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人体免疫系统是由免疫器官、免疫细胞和免疫分子构成的一个精密而复杂的防御网络，它们共同协作以保护身体免受病原体和疾病的侵害。随着年龄的增长，免疫系统的效能不可避免地减退，我们将这种现象称为免疫衰老。胸腺作为免疫系统的关键组成部分，在青春期后开始逐渐萎缩，导致T细胞的生成减少，进而影响免疫功能[1]。同时，其他免疫器官和组织也可能因衰老而出现萎缩和结构紊乱，进一步削弱免疫反应[2]，使得老年人较年轻人而言患病率及病死率更高。有研究表明，2010至2016年间中国60岁以上人群骨质疏松症的患病率高达36.0% [3]，慢性阻塞性肺疾病与巨噬细胞相关，而巨噬细胞约占肺内白细胞的95%，另外，老年类风湿关节炎患者存在辅助性T细胞高表达，调节性T细胞及其免疫应答产物如Foxp3⁺、CD25⁺低表达，说明免疫衰老与老年常见病如老年骨质疏松症、慢性阻塞性肺疾病、类风湿性关节炎等存在密切的关联[4]-[6]。传统中医学中的艾灸疗法，具有温热性质，能够温通经络、调理脏腑功能以及提高人体免疫力，可有效预防和治疗呼吸系统、消化系统、神经系统、妇科等方面的疾病[7] [8]，体现了中医“治未病”的理念。因此，本文旨在探讨老年人群的免疫特性以及艾灸如何调节免疫功能，以期为老年健康事业的发展提供有益的参考和指导。

2. 老年人群的免疫特点

人体各组织、器官、系统随着年龄的增长相继发生衰老。我们将随着年龄增加所出现的免疫系统发生显著变化并伴随着免疫功能下降的现象称作免疫衰老[9]。免疫衰老不仅增加了人体对感染和恶性肿瘤的易感性，还降低了疫苗效力[10] [11]。另外，多项研究表明，免疫衰老如神经退行性疾病、类风湿性关节炎、癌症、心血管疾病、2型糖尿病、肥胖、血脂异常等与年龄相关的多种疾病存在相互作用[12]。因此，探究免疫衰老的成因和应对策略，以及开发有效的抗免疫衰老措施，已成为科研领域的热点议题。值得一提的是，与年龄相关的胸腺萎缩或退化会改变免疫细胞比例，例如幼稚T细胞(CD4⁺细胞、CD8⁺细)的数量减少而记忆T细胞的数量增加[13]。这种变化还会诱导T细胞功能转变，当T细胞代谢发生障碍时，衰老的T细胞会表现出炎症衰老相关分泌表型，其分泌的促炎因子增多，促炎通路被激活，炎症进一步加剧[14]。因此，老年人群常常处于一种慢性低级别的炎症状态，这使得他们更易感染传染病，罹患与年龄相关的疾病且病死率较高。

2.1. 疾病易感性增加

老年人群的免疫功能随年龄增加出现降低或失调，使其更容易受到细菌和病毒的侵袭。在流行病暴发和传播期间，老年人构成了患病人群的一个显著部分。研究指出，老年人感染呼吸道合胞病毒(RSV)的比例较高，且感染后可能导致严重的疾病发展。进一步的研究显示，在新冠疫情之后，老年人中RSV感染的发生率有所上升，这可能导致死亡率的增加[15] [16]。此外，针对中国武汉人群的一项研究揭示，慢性炎症状态的老年人更易感染新型冠状病毒，并且他们的死亡风险相对较高[17]。免疫衰老还会导致老年人免疫反应受损，因此，医疗工作者应向老年人普及接种疫苗的必要性，并鼓励他们接种加强针以抵抗疫苗效力的降低。

2.2. 年龄相关疾病发病率高

2023年，《Cell》杂志对衰老的标志进行了深入总结，其中包括表观遗传修饰、线粒体功能障碍和细胞衰老等特征，这些也是免疫衰老的标志。有学者提出，这些标志可能是老年人癌症特征的成因，并且在免疫衰老的过程中伴随的慢性炎症环境可能利于肿瘤的发生和进展[18] [19]。心血管疾病是老年人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研究表明免疫衰老与心血管疾病的发病率和死亡率等不良结果密切相关[20]，致炎因子水平升高所导致的炎症状态是心血管疾病的主要危险因素，特别是促炎因子，如TNFα、IL-6和IL-1β的血浆水平，已被证实可用于预测心力衰竭患者的短期和长期生存率[12]。此外，代谢疾病如2型糖尿病、肥胖、血脂异常等的患病率在老年人中急剧增加，老年人出现的系统性低度慢性炎症是年龄相关疾病的危险因素，而代谢驱动的炎症与衰老的关键炎症过程相似，说明代谢紊乱的发生与免疫衰老的过程存在相互关系[12] [21]。TNFα驱动胰岛素信号传导的干扰是最早被描述为促进胰岛素抵抗的机制之一[22]，目前研究认为2型糖尿病一个典型的免疫衰老特征是CD4⁺初始T细胞池减少，伴随着记忆CD4⁺T细胞、效应CD4⁺和CD8⁺T细胞池的增加[12]。免疫衰老还可导致类风湿性关节炎在高龄人群中的易发性增加[23]，并且与神经退行性疾病的发生如阿尔兹海默病、帕金森病相关，还与老年骨质疏松症、慢性阻塞性肺疾病等老年常见病存在关联。

3. 艾灸的免疫调节作用

早在《灵枢·官能》就记载道：“针所不为，灸之所宜”，艾灸这一源远流长的中医疗法，以其独特的温热刺激和艾叶的温通作用，通过刺激穴位激发经气，进而内达脏腑，实现温通经络、活血化瘀、回阳固脱、益气升阳等功效[24]。《备急千金要方》云“凡宦游吴蜀，体上常须三两处灸之，勿令疮暂瘥，则瘴疠温疟毒气不能着人”，《肘后备急方》云：“以艾灸病人床四角，各一壮，令不相染”，这些古代文献均表明艾灸能提高人体免疫力，预防疾病的传播。另外，《针灸大成》曰：“若要身体安，三里常不干”，《扁鹊心书》曰“保命之法，灼灸第一……人于无病时常灸关元、气海、命门、中脘……”，目前临床实践中常将足三里、关元、气海、神阙、肾俞、中脘、三阴交等作为保健穴，用以调节机体功能和增强免疫力[25]。随着医学技术的进步，艾灸的作用机制逐渐被科学研究所揭示。本文就免疫器官、免疫细胞与免疫分子层面对艾灸的免疫调节作用进行总结。

3.1. 对免疫器官的调节作用

胸腺和脾脏是免疫系统中的核心器官，对于大鼠而言，胸腺皮质和脾脏白髓是淋巴细胞的重要存在场所[26]。徐小珊[27]等研究者通过对50只雌雄各半、建模为慢性综合征的SD大鼠进行研究，发现艾灸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改善大鼠脾脏的组织结构。张军花[26]等人则将20只8周龄的健康雄性SD大鼠随机分为青幼年空白组和青幼年艾灸组，20只8月龄的健康雄性SD大鼠随机分为中年空白组和中年艾灸组进行研究，比较分析结果显示，艾灸“命门”、“关元”可使青幼年、中年大鼠的胸腺组织皮质面积增加，但在脾脏指数与胸腺指数方面，艾灸仅使中年艾灸组大鼠胸腺指数升高，这表明艾灸可能具有延缓胸腺衰老的作用，将其应用于老年群体效果更佳。值得一提的是，李霞[28]以40只健康雄性SD大鼠为研究对象，将其制备为衰老大鼠模型，发现艾灸可使衰老大鼠的脾脏和胸腺指数升高，进一步证实了艾灸对于免疫器官功能的积极影响。这些研究结果表明，艾灸作为一种传统的中医疗法，对于调节和增强免疫器官功能具有重要的作用和潜力。

3.2. 对免疫细胞的调节作用

免疫细胞是免疫系统的基本组成单位，主要包括淋巴细胞、中性粒细胞、嗜酸性粒细胞、嗜碱性粒细胞、肥大细胞等。在这些细胞中，淋巴细胞发挥着核心作用，包括T淋巴细胞、B淋巴细胞和自然杀伤细胞(NK细胞)。T淋巴细胞具有免疫双向调节作用，它们可以进一步细分为成熟的T淋巴细胞(CD3⁺)、辅助性T细胞(CD4⁺)、细胞毒T细胞(CD8⁺)以及记忆T细胞等。B淋巴细胞可介导体液免疫及调节其他免疫细胞的功能，主要包括浆细胞、调节性B细胞和记忆细胞等。NK细胞具有识别并清除病毒感染或肿瘤等靶细胞的能力[29]。这些细胞共同构成了一个复杂的网络，协同工作以维护机体的健康和防御外来侵袭。

王江元[30]等人研究发现，在老年人群体的CD3⁺、CD4⁺T淋巴细胞以及CD4⁺/CD8⁺比值相较于青年人群显著下降，意味着老年人群细胞免疫功能降低以及免疫应答能力下降。田岳凤[31]的研究纳入了53名基本健康人群，年龄跨度从20岁至61岁以上，通过使用按古方比例配制的六味地黄丸药饼进行艾灸，选择神阙、关元、双侧足三里、双侧脾俞、双侧肾俞进行施灸，每次每穴各灸3壮，隔日灸，共灸10次。研究结果显示，隔药物灸可提高中老年群体CD4⁺/CD8⁺比值、降低CD8⁺含量，另外，该研究中中年组CD4⁺细胞较灸前升高，老年组CD3⁺细胞较灸前升高，说明艾灸可调节T淋巴细胞亚群的数量以及优化其比值。另外，艾灸通过调控抗体的生成来调节B淋巴细胞，这一点可以通过免疫球蛋白水平的变化来体现。诸多研究将免疫球蛋白G (IgG)、免疫球蛋白A (IgA)、免疫球蛋白M (IgM)的水平作为评估艾灸对B淋巴细胞影响的指标[32]。如孙元[33]将80例慢性疲劳症患者随机分为对照组和观察组，观察组在常规针刺治疗的基础上联合艾灸治疗，选择神阙穴行艾条灸，每次15至20分钟，隔日灸，共30次。研究发现，针刺可提高Ig G、Ig A、Ig M水平，而联合艾灸疗法的效果更为显著。近年来，与抗肿瘤相关的NK细胞相关免疫调节作用受到研究者的广泛关注。邱晓伟[34]等人针对艾灸对放、化疗患者淋巴细胞及其亚群的影响进行Meta分析，发现艾灸能提高患者体内NK细胞数量，有助于改善肿瘤患者因放化疗导致免疫低下而诱发的相关病症。

3.3. 对免疫分子的调节作用

免疫分子由各类免疫细胞分泌，包括免疫球蛋白和免疫因子。免疫球蛋白是一类具有抗体活性的蛋白质，主要包括Ig G、Ig A、Ig M、免疫球蛋白D (Ig D)、免疫球蛋白E (Ig E)五种类型。免疫因子则根据其功能被分为促炎因子和抑炎因子。促炎因子是一组能够引发或加剧炎症反应的细胞因子，主要包括肿瘤坏死因子(TNF-α)、白介素2 (IL-2)、白介素6 (IL-6)、白介素8 (IL-8)、白介素17 (IL-17)、白介素1β (IL-1β)以及趋化因子等，这些因子在免疫应答的初期阶段发挥作用，有助于招募免疫细胞至感染或炎症部位。相对地，抑炎因子则有助于减轻炎症反应，维持免疫系统的平衡，主要包括白介素4 (IL-4)、白介素10 (IL-10)和白介素13 (IL-13)等，其作用主要为抑制过度的免疫反应，防止对机体自身的损伤。

张玲璐[35]的研究共纳入了87例腹泻儿童，随机分为对照组和治疗组，治疗组采用两根清艾条对准两侧脾俞穴进行艾灸，距离皮肤高度约3厘米，先回旋灸1分钟，继而循经往返灸1分钟，再雀啄灸1分钟，最后温和灸15分钟，每日1次，7天为1个疗程，共治疗2个疗程，疗程间休息2天，研究表明艾灸可提高IgA、IgM、IgG水平，对肠道具有保护作用。方明[36]等人以5只3月龄SPF级健康SD孕鼠产下的幼鼠为研究对象，随机选取8只幼鼠为正常组，剩下的37只造模为肠易激综合征后随机分为模型组、酮替芬组、艾灸组、灸药组，每组8只，艾灸组选取双侧“天枢”、“上巨虚”，点燃艾条后距穴位约2厘米处施灸，每穴施灸20分钟，每天1次，持续7天。统计分析发现艾灸组大鼠血清IL-1β、IL-6、IL-1α含量降低且IL-1β、IL-1α蛋白表达降低，说明艾灸能够抑制炎性因子IL-1β、IL-6、IL-1α的释放，具有抗炎的作用。杨馨[37]等人将30只日本大耳白兔造模为类风湿性关节炎后进行分组，艾灸组以小艾柱灸双侧“肾俞”、“足三里”，每穴各五壮，1天1次，6天为1个疗程，总共3疗程，每疗程之间停1天，研究发现艾灸可降低类风湿性关节炎家兔双侧膝关节滑膜液中IL-18的含量，亦说明艾灸具有抗炎效应。还有研究者如李丹[38]等人以造模为癌性疲劳的大鼠为研究对象，艾灸组将点燃的细艾条放置在关元穴下方2~3厘米处，施灸20分钟，每日1次，每周6天，共干预4周，发现艾灸组IL-1β、IL-6含量较模型组显著下降而IL-10含量升高，说明艾灸可在下调促炎因子的同时可上调抑炎因子。

4. 不足与展望

随着年龄增长而出现的免疫衰老使得老年人群具有免疫低下、易感传染病、年龄相关性发病率高等特点。而艾灸这一古老的中医疗法被广泛认为能有效提升人体免疫力和预防传染病。为了进一步验证艾灸的有效性，本文综合了多项实验研究的结论，说明艾灸可通过改善免疫器官的组织结构、调节免疫细胞比例、降低促炎因子含量等方式以提高人体免疫力。然而，免疫是一个复杂的网络系统，传统医学对于艾灸治疗疾病的认识大多依托于古代医籍记载，现代医学研究对于艾灸调节免疫机制的理解尚需完善。目前，该领域的科学研究以动物性试验居多，以人体为研究对象的临床研究有所欠缺。因此，我们期望科学工作者在伦理符合的前提下，更多地关注人体实验，通过科学研究来证实艾灸调节人体免疫的有效性。这不仅有助于推动老年健康事业发展，也有望将艾灸疗法应用于其他免疫低下相关疾病的治疗中。

基金项目

四川省干部保健科研项目(川干研2023-1402)。

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