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流水句”是汉语中的一种特殊句式，是“一个小句接一个小句，很多地方可断可连” [1] 。学者们普遍接受吕叔湘先生对“流水句”做出的这一阐释。流水句某些句段的主语往往隐而不显，常与其他句段的主语、宾语、定语等句段的成分形成交叉指认关系。崔靓、王文斌(2019)基于流水句的这一特点，从句段隐含主语的指认类型是否一致出发，将其主要划分为同指流水句和异指流水句两类。其中，同指流水句根据所指句段成分的类型可再分为主语同指流水句、宾语同指流水句和定语同指流水句等；而异指流水句根据所指成分类型的数目可再分为二指流水句、三指流水句、X指流水句等。前者根据所指句段成分的具体类别划分，而后者根据所指成分划分 [2] 。因此流水句的两种基本结构可如图1所示：
Figure 1. The two basic types of structure of a run-on sentence
图1. 流水句的两种基本结构类型
汉语流水句这种形散而神聚的特点和英语句式结构存在明显的差异，使其成为汉译英实践中的主要难点之一。加强对流水句结构的理解，有助于提高流水句的翻译质量。
流水句在汉语使用中的频率极高。近20年对流水句的讨论较多，但多是从句法结构、语言教学、以及具体的英译方法等视角进行，而既有文献鲜有从流水句翻译的角度进行系统梳理。本文借助CiteSpace和Microsoft Excel软件工具，对检索自CNKI的63篇文献进行可视化梳理，从流水句的外部特征和内部特征两个维度对研究走势、发文机构、研究作者、高被引文献、研究时区以及研究热点6个角度加以分析，旨在综观国内流水句翻译的研究状况、局限不足及发展趋势，为相关领域的研究提供系统性的参考。
2. 研究设计
2.1. 数据来源
该研究以中国知网(CNKI)期刊数据库为语料来源进行高级检索，主题设定为“流水句翻译”，时间设置为1999年1月至2022年12月，共得到文献66篇。之后进行人工干预，剔除非英汉互译文献，以及会议通知等冗杂信息，最终获得63篇有效文献，并将其以Refworks格式导出备用。
2.2. 研究方法
本文采用文献计量分析方法，采用CiteSpace.6.1.R4信息可视化软件，并辅以Microsoft Excel软件工具，统计分析发文年代和数量分布、发文机构、发文作者、高被引论文、研究热点等数据，聚焦国内“流水句”研究的外部和内部特征。
3. 国内“流水句”英译研究的外部特征
本文研究样本包含39篇D类学位论文和24篇J类期刊文章。由表1可见，流水句相关发文在学位论文中所占比重最大，高达62%，说明流水句英译备受翻译方向研究生的关注。
Table 1. Types of English translations of running sentences in 1999 to 2022
表1. 1999~2022 年流水句英译发文类型
3.1. 发文量的时间分布
在筛选的CNKI的63篇文献中，第一篇相关期刊文章是胡德清于1999年发表在外语与外语教学的《流水句的理解与英译》，而第一篇流水句英译相关的学位论文是2012年湖南师范大学杨静的题为《汉英交传中流水句逻辑关系的再现研究》的硕士论文。有关流水句的发文数量整体呈增长趋势(如图2所示)，大体可分为三阶段：第一阶段1999~2007年，发文总数较少，仅3篇；第二阶段2008~2013年，发文总数有明显增长，共计16篇，其中期刊文章数量增长明显共计13篇，学位论文3篇，并在2013年出现第一个峰值；第三阶段2014~2022年，发文总数共计54篇，特别是从2018年以来快速增加。
Figure 2. Analysis of the general trend of distribution of English translation of the run-on sentence
图2. 流水句英译总体趋势分布分析
3.2. 发文机构分布
从研究机构的性质来看，流水句研究发文机构前20位的多为高等教育机构(参见表2)，师范院校(28%)占比最大，其次是外语院校(14%)。此外，还有三家期刊杂志——《海外英语》《现代语文》和《疯狂英语(理论版)》，但是发文贡献量较少。
Table 2. Volume of articles issued by the issuing institutions of the run-on sentence study
表2. 流水句研究发文机构发文量
从流水句发文量来看，学位论文的发文量要明显多于期刊论文的发文量，学位论文发文量占比71% (参见表3)，期刊论文发文量占比29%。
Table 3. Number of English translations of run-on sentence of dissertations and journal articles published in the top 20 institutions
表3. 前20个机构中学位论文和期刊论文流水句英译发文量
从文献来源来看，前20位的高等教育机构中师范类院校(35%)占比最大，其次是外语院校(30%) (参见表4)。在师范院校中，辽宁师范大学、湖南科技大学和北京外国语大学两校发文量约占前20位研究机构发文量总数的46.5% (参见表2)，其他机构发文量较为零散。
Table 4. Percentage of articles issued by higher education institutions in the study of English translation of run-on sentence
表4. 流水句英译研究高等教育机构发文量占比
从研究机构的地域分布来看，流水句研究的高产区域为东北和华中地区，其次为华东和华西地区，华南、西南和西北地区并无相关研究机构(参见图3)。华北地区以沈阳、大连为中心向周边地区辐射，华中地区则以湖南省为中心。
Figure 3. Distribution of the regions of the issuing institutions for the study of English translation of run-on sentence
图3. 流水句英译研究发文机构地区分布情况
3.3. 高被引文献分析
本文借助CNKI数据库的自有功能对高被引文献进行分析(如表5所示)，以期发现流水句英译的研究现状和趋势。
Table 5. Top 10 highly cited literature on English translations of run-on sentence
表5. 流水句英译高被引文献前10位
在前10位高被引文献中，期刊文章约占90%，主要在外语教学类期刊上发表的文章被引次数最多，特别是山东外语教学和外语与外语教学，对翻译研究方向和热点起着导向作用。这些文献主要聚焦于翻译的应用性上，孙卫斌(2008)和张静华(2011)从英汉句子结构对比的角度阐释了流水句的翻译方法 [3] 。在具体的翻译方法上，张静华(2011)建议翻译流水句时显化汉语隐含的逻辑层次，彰显信息的主次 [4] 。王卓(2015)提出要分清主次，合理分句(分译法)；理清逻辑，调整语序(变序法)；重组结构，巧妙合并(合并法) [5] 。在理论层面，蒋侠和柴秀娟(2010)从母语负迁移的角度对汉语流水句英译加以分析 [6] 。蒋侠从认知视角出发，运用流水句的象似理据来探讨其英译方法 [7] 。而翁义明，王金平则以《二马》流水句的两个英译本对比为例对译者主体性进行了研究 [8] ，该研究拓展了流水句翻译研究的范围。
引证文献基本引用于2005年之前(如图4所示)，这表明该方面研究仍有待创新。但根据所选文献和参考文献来看，该方面的研究正在螺旋式上升。
4. 国内“流水句”英译研究的内部特征
由图5可知，核心关键词主要涉及四个维度：流水句翻译的应用领域、流水句的理据性、流水句翻译的主要理论，以及流水句翻译的策略和方法，本文将从这四个方面结合具体数据详细分析。
Figure 5. Visual map of keywords for the study of run-on sentence in English translation
图5. 流水句英译研究关键词可视化图谱
4.1. “流水句”英译应用领域
在流水句翻译类的63篇文献中，翻译策略研究类文献约占文章总数的33%，实践类文献约占文章总数的55%，其详细分类如表6所示。由此可见，流水句翻译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交传和笔译，偏重实践运用，对流水句英译策略研究也较多。
Table 6. Application areas for English translation of run-on sentence
表6. 流水句英译运用领域
4.2. “流水句”的理据性研究
目前学界对流水句的理据性研究主要是从认知和功能视角展开：流水句本身蕴含语义的连贯机制。从命题模式上看，流水句由若干个ICM组成。理想化认知模型(Idealized cognitive Model，简称ICM)是Lakoff在《女人、火和危险的事物》一书中提出的认知理论 [9] 。这一理论认为，在特定的文化背景下，说话人根据在某一领域中已有的经验和知识，对描述对象做出的理解，这一理解具的有抽象性、统一性和理想性。ICM理论是以多个CM (Cognitive Model，即认知模型)为基础，是一种复杂的、整合的完型结构。ICM是一个具有动态性、开放性、创造性等特点的模型，它可以帮助我们去揭示流水句的语义连贯机制。在命题结构模型、意象图式模型、隐喻映射模型及转喻映射模型的帮助下，流水句的连贯机制能够建构起来。流水句的命题结构模型如图6所示 [10] ：
Figure 6. Propositional structure model for ICM of run-on sentence
图6. 流水句ICM的命题结构模型
象似性(iconicity)这一术语源自符号学中的象似符(icon)概念，指语言形式与意义之间具有相似关系。象似性简略地讲就是“语言结构象似于人的经验结构”，或者说“语言结构是经验结构的模型” [11] 。象似论认为，语言结构与所指之间存在联系或理据，也就是说，语言符号与其所表达的意义之间普遍存在着象似性——意义与形式之间有对应关系。赵艳芳(2001: 34)指出句法中体现的关系象似性原则主要有距离象似性、顺序象似性、数量象似性原则 [12] ，以及王寅(2000b: 3)提出的标记象似性、话题象似性、句式象似性等原则 [13] 。汉语流水句表现出顺序象似性、话题象似性等特点。
主述位理论(Theme-Rheme Theory)是系统功能语言学家韩礼德(Halliday)在布拉格学派的理论基础之上构建的。主位与述位的概念最早见于布拉格学派的创建者马泰修斯所提出的功能句子观(Functional Sentence Perspective)，主位(Theme)和述位(Rheme)是实义切分法(actual division of the sentence)的两个概念。韩礼德将马泰修斯的语句二分法合为二分法，他将过渡成分并入述位部分之中，提出了单项主位、复项主位与句项主位的概念，并区分了语篇主位、人际主位与话题主位。韩礼德认为，主位部分必须具有话题主位，但并非一定具有语篇主位与人际主位，并且若它们同时出现，则语篇主位与人际主位总是位于话题主位之前 [14] 。根据以韩礼德(Halliday)为代表的系统功能学派的观点，主位往往是句子的第一个成分，说明谈话的主题，从而成为句子其余叙述内容的起点。
4.3. “流水句”翻译研究的主要理论
与流水句翻译相关的理论主要涉及变译理论、释意理论、关联翻译理论和目的论。变译理论是黄忠廉教授在1999年首次提出的。在《变译的七种变通手段》中，黄忠廉提出变译的实质是译者据特定条件下特定读者的特殊需求采用增、减、编、述、缩、并、改等变通手段摄取原作有关内容的翻译活动 [15] 。
释意理论始于1968年塞莱斯科维奇发表的《国际会议议员》，同时标志着释意理论的诞生。他以认知科学理论为指导，坚持不懈地探索口译过程中对原语的理解、记忆和表达，进而创立了国际口译届第一套系统的用于指导口译教学和口译实践的理论——释意理论。释意理论的口译流程主要分为三个阶段，即理解原语、脱离源语言外壳、以及用译入语重新表达。
关联理论(Relevance Theory)是在格拉斯(H.P. Grice)提出的语用学合作原则基础上，由丹·斯珀伯(Dan Sperber)与迪尔德丽·威尔逊(Deirdre Wilson)提出的。他们的学生恩斯特·奥古斯特·格特(Ernst August Gutt)基于关联理论对翻译开展了研究，并在1991撰写了《翻译与关联：认知与语境》(Translation and Relevance: Cognition and Context)一书，提出了关联翻译理论。Gutt认为翻译应该做到两点：一是译文要与译文读者产生充分的关联，即提供充分的语境效果；二是译文的表达方式不要让译文读者付出不必要的努力而产生预期的理解 [16] 。译文必须表达清楚自然，不应有任何理解上的困难，以使译文读者对译文产生充分的关联。根据关联理论，交际是一个明示——推理过程。
功能派翻译理论于20世纪70年代产生与德国，最早提出功能派翻译理论雏形的是凯瑟琳娜·赖斯。此后，赖斯的学生汉斯·威密尔创立了功能派的奠基理论——翻译目的论(Skopos Theory)，其核心概念是：决定翻译过程的最主要因素是整体翻译行为的目的。目的论认为译本的预期目的决定翻译的方法和策略，1984年，赖斯和威密尔合著的《普通翻译理论基础》出版，这是有关翻译目的论的一本重要文献。威密尔指出了翻译目的论最重要的三条原则：目的原则(skopos rule)、连贯原则(coherence rule)和忠实原则(fidelity rule) [17] 。所有翻译应遵循的首要法则就是“目的法则”，换言之，整个翻译过程，包括翻译方法和翻译策略的选择，都是由翻译行为所要达到的目的决定的。
4.4. “流水句”英译研究的策略和方法
流水句的主要翻译策略是采用归化(Domestication)。归化和异化理论由美国翻译理论家劳伦斯·韦努蒂提出。归化方法是以目的语文化为归宿，主张恪守目的语文化的语言传统，使用地道的目的语表达，遵从目的语的文化习惯。译者应最大限度地力求功能对等，在目的语中找出源语的对等语，如果找不到对等语，就“用目的语文化替代源语文化”，换成读者熟悉的目的语文化形象。
在这一原则的指导下，在翻译流水句时，应力求译文读起来流畅、自然，避免艰涩拗口的现象。所采用的翻译方法主要有分译法、合并法、增译衔接词、省译法、调整语序和重组法。
1) 分译法就是将原文的一个简单句译成汉语的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句子。为了使译文表意清楚，符合语义表达逻辑，汉译时有必要对原文的某些词汇、短语重新加以调整、译成一个单句。
Example 1:
ST: 绿的呢，是人类劳力战胜自然的成果，是麦田，和风吹送，翻起了一轮一轮的绿波。
Translation: Green are the wheat fields signifying man’s triumph over nature. They become a sea of rolling green waves whenever there is a soft breeze.
句前三句描写的是绿色的麦田，后两句则描绘了当和风乍起时，麦田上掀起绿波的景象，因此根据语义将这句话分成两句进行翻译 [5] 。
2) 合并法亦称化零为整法，主要是根据行文紧凑、简练的原则，将两句或数句并译成一句。
Example 2:
ST：反正上个礼拜的话，就感觉路面上面也不一样，就是路上面也比较堵，外环上面啊、反正港区里面啊车子都比较多。
Translation: I felt like that there were more cars on the road, outer ring and port last week.
译者在明确了主语指代信息后，可以将这两句合并为由“that”引导的长句进行翻译。这种表达不仅简洁精炼，而目可以让听众直接抓取主干信息，便于理解 [18] 。
3) 增译衔接词是为了语义衔接更加符合英语的行文要求。英语是形合式语言，汉语是意合式语言，上下文的组织主要是依据句子的内在意思来衔接。
Example 3:
ST：我这时突然感到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他满身灰尘的后影，刹时高大了，而且愈走愈大，须仰视才见(《一件小事》)。
Translation: At that moment I suddenly experienced a curious sensation, as l watched the back of his dust covered frame, the rickshaw man suddenly seemed to loom quite large in my field of vision, continuing to grow in size as he walked further away, until I had to raise my head in order to take him in.
译文用两句话来翻译，添加了三个连词(as, as, until)使原文隐含的联系外显化，并使用了从句及分词短语 [3] 。
4) 省译法是与增译法相对应的一种翻译方法，即删去不符合目标语思维习惯、语言习惯和表达方式的词，以避免译文累赘。
Example 4:
ST：同时，为推进智能网联汽车各项政策的快速落地，美国交通部在2017年初宣布成立自动驾驶委员会，旨在搭建美国交通部与行业专家之间的信息交流平台，专门对自动驾驶汽车、无人机和其他自动导向交通工具制定监管政策，并开展相应的研究工作。
Translation: At the same time, USDOT announced a new federal committee on automation in early2017to rapidly implements ICV policies. The committee is designed to build an exchange platform between USDOT and industry experts on policies and relevant research for automated vehicles, drones and other self-guided modes of transport.
第一句中USDOT announced a new federal committee on automation in early 2017。保留了“宣布”省略了“成立”，令译文同时更加简洁 [19] 。
5) 调整语序也是翻译方法之一。利用改变正常语序的方法来增加表达效果，如主谓殊位、主宾颠倒、主居宾位、宾居状位、状语位移、定语后置等。
Example 5:
ST：生命是按时光和岁月计算的，在一年中最值得珍惜的新旧交替的时光里，同根同血缘的人们相聚在一起，枝叶相拥，根须相抱，温习往日的亲情，拢聚家庭的元气，美满祥和，其乐融融。
Translation: Life is calculated by time-years and months. In the most cherished time of changeover from the old to the new, people of the same blood and roots find themselves together, reviewing the past events in a warm, familial atmosphere of happiness and delight, just like branches and roots of a tree entwined and interlocked together.
6) 在英译时调整了语序，将与句子的主干联系更加紧密的部分提前，用分词形式译出，并将“枝叶相拥，根须相抱”放到了句末，以介词“like”引导 [5] 。
Example 6：不一会，北风小了，路上浮尘早已刮净，剩下一条洁白的大道来，车夫也跑得更快(《一件小事》)。
Translation: After a while the north wind abated, leaving in its wake a clean stretch of road free of lose dust which enabled the rickshaw man to run more quickly.
通过非谓语动词、从句、介词短语等对原文进行重组 [3] 。重组之后，英文句子的逻辑清晰明了，而且句子主干“The north wind abated.”凸显了，读者更加容易理解这句话的逻辑。
5. 结论
综上所述，对于近20年来国内流水句英译研究表明，高被引文献学术影响力相对较小，引证文献基本源于2015年之前，需要加强创新。结果显示：1) 从外部特征来看，国内流水句英译的发文量整体呈增长趋势，具体可划分为萌芽期、低缓期和爆发期3个发展阶段；发文机构主要集中于高等院校的外语专业和师范院校，高产区域为东北和华中地区。2) 从内部特征来看，国内流水句翻译研究主要从四个维度展开，即流水句翻译的应用领域、流水句的理据性、流水句翻译的主要理论，以及流水句翻译的策略和方法。总体而言，目前流水句在口笔译翻译实践中广泛应用，理论研究也比较多，但存在研究方法较为单一、主观等问题，研究的深度和广度亟待拓展。
在研究方法上，发文主观性较强，以理论框架套用为主。总体而言，在汉语流水句英译虽然日益受到重视，但其研究的深度和广度仍亟待拓展。今后，研究方法可采用定性定量结合方式，理论探索上可从关联理论等视角进一步挖掘。
基金项目
吉林省教育厅项目(项目编号：1905202)“基于平行语料库的MTI应用翻译课程建设与教学模式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