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以马克思人学思想对现代科技进行反思，必须敞开马克思视野下科技与人的三大交集，一为现实的人是科技存在的活动起点、二为人的生产力是科技作用的直接表现、三为人的自由和解放是科技实践的终极目的。以此结合现代科技的发展状况发现，一方面，现代科技在它发展的意义上实现了人，为人的实现提供了坚实的物质基础和充足的自由时间与自由空间，又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人的认知能力和实践能力；另一方面，现代科技又在它发展的意义上遮蔽了人，不仅使人的自然生存境遇“无家可归”，使人的社会生存境遇“危机四伏”，更造成了人自身的“非人化”。对此，必须以现实的人的实现状态为衡量尺度，重新发挥人的地位和作用，让科技回归它促进社会进步和人的实现的初衷与归宿上去。
Abstract:
To reflect on modern science and technology with Marx’s humanistic thought, we must open up the three intersections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and man from Marx’s perspective. First, the realistic man is the starting point of the existence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second, the productivity of man is the direct expression of the role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and third, the freedom and liberation of man is the ultimate purpose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practice. Combined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modern science and technology, it is found that, on the one hand, modern science and technology realizes people in the sense of its development, provides a solid material foundation and sufficient free time and free space for people’s realization, and improves people’s cognitive ability and practical ability to a certain extent; on the other hand, modern science and technology obscures people in the sense of its development, which not only makes people’s natural survival situation “homeless”, makes people’s social survival situation “dangerous”, but also causes people’s own “dehumanization”. In this regard, we must take the realistic human realization state as the yardstick, give full play to human status and role, and let science and technology return to its original intention and destination of promoting social progress and human realization.
1. 引言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现代社会即科技社会。在现代社会，科技已经非常牢固的嵌入了人的生存、生活和发展之中，科技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难舍难分。在此现状下，人类生活却面临着越来越多科技带来的生存难题，而回到马克思，我们发现这些问题其实早已在马克思人学思想的审度之中。因此在现代科技与人的共存下，我们希冀以马克思的人学思想为研究视野，更全面地审思现代科技对人的真实作用，也更准确地把握现代科技与人的安全相处之道。
2. 马克思视野下科技与人的交集
马克思从未简单地看待科技，与对人的高度关注一样，科技同样是马克思深入资本主义社会的一大理论支点，作为一类社会活动，科技是人实践的完成结果，也是一种在历史上起推动作用的革命力量。马克思对科技的关涉并不只限于科技的功能，他从人出发，以人为归宿，为科技烙上了深深的人的烙印，也敞开了科技与人不可分的范畴交集。
交集一，现实的人是科技存在的活动起点。马克思曾经讽刺康德和费希特二者的哲学思想是在太空中翱翔，而他自己则宣布“我们的出发点是从事实际活动的人”。在马克思看来，日常生活最基本的元素就是现实的人，即在实践中生产物质资料并生产自身的人。从人来讲，科技内生于人的实践活动，在自己的科技活动中，人有意识、有目的、能动地够将“自在的世界”转化为“自为的世界”，也构成了人的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的统一。即，科技不仅能够使人面向对象化的世界，同时也使人在科技应用中确证并表现自身，并进一步的实现自身。从科技来讲，作为一种属人的实践活动，它更是一种“为人”的实践活动，人类社会之所以会产生科技，就在于“……现实的人总是不满足人的现实，总是要使现实变成对人来说使更为理想的存在” [1]。包括科技在内的全部人类活动，都几乎寄望着这一超越现实的理想维度。满足现实的人的超现实需要，是科技产生和发展的外在动力。可以说，人的存在决定了科技的存在，人是科技产生和进步的起点。
交集二，人的生产力是科技作用的直接表现。马克思明确提出，“同价值转化为资本时的情形一样，在资本的进一步发展中，我们看到：一方面，资本是以生产力的一定的现有的历史发展为前提的——在这些生产力中也包括科学” [2]。科学是这样一种生产力，它产生于人对自然世界的认识和占有，在手推磨时代，它孕育了封建主为首的社会，在蒸汽磨时代，它孕育了工业资本家为首的社会，并不断加速资本的扩张能力，于是资产阶级在不到一百年的时间创造了另过去一切时代都望其项背的巨大生产力。虽然在马克思那个年代，科技对生产力的作用不如我们今天这样巨显，但是马克思仍然敏锐地洞察了科技对作用生产力的内生作用，在科学还只是观念形态时，它只是潜在的生产力，而当它现实化为人的劳动技能或劳动工具后，它就直接地在生产过程中发生作用。
交集三，人的自由和解放是科技实践的终极目的。在马克思的思想视野中，自由与解放都是人的本真存在状态。然而在资本主义生产条件下，本应是人的现实本有的自由与解放，却被异化成了人的超现实理想。人不仅不能通过自己的实践活动中创造自由和获得解放，反而愈加遭受禁锢。为了摆脱禁锢，人发明并应用了各类科技。科技是现实的人对世界的合规律性的把握，同时也是合目的性的把握。科技的合规律性，肯定了科技对人的自由和解放的实现的可能性，科技的合目的性，内涵了人的自由和解放是科技的终极价值目标。人能够按照科技的“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改造周围世界，并不断以同各种限制性的条件相抗争，并通过这些实践活动人创造出自己的自由与解放的条件。然而，科技虽然内在包含了“人的尺度”，但是在现实的物质利益面前，它不可避免地成为资本家追逐资本增值的手段，因而不可避免地成为阻碍人的自由和解放的异化力量。
以上三个交集的敞开，深刻体现了马克思视野下科技与人的紧密关联。科技内生于现实的人的实践活动，作用于人的劳动生产力，不仅创造了人类社会巨大的物质财富和珍贵的精神文明，同时也始终以“人的尺度”去推动人自身的实现和发展。我们以马克思视野中的人与科技之反思，结合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进程中的现实问题，可以发现，科技来自人的实践活动，但是反过来，科技不仅能够确证人的本质，在它进步的意义上实现人，另一方，科技作为一种工具，也可能会被“颠倒”为真正的主体，在它进步的意义上遮蔽人。
3. 现代科技发展对人的实现
何为人的实现？在马克思的语境中，人的实现就是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其实，这一点早已内涵在科技的价值目标之中，而现代科技如今的迅猛发展，正在不断促进人的实现向这一最高水平迈进。
第一，现代科技发展为人的实现了提供了坚实的物质条件。马克思早已表明，“科学获得的使命是：成为生产财富的手段，成为致富的手段” [3]。这一点在当今社会尤为突出，改革开放43年，科技的进步肉眼可见地改变了人的物质生活世界。随着中国科技现代化的日益加深，信息技术、生物工程技术、新材料技术等高新产业相继冒头，从生产力诸要素在我国国民经济增长中的比重来看，这些新兴产业的增长值正在连年上升。人们不断利用现代科技创造出庞大且优质的物质生活资料，积累了前所未有的社会生活财富。可见，科技现代化不仅使人摆脱了匮乏的生存与发展环境，使人获得了实现自身的现实可能性，同时，在满足人的当前物质生活需要的前提下，也为人追求更高层次的自我需要提供了前提。
第二，现代科技发展为人的实现提供了充足的自由时间和自由空间。马克思指出：“时间是人类发展的空间。一个人如果没有自己处置的自由时间，一生中除睡眠饮食等纯生理上必需的间断以外，都是替资本家服务，那么，他就还不如一头载重的牲畜” [4]。所谓的自由时间和自由空间指人们可以根据自我意识主动调配的时间和空间，在自由时间和自由空间的场域中，人能够在满足自然生命需要的必要劳动之外进行满足他自己的精神活动需要的非必要劳动，因而，人就获得了更为接近自我实现的现实条件。从自由时间来说，科技现代化将我们带入一个崭新的信息时代，高速列车、物联网人工智能、5G通讯等高水平科技在生产和生活中的普遍应用，削减了人的劳动强度，缩短了人的必要劳动时间，不仅解放了人的体力劳动，同时也解放了人的脑力劳动，使人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从事更高层次的实践活动。从自由空间来说，时间本身就是一种空间，自由时间的占有及利用直接就构成了人的自由空间，现代便捷的交通工具在延长人的自由时间的同时，也为人缩小了空间与空间之间的间隙，从而给人的自我实现提供了广阔的发展空间。
第三，现代科技发展为人的实现了提升了认知与实践能力。科技本就是人的一种认知活动和实践活动，也确证了人的认识能力和实践能力的合规律性。人对现代科技的发明重塑了我们生活的世界，而重塑后的世界又改变了我们自己。从认知能力上来说，人的认知能力是对外在世界发展规律的掌握程度，是人在长期的实践活动中形成和积累的观念意识的存在。“科学的历史，如果从一种真正哲学的角度去理解, 将会开拓我们的眼界，增加我们的同情心，将会提高我们的智力水平和道德水准，将会加深我们对于人类和自然的理解” [5]。从实践能力上讲，人的实践能力是人的认知能力的现实化。现代科技的发明与应用，使人的四肢和感官得以延伸，同时也将时代最高水平的智力现实化到人的生活世界中借助于现代科技，“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已经被人所实现。借助于现代科技，人对自身的实现与对周围世界的生产有了先进的理论指导与工具支撑，现代化的劳动工具和生产工艺满足了人对于劳动和生产的物质需要，也提高了人的劳动和生产的效率，促使人获得了更多的自主性和能动性，从而为人的自我实现提供可能。
现代科技从其本质上来讲，就是人的实现到达某一程度上的产物，也是人向另一更高层次实现自身的中介。现代科技对人的实现是多维度的，因为现代人生活世界的各个方面都离不开科技的使用，然而，我们在享受现代科技带来的幸福光环时，还应该看到现代科技对人类社会的负面作用。
4. 现代科技发展对人的遮蔽
现代科技对人有消极的一面，这体现在现代科技对人的本质的遮蔽。现代科技一方面实现了物的世界的增值，另一方面又造成了人的世界的贬值。对此，马克思早有预言：“技术的胜利，似乎是以道德的败坏为代价换来的。……我们的一切发展和进步，似乎结果都是使物质力量成为有智慧的生命，而人的生命则化为愚钝的物质力量。现代工业和科学为一方与现代贫困和衰退为另一方的这种对抗，我们时代的生产力与社会关系之间的对抗，是显而易见的、不可避免的和毋庸争辩的事实” [6]。而今天，现代化科技所带来的这些“对抗”的事实已经愈趋明显。
第一，现代科技发展造成了人的自然生存境遇的“无家可归”。自然是人赖以生存的生命家园，科技的负面效应首先牵连了人的自然生存境遇。马克思曾经明确肯定自然对人的优先地位，但是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人对自然的认识和实践能力已经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提升，这一点也导致人对自然的主宰欲不断增强，自然于人的基础性地位逐渐被人忘却，反过来愈加干涉自然本身的存在及其规律，对自然生态环境造成巨大的破坏，水土污染、全球变暖、资源短缺问题日益突出，这些现象不仅损害了人自身的自然生存境遇，也严重威胁到了自然中其他物种的生存与延续，使自然生态系统遭到严重打击。人首先是自然生命的人，自然所遭受的创伤难以弥补，那么人的生命家园也会破裂，“无家可归”就会成为人的无法逃开现代命运。
第二，现代科技发展造成了人的社会生存境遇的“危机四伏”。从人的本质来说，人是社会性动物，现代科技作为人构建和优化现存社会的一种工具，在为人的社会生存境遇带来福利的同时也造成了一系列社会危机。一方面，现代科技的应用破坏了人在社会生存的身体基础，给人的身体健康带来了极大的隐患。另一方面更是冲击了人现有的社会关系，严重干扰人的认知、道德、情感等心理机制，引发了各种社会伦理问题，包括核伦理、生物医学伦理、网络信息伦理等。以网络心理伦理为例，在信息时代，人成了数字化的存在，人与人的交往不断拉开距离，互不信任、冷漠逐渐成为人际关系的普遍特征。另外，网络的开放性也导致个人隐私信息的被迫暴露，使其他者为追求利益的可利用资源，严重破坏了人的生活安全感。
第三，现代科技发展造成了人自身的“非人化”。科技是人创造出来的“属人”的且“为人”的活动成果，但是随着科技的现代化发展，科技逐渐摆脱了人的控制成为一种独立于人甚至操纵人的力量。由于现代科技生产的需要，高速化运作的机器组织系统得到普遍应用，成了生产活动的主体，而人则在生产过程中被客体化，成了机器运作的附属品和配件，丧失了自身在生产活动的主体性。另外，现代科技成果已经深入介入到人生活的方方面面，科技不仅是人生存的外在客观条件，更是人生存方式的内在因素。对现代人来说，没有科技的生活是一件无法想象的，不论是在生活世界还是在精神世界，人对现代科技的依赖和崇拜已经刻入基因。在一定意义上来说，新的拜物教形式——“科技拜物教”已经在人对现代科技的沉迷和追求中逐渐形成。
在现代社会，科技发展对人的遮蔽已经是一个客观的存在事实，现代科技在实现人的同时，也实实在在的遮蔽了人。这种对人的遮蔽性，将会随着现代科技的进步而愈加凸显，基于此，我们必须深入反思科技的这种负面作用，寻找根治科技顽疴的对症之药。
5. 结语
从人的角度来看，现代科技的人学效应首先并总体上是正面的，但同时科技对人的遮蔽也是不可忽视的。需要意识到的是，科技的本来出发点和最终归宿，就是促进社会的进步和人的实现，现代科技对人的遮蔽并不是科技逃不开的宿命，科技发展之所以出现这些负面效应，说到底是人对科技的不当使用，因而归根究底还是人的问题。人因为现代科技带来的好处而放松对其警惕，自以为能够完全支配科技的发展，却导致科技的发展遮蔽了人的发展。因此，促进科技对人的实现作用，消解科技对人的遮蔽作用，就要以现实的人的实现状态为衡量尺度，重新发挥人的地位和作用。如海德格尔所言，“我们可以利用技术对象，却在所有切合实际的利用的同时，保留自身独立于技术对象的位置，我们时刻可以摆脱他们。我们可以在使用中这样对待技术对象，就像它们必须被如此对待那样，我们同时也可以让这些对象栖息于自身，作为某种无关乎我们的内心和本真的东西” [7]。我们毋需做对科技顶礼膜拜的圣徒，也不必因噎废食而盲目抵制科技的产出和应用。面对现代科技的发展倾向，我们应该做出适时的调节和规制，尽可能最大化的趋利避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