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尔维娅•普拉斯诗歌中童年创伤后延性书写
Childhood Traumatic-Belatedness Writing in Sylvia Plath’s Poetry
DOI: 10.12677/WLS.2023.111002, PDF, HTML, XML, 下载: 213  浏览: 370 
作者: 王翠文, 王艳文:燕山大学外国语学院,河北 秦皇岛
关键词: 西尔维娅•普拉斯创伤后延性书写Sylvia Plath Trauma Belatedness Writing
摘要: 在著名自白派诗歌代表西尔维娅•普拉斯短暂的一生中,其童年经历为她的创作与书写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素材与灵感。然而,读者也在感受普拉斯斐然才华的同时品味到了她深切的童年创伤——幼年失怙、母亲忽视。加之后来失败的婚姻,尽管西尔维娅•普拉斯对生活与创作展现出了坚强的意志与绝对的热忱,她的童年创伤从未被真正治愈或隐匿,而是以一种难以抵挡的力量不断重现,侵蚀着普拉斯的意志以及她做出的种种努力,在她的诗歌中其童年创伤的后延性书写也比比皆是。
Abstract: In the ephemeral life of Sylvia Plath, the famous representative of Confessional poetry, her child-hood experiences provided a steady stream of material and inspiration for her creation and writing. When reading her poetry, readers can also experience her brilliant talent and have an understanding of her deep childhood trauma—the loss of her father, and emotional neglect from her mother. Despite Sylvia Plath’s strong will and absolute passion for life and literary creation, her childhood trauma seemed never to be truly healed or hidden, instead, it continued appearing with an irresistible force, especially after the failure of marriage, which erodes her will and efforts. And the traumatic-belatedness of childhood trauma is easily found in her poetry.
文章引用:王翠文, 王艳文. 西尔维娅•普拉斯诗歌中童年创伤后延性书写[J]. 世界文学研究, 2023, 11(1): 6-9. https://doi.org/10.12677/WLS.2023.111002

1. 引言

在二战后期,也就是20世纪五十、六十年代的美国诗坛,有这样一位女诗人,她用自身的经历书写诗篇,其诗中不仅囊括了各种丰富的意象,还以诗之名表现出女性作家特有的张力,为美国诗坛的发展注入了颠覆性的力量,被誉为“改变当代诗歌方向的人” [1],她就是将自白诗派发展推向巅峰的西尔维娅·普拉斯(Sylvia Plath)。但是我们纵观这位命途多舛且红颜早逝的现代女性的一生,不难发现在短短逆旅三十年中,西尔维娅·普拉斯的笔触总是不断“回味咀嚼”着童年经历的创伤,而她的童年创伤也从未被真正治愈或隐匿,而是以一种难以抵挡的力量不断重现,侵蚀着普拉斯的意志以及她做出的种种努力。所谓“创伤”包括暴力、冲突、虐待、丧失等 [2],在普拉斯的童年经历中,最大的创伤便源于她八岁时候父亲的逝世。加之创伤具有入侵、后延和强制性重复三大本质特征 [3],普拉斯在未来的岁月里不断遭受童年创伤的影响。往后二十三年的人生轨迹里,西尔维娅不停地在多种身份里穿梭,她是父母的女儿,是丈夫的妻子,也是社会众生中的一员,然而无论如何转换身份,童年期所遭受的创伤在不停歇地重复和回忆中被强化,在她的不少诗歌中也存在着对童年创伤的后延性书写。

2. 幼年失怙

西尔维娅八岁那年失去了父亲,根据西尔维娅的母亲奥里莉亚后来的回忆,当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告诉孩子们父亲去世的消息时,西尔维娅躲进被子里,表示“我决不会再同上帝讲话(Never speak to God again)”。或许是父亲的逝世造就了西尔维娅脆弱敏感的性格,又或是女孩具有优势的敏感性使得西尔维娅因为父亲的过早离去开始了对死亡的审视与思考,这种倾恋死亡的笔触在西尔维娅往后二十三年的写作中从未缺席。

在饮气自尽的前一年所创作的诗歌中,西尔维娅在《致一个没有父亲的儿子》 [4] 一诗中如之前多次一样显露出丧失父亲的童年创伤:“很快你将意识到一种缺失/在你身边像树一样生长/一棵褪色的死亡之树,一棵澳大利亚胶树——”个体在童年时期遭受的创伤会使其对后期出现的压力源反应产生过度敏感,在童年期逆境经历与压力因素的相互作用之下,个体会产生并增加对未来压力经历的脆弱性 [5]。此时的西尔维娅经历了与泰德·休斯失败的婚姻,她将幼年丧父的痛楚比作一棵树,并且是一棵“褪色的死亡之树”,树木随着普拉斯年龄的增长而生长,不因后来者(丈夫休斯)的出现而枯萎或是消失,这种缺失一直存在,死亡之树一直存在,幼年丧父的创伤也一直存在,并且在普拉斯婚姻破裂时再度显现出来,对遭受创伤的本人进行再一次的伤害。

在《五英寻深》中,西尔维娅这样写道:“父亲,你很少浮上来。//当海浪冰凉的冲来时,//你与潮水一同浮来,//被白沫覆盖:白发,白胡子,远远地散开,//一张拖网,起伏,下沉,//伴着海浪的波峰与波谷。”也许在此时普拉斯的意识中,父亲的形象或许已经相去甚远,但当如海浪一般冰凉的失败婚姻向诗人冲袭而来时,对父亲的回忆也随之而来。可见童年创伤一直存在,并因为人生路上的挫折而显得深巨;“起伏”、“下沉”、“波峰波谷”更是体现此时诗人难以平复的心境和极度的苦楚。“因你布满纹理的脸上/古老的沟渠里流淌时间的溪水/岁月像雨一样冲击着不朽的海峡。”诗行间流露出岁月的痕迹,时光久远绵长,而西尔维娅童年的创伤没有随着时间流逝治愈,反而在日后的“波峰与波谷”中愈加深刻。

在父亲去世两年后,西尔维娅同家人远离了海岸的住所,或也就是这样的远离使得西尔维娅在日后的写作中不断地将大海与父亲联系在一起,她的父亲在诗篇中变成了海神,有时是溺水而亡的人,但无论怎么变化,诗歌中的父亲形象常常与大海联系在一起。在1957年创作的《神谕的衰颓》中,与父亲一同出现的除了大海,还有海螺,透过海螺诗人可以倾听海浪翻滚,之后父亲逝世,“大海收回贝壳”,海浪的澎湃之声却久久留在诗人的耳中。

3. 母亲忽视

西尔维娅童年时期父亲的逝世带来的冲击是突然的,但同样不容忽视的还有母亲在这位女诗人的童年中发挥的渗透性的、潜移默化的作用。如果说幼年失怙的痛是迅猛强烈的,那么西尔维娅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遭遇的母亲情感上的忽视和过度压制,则是一种慢性的、渗入性的创伤。

西尔维娅是家中第一个孩子,被视作掌上明珠,在家中有宠爱,在学校有夸奖,但她的母亲将大部分的精力投放在身体孱弱的小儿子身上,甚至将她送去祖母身边,这一段逆境经历对于西尔维娅来说非常难过。所谓童年逆境经历,即生长个体在生存环境中受到不稳定和不安全因素的威胁从而导致需求得不到满足 [6]。在情感上得不到满足、受到母亲忽视的西尔维娅将自己的不满写在诗里:“当母亲远离我时/我同样经常想念她,思念之情无以复加/而当我离开母亲时/她想念我,也同样想念弟弟 [7] ”。向母亲献出的百分百爱意却得到折中甚至更少的回应,西尔维娅开始嫉妒弟弟,并懂得讨好母亲。她知道优异的成绩和循规蹈矩会博得母亲的欢心和注意,也懂得如何在言语上压制弟弟。但即使是如此,在后来进入史密斯学院读书时,西尔维娅仍旧表示自己更喜欢女子学校,原因是因为在那里不用和男孩竞争。由此不难看出童年逆境经历在西尔维娅身上的后续影响。虽然母亲试图弥补自己曾在女儿身上造成的情感上的缺失,但是过度的弥补反而造成了一种压制,加之普拉斯一家与生俱来的骄傲与严苛,西尔维娅被母亲束缚得“透不过气”。1962年十月,丈夫休斯离开家,西尔维娅的婚姻破裂。在同月创作的诗中,母亲与蛇发女妖美杜莎联系在了一起,在家庭角度看来,联系母体与婴儿的胎盘 [8] 此时变成了压抑人心的管制与羁绊,脐带也如藤壶般难以甩脱、耗人精力,暗示她与母亲难以割舍却又艰难维系的母女关系;从社会角度看来,“母亲”又不再是个人的母亲,而是代表了整个社会环境对女性的压迫束缚。婚姻的失败再一次激起了西尔维娅对童年创伤的回忆。由此也不难看出,母亲奥里莉亚在父亲病重期间为家庭做出的巨大自我牺牲和长久以来自我隐匿式的夫妻关系在西尔维娅的内心深处扎了根,并且她从内心深处对这种行为持否定态度。在同年创作的《深闺》中,她对如此无条件的自我牺牲和婚姻对女性的束缚表明自己的态度——女性的面纱(purdah)既是隔绝女性与社会生活的屏障,又是将女性变为男性附属品的象征。西尔维娅在诗中痛斥婚姻中男性将女性视作附庸和玩偶的行径,不止是因为她与休斯难以平衡的婚姻关系,更是因为幼时的西尔维娅受到的来自家庭的强烈影响挥之不去。

4. 顽强自救

尽管童年创伤对西尔维娅的写作具有一定的塑造作用,但是如果读者只关注西尔维娅的童年创伤,这是对她本身所具有的文学天赋的无视甚至贬低。反观这位女诗人短暂的一生和她出版不多的作品,我们不难发现,相比于一个被动的受害者,西尔维娅十分顽强(she is not a passive victim, but a tough cookie),她愿意并乐于向世界展示自己的伤疤,同时也展现出了现代女性所具有的一切坚强与勇敢的品质。尽管幼年丧父,与母亲关系紧张,但西尔维娅仍对爱与被爱有着热切的渴望,她勇敢地追求爱情,与诗人泰德·休斯相爱、结婚、养育子女。在遇见休斯的最初几年,西尔维娅的诗歌中蕴含着蓬勃朝气与希望,她在《田园诗》中描写一对甜蜜缱绻的爱侣:“这两个恋人躺一下午/直到太阳由温暖变苍白”;在《火之歌》中,西尔维娅的感情变得愈发强烈:“勇敢的爱人,别梦想止住这般严厉的火焰,来吧,靠紧我的伤口;燃烧吧,燃烧吧。”第一个孩子诞生后,西尔维娅创作了《晨歌》,初生的婴儿给了西尔维娅无限的希望,“赤裸的叫喊”,“飞蛾的呼吸”,一切都带着新生的力量,而初为人母的她是那么紧张,孩子一声啼哭就使她踉跄,使她“笨重如母牛”。

西尔维娅对于童年创伤的后延性书写还体现在蜜蜂上。西尔维娅的父亲生前是一位昆虫学家,她幼时一度钦佩父亲能捉住蜜蜂,而蜜蜂不叮咬他,这段记忆在西尔维娅的童年生活中占据一席之地。于是西尔维娅创作了《蜂蜜组诗》,对此她情有独钟,甚至颇为骄傲,称其为“一生中最好的诗” [9]。在诗中她成为了万千蜜蜂中的一员,等待着,期盼着,熬过漫长寒冷的冬季,迎来充满希望与活力的春天。

即使是后来在休斯因为婚外情离开家的日子,西尔维娅也没有完全放弃自己顽强的抵抗。1963年,西尔维娅自杀的前不久,她在《气球》中描写到:“这些游移的/ 含着稀薄气息的球体,红的,绿的/像愿望”。年幼的弟弟扎破气球使其发出声响,像“猫的尖叫”,而作者从中睨见的,是“一个有趣的粉红世界”和“一个清澈如水的世界”,无不充满希望。然而休斯的背叛、事业的失意让西尔维娅努力生活的希望最终落空,丈夫的离去一如多年之前父亲的逝世一般,她被抛弃了,童年的创伤再度向她席卷而来,最终将这位顽强的、感性的、渴望春天的女诗人带入了充斥着黑暗与死亡的冬季。

5. 结语

在西尔维娅·普拉斯的一生中,我们看见的不仅是波折与伤痛,更看见了一个积极进取、奋力自救的年轻女性。普拉斯在诗歌中反复对童年的创伤进行回忆、品尝,不难预见她的壮烈的牺牲的结局,其童年创伤的后延性书写亦是在普拉斯的作品中随处可见,历经艰难的奋斗与抗争,最终她选择了走向死亡,一如西尔维娅·普拉斯的个人传记《苦涩的名声》中开篇所引的:假如你不能给我爱情与和睦,那么就给我苦涩的名声。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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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陶佳俊. 创伤[J]. 外国文学, 2011(4): 117-125+159-160.
[4] 西尔维娅•普拉斯. 西尔维娅•普拉斯诗全集[M]. 冯冬, 译. 上海: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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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Lee, M.C., Huang, N. and Chen, C.Y. (2020) Effects of Childhood Adversity Trajectories on Mental Health Outcomes in Late Adolescence: The Buffering Role of Parenting Practices in Taiwan. Child Abuse & Neglect, 109, 104705.
https://doi.org/10.1016/j.chiabu.2020.104705
[7] 安妮•史蒂文森. 苦涩的名声: 西尔维娅•普拉斯的一生[M]. 王增澄, 译. 上海: 东方出版中心,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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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储艳. 孤独的孔洞状呐喊——窥探西尔维娅•普拉斯的“蜜蜂”式女性世界[J]. 作家, 2012(14): 75-76+2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