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景岳全书》治疗不寐的用药规律

Analysis on Medication Rules of Treating Insomnia in Jing Yue Quan Shu

摘要: 目的：对《景岳全书》治疗不寐的组方用药规律进行探究，分析治疗不寐的核心药物组合，为临床用药提供新思路。方法：筛选《景岳全书·理集·卷十八》中“不寐论列方”，在Excel中建立数据库，运用SPSS Statistics25.0、SPSS Modeler18.0对数据库进行分析。结果：提取方剂30首，以和阵、补阵居多；涉及中药70味，高频用药22味，前3位依次为甘草、人参、当归；高频药物功效以补虚药为主，其次为利水渗湿、安神药等；药性以温居多；药味以甘为主；多归脾、肺经；聚类分析得到4类药物组合；关联分析得到12组关联药组和3对强关联药对。结论：张景岳治疗不寐善于调补阴阳，重视扶正固本，兼顾利水渗湿；灵活配伍、分证论治；同时从太阴出发，治在脾肺，重在调畅气机。

Abstract: Objective: To investigate the pattern of the formulas of Jing Yue Quan Shu for the treatment of insomnia, the core drug combinations for the treatment of insomnia, and to provide new ideas for the clinic. Methods: The Insomnia Treatise was selected in Jing Yue Quan Shu·Liji·Volume eighteen, established the database in Excel and used SPSS Statistics25.0, SPSS Modeler18.0 to analyze the database. Results: 30 prescriptions were extracted, with most of them being Hezhen and Buzhen; 70 kinds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were involved, with 22 high-frequency flavors, the top three being licorice, ginseng, and angelica; the efficacy of high-frequency drugs was mainly tonic, followed by diuretic and tranquilizing medicines, etc. The nature of the medicines were mostly warm; the taste of the medicines were dominated by sweetness; most of them were attributed to the spleen and lung meridians; the clustering of 4 types of drug combinations; and the association of 12 groups of associated medicines and 3 pairs of strongly associated medicinal pairs. Conclusion: Zhang Jingyue is good at regulating and tonifying yin and Yang in treating insomnia, attaching importance to strengthening the body resistance and consolidating the constitution, taking into account diuresis and eliminating dampness; at the same time, it starts from Taiyin, treats the spleen and lung, and focuses on regulating qi.

1. 引言

不寐病名首见于《难经》，《黄帝内经》称为“不得卧”“目不暝”，是一种以持续的、严重的睡眠障碍为特征的病证，轻症表现为入睡困难、时寐时醒或醒后不能再寐，重症表现为彻夜不眠，多见于现代医学的神经官能症、更年期综合征等严重疾病。在《景岳全书·理集·卷十八》[1]中明代医家张景岳对不寐进行了全面阐述并立论创新，将不寐病机概括为有邪和无邪两方面，并依据病因病机进行辩证论治，对中医学的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本文通过研究《景岳全书·理集·卷十八》不寐论列方中的处方，应用数据挖掘技术，探讨张景岳辨治不寐病的处方用药规律及特点，为现代临床中医药治疗不寐在遣方用药和创作新方上提供借鉴。

2. 资料与方法

2.1. 处方来源

收集《景岳全书·理集·卷十八》中“不寐论列方”的处方，进一步根据书中“新方八阵”和“古方八阵”完善并整理30首方药信息，建立“不寐用药数据库”进行数据挖掘。

2.2. 数据标准化处理

将中药名、性味及归经参考《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2]、《中华本草》[3]，功效归类参照《中药学》[4]进行标准化处理，如将“杏仁”规范为“苦杏仁”，“莲肉”规范为“莲子”，“圆眼肉”规范为“龙眼肉”等。药性中，将微温和微寒统一为温和寒，将大寒和大热统一为寒和热；药味中，将微甘和微苦统一为甘和苦，酸与涩并论。

2.3. 数据录入及分析流程

将处方原文按照编号，依次把方名八阵、中药名、性味、归经及功效分类录入Excel表格，对于药物有归数性味、数经者分别统计频数。数据整理录入后，双人对数据进行核对，确保数据准确；运行Excel对八阵分布、中药名、性味、归经及功效分类进行频数统计；使用SPSS Statistics25.0软件分析高频药物聚类情况；使用SPSS Modeler18.0软件分析药物关联规则。

3. 结果

3.1. 八阵频数分布统计

共纳入方剂30首，其中以和阵、补阵为主，热阵、寒阵、攻阵次之。30首处方均未涉及散阵、固阵和因阵。见表1。

Table 1. Frequency distribution of Bazhen

表1. 八阵频数分布

八阵	处方名称	频数/次	频率/%
和	秫米半夏汤、十味温胆汤、排气饮、四磨饮、《三因》温胆汤、大和中饮、六安煎、(东垣)平胃散、《济生》导痰汤、五苓散、《局方》五皮散、《澹寮》五皮散	12	40.00%
补	三阴煎、(东垣)补中益气汤、五福饮、七福饮、天王补心丹、归脾汤、酸枣仁汤、《金匮》六味地黄丸、养心汤、《秘传》酸枣仁汤、大补元煎	11	36.67%
热	寿脾煎、(仲景)理中丸、理阴煎、五君子煎	4	13.33%
寒	竹叶石膏汤、(东垣)朱砂安神丸	2	6.67%
攻	(隐君)滚痰丸	1	3.33%
散		0	0%
固		0	0%
因		0	0%

3.2. 高频药物频数及功效分类

共纳入药物70味。药物总频数为206次，高频药物(用方频率 ≥ 10%，频数 ≥ 3次)共22味，累计使用145次，占70.39% (145/206)。其中甘草最多，人参、当归、茯苓等次之。见表2。高频药物按功效分类，其中补虚药9味，频率居第一，其次为利水渗湿药、安神药，见表3。

Table 2. Frequency distribution of high-frequency drugs

表2. 高频药物频数分布

高频药物	频数/次	用方频率/%
甘草	19	63.33%
人参	15	50.00%
当归	12	40.00%
茯苓	11	36.67%
陈皮	10	33.33%
酸枣仁	9	30.00%
熟地黄	8	26.67%
白术	8	26.67%
远志	6	20.00%
半夏	5	16.67%
生姜	5	16.67%
泽泻	4	13.33%
干姜	4	13.33%
枳实	4	13.33%
大枣	4	13.33%
山药	3	10.00%
生地黄	3	10.00%
莲子	3	10.00%
厚朴	3	10.00%
麦冬	3	10.00%
五味子	3	10.00%
黄芪	3	10.00%

Table 3. Classification statistics of high-frequency drug efficacy

表3. 高频药物功效分类统计

功效	药物(频次)	频率(%)
补虚	甘草(19)、人参(15)、当归(12)、白术(8)、熟地黄(8)、 大枣(4)、黄芪(3)、山药(3)、麦冬(3)	36.41%
利水渗湿	茯苓(11)、泽泻(4)	7.28%
安神	酸枣仁(9)、远志(6)	7.28%
理气	陈皮(10)、枳实(4)	6.80%
收涩	五味子(3)、莲子(3)	2.91%
化痰止咳平喘	半夏(5)	2.43%
解表	生姜(5)	2.43%
温里	干姜(4)	1.94%
化湿	厚朴(3)	1.47%
清热	生地黄(3)	1.47%

3.3. 药物性味分布

药性总频数为70次，以温药(28次，40.00%)为先；其次分别为寒、平、热、凉；药味总频数为112，以甘味(38次，33.63%)为先，其次分别为辛、苦、酸、淡、咸。见表4。

Table 4. Distribution of drug properties and flavors

表4. 药物性味分布

药性	频数/次	频率/%	药味	频数/次	频率/%
温	28	40.00%	甘	38	33.93%
寒	24	34.29%	辛	29	25.89%
平	14	20.00%	苦	27	24.11%
热	2	2.86%	酸(涩)	9	8.04%
凉	2	2.86%	淡	7	6.25%
			咸	2	1.79%

3.4. 药物归经分布

药物归经总频数为199次，主入脾经(37次，18.59%)、肺经(33次，16.58%)，其次分别为胃经、肾经、心经、肝经、大肠经、胆经、小肠经、膀胱经、三焦经、心包经。见表5。

Table 5. Distribution of meridian drugs

表5. 药物归经分布

归经	频数/次	频率/%	归经	频数/次	频率/%
脾	37	18.59%	大肠	11	5.53%
肺	33	16.58%	胆	6	3.02%
胃	27	13.57%	小肠	5	2.51%
肾	26	13.07%	膀胱	4	2.01%
心	25	12.56%	三焦	2	1.01%
肝	22	11.06%	心包	1	0.50%

3.5. 高频药物系统聚类分析

22味高频药物在SPSS Statistics25.0软件进行系统聚类分析(聚类方法采用Between-cluster linkage，相似性测度采用Jaccard系数进行运算)，见图1。以22.5为聚类分组值，得到4个聚类分组。见表6。

Figure 1. Spectrum diagram of high-frequency drug system clustering analysis

图1. 高频药物系统聚类分析谱系图

Table 6. Systematic clustering analysis of high-frequency drugs

表6. 高频药物系统聚类分析

聚类	药物数量	药物组成
C1	7	生姜、大枣、陈皮、半夏、茯苓、枳实、黄芪
C2	3	生地黄、麦冬、五味子
C3	12	白术、干姜、酸枣仁、远志、甘草、人参、当归、熟地黄、莲子、山药
C4	2	泽泻、厚朴

3.6. 药物关联规则

运用SPSS Modeler18.0软件将所有链接数 ≥ 2的药对(共30味)绘制成药物间网络化关联图(线条越粗代表关联度越高)，得到3组强关联药物组合：甘草与人参，当归与甘草，人参与当归。见图2。运行Apriori算法对纳入的70味药物分析其关联关系，得到12组药物组合关联规则(选取支持度 ≥ 20%，置信度 ≥ 90%，按照置信度排序)。见表7。

Figure 2. Drug network association diagram

图2. 药物网络化关联图

Table 7. Association rules between drugs

表7. 药物间关联规则

后项	前项	支持度/%	置信度/%
酸枣仁	远志	20	100
人参	远志	20	100
人参	酸枣仁	30	100
甘草	白术、人参	23.33	100
甘草	熟地黄、当归	20	100
甘草	熟地黄、人参	20	100
酸枣仁	远志、人参	20	100
甘草	陈皮、茯苓	20	100
人参	酸枣仁、当归	23.33	100
人参	酸枣仁、甘草	23.33	100
甘草	当归	40	91.67
甘草	当归、人参	33.33	90

4. 讨论

4.1. 和方补阵，调补阴阳

古人云“用药如用兵”，古代军事有兵法八门[5]，张景岳壮岁从戎，解甲归隐后潜心医术，借鉴古代军事思想，依照不同的组方原则，总结并创制“八阵”——补、和、攻、散、寒、热、固、因，用到治病遣方中。根据八阵用方分布可知，以和阵(12次，占40.00%)、补阵(11次，36.67%)居多。张景岳认为病在虚实气血之间，有攻补均不可行者，欲得病势渐缓，须用和阵。故和阵中的处方用药多缓和，顺应病势，以调气平和为要。而“补方之制，补其虚也”，补阵主要用以治疗五脏阴阳气血虚损病症。《灵枢经》提到“卫气不得入于阴，常留于阳。留于阳则阳气满，阳气满则阳跷盛，不得入于阴则阴气虚，故目不暝”[6]，清楚阐明不寐的病机在于阳不入阴。而张景岳治疗不寐多用和阵、补阵，意在调补阴阳，使阳入于阴，从而目暝、得眠。

4.2. 扶正固本补虚，兼顾利水渗湿

根据高频药物功效分类统计显示，前三位分别为补虚药、利水渗湿药、安神药，其中高频补虚药共9味，使用频次75次，占总频次的36.41%。高频药物频数分布显示，前十位药物分别为甘草、人参、当归、茯苓、陈皮、酸枣仁、熟地黄、白术、远志、半夏、生姜，其中甘草、人参、白术、茯苓，为四君子汤核心药物组成；甘草、当归、熟地黄、陈皮、半夏、茯苓，为金水六君煎核心药物组成。且聚类分析统计C3聚类组合是归脾汤加减，其中白术、当归、远志、酸枣仁、人参、甘草，为归脾汤核心药物组成。此外，药物间网络化关联图中强关联药对：甘草与人参，当归与甘草，人参与当归，均为补气养血之品。以上均提示张景岳治疗不寐重视扶正固本补虚。对于水湿内停，阻遏心窍，心阳不足，心神失养所致不寐，宜配伍利水渗湿药，令水湿去而心神安。现代药理研究也阐明甘草[7]、人参[8]、当归[9]有调节免疫作用，可以增强人体免疫功能；茯苓[10]有镇静、催眠的作用，可以改善睡眠质量。

4.3. 甘温辛寒，分证论治

根据药物性味分析可知，温性药物(28次，40.00%)、甘味药物(38次，33.93%)居多。甘药具有补益、调和、缓急的作用，温药具有温补、散寒、活血的作用。高频药物中人参、当归、白术、熟地黄、黄芪、五味子、大枣均为甘温药材，其中人参、黄芪、白术、大枣偏于补气，当归、熟地黄偏于补血。张景岳用补的特点为补必兼温，认为虚证能受热，在补益的同时加入温药，借温药之性助补药进一步发挥作用。在治疗不寐时亦善用甘温之品以求达到益气、养血的功效。在其所论方中，五福饮、补中益气汤、大补元煎、归脾汤等处方中均体现了其甘温补益之法。张景岳认为不寐者，无邪为营气不足，宜以养气养营；有邪则去邪而神安，风寒必宜散，火热必宜凉。根据药物性味分析可知，寒性药物(24次，34.29%)、辛味药物(29次，25.89%)亦不少，寒药具有清热、泻火、凉血的作用，辛药具有发散、行气、行血的作用，针对不寐虚实寒热的不同，亦有辛温散寒、辛寒除热的治法。因此，张景岳虽多用甘温，却不拘泥于温补。

4.4. 调畅气机，治从太阴

药物归经分布统计可知，主归脾、肺两经，占归经总频次的35.17%。张景岳认为神不安则不寐，是邪气之扰和营气不足所致。故不寐多属营卫气机失常。气为神得以化生的物质基础，气充则神明，若气运不畅，气机升降失常，难以充养全身，则神难得安，影响睡眠质量。而太阴以脾、肺为主要脏器，脾主运化、升清，能够统摄血液，又为人体气机升降之要；肺主气、司呼吸，调节气的出入，助气完成宣发、肃降。肺脾同调可使人体气机通畅，气血旺盛流通，一身之气相顺接，则阴阳调和，神安而眠。太阴经分为手太阴肺经与足太阴脾经，《灵枢经》中提到手太阴肺经“主肺所生病者，咳，上气喘喝，烦心胸满”[6]，足太阴脾经“主脾所生病者……烦心，心下急痛……不能卧”[6]，表明可通过肺经、脾经到达除心烦安心神以治疗不寐的功效。手太阴肺经行少阴心主之前，手少阴心经复从心系却上肺，心肺两经脉络交行；而足太阴脾经支脉复从胃，别上横膈，流注于心中，亦与心经相衔接。治以肺、脾两经可使经气得畅，心经得通，精神得控，睡眠自安。

4.5. 审病求因，灵活配伍

通过关联规则共得到12组关联药对组合：酸枣仁–远志，人参–远志，人参–酸枣仁，甘草–白术–人参，甘草–熟地黄–当归，甘草–熟地黄–人参，酸枣仁–远志–人参，甘草–陈皮–茯苓，人参–酸枣仁–当归，人参–酸枣仁–甘草，甘草–当归，甘草–当归–人参。由关联规则，可以看出酸枣仁、远志、人参常常相互配伍应用，甘草、熟地黄、人参、当归常常相互配伍应用。药物关联网状图也提示，甘草、人参，甘草、当归，当归、人参药对的关联度较高。可见甘草、人参、当归、熟地黄、酸枣仁、远志为张景岳灵活配伍的药物组合。结合聚类分析结果可见，均在C3聚类组合中。聚类C1由生姜、大枣、陈皮、半夏、茯苓、枳实、黄芪组成，为二陈汤加减，用药遵循健脾化湿、理气和中法，治疗脾失健运、胃失和降所致不寐。聚类C2由生地黄、麦冬、五味子组成，法取“养阴降火”，用生地黄清热养阴生津，麦冬养阴生津、清心除烦，五味子益气生津、补肾宁心，治疗心肾不交、肾阴不足、心火偏亢所致不寐。聚类C3由白术、干姜、酸枣仁、远志、甘草、人参、当归、熟地黄、莲子、山药组成，为归脾汤加减，用药遵循健脾养血、宁心安神法，治疗心血耗伤、脾气亏虚所致不寐。聚类C4由泽泻、厚朴组成，法取“培土制湿”，用厚朴燥湿行气，用泽泻利水渗湿，治疗水湿内停、阻遏心窍所致不寐。4个聚类组合体现了不寐治疗重视温补，兼顾虚实，灵活配伍的特点。现代临床有学者用二陈汤合归脾汤[11]治疗不寐，疗效不错。

5. 结语

现代医学针对不寐的药物治疗易产生耐药性和依赖性[12]，而中药治疗的不良反应较小。通过对《景岳全书·卷十八理集·杂证谟》中治疗不寐方剂用药规律的数据挖掘，挖掘出行之有效的中药及其复方来治疗不寐，总结得出张景岳针对不寐“调和阴阳，重视扶正固本，兼顾利水渗湿，治从太阴，调畅气机”的治疗方法，结果与张景岳治疗不寐从邪气之扰与营气不足两方面入手相符。本次数据挖掘探讨张景岳治疗不寐的用药规律，进一步丰富中医药临床治疗不寐的思路与方法，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和指导意义。

NOTES

^*通讯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