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梦》中吕蓓卡的反异化行为解读
An Interpretation of Rebecca’s Behavior against Alienation in Rebecca
DOI: 10.12677/WLS.2023.114044, PDF, HTML, XML, 下载: 254  浏览: 686 
作者: 柴喜宁:上海海事大学外国语学院,上海
关键词: 吕蓓卡异化反抗女性主义Rebecca Alienation Resistance Feminism
摘要: 《蝴蝶梦》是20世纪英国作家达芙妮•杜穆里埃的代表作,该小说体现了资本主义社会中父权制对女性的压迫。异化是女性主义者分析女性问题的重要理论之一,可以用来分析女性在父权制中受到的压迫。文章基于社会主义女性主义的异化理论,分析吕蓓卡对父权制中女性的性异化、生育异化以及知识能力异化的反抗,从而看出作者对男女两性平等关系的追求,为探索女性的解放路径提供一定的帮助。
Abstract: Rebecca is a famous English novel written by Daphne Du Maurier in the 20th century, it shows the oppression of the patriarchy on women in the capitalist society. As one important theory used by feminists, alienation is often adopted to analyze the oppression of women in patriarchy. Based on the alienation theory of socialist feminism, this paper analyzes Rebecca’s resistance to the alienation that women have been suffering in sex, fertility, knowledge and ability, and concludes that Du Maurier’s pursuit of gender equality, which can provide some help for exploring the path of female liberation.
文章引用:柴喜宁. 《蝴蝶梦》中吕蓓卡的反异化行为解读[J]. 世界文学研究, 2023, 11(4): 251-255. https://doi.org/10.12677/WLS.2023.114044

1. 引言

英国女作家达夫妮·杜穆里埃(Daphne Du Maurier)出生于伦敦的文艺世家,她一生共发表了18部长篇小说,也发表过戏剧剧本、学术传记、散文和旅游书籍。由于杜穆里埃小说的畅销及其小说的影版改编,众多读者和电影爱好者对她和她的作品并不感到陌生。杜穆里埃在1938年发表并于1940年被好莱坞改编为电影的长篇小说《蝴蝶梦》(Rebecca)是一部集浪漫色彩、哥特元素以及悬疑风格于一身的文学作品。很多研究者倾向于从女性主义、符号学、人物形象、叙事艺术、心理分析、哥特元素、成长主题等角度对该作品进行解读,还有一些学者着重于该作品与其他文本之间的对比研究。虽然女性主义是一个常见的解读《蝴蝶梦》的角度,但是少有依据社会主义女性主义异化理论分析该作品的著述,故本文依据该理论对小说中吕蓓卡的反异化行为展开分析。

2. 异化理论

异化(Alienation)的基本含义是“某物通过自己的活动而与某种曾属于它的他物相分离,以至于这个他物成为自足的并与本来拥有它的某物相对立的一种状态” [1] 。德国思想家卡尔·海因里希·马克思(Karl Heinrich Marx)将异化这一概念运用于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当中,创造性地提出了“异化劳动”的新概念。马克思探讨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的异化现象,并指出社会主义将为克服一切异化提供物质基础。基于马克思主义的异化理论,社会主义女性主义者进一步思考了女性受压迫的问题,她们认为传统马克思主义主要关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生产劳动的异化,忽略了男女性别问题,因而发展了马克思的异化理论并将其运用到女性的异化分析中,其中的杰出代表者是美国社会主义女性主义者阿莉森·贾格尔(Alison Jaggar)。贾格尔认为异化是一个强而有力的概念,这个概念能够为社会主义女性主义“系统地分析当代社会女性所受的压迫提供了一个理论框架”,它不仅可以最为全面地揭示女性受压迫的现状,也有可能为如何消灭这种压迫提供理论指导 [2] 。异化是现代社会的妇女的普遍体验,但随着女性意识的觉醒,父权制对女性的异化引起了女性主义者的不满和敌视,这种反异化的行为也在《蝴蝶梦》中男性人物迈克西姆·德温特的已故前妻吕蓓卡身上得到了很好的呈现。吕蓓卡出生于上流社会,她容貌美丽,聪慧大方,但是她对婚姻不忠,经常和其他男人鬼混,且善于心计和伪装,并因此获得了众人的好感。在父权文化里,吕蓓卡并不是一位合格的“家庭天使”,但从社会主义女性主义的异化理论来看,吕蓓卡的行为正是对父权文化异化女性的反抗,她不仅反抗了父权制对女性的性异化,同样反抗了父权制对女性的生育异化以及知识能力异化,而杜穆里埃也通过吕蓓卡的反异化行为传达了自己对男女平等的诉求。

3. 对性异化的反抗

在西方文化里,人们的性观念和性行为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基督教传统的影响。基督教传统重视性的纯洁性,这被父权社会里的男性道德家用来规范女性性行为的纯洁,进而约束和剥夺女性的身体。父权制的男性会试图通过思想控制、体力强迫、经济要挟等多种途径占有女性的身体,这不仅导致女性在外貌形体上取悦男性,迎合男性的视觉文化,也导致女性在两性关系中居于客体地位,她们不会表达自己的性欲望,同时也丧失了性体验,女性成为了男性发泄性欲的对象。作为男性的性对象,女性很少或不知道自己会在何时、何地、如何与男性发生关系,因为这一切都取决于男性。为了生存,很多女性被迫将自己置于取悦男性的处境中,她们以男性的喜好为中心,花费大量时间和金钱装饰维持个人外在的形象。而女性与其他女性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异化,女性为了获得男性的关注而与其他女性展开竞争。除了在外貌体型上努力迎合男性的需求,女性也会在性欲望以及性体验上配合男性。女性并不会主动向男性提及自己渴望性关系的发生,同样会随着男性的喜好改变自己的性行为,女权运动创始人之一西蒙娜·德·波伏娃(Simone de Beauvoir)在其著作《第二性》(Le deuxième sexe)中指出在男女肉体接触时女性处于被动地位,而男性占据主导地位,“如果男性不同意,性交便不可能发生,男性的满足是它的自然终点” [3] 。

吕蓓卡的容貌和身材满足了父权社会对女性的审美要求。迈克西姆的代理人弗兰克·克劳利称修长苗条的吕蓓卡大概是他一生中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女仆丹弗斯夫人强调吕蓓卡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好看,朱利安上校同样认为吕蓓卡非常漂亮,几乎所有的人都会称赞吕蓓卡的外貌。然而,美貌和身材并不是吕蓓卡取悦男性、与其他女性竞争的条件,同时她也拒绝在外型上被男性定义,当她因为剪了短头发而惹得大家生气时,吕蓓卡却表示自己一点都不在乎,一定程度上可以说吕蓓卡珍视自己的美貌是因为美貌可以愉悦自己。此外,在两性关系中,吕蓓卡大胆表露自己的欲望,成为两性关系发生的主动者。吕蓓卡经常把自己的性玩伴安插到周末的宾客当中,也经常和男性在海湾小屋里举办野餐会,她尽情地放纵自己,甚至会不顾伦理勾引迈克西姆的姐夫贾尔斯以及自己的表兄杰西·费弗尔。此外,吕蓓卡并没有将自己看作男性的性对象,她会嘲笑所有与她有过暖昧关系的男性。吕蓓卡的混乱性生活看似违背伦理道德,实际上,杜穆里埃借此“曲意逢迎父权文化”,进而传达对吕蓓卡反抗父权的赞美 [4] 。吕蓓卡的丈夫迈克西姆是典型的父权文化拥护者,在他眼里,吕蓓卡“根本不懂得爱,没有柔情,没有起码的是非观,甚至有点不正常” [5] 。然而,吕蓓卡“不正常的行为”正是其独特的反异化方式。

4. 对生育异化的反抗

除了性异化之外,女性在生育上也遭受了异化。生育包括着生和育两个部分,女性在生育方面异化意味着女性在受孕、怀孕、分娩以及将孩子抚养成人的整个过程中都受到了来自父权文化的压迫。一方面,父权文化里的女性丧失了生育权,她们的生育承载着维持男性的父权血统纯正的需求,同时她们的受孕时间和生育数量也由父权社会决定。另一方面,女性会因为生理结构的差异被迫承担怀孕、分娩甚至抚育孩子的痛苦。父权家长对血统纯正的渴求是对女性生育的剥夺和掌控,为了确保子嗣血统的纯正,他们将女性划入自己的私有家庭,成为个人的私有财产,掠夺女性的生育权,让女性为其提供只与该家庭里男性家长有着确切血源关系的孩子。女性的生育能力成为男性剥削女性的可利用条件,社会主义女性主义者朱丽叶·米切尔(Juliet Mitchell)认为,只要生育是一种自然现象,“妇女就注定要成为社会剥削的对象” [6] 。女性会因社会劳动力需求不足被迫生育多个子女,也会因家庭经济薄弱被迫节育或晚育。波伏娃从生理角度强调了女性生育的异化,波伏娃从生理角度强调了女性生育的异化,“当受精已经发生,分裂的卵子落人子宫并在那里发育时,女人感受到一种更为深刻的异化” [3] 。虽然生育子嗣离不开男女的两性结合,但是女性是人类繁衍的直接承担者和最终实现者,她们会在怀孕期间感到身体不适,也会承担分娩和养育孩子时的多种风险,女性的生育功能造成她们的地位低于男性。

《蝴蝶梦》中迈克西姆不能确定吕蓓卡将来生育的孩子是否与自己有血缘关系,正如吕蓓卡所言,无人能证明孩子不是迈克西姆的骨血,“小家伙将在曼德利长大成人,姓你家的贵姓。到时候你也无计可施啊!” [5] 迈克西姆看重血统继承,而吕蓓卡利用这一点不断刺激迈克西姆,“看着我的儿子一天天长大,心里明白一旦你死了,这一切全都将归他所有,这难道不是你一生中最大的幸福吗?” [5] 迈克西姆意识到吕蓓卡无法满足男性父权血统纯正的需求,于是他杀死了吕蓓卡。事实上,吕蓓卡并不具备生育能力,她的子宫有点畸形,吕蓓卡无需承担母亲在受孕、怀孕、分娩以及抚养孩子等过程中遭受异化的风险,“女性不能控制自己作为母亲的处境”的情况不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2] 。女性的生育功能是吕蓓卡用来戏耍和反抗迈克西姆的手段,她抓住了迈克西姆异化女性生育的心理,让他认为未来的孩子血统不纯,并杀死已经患有癌症的自己。迈克西姆开枪打死了吕蓓卡不仅让她不必再受苦,同时也会毁了自己的生活,而这种情况正是吕蓓卡精心策划后的结果。

5. 对知识能力异化的反抗

在男性为主导的社会里,男性热衷于控制、打压女性,除了经历了性异化和生育异化之外,女性在知识能力方面也遭受了异化,这种知识能力异化是“女性异化的最显著的形式”,同样是女性所遭受的各种异化中破坏性最强的 [2] 。父权社会里的男性几乎掌握着所有的资源,对男性教育投入的偏好限制了女性获得教育均等的机会。同样地,为了维护自己的专制和优待地位,男性否定女性的智慧、勇气以及公共场合的话语表达,努力培养“女性的自然感情、亲和力、被动等等特性” [7] 。男性发明了很多巧妙言辞来论证培养女性的这种气质是一件正确的事,实际上,他们只是想证明女性“不应该被允许拥有足够的智能力”,也不愿女性获得那些真正的“美德” [8] 。男性对女性多方面的思想控制导致了女性丧失了表达自己想法的勇气,也丧失了对自身才华的信心。达尔文及其后继者所创立的生物性差异理论从科学角度解释了男性智力高于女性,“男子无论从事什么,造诣所及,都要比女子高出一筹” [9] 。事实上,达尔文对女性的态度和观点“在很大程度上受到19世纪维多利亚时代性别意识形态的左右”,达尔文这种男女两性智力差异观正是父权文化异化女性知识能力的一种反应 [10] 。

《蝴蝶梦》中的吕蓓卡拒绝成为知识能力异化的产品,主要通过她的性格自信和能力出色两个方面表现出来。吕蓓卡自小就有胆有识,她十六岁那年驯服了父亲的高头大马,这匹马性情暴躁,可吕蓓卡毫不畏惧,她坐在马背上稳如磐石,将马驯的“遍体鳞伤,血迹斑斑” [5] 。吕蓓卡也敢同男性争夺,在驾驶驷马高车兜风的时候,吕蓓卡的表兄杰克与她争夺缰绳,吕蓓卡毫不逊色将鞭子抽在他的身上,导致表兄摔下马车。甚至在最后知道自己无药可救时,吕蓓卡依旧是“很沉得住气,面无惧色” [5] 。吕蓓卡的笔迹同样能反映出她的自信果敢。中国传媒大学电视系教授隋岩在其著作《心理学与微动作》中指出笔迹的轻重、字体的形状、字迹结构和书写速度等方面可以反映出一个人的性格。比如笔压重的人“做事有主见,精力充沛,意志坚强” [11] 。而吕蓓卡的字体遒劲有力,“那种粗大的斜体字,在白纸上飞扬跋扈”,这正是她自信坚韧的反映 [5] 。从自我能力方面来看,吕蓓卡的管理能力出众,她为迈克西姆管家理财,将曼德利从一个荒凉孤寂的地方变成了“全国首屈一指的闻名去处”,庄园里的花园、灌木丛,幸福谷里的杜鹃花,室内的艺术品和家具等等都是她的杰作 [5] 。曼德利的仆人都信任和崇拜吕蓓卡,吕蓓卡经常举办宴会,她喜欢亲自打理事务,并能将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来访者无一不惊叹她的鉴赏力和能力,吕蓓卡的自信果敢和出色能力反抗了父权社会对女性在知识能力上的异化,她拒绝将自己培养为拥有“女性气质”的人。

6. 结语

尽管杜穆里埃因为其公认的女性化名字和保皇派身份受到女性主义者的厌恶,但是她并未挑起性别对立。杜穆里埃不鼓励男性压迫、限制女性,也不会像激进的女性主义者那样将男性处于女性的对立面,她追求一种男女两性和谐的状态。杜穆里埃借吕蓓卡的行为传达了自己的理念。首先,吕蓓卡在与迈克西姆的婚姻关系中追求性自由的行为反抗了父权社会里男性对女性的性异化。其次,吕蓓卡拥有不能生育的自由并利用女性的生育功能策划迈克西姆杀死自己的行为反抗了男性对女性的生育异化。最后,吕蓓卡性格上的勇敢无畏和能力上的超群出众反抗了男性对女性知识能力的异化。吕蓓卡并不是要成为社会的主导者,而是试图像男性一样,在家庭、两性关系以及知识能力中得到公平的认可,这正是杜穆里埃对两性关系平等的诉求,同时该理念与社会主义女性主义对妇女解放问题的看法一致。吕蓓卡最终的结局是死亡,象征其影响力的丹弗斯夫人和曼德利庄园也在大火中化为灰烬,可以说吕蓓卡并非获得了彻底胜利,这也警醒我们女性的解放道路任重道远。从社会方面来说,女性解放需要人们消除女性被赋予的女性气质,打破对女性的偏见,借助科技和国家政策等手段支持女性实现生育自由,同时在尊重性别差异的的基础上让女性接受与男性同等的教育,促进女性精神发展。就女性个人而言,女性应该培养自信心,不断充实自己并取得经济独立,与其他女性互帮互助,共同实现两性的平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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