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美狄亚》是古希腊“三大悲剧大师”之一的欧里庇得斯的代表作，写于公元前431年，它主要描述的是一位被丈夫背叛的妇女，不惜以杀子作为手段来报复丈夫的故事。与大家的想象不同，作为古希腊神话里的角色，在被欧里庇得斯改编之前，美狄亚并不是记忆中的“杀子恶魔”形象。因此，在本文中作者试图探讨，是什么样的时代背景，使得欧里庇得斯选择给美狄亚的故事加上杀子情节，而这些情节是如何被当时以及后世的人们所接受，分别具有什么样的时代意义。
Abstract:
Medea is the representative work of Euripides, one of the “three great tragedy masters” in ancient Greece. It was written in 431 BC. Medea is a story that describes a wife who is betrayed by her husband and kills his son for revenge. Different from everyone’s imagination, Medea, as a role in ancient Greek mythology, was no such scenario called “children killer” before being adapted by Euripides. Therefore, in this paper, the author tries to explore what kind of historical background made Euripides choose to add the plot of killing children to the story of Medea, how these plots were accepted by people at that time and later generations, and what kind of historical significance they had respectively.
1. 引言
《美狄亚》是古希腊剧作家欧里庇得斯早期的戏剧作品，作者取材于古希腊神话，挑选其中故事与人物进行加工，并为古代神话题材故事赋予新的内涵。与其他的悲剧作家不同，欧里庇得斯的作品更多地聚焦于当时社会的现实问题，具有颠覆性与独特性。此外，剧作家更侧重于刻画女性人物的内心世界，例如在这部悲剧作品中，美狄亚这一女性角色在整篇剧目中多次控诉着当时社会对自己的压迫，歌者以及仆人等旁观者也无不在告诉观众他们所思所想，以求能让观众体会到女性地位的低下。
也正是由于作品的社会现实意义与女性主义的角度，让它在历史长河里经久不衰，被后世接受并使得欧里庇得斯的“美狄亚”角色成为了集体记忆。同时，它也被数次改编，用以反映当时社会现象。因此，本文试图解析《美狄亚》作品的时代背景和人物重塑，来感受这个流传千古依旧熠熠发光的古希腊角色的魅力。
2. 从“附属物”到“杀子恶魔”：悲剧的创作背景与角色的接受
欧里庇得斯的悲剧《美狄亚》写作于2500年前，(最早出现在公元前431年)，剧中悲剧女主角美狄亚的形象在几千年间被读者广泛接受，凝结成了记忆点，而她经历的故事也不断在各类剧院中不断上演，世代流传。《美狄亚》之所以依旧在当今社会也备受关注与喜爱，原因在于它的无时间限制的特性，人们能够从他们的日常生活看到戏剧中的主题和设问，如移民、陌生化、两性关系探讨、对政治权利的欲望和社会的衰退等。同时，该戏剧中在接受史上也饱受争议，部分剧评家批评其将女性妖魔化：在他的作品中美狄亚第一次成为了杀子的罪人。也有研究者因为文章中存在这样的遣词造句：“首先，我们的女人是最不幸的群体。” [1] 而认为它是两性平等权利最早的先锋。
公元前5世纪是这部悲剧的黄金时代。那时的人们热衷于举行对神狄俄尼索斯的宗教仪式和颂歌类活动。在狄俄尼索斯的庆祝节日期间，人们会不断演出各种剧目。而与现在的城市剧院只为一小部分受教育阶层服务不同，那时候的雅典全民都是剧院的受众。还有许多城市居民被吸纳进来作为社会代表参与表演，他们可以成为合唱团的成员；除了演出形式以外，从内容上看，这部作品中女主角的悲痛和她不加以节制的仇恨与愤怒在一定程度上反应了当时部分社会群体的需求，而正是由于这些原因，戏剧中描述的故事便得以深入人心并且流传下来 [2]。
这部悲剧作品反映了当时社会生活中的问题，而选材却是来自于古希腊神话。选取神话故事作为对象一方面制造了与现实的距离，另一方面能够更好地对现实所存在的，如暴政统治类的弊端进行批评与抨击 [3]。
而正是由于其与当时社会的日常相关性，美狄亚出于报复谋杀亲子的设定在当时的观众中并没有引起像现在这么多争议，观众都很清楚美狄亚的神族出身。希腊的神话世界也存在很多神或半神做出的残酷行为。除此之外，当时母亲和孩子的关系并不是很亲密。母子关系比父子关系更亲密实际上是到了18世纪的小家庭出现才慢慢出现的。在这部戏剧中，欧里庇得斯将女性角色刻画的有血有肉，美狄亚拥利用个人魅力征服了克雷翁，感染了科尔斯西以及科林特的妇女，“她不可抗拒的魅力，并非由于魔法，而只是她的女性的光芒”，在这一点上，我们不能因为欧里庇得斯为美狄亚添加杀子的情节而简单认为其是憎恶女性，与之相反，戏剧家通过对这个角色的改编与突出，反而被后来者理解为女性视角的体现 [4]。
总的来说，《美狄亚》与同时代悲剧相比，女性扮演了更为重要的角色。因为在现实生活中，当时的女性的生活中心是家庭。在剧场中她们也只能坐在靠后的位置，当时的女性是没有话语权的，并且不能自由的选择伴侣。而在这部悲剧中，观众却看到了完全不同的女性角色，她们举止出格，区别于日常生活中能看到的女性。
3. 从对爱的渴望到最复仇之狂：《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
欧里庇得斯的这部悲剧作品选取的是科林特国发生的故事情节及其人物关系上。美狄亚被描绘成一个“异乡人”。情节开始于伊阿宋和科林特国王克雷翁的女儿成婚之前，而伊阿宋的妻子美狄亚却被通知需马上离开，这导致了冲突的尖锐化。美狄亚因为仇恨，先是给新娘送去了浸了毒的裙子，这害死了她也害死了抱着女儿身体的国王克雷翁。此外，欧里庇得斯在剧本中加入了孩子之死的内容，与其他之前的版本不同，他在剧中将责任全部推到了美狄亚的身上，情节被改写为是美狄亚将儿子们杀害，而原因是竟然是为了最大程度上报复丈夫：“所以我要用最苦涩的方式伤害我的丈夫”，也是因为这样这部悲剧的戏剧效果也得以提升。值得注意的是，虽然情节很血腥，与此前的作品不同，美狄亚在这部悲剧中成为了主角 [5]。在此之前她在神话中只是庞大阿尔戈船员中的一个，只是处于男人们的附属地位。在这部作品中删减了很多情节，美狄亚在这里只有两个儿子，伊阿宋那个有着皇族血统的新欢也没有演员演绎，观众只是被告知她的死讯和死亡的情况。在剧目中合唱团是由15个“科林特妇女”组成。她们作为旁白向观众阐述着自己的观点，也祈求诸神，阻止这个女人谋杀孩子。但是合唱团同时也被美狄亚的魅力折服而为这“罪人”说情。
在《美狄亚》这部悲剧中我们可以看到典型5世纪悲剧的构建特征。开头的引言通过保姆和管家的叙述给观众们介绍了美狄亚的情绪状态，她被称为是“暴躁”和“残酷”的，这使得她后面过激行为变得合情理，在合唱团开场白后在整部剧中穿插了5首颂歌，在杀子之后，这部戏最终以一首结束曲和合唱团的离去而宣告结束。这里需要提到的是，欧里庇得斯在结尾使用了“Deus ex Machina”的方式，即神赐予人类帮助并且用一种奇妙的方式来使得悲剧主人公逃离其厄运。具体情节体现为：美狄亚她乘坐祖父太阳神送来的车回到了天堂。结局中美狄亚的罪责最终没有获得应有的惩罚。在这种意义层面上我们也能看到前文提到的欧里庇得斯的作品中神的随意性。
在欧里庇得斯的作品中也反映出社会中存在的女性无话语权的问题，美狄亚意识到她们是丈夫的附属品：“我将所有指望都放在他的身上，我所有的运气”，一个像美狄亚一样的女人只能够盼望她的伴侣是忠诚可靠的，当她的丈夫是坏人，她必须也把他当作主人来看待，因为她们不能离开他。因为她们只能够在家庭范围内活动，此外他们只能关注“一个灵魂”。在这部作品中，“放肆的”女人能够反对社会对他们提出的无理要求，她们认为男人是“麻烦讨厌”的。同是被丈夫背叛，普通女性只能徒劳地坚持着希望能够挽回。而美狄亚却能用极端的方式进行反抗。她用着神的技能，拒绝成为无助的牺牲者的角色 [6]。
欧里庇得斯的悲剧塑造了一个心理分裂的美狄亚的形象。她的心理分裂是因为一个男人，为了这个男人她背叛了她的父亲，离开了她的家乡，她放弃了在家乡公主和女祭司的地位。她为他放弃了一切并且多次为他以身犯险，现在他却不屑一顾。伊阿宋却在文明的国度宣扬，是他将美狄亚这个女人从野蛮之地解放出来，并让她知道了的“权利和礼节”。他现在可以和一个公主，他认为的文化上最高地位的女性结婚，美狄亚应当对此感到高兴，因为她的地位也会因此得到提高。与普通女性默默隐忍的处理方式不同，美狄亚觉得自己却被深深地伤害了自尊，她害怕在未来成为“新婚夫妇的取笑对象”。因为当时的社会地位和两性关系不平等，伊阿宋也没有认识到这是对美狄亚不公平的，所以更加深了美狄亚的心理分裂。她觉得自己“没有朋友，被抛弃了，带着被抛弃的孩子，哈哈。”然而忠诚孩子的血对美狄亚来说是“最恐怖的”。她被怀疑和自责所撕成碎片：“他们必须死；必须是他们，我想杀生出他们的人。” [7]
美狄亚身上没有当时社会对女性要求的温顺的特点，她却拥有本设定给男性的特征，如理性的策划能力、攻击性、严厉、坚强的意志力等，在一些方面甚至那些社会认可的优秀男性，如科林特国王克雷翁和伊阿宋都无法与她相比。在实施报复的过程中，美狄亚通过施展个人魅力，利用精湛的演技瞒骗过了所有人，使得男人们渐渐放松了警惕，这样她达成了报复的目的。所以在美狄亚的形象塑造上，欧里庇得斯将男性特征和女性特征相融合，形成了一个混合且复杂的整体。美狄亚通过将两性特征集于一身来在男人统治的社会次序中发挥自己作用并且挑战男性。
《美狄亚》之所以能够流芳百世，经久不衰，不仅仅因为它塑造了一个令人出乎意料的“杀子恶魔”的形象，更是因为美狄亚虽为神，却具有去神化性，坚持反抗命运，具有人格魅力的血肉之躯 [8]。有研究者这样称赞道：“美狄亚作为一个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女性，她的强烈反抗体现了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 [9] “她用恶来反抗伤害她的现实，反而创造了美的形象。正是美狄亚人性中闪耀的恶与善成就了她的完整的美。” [10]
4. 结语
在《美狄亚》这部悲剧中，女主角无疑是痴情的，她帮伊阿宋盗取金羊毛，愿意以抛弃祖国的代价来帮助这位异乡的爱人。又因为爱人背叛，她可以杀掉庇护国的最高统治者，宁愿在自己也饱受折磨的情况下杀掉自己的儿子，来给背叛的丈夫以最残忍的报复，这似乎是“疯狂的爱”。但与历史上的悲情女主不同的是，美狄亚在经历了背叛后实际是清醒了过来，意识到女性地位的低下，认识到自己命运悲惨是社会造成的，用暴力的、男人式的复仇手段与命运抗争，这才是美狄亚形象魅力的来源。社会虽然在发展但男性为主体的事实依旧存在，这使得美狄亚觉醒与抗争的复仇女神这一形象成为了时间长河里不可复制的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