变了自己对于婚姻对象的选择,她鼓起勇气选择了一位同样具有理想、不具有任何社会地位、财力背景的改革家卡苏朋的侄子作为其第二次婚姻的对象,以期不再重演第一次的婚姻悲剧。然而现实又再一次阻碍了她的追求,她遭受到了比之前更大的家庭和社会的阻力。处在维多利亚时代和社会的人们都不能理解多萝西娅的选择,认为她完全可以有更好的结婚伴侣,甚至觉得她所做的是一种最差的选择。无论从言语中,还是在行为上,他们都极力阻止这场婚姻。多萝西娅在经历了第一次失败婚姻后,已经放弃了她想要通过婚姻实现自己的价值的理想,因此在第二次婚姻面前,即使多萝西娅面临着家庭的不支持和社会的不理解,但她坚持自己的想法和选择,并相信自己所喜欢的人和所做的事。最终多萝西娅为了获得自己想要的生活,放弃了卡苏朋留给她的财产,不畏世俗之见,进入了她的第二次婚姻。面对社会世俗之见,多萝西娅的选择是尊重自己的想法,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和事,她有着抵御外在压力的能力和勇气,也能够在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中,始终坚定自己的选择。
而另一边的利德盖特也面临着巨大的社会舆论的危机。他虽然是一个有理想、有追求的青年,但却少了一份抵御世俗和他人的冷眼的勇气。在银行家布尔斯特罗德的帮助下,利德盖特解决了自身的债务危机,但他却因资助人的丑闻被揭露而遭到了名誉危机,这使得他的医学事业在米德尔马契也难以继续下去。当时的人们认为利德盖特和银行家一样为了钱可以做任何事情,这使无辜的利德盖特备受社会舆论的煎熬,在他心里,他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失败者。他在妻子罗莎蒙德的劝说下到了伦敦,过上了上层社会的生活,这在世俗的眼光中并不算落魄,但对他而言,生活的悲剧是不言而喻的,因为他的内心始终是失落的、沉痛的,他的职业理想与抱负最终还是被现实所打败。
在理想和社会俗见的矛盾之中,多萝西娅和利德盖特选择了两种道路,最终也有了两种不同的结局。多萝西娅依旧不顾旁人的眼光,专注于自己的想法之中,即使她的想法相较于之前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不变的是她坚持自我的态度。而利德盖特却最终选择了放弃,在社会舆论和家庭中妻子的压力之下,中断了自己在米德尔马契的医学研究和事业,放弃了自己的理想和追求,最终成为了自己心中的失败者。
4. 矛盾背后深层次的原因
《米德尔马契》创作于19世纪,在那个时代,西欧国家皆已先后爆发资产阶级革命,进入了资本主义社会,资本主义思想也不断地在社会中蔓延开,社会之中逐渐出现了拜金主义、利己主义等思想。作者乔治·爱略特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完成了创作,因此即使《米德尔马契》的故事发生在一个虚构的小城之中,但它依旧有着现实社会的影子,而其中所存在现实与理想的矛盾,即婚姻与理想的矛盾和社会俗见与理想的矛盾,也蕴含着更为深层次的原因。
在当时的社会之中,女性的社会地位较低,因而也很少能够得到正规的教育,接受到的教育往往也只是生活最基本的技能,以及一些能够使其获得更好的婚姻对象的才艺。《米德尔马契》中的多萝西娅正是这一现实的写照,她是一个典型的淑女形象,拥有出色的条件,但她又与那个时代的传统女性有所区别,她不想局限在婚姻之中、家庭之中,她甚至想通过婚姻来实现自己的价值与理想,因此在她的生活中存在着理想与现实的矛盾,而这种矛盾正是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女性在婚姻关系中仅属于次要地位的具体表现。作者乔治·爱略特对多萝西娅这一女性形象命运的书写,揭示了当时社会中女性的悲惨命运,也体现了她对于女性地位和社会规范的深刻思考。
与此同时,在利德盖特人生中出现的理想与现实的矛盾则是一个正直、具有正义感的人生活在拜金主义、利己主义盛行的资本主义社会的具体表现。利德盖特为人正直,不肯向任何非正义的事情低头,但是当他的婚姻出现危机时,他最终选择了退让来巩固自己的婚姻;当他面对巨大的社会舆论时,他也选择了妥协与逃避。这与其说是利德盖特做的选择,更是作者乔治·爱略特所做的选择。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之下,利德盖特始终处于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之中,并在最后做出了妥协,走向了失败,这也是作者想引起读者深思的地方。
5. 结语
多萝西娅和利德盖特都是心怀理想,渴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抱负、收获回报的人,但失败的婚姻和社会世俗之见却在这两个故事中成为了主人公们实现理想过程中的最大阻碍。理想和现实之间总是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矛盾和差距,这种矛盾和差距会使人们堕入黑暗的深渊,痛苦而难熬。理想的美好,使人们对于婚姻,对于有意义的生活充满了希望,而现实的残酷又使人们不停地陷于绝望之中。是否有从绝望之中跳脱出来的勇气,是否有坚定不移的信念,是能否继续追求理想,收获成功的关键。
《米德尔马契》中的多萝西娅最终虽然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但那种生活与她最初的理想也存在着一定的差异,并且之后在世人眼中她依旧是一个不值得被称赞的女人,而利德盖特最终也是悲惨地抑郁而亡。然而这样的悲剧也并非是完全的悲观。理想和现实的矛盾在大多数情况下是存在的,甚至可以说是始终存在于社会生活之中,但我们并不会因为未知的现实的残酷而丢失美好的理想,不会因为现实的磨难而轻易放弃追求,这正是人类的希望所在。面对强大的社会现实,坚守自己的理想,勇敢应对困境,这将是社会不断发展,人类不断进步的强大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