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家庭冲突是普遍存在的，由于每个人的性格秉性，生活环境存在差异，人与人之间无法避免存在摩擦，而家人作为我们最亲近的人，也是我们接触最多的人，所以摩擦也会最多。我们无法避免家庭冲突，但是我们要尽量减轻家庭冲突给我们彼此带来的伤害。反问句作为冲突话语常用的手段，反问句的语气比陈述句更加强烈，对于矛盾具有激化的作用，加剧对立双方的冲突 [1] ，这往往会让冲突进化到更激烈的状态。然而，冲突话语中反问句是如何加剧冲突的呢？本文试图探讨以下两个研究问题：
1) 反问句在冲突会话中的序列位置分布有哪些？
2) 反问句的序列位置分布差异如何制约反问句的互动功能？
2. 文献综述
反问句是无疑而问 [2] ，一种间接地告诉对方其行为不合情理的方式。在此之前，也有很多语言学者对反问句的句法形式以及反问句在家庭冲突话语中的互动功能有所研究。李宇明(1990)提出识别一个反问句要寻找一个疑问点和问话人对疑问点没有疑问的证据，帮助我们准确地识别反问句。常玉钟(1992)指出反问句的形式和意义不一致，反问句语用意义的确定要结合具体语境，反问句的强调功能比陈述句更强是因为反问句包含字面意义和隐含意义，两种意义会重复话语主题从而达到更强烈的强调意义和语气。赖小玉(2016)结合人际关系提出冲突性话语的三种回应方式，将反问句作为一种回应方式对其在冲突话语中的互动功能进行了分析。高萍(2007)和赵宇(2015)对冲突性话语的结束方式进行了分析归纳，其中她提出的冲突性话语结束方式与冲突消退阶段的反问句的回应方式有很多相似性 [3] ，王艺涵(2022)分析了句法在冲突各阶段的分布和使用，但是没有分析反问句在冲突三个阶段的分布和使用。虽然有很多学者对反问句的句法形式和其在家庭冲突话语的语用分析做出了研究，但很少有学者从反问句在冲突话语中的序列位置分布出发，进一步地分析反问句的序列位置分布对其互动功能的影响，本文拟从反问句在话轮中出现的位置的角度来对其在家庭冲突话语中的语言表现进行剖析，注意到反问句在不同的冲突话语阶段，不同的位置对冲突的影响也有所差异，并结合会话分析和多模态会话分析的方法，为该现象的研究提供一个新视角。
3. 语料数据分析
研究所用语料包含一百二十个例子，共计五小时以上的视频语料。见表1，语料来自节目，其中包括《金牌调解》《超级育儿师》和《再见，爱人》。语料为家庭冲突话语语料，可分为夫妻之间的冲突，婆媳冲突，姑嫂冲突和父母与子女之间的冲突，见表2。
Table 2. The content and duration of corpus
表2. 语料内容及时长
4. 反问句分类
本文根据反问句在冲突话语中出现的位置，从反问句的位置出发来集中讨论不同序列位置的反问句在家庭冲突话语中的互动功能。在交际中，陈述句可以做始发句，但是反问句不可以，因为缺少行为x，即缺少预设条件。行为x可以指某人做了某事，某人说了某话，或者没做某事，没说某话，行为x的施动者可以是说话人自己，也可以是其他人 [4] 。所以反问句在实际交际中只能位于回应位置，可以是对话语的回应，也可以是对某个动作某个行为的回应 [5] 。
本文针对家庭冲突性话语中反问句的使用语境，根据反问句在话轮中出现的序列位置分布将冲突性话语中的反问句大致分为三类，即第一位置反问句，第二位置反问句以及第三位置反问句，并对三种反问句出现的次数作了统计，见表3，还有三种反问句在冲突三个主要阶段的分布比例，见表4。
基于语料的反问句语用分析：
Table 3. Types of rhetorical question
表3. 反问句类型
Table 4. Rhetorical question distribution
表4. 反问句分布
4.1. 第一位置的反问句
A：表达观点
B：反问句
Figure 1. Flow chart of rhetorical question in first position
图1. 第一位置反问句流程图
第一位置的反问句是B对A的观点的回怼，而其对后续冲突发展的影响主要取决于A对B做何种回应，详细流程图见图1。
例1：
01 女：他就是想着他天天在外面玩
02 跟你结婚十年
03 自从2003年办完酒席之后
04 你给我买过一件衣服吗？
05 主：杨先生回应一下吧
06 男：她说的都是事实
在该例子中，预设条件X为丈夫结婚十年天天想着在外面玩，引发了妻子的反问，妻子一个转身的动作正面面向丈夫发出质问(见图2)，面对妻子的反问，丈夫没有否认，直接肯定了妻子的话，妻子对丈夫发起的“挑衅”苗头 [6] ，被丈夫“扑灭”，没有激发两者之间的激烈冲突。
例2：
01 夫：她甚至把那个钱放在垃圾袋子那儿，
02 我不知道丢掉它，还怪我，
03 买个戒指丢掉了还怪我，
04 又买了一个又丢掉还怪我，
05 全部是我，好像我是个贼一样的
06 主：你说她也不信任你？
07 夫：是，特别钱的事陈述
08 妻：为什么不信任你？为什么说是你？
09 放在桌子上的钱，两个儿子拿了
10 两个儿子都会说，你会说吗？
11 夫：废话，你现在还要说那句话，
12 大儿子为什么我打他
该例子中丈夫先是表示妻子日常生活中对自己的不信任，妻子用反问句对其的陈述作出回应，并双臂交叉，处于冲突上方的妻子反问丈夫，向丈夫发起挑衅，而此时的丈夫双手合拢略显不安(见图3)，可见丈夫处于冲突的不利地位 [7] ，面对妻子的反问，丈夫用“废话”二字贬损妻子，并转身面向妻子(见图4)，可见妻子的反问成功加剧了双方的冲突。
4.2. 第二位置的反问句
A：表达观点
B：反对或逃避
A：反问句
Figure 5. Flow chart of rhetorical question in second position
图5. 第二位置反问句流程图
第二位置的反问句是指在A表达自己观点后遭到B的反驳或逃避，A对B的回应态度感到不满，讲话者A被对方激怒，用反问句作为回应直接表示自己的不满情绪 [8] ，用来向对方求证以获取可以支撑自己观点或立场的证据，此时讲话者提出反问句作为对对方否定回答的回应 [9] ，称之为位于第二位置的反问句。详细流程图见图5。
例3：
01 妻：我们比较谈得拢的时候，
02 我就问他我说你愿意在一起生活，
03 你就交生活费1500块钱，
04 你不愿意在一起生活就自己过。
05 中午我们吃饭，
06 我们先吃，
07 他就不吃我们的饭了。
08他马上过后就买面，
09 下面条吃。
10 就是像这么，
11 我们就分开了。
12 主：反正钱是不可能交出来的，
13 宁可我自己吃
14 妻：对对对，
15 好一直就，
16 我们现在分了大概是2017年就分开吃，
17 主：一直到现在都是这种状态？
18 妻：到现在
19 夫：关于交生活费这个事儿，
20 是最近才提出来的否定
21 主：你自己从来都没想过要交生活费吗？
22 妻：哈哈，这个要提吗？
23 夫：没想过
该例子中妻子表示丈夫平时宁愿自己一个人煮饭吃也不愿意向妻子交生活费，丈夫对妻子的表述不认可，否认妻子说的话，并表明交生活费是最近才提出的事情，自己以前并不知情妻子的这一想法，这一态度激怒了妻子，妻子一阵冷笑(见图6)，对丈夫的回答嗤之以鼻而后回怼丈夫难道交生活费还需要提醒吗。
例4：
01 夫：你带着这个姑娘来我这里
02 嫁给我的时候
03 我养了她三十多年了抱怨
04 妻：那你养我的
05 我也养你的
06 共同的一样的
07 夫：你嫁给我
08 你干过什么活
该例子中丈夫对妻子的反问不仅是对妻子所说的话的否定，也是对自己一开始表达的观点的支撑。在质问妻子时，妻子转身，两人正面交锋(见图7)，丈夫用手比划着质问自己的妻子(见图8)，更是将妻子的付出归结为简单的“煮煮吃吃”，否认妻子的付出。
就冲突的加剧程度而言，第二位置反问句比第一位置反问句功能性更强，第一位置的反问句仅仅表示了挑衅，对方不一定会做出冲突回应，与之不同，第二位置的反问句是在A表达观点之后，B对此表示否定态度或置之不理的态度激怒了A，此时冲突已经被激发，A的反问句极有可能会进一步激化双方间的矛盾。
4.3. 第三位置的反问句
A：表达观点
B：反问句
A：反问句
Figure 9. Flow chart of rhetorical question in third position
图9. 第三位置反问句流程图
讲话者A表达完自己的观点，B以反问句作为回应表示不满，此时B提出反问句属于第一位置的回应反问句，第一位置的反问句往往具有挑衅性，起到了“下战书”的作用，A选择用反问句来继续回应B的反问句，此时A提出的反问句为第三位置的反问句，表示A接受了B送来的“战书”，也就是说B的反问句成功加剧了两方的冲突。详细流程图见图9。
例5：
01 女：我怀孕四五个月
02 他爸爸妈妈打我
03 因为那时候我们老家收麦子
04 她(婆婆)让我赶牛
05 让他拉板车拉麦子
06 我受不了
07 我就说我不能走
08 他就不让我做
09 他那时候确实对我很好的
10 他说不行就不干了嘛
11 他妈妈就说不行
12 就是说她也生过孩子
13 我们生孩子的时候
14 不是照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15 你有那么娇气吗
16她就骂我打我
17 抓着我头发就是成指成指拉着掉
18 然后脸上给我挖得都出血了
19 因为家里面有人挨打都会小产
20 是吧
21 她就觉得
22 把孩子打掉了
23 她儿子还会跟离婚
24 然后再重新找
25 男：她讲的太过分
26 主：他怎么处理的
27 (男 她讲得太过分)
28 女：对他那时候就向着我
29 男：事实情况该怎么讲就怎么讲
30 女：你就讲就让你讲
31 男：那脸上给你挖烂了吗？
32 女：我脸上没烂吗？
33 我脸上没烂吗？
34 (男 讲得那么)
35 我脸上没烂吗？
Figure 11. Wife’s turn and husband’s eye avoidance
图11. 妻子转身，丈夫眼神回避
在该例子中，妻子表示婆婆对自己又打又骂，丈夫先是否定妻子的话，表示妻子在夸大事实，见妻子并不买账，丈夫反问妻子，企图向妻子求证来证明妻子言辞的虚假，此时的丈夫处于冲突优势地位，双臂交叉摆出一副强者姿态(见图10)，面对丈夫的否定和反问，妻子被激怒，继续坚持自己的说法，转向丈夫，向丈夫发出质问，此时的丈夫眼神开始回避妻子 [10] (见图11)，妻子成功把自己从矛盾的劣势方变成优势方。
反问句的实际语用意义包含字面意义和隐含意义，其隐含意义依赖于语境 [11] ，而字面意义和隐含意义的内容有部分重合，例如：“我还不够宽容？”，其字面意义是“我没有不宽容”，隐含意义是“你说我不宽容是不对的”，利用反问句的形式对“没有不宽容”这一点进行重复强调 [12] ，语气也更加强烈，所以反问句比陈述句的强调功能更强，在加剧冲突的程度上要比陈述句强。因此，就加剧冲突激化矛盾的程度而言，第三位置的反问句比第二位置反问句更容易加剧冲突。由表4我们也可以看到，第三位置的回应反问句也主要分布于冲突高潮阶段，其在加剧冲突激化矛盾上“功不可没”。
5. 总结
就本文所搜集的语料而言，反问句的序列位置分布对其互动功能的影响，在冲突发生的不同阶段，话轮的不同位置，反问句在家庭冲突话语中起到的互动功能也有所差异。
我们从加剧冲突程度强弱而言，将三种位置的反问句进行排序，从强到弱依次是，第三位置反问句，第二位置反问句，第一位置反问句。
从冲突进行的阶段来看：
在冲突起始阶段：
在此阶段出现的反问句通常是起始反问句和第一、二位置回应反问句，其功能是激起冲突，而是否能成功激起冲突主要取决于回应者的应答态度。
在冲突高潮阶段：
在此阶段出现的反问句主要是第一、二、三回应位置的反问句，其功能是加剧冲突，进一步激化矛盾，以确保自己在冲突中的优势地位。
在冲突消退阶段：
冲突消退阶段的反问句使用数量明显变少，在此阶段，冲突其中一方或者双方都有减弱冲突的意愿 [13] 。在此阶段提出的反问句主要为第一、二位置回应反问句，但是大部分反问句不会得到对方的正面回怼。
本文研究也存在局限，研究主要聚焦家庭冲突话语，其中所用到的语料采自电视节目，冲突对话可能会存在不真实性，有些结论还需要用量化的手段来加以证实。因此本文希望通过分析得出的结论有利于帮助人们在与家人的日常交流中减少不必要的冲突和矛盾，培养和谐家风，构建和谐社会。
致谢
本研究工作得以顺利完成，首先感谢我的导师董博宇老师的悉心指导和耐心教诲。导师在论文选题，研究思路以及论文撰写等方面给予了我宝贵的帮助和指导，导师严谨的治学态度，敏锐的洞察力，深厚的学术造诣和高尚的师德让我受益匪浅，是我今后学习的榜样。
同时，感谢小组的各位同学，在研究过程中我们互相学习，互相支持，共同克服了许多困难，大家共同拼搏，不言放弃，一起努力朝着目标前进。
此外，感谢国家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项目提供的基金资助和支持，这些资助对于本研究工作的顺利进行起到了重要作用。
最后，感谢我的家人朋友，在我求学的道路上给予我无私的支持和关爱，让我有不断前进的勇气。
基金项目
本文系2023年青岛农业大学大学生创新训练项目“家庭冲突多模态会话分析”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