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或“可怕”——《狼会来吗》中动物意象剖析及思考
“Adorable” or “Horrible”—Analysis and Thinking of Animal Images in Le Loup ne viendra pas
DOI: 10.12677/WLS.2021.91008, PDF,   
作者: 瞿艺洁:南京师范大学,江苏 南京
关键词: 狼会来吗动物意象文化内涵Le Loup ne viendra pas Animal Image Culture Connotation
摘要: 动物意象作为文学作品中常见符号之一,常用于映射作者的创作诉求。作为儿童故事,法国绘本《狼会来吗》巧妙运用动物形象,以人类社会为基色,谱写一则温暖治愈又发人深省的故事。作品对动物意象的塑造以其生物特性为焦点,以其“人性”为亮点,借助普世思维中的固化意识设计情节,达到出人意料的效果。本文拟通过对该书动物意象的剖析,分析各意象中蕴藏的文化内涵。同时,以儿童与成人的双重视角为原点,挖掘作者针对不同阅读群体进行的双重表达,解读生态意识观照下的童话创作。
Abstract: As one of the common symbols in literary works, animal images are often used to reflect the au-thor’s creative appeal. As children’s story, the French picture book Le Loup ne viendra pas cleverly uses animal images, with human society as the core to construct a warm, healing and thought-provoking story. The creation of animal images in the works is based on its biological characteristics and “human nature” as its highlight, and actually relies on the solidified consciousness of the laws in human culture, which makes the works unexpected. This article hopes to analyze the symbolic meaning of each image in the text and explore the cultural connotation contained in it by analyzing the animal images of the book. In the meantime, following the different perspectives of children and adults, it explores the author's dual expressions for different reading groups and interprets the creation of fairy tal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cological consciousness.
文章引用:瞿艺洁. “可爱”或“可怕”——《狼会来吗》中动物意象剖析及思考[J]. 世界文学研究, 2021, 9(1): 49-53. https://doi.org/10.12677/WLS.2021.91008

1. 引言

近年来,图书市场引进绘本日渐繁多,儿童绘本因其受众群体特殊,在故事的取材、插画的绘制等方面均有十分鲜明的特点,其中最多见的故事角色便是各类动物。动物作为自然界的客观存在,既是人类与自然的纽带,也是历史长河中二者关系变化的见证者。引导儿童正确认知动物与人类的关系,无疑是正确认知人与自然关系的基础。由法国作家米利安·欧耶萨德著文,罗南·巴德尔配图的绘本《狼会来吗》,就是“借动物之眼,诉人世之情”的典型绘本故事。故事以兔宝宝与兔妈妈的睡前问答引出,核心问题只有一个——“狼会来吗?”。作品以对话形式写就,词句简单生动,儿语的使用让小读者易于共感。但儿童绘本的创作目的之一在于培养儿童初步形成世界观,本书作者显然也不满足于讲述一个简单的童话。

2. 《狼会来吗》动物意象及其内涵

意象是关于感官映像、情感以及思想的具体代表 [1]。意象的特点,在于以“象”表“意”,物象为客观,意为主观。简言之,作者借动物意象体现的,是对自我和外物的认知。该绘本动物意象特征鲜明,表意清晰。文学作品中,“动物的主题通常是人类原始本能的本质性象征” [2]。至于儿童绘本,其动物意象构建往往呈现两个趋势,一,加强动物形象的生物特征,深化和具象化儿童对自然界中对应动物的认知,以感官映像为途径,强调“人与自然”和谐主题。其二,根据动物生活习性,以拟人态使动物具有与人的同构性,将动物形象丰满化。该绘本中的动物意象作为文本思想的表述载体,既涵盖了对动物生物外形、天性的继承,又以人文的视角将社会性和生态性投射其中。

2.1. 初探:本相与意象

动物意象的分析,往往以动物本相与符号化之后的“象征体”间的对比为切入点。从本相而言,兔子体型普遍较小,生存能力强,分布广泛,以繁殖能力著称。它们个体能力低微,但种群数量庞大,凝聚的力量不容小觑。兔子生性胆小,是“趋利避害”特征的体现。

该童话视角以主角兔子为基准。虽然以兔的外形为表征,呈现的却是人类的生存方式:作为现代文明建造者之一,它们完美融入了社会生活。物质方面,它们居住在楼房中,使用电梯、汽车等现代科技成果;文化方面,它们依循人类习俗,如父母给孩子庆祝生日等。可以看出,“兔”的视角归属于主流群体,即“人类”。然而,同为主流视角,作者故事中塑造的两位主要兔子角色,兔妈妈和兔宝宝,展现出的“人性”都远大于动物性,只是特征截然不同。

“兔宝宝”的角色弱化了兔子怯懦的天性,其主体性格表现为人类孩童性格:年龄幼小,充满探索欲,从环境中汲取知识的同时,也以自身的独特眼光解读世界。这样的塑造方式着墨于孩童的“纯善”:无视规律,不了解恐惧(狼与兔子的食物链层级关系),凭借天性判断善恶。但同时,缺乏社会经验的他们信息获取大多来自于父母,这注定了孩童的认知易受影响。可以推测,兔宝宝这一角色,代表的正是绘本的小读者们。

兔妈妈的塑造则突出其“成熟”:从故事开始深信狼不会出现,到随着孩子的问题,思考小概率事件发生的可能性,都是她理智的表现。但通晓社会规则,意味着对世界的认知已经固化。而故事结尾看到狼真的出现时,她又是极度恐惧的。从远离狼先生的身体语言看出,她处于随时想要逃离的状态。这是角色构成中较少的动物性体现。甚至这一逃避危险的天性,人类也同样具备。

反观本书另一主要角色,狼先生。如果说兔的天性是怯懦,那么狼的天性无疑是“残暴”。作为肉食类代表之一,动物界中狼群分布领域和数量都远不及兔。它们领地意识强,群居但单位数量不多,天性机警多疑。作者对狼的刻画重在凸显其动物性与真实生存环境:生活在山林中,远离现代文明,受到猎人追捕数量急剧减少,城市显然并非狼群理想的生存环境。相对于社会的融入者来说,可以看出,“狼”所代表的是与社会隔绝的“非主流性群体”。

作为书中的隐形主角,故事始终围绕狼先生到来与否进行讨论,然而作为非主流性群体,故事结尾之前,狼先生的形象只出现在插图和兔子家庭的对话中。中文文化语境下常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说法。读者在阅读时也始终在猜测,它是否“其心必异”。显然,作者不甘于循规蹈矩。摈弃了传统认知中狼固有的凶残,阴险,狡诈,本书中狼的意象特征,恰恰是罗宾汉式的机敏与聪慧。它从猎杀中逃脱,辗转来到城市,不惧艰险,只为信守诺言,给兔宝宝送上生日礼物。

动物本相和意象的表层对比意在揭示作者赋予角色的最突出特征,也是小读者初读时最容易感知到的内容。然而“意象是理智与情感的综合体” [3],作者在构塑意象时,必然进行人文投射,将人性与伦理借由动物展现。如果说孩童对故事的情感化解读是作者抒发思绪的首要依托,也是浅层教化的目的所在,那么成年读者的理智合该在此时发挥主观能动性,将动物角色的“人性”放置到社会环境中,去探寻创作的其然与其所以然。即是说,故事的意象分析,需要从幼儿的浅层视角和成人的深层理解进行双重解构。

2.2. 幼儿视角下的动物意象启示

以儿童视角进行故事解构,是对作者在幼儿教育层面创作目的的解读。儿童的世界观尚未形成,对未知事物往往凭天性判断。因此,在儿童的原始认知中,“动物”是作为集体名词存在的,单一动物个体价值并无不同,也不存在阵营对立。这正是作品生态意识的映射:自然的整体性需要尊重,动物作为自然重要构成部分,其生命价值理应同人类一般平等对待。作者基于这一理念,向低幼读者大声呼喊:保持善良,保持好奇。用平等的态度了解、接纳异于自身的事物。这样的设计体现出的,是可贵的对生命的平等和尊重。以善良为骨,天真做魂,作者因此赋予兔宝宝无穷的想象力,和近乎特异功能一般的心想事成。

再者,作者选择了“兔”与“狼”这两种自然界中对立的形象,用放大化的效果建立了“自我”和“他者”的不同立场:融入者和外来者。此后借情节弱化对立态度:狼的形象于孩童而言,虽非同类,但并未对自身造成威胁。它不是伺机而动的猎杀者,反而是被猎枪剥夺生存空间的可怜人。身处如此困境,狼却依然信守诺言。摈弃世俗理解,孩子对狼这一角色的同情和赞赏也就不难理解了。这是对善良和童心的赞颂,再者,以儿童同理心为桥梁,作者对“自我”与“他者”善恶之分给出答案:主流和非主流的区分,绝非善与恶的区分。

2.3. 成人视角下的动物意象启示

常言道,好的童话作品不仅是给儿童看的,更给成人以启迪。童话创作在社会教育层面对成人的作用是潜移默化的。在家庭亲子互动中,童话的内容,包括儿童本身的理念也逐步影响和改变着成年人的认知。

兔妈妈的母爱满溢在每一次对孩子的称呼中,她温柔地叫着mon lapin (我的小兔子),耐心回答孩子看似无理的诸多问题。儿童绘本中不乏家庭温馨,孩子的懵懂总有父母无私的爱保驾护航,家人的爱是儿童教育永恒的主题之一。作者对兔妈妈的母爱给予了高度的肯定,也完全认可所有母亲的付出。但读者从中是否也能察觉到一丝属于成年人的“自我”?

就个体而言,兔妈妈所代表的成年人群体在社交过程中,往往因为聚焦对方身上某一突出特性,而缺乏对其他品质的正确认识。她从经验中了解狼的“肉食性”,便不再认为狼会有良善之意。这是晕轮效应的影响,也是偏见的成因。偏见一旦形成,无意或有意地从言行之中流露,给子女以影响。这样的“自我”,体现在家长试图代替儿童思考,甚至于要求儿童放弃思考,以长辈经验为正解。

就群体而言,成年人是老练的社会生存者。他们是“大多数”,也习惯了跟从“大多数”。故事中的兔妈妈对狼的意图从未有过好的猜测,这是既定的社会认知,她也从未怀疑。成年人思维的固化体现得淋漓尽致。从众心理的作用下,“人云亦云”成为屡见不鲜的社会现象。部分成年人本身也放弃个人思考的能力,选择盲信他人。

儿童成长过程中逐渐形成的偏见,是社会环境和成人双重影响的结果。作者通过幼儿一次次的提问,反衬出的是成人思维的僵化,是对传统认知的批判,也是对固有偏见的驳斥。

正如硬币一般,故事也有它的双重启示。作为孩子的抚养者和最早期最重要的指导者,父母的言行是孩子三观形成过程中最主要的习得对象,同时,他们也是儿童成长的守护者。故事中兔宝宝的天真善良让自己如愿得到了生日惊喜。以奖惩机制而言,正向的结果会使儿童得到鼓励,保持其单纯天性。然而,若是这样的善良被有心人加以利用,后果将会是怎样?“可爱”和“可怕”仅仅一线之隔。在保持单纯和明辨危险之间,父母不应该也不可能成为永远的判断者。因此,教导孩子独立思考,细致观察,同时保持本心,也是作者试图传达给成年人的箴言。

3. 生态意识观照下的童话创作

当前社会下,人类如何平衡自身需求与自然的承受能力,已经成为了亟待解决的生态问题。正当现代化步伐最快的时期,人类的贪欲,由短视带来的对物质无尽的追求,导致自然被破坏。人性被欲望异化,隔阂和防备的逐渐升腾。无论是人与人之间,还是人与他者之间,矛盾与日俱增。若将作者的动物形象结合故事背景,以图形—背景理论为指导进行文本解构,可以察觉诸多被忽视的细节:端枪的猎人对狼的捕杀,是人类欲望作祟,对自然无止境的侵犯。狼群数量的减少,以至于“世界上已经没有狼了”,是自然的日渐式微。剩下的这只“狼先生”,代表迫不得已进入城市的部分生物。对于这些“外来者”,作者狡猾地在书中留下些许蛛丝马迹。狼先生现身时,兔子爸妈额头上恐慌的一滴冷汗,狼先生切蛋糕时手中握着泛光的刀,嘴角的微笑,无不让人“细思极恐”。这类表达在动物意象中也有体现:代表野性的狼深究之下含义微妙。作为犬科动物的代表,狼是被驯化的狗的先祖。因此,狼存在两种转化可能,一是和谐共处,二是为害伤人。结果如何取决于人类与之相处的方式。故事结尾留下了悬念,狼前来给兔子送上礼物,是“被驯化”的象征,还是暴行之前戴上的伪善面具?

这样“引狼入室”的不确定性,是人类自己欲望扩张酿造的苦果。除了外来物种的被迫入侵,人类面临的“自然之狼”,还包括各类自然灾害。人类是渺小的,脆弱的,却也是强大的,具有创造力的。可来自于自然的“天敌”轻易就能够将创造力的结晶毁于一旦。

在生态与人本矛盾加剧的情况下,应该如何改善境况?人类与自然到底如何相处?是像猎人一般举枪,还是像兔子父母一般“避之唯恐不及”,作者在故事中已然给出了答案:或许唯有兔宝宝那样的正视接纳,才最能够寻求和谐共处。只是,需要多少个“兔宝宝”的出现才能改变普世观念呢?

4. 结语

人类文明的发展,推动了科技和社会的进步,也催生出过度的欲念和思维的怠惰。人类漫长的发展过程实质是与自然共生,受限于自然,同时不断寻求征服自然的过程。作为自然的一部分,动物是没有被文明化、社会化的野蛮群体,不受伦理道德、宗教法律等社会规范的束缚 [4]。人类如何对待动物,自然也将给出同等回馈。绘本故事中的动物意象,始终是为故事创作和作者核心思想服务的。作者构塑的“动物形象经历了从‘象征符号’到‘生命主题’的艰难转换” [5],借动物展现对生命和人类文化的深层次思考,对复杂人性弘扬善良的期待,对人与自然化对立为统一的呼吁。在为儿童教育主题砌上砖石的同时,也对成人思维,对人类命运敲响一记警钟。

参考文献

[1] Diyanni, R. (2002) Literature: Reading Fiction, Poetry, and Drama. McGraw-Hill, New York, 444.
[2] 荣格. 荣格自传: 回忆•梦•思考[M]. 刘国彬, 译. 上海: 三联书店, 2009: 136.
[3] 伍蠡甫, 主编. 现代西方文论选[M]. 上海: 上海译文出版社, 1983: 251.
[4] 胡顺琼. 卡夫卡小说的动物意象[D]: [硕士学位论文]. 上海: 华东师范大学, 2006.
[5] 唐克龙. 中国现当代文学动物叙事研究[M]. 天津: 南开大学出版社, 2010: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