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1.1. 研究缘起
汉语中介语语料库是研究汉语习得与文化传播的重要支撑，本项目组成员为研究留学生汉语习得状况，推动中国语言文化走向世界，参与建设“国别化汉语中介语语料库库群中韩国在华学习者汉语中介语语料库”，在建设过程中，发现韩国留学生在“像”的习得上存在偏误现象。因此，本文基于语料库，研究韩国留学生“像”字句的习得情况。
1.2. 语料来源
本文所用语料来自“国别化汉语中介语动态语料库库群”中“韩国汉语学习者中介语语料库”和“中小学作文语料库”两个子库，在其中各取100万字，从中筛选出含有“像”的句子并进行人工筛选，剔除了带有“图像”、“人像”等非“像”字句的句子，其中中小学语料中提取出1972条“像”字句，韩国留学生语料中提取出705条“像”字句。
1.3. “像”字句研究现状
通过对“像”字句相关文献的分析，笔者发现“像”字句的本体研究已十分丰富。程乐乐《现代汉语“像”字短语的语义及构字功能考察》(1999) [1]、岳秀文《“像”字句语义试析》(2005) [2]、杨瑞琦《现代汉语“像”字句逻辑语义研究》(2019) [3] 3篇文章均从语义方面对“像”字句进行研究；对“像”字句类型进行研究的有王宝琪《“像”字句并非都是比喻》(2011) [4]、管书国《“像”字句非比喻句举隅》(1995) [5]、孟铁《浅谈“像”字句的类型》(1995) [6]、杨美芳《像”的“身份”知多少——小学语文教材中的“像字句”分析》(2014) [7] 等15篇文章，这15篇文章都说明了“像”字句除了做比喻句，还有比较、推测、举例、联想等其他意义；刘峰《留学生汉语比较句偏误分析》(2004) [8]、胡亮节《泰国学生汉语比较句习得偏误分析》(2006) [9]、张蕾《留学生习得汉语比较句研究》(2008) [10] 和郭文静《菲律宾布拉卡大学孔子学院学生的比较句偏误分析及教学策略》(2015) [11] 均对留学生汉语习得时作比较意义的“像”字句进行研究；此外，还有李胜梅《现代汉语比喻关系词研究》(2014) [12] 对“像”作为比喻关系词进行了研究。
本文参考前人文献，将“像”字句分为表比喻、表比较、表举例、表推测和其他五类 [3]。表比喻的“像”连接的必须是不同类事物，两者有相似点，且无否定形式 [2]；表比较的“像”表示人与人之间或同类事物之间相比，具有相同、相似的性状、动作或行为。否定时“像”前面加“没有”/“不”，“一样”需变成“这样”/“那样” [1]；表举例的“像”有“例如”、“比如”的意思 [13]；表推测的“像”即“好像”的意思，不联系两种事物，可用“似乎”来代替 [4]；其他则指除以上四种意义之外的类别，有联想、引用、形容等 [4] [5] [14]。
本文参考前人文献且基于中介语实际，将偏误类型分为了句子整体偏误、比喻句偏误、比较句偏误、书写偏误、像字缺失和“像”字句的误用。句子整体偏误内分为语序偏误、主语缺失和其他。比喻的偏误分为比喻不当、喻词缺失和喻词使用不当三类。比较句的偏误主要是比较词使用不当、比较词缺失和比较词重复三类。
2. “像”字句的使用情况
本文对搜集到的1972条中小学生“像”字句和705条韩国留学生“像”字句进行统计分析，结果如表1所示。
2.1. 中小学生笔语语料库中“像”字句使用情况
表1为中小学生笔语语料库中“像”字句的使用情况，在1972条“像”字句中，有1234条是表比喻，占总量的62.576%；289条表比较，占总量的14.655%；43条表举例，占总量的2.181%，88条表推测，占总量的4.462%；不属于以上四种的其他类共有318条，占总量的16.126%。由表格可知，中小学生更倾向于将“像”作为喻词，在比喻句中使用。其次是将“像”放在比较句中使用，再其次是表推测，最后是用来举例。从错误的情况来看，共有13条错误语料，占总量的0.659%，错误率极低，可忽略不计。因此，可以将中小学笔语语料“像”字句作为留学生习得“像”字句的标准，引导初中级留学生在“像”字句使用上达到国内中小学生的水平。
Table 1. The use of “Xiang” sentences in the written language corpus of primary and middle school students
表1. 中小学生笔语语料库中“像”字句使用情况
2.2. 韩国留学生笔语语料库中“像”字句使用情况
由表2可以看出，留学生在使用“像”字句时，每种类型都能够涉及到。将每种类型纵向比较来看，留学生使用比较句最多，有314条，占总量的44.539%；比喻句次之，有184条，占总量26.099%；推测和列举的占比较少，推测有69条，占总量9.787%；举例共有39条，占总量的5.532%。而无法归入以上四类的句子共有99条，占总量的14.043%。从偏误的角度来看，留学生使用“像”字句的总偏误率达到了23.404%。比较类型中，偏误率为27.389%；在比喻类型中，偏误率为22.283%；推测类型中，偏误率为13.043%；举例类型中，偏误率为5.128%；其他类型中，偏误率为27.273%。
将中小学生与留学生的“像”字句进行对比可以得到，首先，在同等体量下，两个语料库抽出的有效“像”字句的总量不同，中小学生的“像”字句用量是留学生“像”字句用量的两倍有余。另外，中小学生的“像”字句中，用作“比喻”类的占绝对优势，而在留学生的语料中，多使用“比较”这一类型。另外，从偏误率的角度来看，中小学生已经基本掌握了“像”字句，错误非常少，而留学生的偏误率比较高，需要更深一步学习。
Table 2. The use of “Xiang” sentences in Korean students’ written corpus
表2. 韩国留学生笔语语料库中“像”字句使用情况
3. 韩国留学生笔语语料中“像”字句偏误情况
根据相关文献及标注实际，如表3所示，将语料分成了以下几种偏误类型：
Table 3. Errors of “Xiang” sentences in Korean students’ written corpus
表3. 韩国留学生笔语语料中“像”字句偏误情况
注：一个句子出现两种偏误时，笔者进行了双重标注。
3.1. 基于比喻句的偏误
1) 比喻不当
例1：一张嘴像樱桃小口。
比喻不当是指本体或喻体的位置出现了偏误，或者对于汉语母语者来说这个比喻并不地道、实际说话中并不使用。该例中，留学生是想表达“嘴像樱桃”，但喻体写成了“樱桃小口”而造成了偏误。
2) 喻词缺失
例1：所以大家急得热锅上的蚂蚁。
例2：湖上飞的蝴蝶，简直心中的一颗宝石似的。
比喻句是由本体、喻词和喻体构成的。喻词缺失就是缺少了喻词而导致的错误。上述两个例子中，例1应为：“所以大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例二应该为“湖边上飞的蝴蝶，简直像心中的一颗宝石似的。”
3) 喻词使用不当
例1：在山上看的风景简直是仙境似的。
例2：他的性各好像火。
留学生对喻词的选择有时候会产生偏误。如例1，“是仙境似的”应改为“像仙境似的”，虽然原始语料中并未出现“像”字，但是句意用“像”字句表达是最优的选择，因此也将此类应该使用“像”字句而未使用“像”字句的句子归为喻词使用不当一类中。而例2，句子想表达“他的性格像火一样”，但由于对“像……一样”的固定结构的掌握并不到位，而使用了“好像”一词，并不地道。
在对语料标注的过程中，可以发现留学生对喻词的掌握并不到位。很多句子虽然在语法上是正确的，但是喻词的使用并不地道，留学生对其中细微的差别并不敏感。
3.2. 句子整体偏误
句子的整体偏误是指，留学生由于某些模块的汉语知识没有掌握牢固而在句子中产生的其他如语序、成分缺失等偏误，一般对“像”字句的结构影响不大。这种错误类型在比喻、比较、推测、举例和其他五大类型中都有涉及，所以单独提炼出来论述。
1) 语序偏误
例1：看起来云海笼罩着山峰，那儿好像秘密充满的天堂。
例2：这台飞机像闪光似的快得。
这两个例句，第一条应改为“充满秘密”的天堂。作者对动宾短语的掌握不够到位，虽然并不影响整体的意思，但仍使得句子出现了问题。第二条中，应为“这台飞机快得像闪光似的”，与例1相似，作者对中补短语的理解不够从而导致了句子出现问题。
2) 主语缺失
例1：我妈妈也不例外，好像猪肚子似的。
主语缺失是留学生语料中经常出现的一类偏误。体现在“像”字句中，有可能造成本体缺失。例1是很典型的主语缺失，写作复句时混淆主语的问题，在中小学生作文中也常会出现。在此例句中，前一个单句的主语是“妈妈”，后一个单句的主语应是“妈妈的肚子”，但句中并无体现，从而形成了本体为“妈妈”、喻词为“好像”、喻体为“猪肚子”的比喻句，这显然是不正确的。
3) 其他
例1：这样的发展我们好像住在一个村里。
例2：我朋友好像她看作是自己的亲奶奶似的认真地帮她。
由于初中级留学生汉语基础并非十分牢固，会出现同一个句子多个错误混杂的问题。如例1，在“我们”一词的前面应加一个动词“使”，在“我们”后加“感觉”一词，句子才通顺。而例2中，应写成一个把字句——我朋友好像把她看作自己的亲奶奶似的认真地帮她。留学生对把字句的掌握不够到位而导致句子出现了偏误。
3.3. 书写偏误
例1：有的山峰象一只老虎一样。
例2：如果等到忘记了再学习，就象又学新知识一样。
书写偏误是留学生犯错率较高的一种。书写偏误是指将“像”写成“象”。在古代汉语里，“象”可以用来表达“像”的概念，但是在现代汉语里，“象”和“像”不再通用。因此，不能用“象”来表示“像”。但留学生的语料中，书写偏误的情况较多。如例1中“有的山峰象一只老虎一样”应该写为“有的山峰像一只老虎一样”。
3.4. 基于比较的偏误
1) 比较词使用不当
例1：妈妈已经知道孩子偷走了她的钱，妈妈问他的时候，他是个结巴。
例2：我和父亲的关系是朋友似的。
比较词使用不当是指留学生在选择比较词时存在的偏误。如例1想表达的是“妈妈问他的时候，他像个结巴一样不说话”，而留学生却写成“他是个结巴”，这是对“是”能够作为隐喻的喻词以及“是”与“像”的区别掌握不熟导致的。例2“我和父亲的关系是朋友似的”正确的句子应该是“我和父亲的关系像朋友似的”，这是对“像……似的”结构掌握不到位导致的。
2) 比较词缺失
例1：我也想妈妈一样帮朋友。
例2：他被公司开除了以后，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比较词缺失指在一句话在缺少了引导出比较事物的词。如例1“我也想妈妈一样帮朋友”，该学生想表达的应该是“我也想像妈妈一样帮助朋友”，但是漏掉比较词“像”，使整个句子表达不通顺。例2中“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也应该改为“像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似的”。
3) 比较词重复
例：还有一天她把小狗埋在土中，像种树一样的样子。
比较词重复指的是在一个比较句中，用了两个或两个以上的比较词，使得句子成分赘余。如例句中“一样”和“样子”表达的意思相同，同时出现就会造成重复，使得句子表意不清。例句应改成“还有一天她把小狗埋在土中，像种树一样”。
3.5. 像字缺失
例：照片上这一位男子的外貌是，看起来独立运动者似的。
像字缺失指除表比较和比喻意的“像”字句中，“像”字缺失，从而导致整个句子不通顺。如例句中，想表达的应该是“这位男子的外貌，看起来像独立运动者似的”，但是缺失了“像”字，就使得后面的句子不完整，且语句不通顺。这也从侧面反映出该学生对“像……似的”结构掌握不熟，理解不到位。
3.6. “像”字句误用
例1：这个物品是假的和像真的差不多。
例2：她是像鸡蛋脸。
“像”字句误用指本来不需要使用“像”，但是在句子中却加了“像”。如例1中学生想表达的是“这个物品是假的，和真的差不多”，但是在“和”后面加“像”，使句子表意不清。这个句子的误用可能与留学生将“和……差不多”与“像……似的”搞混有关。例2中“她是像鸡蛋脸”应该改为“她是鸡蛋脸”。
4. 从“像”字句习得状况引发的对留学生偏误原因和教学策略的思考
4.1. 从“像”字句习得状况中窥探偏误产生的原因
从宏观上来看，留学生产生偏误的原因可能有母语负迁移、目的语泛化、文化因素负迁移、学习策略以及教学失误等因素。针对此次对“像”字句的研究，韩国留学生产生偏误的具体原因有以下几点：
1) “像”字句自身的原因
“像”字句含义丰富，从功能来看，“像”字句可以分为表比喻、表比较、表举例、表推测和其他五类。其他类中又包括联想、形容等。类与类之间界限模糊，不易区分，这无疑增加了学习掌握“像”字句的难度。并且从前文对留学生“像”字句偏误情况分析可知，留学生的大部分偏误都是由对“像”字句结构掌握不到位引起的。例如对“像……一样”、“像……似的”等固定结构掌握不熟练，不知道什么时候要使用“像”等。在“像”字句中还存在着“像”与“好像”，“像”与做隐喻的“是”之间的辨析问题。留学生也会因对细微差别的掌握不到位而出现偏误。
2) 留学生的主观因素
从前文可知，留学生也因对句子整体结构的把握不到位而产生语序、主体缺失等偏误，从而造成整个“像”字句的偏误。这是留学生汉语基础不牢固的表现。并且，以同等体量的中小学生笔语语料中抽取的“像”字句数量做对比，留学生或多或少存在回避难点的问题。
4.2. “像”字句的教学建议
1) 稳扎稳打，注重基础教学
从前文可得，留学生的偏误并不是单方面、只针对“像”字句的。针对留学生对汉语句子整体结构的把握不到位而产生的主语缺失、语序等诸多问题，教师在教学过程中要注重夯实学生基础，避免学生对知识点一知半解而影响后期学习，同时也要及时安排复习课。
2) 细研句型，先粗后精
要教给留学生“像”字句，首先要做好“像”字句的本体研究。尤其针对“像”字句的不同结构，可以进一步细化研究。针对比喻词、比较词之间的细微差别，如“像”与“好像”，要引导学生学会辨析，体会两者之间的不同。但是，对本体研究的细化并不代表把“教汉语”变成“教汉语语法”，语法是留学生学习汉语的基础，是非常重要的，然而除此之外还要重视其他要素的教学，例如也要重视对汉字的教学，避免留学生将“像”写为“象”等。
在教学过程中也要注重教学方法。先指导学生学习较为常用的句型、比喻词、比较词，在学生能掌握正确的句式之后，再引导他们辨析不同句型和词语间细微的差别。如此由表及里，循序渐进，才能让留学生对“像”字句的理解更加深刻。
另外，要重视汉语环境在教学中的作用。良好的汉语环境可以达到“意会”的效果，让学生在生活中领悟不同表达方式之间的细微差别，或比在课堂中的学习更加生动有趣。
5. 结语
本文基于语料库，对韩国留学生的“像”字句习得情况进行研究。首先，将“像”字句分为比喻、比较、推测、举例、其他五类，并细化偏误类型。再抽取中小学生语料库与中介语语料库的“像”字句进行标注和统计。统计结果表明，中小学生“像”字句习得良好，接近标准语料，可用作参考。韩国留学生在“像”字句使用中偏误率较高，还有待进一步学习。其次，我们对留学生“像”字句偏误情况进行具体分析，最后，从留学生“像”字句习得情况引发对留学生偏误原因和教师教学策略的思考，并提出建议。虽然本文在细节处理等方面还存在不足，但也基于语料库全面地分析了韩国留学生“像”字句的习得情况，相信本次研究对于“像”字句教学和留学生“像”字句习得具有积极意义。
基金项目
本文得到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多维参照的国别化汉语中介语动态语料库库群构建与研究”(项目编号16BYY108)的资助。项目名称：文化自信视域下的汉语中介语口语语料库建设及应用。项目编号：S201910451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