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成人斯蒂尔病(Adult-onset Still’s disease, AOSD)是一种全身性自身炎症免疫性疾病,以高热、关节炎或关节痛、一过性皮疹、白细胞升高为主要临床表现,并伴有周围血白细胞及中性粒细胞比例升高,肝、脾、淋巴结肿大的临床综合征。其发病率极低,约为(1~34)/100万,男女发病率无差异。研究表明新出现的一些证据支持成人斯蒂尔病(AOSD)与系统性幼年特发性关节炎(SJIA)为同一疾病的连续体 [1] ,认为AOSD与SJIA有许多共同的临床和生物学特征,二者是由发病年龄界定区分。AOSD患者的病情、病程呈多样性,临床表现复杂,极易误诊,且多数患者易反复发作。至今病因和发病机制尚未明确,已有的相关报道中提出可能与遗传、免疫紊乱、感染等因素有关 [2] 。本文回顾性分析了我院1例妊娠合并成人斯蒂尔病患者的临床资料,并复习相关文献,为该疾病的临床管理提供参考。
2. 案例报道
患者女,37岁,因“停经8周 + 6天,阴道流血15小时”于2021-04-18 00:32收入青岛大学附属医院产科。患者平素月经规律,2021-03-18因“继发性不孕”于外院行胚胎移植术,自移植后规律服用达芙通(地屈孕酮片) 20 mg Bid、芬吗通(雌二醇片) 2片Qd (10天前停药)、安琪坦(黄体酮软胶囊) 0.2 g置阴道Qn治疗,移植后12天外院查HCG:999.6 mIU/mL,移植后19天因“阴道少量咖啡色分泌物”于外院就诊,查血HCG > 10,000 mIU/mL,继续应用上述药物。移植后25天因“阴道血性分泌物较前增多”于外院行超声检查示:宫内早孕,见大小约2.8 * 1.4 * 1.0 cm妊娠囊,见点状胎芽及心管搏动。15小时前患者无明显诱因出现阴道流血,量少,色暗红,伴阵发性下腹紧缩感,外院复查超声示:宫腔内探及大小约9 * 5 * 5 mm妊娠囊,张力差,胎芽纵径7 mm,可见微弱心管搏动,予黄体酮40 mg肌注、达芙通40 mg口服,嘱卧床休息。半小时前阴道流血较前明显增多,色鲜红,量多于既往月经量,急症收入院。患者既往成人斯蒂尔病病史14年,呈周期性发作,发作时骨痛、肌肉痛,发热体温最高可达39.5℃~40.3℃,孕期定期风湿免疫科就诊,规律口服醋酸泼尼松片、阿司匹林片(4天前停用阿司匹林,改为达肝素钠注射液5000 IU Qd皮下注射)。有手术史,11年前因“宫颈原位癌”行宫颈锥切术。23岁因计划外妊娠人工流产1次,既往胚胎移植5次,3次未着床,1次孕9周因“胚胎停育”行药物流产术。入院查体:T:38℃,P:105次/分,R:23次/分,BP:111/70 mmHg。专科查体:阴道见大量暗红色血块,宫颈口扩张,可见妊娠物堵塞宫颈口,宫体增大如停经月份,质软,无压痛,余未见异常。入院诊断:难免流产、孕7周 + 1天G3P0 (纠正后)、胚胎移植术后、妊娠合并成人型斯蒂尔病、宫颈锥切术后、继发性不孕。
患者难免流产诊断明确,入院后行清宫术,过程顺利,清出妊娠及蜕膜组织共约20 g,内见绒毛。术后复查超声:宫腔上段略偏左见范围约1.7 × 1.6 × 1.2 cm不均质回声,边界不清,其内及周边血流信号稍丰富,患者要求观察。术后当日出现发热,最高体温38.3℃,伴肌肉酸痛,风湿免疫科会诊建议完善免疫相关指标并予静滴抗生素、口服醋酸泼尼松片治疗。术后第1~3天体温正常,术后第4天出院。出院后偶有下腹痛,无阴道流血,清宫术后29天,于我院复查,超声提示:宫腔内见1.6 × 1.0 × 0.9 cm不均质回声区,边界不清,其内血流信号丰富,查血HCG 1501.00 mIU/mL。再次住院治疗。入院后再次复查超声提示:宫腔内见2.6 × 2.3 × 1.2 cm不均质回声团,形态欠规则,与肌层分界尚清,CDFI:其内血流信号丰富,PW:可探及动脉频谱。经科内讨论后决定给予米非司酮25 mg bid口服,服用米非司酮1天后复查血HCG 1245.00 mIU/mL,呈下降趋势,患者无腹痛及阴道流血等不适,要求继续口服米非司酮并决定出院。清宫术后第33天,患者出现阴道流血,色红,量大于月经量,伴下腹痛,轻微头晕。第三次住院治疗。入院后复查超声提示:宫腔中上段见范围1.9 × 1.8 × 1.4 cm混杂回声,近后壁肌层血流信号较丰富,血HCG 834.80 mIU/mL;消化系统超声及体表淋巴结超声未见异常,专科查体未见明显异常。患者此次入院第2天夜间起出现间断发热,体温波动在38.5℃左右,伴肌肉紧,间断阴道褐色分泌物,最高于入院第3天夜间18:00达39.5℃,予以适当饮水物理降温后体温逐渐下降至正常,此期间血HCG持续下降至353.60 mIU/mL。请妇科、超声科、风湿免疫科、麻醉科多学科会诊,决定给予清宫术,镇痛状态下可适当缓解患者应激状态,术前术后甲强龙20 mg静脉滴注激素冲击治疗。患者遂再次行清宫术,清出残留组织共5 g,为质硬机化组织,手术顺利,麻醉满意,术后患者清醒无不适。二次清宫术后第4天,患者出院。
出院后1年随访,患者定期于风湿免疫科就诊,规律口服药物,现病情稳定,至今未孕。
3. 讨论
3.1 .AOSD的临床特征、诊断标准及治疗
AOSD临床特征的非特异性容易造成疾病的误诊与漏诊,常见的临床表现包括:1) 发热:最常见的症状,见于85%以上的患者,多于傍晚或夜间体温上升,可达39℃,部分患者无需处理次日可自行退热。2) 关节痛或关节炎:与发热有一定相关性,发热时加重,热退后缓解,见于67%以上的患者,常累及膝(84%)、腕(74%)关节,少数持续性关节炎患者数年后出现关节强直。3) 皮疹:见于52%~87%的患者,典型皮疹为橘红色斑疹或斑丘疹,呈一过性,发热时出现,部分患者亦可见色素样丘疹、荨麻疹等非典型皮疹。4) 肌肉酸痛:常为全身性,肌酶、肌电图大多无异常。5) 咽痛:早期可出现咽痛,发热时加重,查体可见咽部充血、咽后壁淋巴滤泡增生,咽拭子培养阴性。6) 脾及淋巴结肿大:部分患者可见轻中度脾大和淋巴结对称性肿大。7) 心肺、肝脏受累:心肺受累较少见,累及浆膜、肺实质;肝脏受累较常见,表现为肝脏肿大或肝酶异常。除此之外,AOSD的并发症包括:巨噬细胞活化综合症(MAS),相对少见的有血栓性微血管病(TMA)、弥散性血管内凝血(DIC)、暴发性肝衰竭(FHA)、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ARDS)等 [3] 。
该病目前无特异性的诊断方法,属于排除性诊断,需排除感染、血液病、部分肿瘤性疾病及其他风湿免疫疾病。国内外较为常用的是日本Yamaguchi诊断标准、美国Cush诊断标准和法国Fautrel诊断标准 [4] 等,其中以1992年日本AOSD研究委员会提出的Yamaguchi标准的准确度较高,诊断的敏感度和特异度较高,分别为96%、98%。
Yamaguchi诊断标准的主要条件:1) 发热 ≥ 39℃超过1周;2) 关节痛超过2周;3) 典型皮疹;4)血WBC ≥ 10 × 109/L,中性粒细胞 > 80%。次要条件:1) 咽痛;2) 淋巴结大和/或脾大;3) 肝功异常,如肝酶升高;4) 类风湿因子和抗核抗体阴性。该诊断标准需排除肿瘤(淋巴瘤等)、感染性疾病(败血症和EB病毒感染等)及其他风湿性疾病(系统性血管炎等),符合5项(至少含2项主要条件)可做出诊断。
除以上诊断标准外,也有文献表明部分实验室指标在诊断AOSD时有一定的敏感度,如血清铁蛋白(SF)可作为预测因子,AOSD患者的SF水平明显高于感染、肿瘤及其他免疫相关疾病 [5] ,AOSD病情活动与SF水平呈正相关,也可作为评估疾病预后的重要指标之一 [6] 。成人斯蒂尔病的发病机制尚不清楚,目前无特异性的诊断及统一的治疗方案,其治疗多为经验性建议。非甾体抗炎药作为基础用药,可减轻症状,缓解发热、关节痛等,但大部分患者应用非甾体抗炎药并不能控制症状,其获益–风险评估不佳;激素作为一线药物,作用迅速,常可达到临床缓解。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DMARDs (如甲氨蝶呤和环孢素A)和某些生物制剂可有效改善症状、控制病情,对常规治疗无效或有危及生命症状的难治性AOSD患者,能更好地控制疾病 [7] [8] ,也可能为未来治疗妊娠合并成人斯蒂尔病提供新的干预手段。
3.2. AOSD育龄期女性的临床管理
妊娠期间的活动性疾病已被证实会增加流产、早产和胎盘功能不全的风险,也可导致胎儿宫内生长受限(IUGR)、胎儿出生体重偏低。成人斯蒂尔病与妊娠结局之间的相互影响仍有争议,有关于二者的一项研究指出,AOSD患者会有较高的流产风险,但妊娠不会加重AOSD的病情 [9] 。因此AOSD患者应在疾病的稳定期计划妊娠,孕期也应加强疾病管理,适当延长孕周,获得良好的母婴结局。
对于AOSD的备孕期女性,尤其是临床症状未控、体内免疫调控不佳的患者,建议延缓受孕,加强孕前的病情评估,必要时合理用药,孕前至少6个月内将疾病控制到静止状态。需注意的是,过去6个月内接受过致畸药物治疗的患者仍不建议妊娠,如AOSD最常用的免疫抑制剂甲氨蝶呤,具有致畸作用,应在受孕前至少6月内停药。对于AOSD的妊娠期女性,孕期处理更应谨慎。妊娠合并成人斯蒂尔病的孕产妇临床表现轻重不一,产科医生若对此类疾病认识不足,极易造成误诊、漏诊、不规范治疗。AOSD患者一旦受孕,应由风湿免疫科、感染科、产科等多学科共同管理,强调个体化诊疗,严密监测母婴情况,孕期定期检测WBC、ESR、SF、尿蛋白、肝酶及其他相关指标,用药时兼顾药物治疗的有效性和母体胎儿的安全性,定期监测患者的疾病表现和药物毒性,有研究指出 [10] ,妊娠期间可以继续使用激素,但应使用较低剂量。高剂量使用激素与妊娠期糖尿病、妊娠期高血压、子痫前期和胎膜早破风险增加有关,但短期使用控制疾病活动是允许的。用于AOSD治疗的免疫抑制剂包括硫唑嘌呤、他克莫司和环孢素A,目前认为较为安全,尚未发现对孕妇和胎儿有严重的不良反应。
终止妊娠时机的选择:妊娠合并AOSD患者病情、病程呈多样性,多数患者有自限倾向,少部分患者由于继发感染、糖皮质激素不良反应、肝功衰竭等脏器损害导致病情危重,终止妊娠是否有助于改善AOSD病情,并无一致意见。有研究表明,妊娠期首发AOSD的患者发病孕周多集中在妊娠8~26周,这期间往往因为病情严重而终止妊娠 [11] 。临床上终止妊娠的时机和方式的选择主要根据产科指征,综合评估孕妇自身和胎儿宫内情况,权衡利弊,根据患者意愿,胎儿为有生机儿者,妊娠晚期(<34周)促胎肺成熟治疗后结合当地新生儿救治水平终止妊娠。其他终止妊娠的情况包括早产临产或其他产科指征。
本例患者难免流产一次清宫后,宫内不均质高回声团除考虑胚胎残留物的可能性大,同时患者偶有发热,需与不全流产后感染性疾病、妊娠滋养细胞疾病及其他肿瘤性疾病相鉴别,二次清宫术后病理证实为胚胎残留物。患者口服米菲司酮过程中血HCG持续下降,伴发热、阴道流血增多、腹痛、头晕等不适,体温最高可达39.5℃,同时患者再次出现一过性皮疹及肌肉酸痛的症状,考虑AOSD疾病活动的前提下,不除外宫内感染可能,抗感染治疗的同时运用甲强龙激素冲击治疗,体温正常后行清宫术,术中给予镇痛减少疼痛刺激导致的应激反应,稳定患者病情。
4. 结论
对确诊AOSD的育龄期女性,由产科医生及风湿免疫科医生共同管理,孕前需进行病情评估,尤其是临床症状未控、体内免疫调控不佳的患者,建议其延缓妊娠,待病情控制平稳后再考虑受孕,以此减少妊娠相关风险,减少患者不可逆损伤的发生,改善预后,最终减少不良妊娠结局的发生。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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