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认知语言学以人的经验、认知、范畴化为语言研究的出发点,认为范畴化是人类思维、感知、行为和言语最基本的能力。范畴化作为人类认知的核心机制,在语言学与翻译研究中一直占据关键地位。自亚里士多德提出经典范畴理论起,学界对范畴的认知发生了重大转变,从静态二分的范式逐渐转向动态原型范式。维特根斯坦[1]提出的“家族相似性”,揭示了范畴边界的模糊性;Berlin和Kay [2]通过颜色词的实证研究,打破了本质主义的局限;Rosch [3] [4]构建的原型理论,系统阐述了认知经济性、原型梯度和范畴层级等重要特征,这是认知语言学在范畴研究上的重大进展。
这一理论突破在多学科得到广泛应用。在语言学领域,原型效应解释了多义词的语义辐射网络[5]、隐喻和转喻的认知机制[6]以及语义演变中的原型漂移现象[7]。在翻译研究方面,学者们突破了结构主义翻译理论追求绝对对等的束缚。Neubert [8]首次将原型理论用于源语篇分类体系,Snell-Hornby [9]将其拓展到目的语篇分析,Halverson [10] [11]通过实证研究证明了翻译对等并非绝对。目前,研究重点已转移到操作层面的范畴转换机制,包括原型替换[12]、成员调整[13]等策略,但尚未形成系统的理论框架。
本研究梳理范畴理论的认知发展路径,重点研究其在翻译实践中的跨语言转换机制。这有助于加深对翻译本质的理解,为解决文化缺省、范畴冲突等翻译难题提供方法,对构建具有认知解释力的翻译理论体系具有重要意义。
2. 范畴化理论的演变
2.1. 经典范畴理论
范畴化是人类根据特定目的对事物进行识别、分类和理解的心理过程,涉及对事物特征的总结和其背后的认知决策机制。它是认知语言学的核心概念之一,其起源可以追溯到亚里士多德的《范畴篇》。在《范畴篇》中,亚里士多德分别论述了实体、数量、性质、关系、时间、地点、状态、状况、活动以及遭受十类范畴。他对范畴的论述一方面讨论了词语的问题,另一方面也呈现了人类认识世界的一种方式,在他看来,范畴是一种认识工具。从亚里士多德到维特根斯坦之前的2000多年,传统的经典范畴理论占据主导地位。亚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学》中区分了事物的本质和偶然特征,认为本质是使某一事物成为其自身的根本属性;而在决定一个事物时,偶然特征不会起到任何作用[14]。基于此,经典范畴理论认为范畴由充分和必要特征联合界定,范畴特征是二分的(要么属于范畴,要么不属于),范畴边界明确,且同一范畴内的所有成员地位平等,成员之间没有典型性差异[15]。Lakoff认为,范畴理论是一种先验的哲学观而并非实证研究的结果[16]。
经典范畴理论并非无可争议。20世纪中叶,维特根斯坦[1]以“游戏”范畴为例,对经典范畴理论提出挑战并揭示其局限性。他指出范畴成员之间不一定具有共同特征,范畴成员之间的相似程度各有不同,且范畴的边界是模糊的,家庭成员之间以各种不同程度、不同方式进行重叠交织,他将这种相似性命名为“家族相似性”,即范畴成员之间通过部分特征的相似性联系起来,而非依赖所有成员共有的特征。维特根斯坦认为这是语义范畴的核心机制,使得范畴化成为一种认知活动[1]。Lakoff [16]认为,家族相似性允许一个范畴内的所有成员不必要共同享有一套限定该范畴的任何属性而仍然可以相互联系。Waldron [17]进一步指出,范畴化是对相似性和连续性的记录。这种“相似性”不同于传统的“相同性”或“一致性”,无法完全精确;而“连续性”则印证了范畴边界的模糊性。Rosch和Mervis [18]对家族相似性作了进一步的定义,他们认为家族相似性通过部分特征的相似性将类别成员联系起来,而非依赖所有成员共有的特征。维特根斯坦的“家族相似性”理论为后续Berlin和Kay,以及Labov、Rosch等的范畴研究提供了理论基础。
20世纪60年代以后,人类学、心理学和认知语言学的研究对经典范畴观提出了批判。对于原型的研究始于颜色词分类研究。过去的观点认为,颜色的切分完全是任意的,而Berlin和Kay [2]使用孟赛尔色卡对98种颜色词进行分类研究,发现不同语言中的基本颜色词具有普遍性,且颜色范畴的边界并非固定,而是具有一定的模糊性;人们总是以焦点色为参照系来对颜色连续体进行切分和范畴化。尽管颜色的范畴边界在不同的语言以及不同的人来说有所差别,但是焦点色却是共同的。随后,社会语言学家Labov [19]对cup、mug、bowl和vase进行了分类研究,进一步证明了原型存在于人的认知之中,同样发现范畴边界的划分具有模糊性。
Eleanor Rosch及其同事在20世纪70年代通过一系列心理学实证研究,对经典范畴理论提出了全面挑战,并基于此提出了原型范畴理论。Rosch [20]通过对颜色和自然范畴的研究,发现颜色范畴具有普遍性和模糊边界,用“原型”一词替代了Berlin和Kay用的“焦点”一词,因为“原型”表示“最佳例证(best examples)”。由此,原型理论初见雏形。随后Rosch与Mervis [18]合作提出“家族相似性”概念,指出范畴成员通过部分特征的相似性联系,而非共享共同特征。Rosch等人[21]进一步发现,基本层级范畴(如“狗”、“椅子”)在认知加工中具有优先性,而原型效应和范畴的模糊边界在抽象范畴中同样存在[4] [22]。这些研究表明,范畴化并非基于严格的共同特征,并非所有范畴都遵循二分特征,并非所有范畴都有清晰的界限以及范畴成员之间地位并不平等,而是通过范畴原型和家族相似性组织起来。
这一理论突破了经典范畴理论非此即彼的局限[13],为认知语言学和心理学的发展奠定了重要基础。
2.2. 范畴原型理论
2.2.1. 原型的概念双重性
原型理论又被称为典型理论,是在反对传统客观主义范畴观的基础上提出来的。该理论自Rosch于20世纪70年代提出以来,已成为认知语言学的核心理论之一。原型理论不仅仅是一种知识表征理论,也是一系列的研究成果[23],为范畴化研究提供了全新的视角。该理论挑战了传统的经典范畴观,强调范畴化并非基于充分必要条件,而是以原型为中心,通过家族相似性组织起来。目前,认知语言学界对原型的定义主要分为两类:一类以Rosch [4]、Brown [24]、Tversky [25]、Barsalou [26]等学者为代表,将原型视为范畴中最具代表性的成员,认为其拥有该范畴最多的特征,并与其他成员具有最大的家族相似性,因而被称为“最佳成员”、“凸显成员”或“中心典型成员”;另一类则将原型理解为范畴成员的心理表征,例如Ungerer和Schmid [27]将其定义为“一种心理表征,一种认知参照点”,而Taylor和Evans [5]进一步提出,原型是从范畴实例和次范畴特征中抽象出来的概括性表征。这两种阐释并非对立,而是从具体实例和抽象图式两个维度揭示了原型在范畴化中的核心作用,共同支撑了人类对范畴的认知与组织。
2.2.2. 原型理论的核心观点
综合了Rosch [4]、Lakeoff [16]、Taylor [5]及Ungerer和Schmid [27]的观点,原型理论有以下基本内容:1) 范畴内部各成员因相互交叉的相似性网络(即家族相似性)而被联系在一起,而不是满足一组充分必要条件;2) 范畴的边界是模糊的,相邻范畴之间会互相重叠交叉;3) 范畴成员之间有典型和非典型差异,且隶属度不同;4) 范畴成员之间并不平等,典型成员在认知中占据优先地位。这些观点共同构成了原型理论的核心框架,为理解人类范畴化过程提供了重要的理论工具。
原型理论认为,认知经济原则和感知世界结构原则共同造就了一个具有横向维度和纵向维度的范畴系统[4],指导着人类思维类别的形成[23]。认知经济原则,又被称为认知过程的省力原则[16],即在对事物进行学习、辨别、记忆等的时候,人们总是倾向于用最少的认知努力和资源去获取尽可能多的信息,体现在对事物的范畴划分上,即将相似的刺激物注入所在的范畴内,通过范畴成员之间共享的家族相似性去认知整个范畴体系[16]。这一原则在纵向维度上主要是描述范畴的层次问题,表现为范畴的层次性和涵盖性。根据Rosch [4]的研究,范畴层次可以分为三个主要层级:基本层次范畴(basic-level categories)、上位层次范畴(superordinate categories)和下位层次范畴(subordinate categories)。基本层次范畴在认知上具有优先性,因为它们既不过于抽象,也不过于具体,能够在认知经济性和信息丰富性之间达到最佳平衡。其中,基本层次范畴通常是最容易被识别、命名和学习的范畴,因为它们具有最高的认知突显性和最大的家族相似性。同时,基本层次是包含项目最多的层次,是一个许多共享属性的集合[24]。在纵向维度上,上位层次范畴具有更高的抽象性和概括性,涵盖范围更广,能够突出所属成员明显的共有属性,但信息量较少;而下位层次范畴是在基本层次范畴之下更为具体的划分,涵盖范围较窄,但提供的信息量更为丰富,同时也需要更高的认知能力。
感知世界结构原则,即人们通过体验感知到的相关联的结构去组织范畴,这种世界结构相当于我们常说的百科知识或世界知识[26]。这一原则在横向维度上主要描述范畴的结构关系问题,表现为范畴的典型性。根据Rosch [3]的研究,范畴内部的成员并非平等,而是呈现出典型性梯度(prototypicality gradient),即某些成员比其他成员更具代表性,成为范畴的“原型”(prototype)。原型是范畴中最典型、最具代表性的成员,拥有该范畴最多的特征,并在认知过程中占据优先地位。典型性差异反映了人类对世界结构的感知方式。范畴的原型通常是最常见、最熟悉或最具代表性的实例,能够最大限度地体现范畴的核心特征。典型性不仅影响范畴化过程,还影响语言使用和认知推理。在认知推理中,典型成员也更容易被识别和记忆。此外,感知世界结构原则还解释了范畴边界模糊性(fuzzy boundaries)的现象。由于范畴成员之间存在典型性差异,范畴的边界并非清晰明确,而是呈现出模糊性和动态性,这种模糊性进一步揭示了人类范畴化过程的灵活性和适应性。
3. 原型理论在语言学中的应用
原型是范畴中最典型、最具代表性的成员,而其他成员则根据与原型的相似性被纳入范畴。原型范畴理论正是探讨了人类对事物认知这样一个过程,这种对事物的认知不仅存在于对周围世界进行分类的过程上,而且还存在于对语言本身,在语言学领域得到了广泛应用,为词义分析、隐喻研究、语义演变等现象提供了新的视角。
3.1. 词义分析与多义词研究
传统结构主义语义学认为,应找到多义词的固定核心意义从而来解释语义现象[28],原型理论[3] [6]则提出基于家族相似性的动态范畴化模型。例如,动词climb [5]是一个多义词范畴,其相对独立的词义通过意义链联系起来构成辐射状范畴结构,这种认知模型颠覆了传统意义上的语义学理论,有利于揭示语义扩展本质上是一种基于原型参照点的属性凸显过程。同时,原型理论在范畴成员的层级性分布方面也具有解释力,以“bird”范畴为例,知更鸟(robin)因具备“飞行”、“筑巢”、“鸣叫”等原型特征为典型成员,企鹅因为不能飞行而处于范畴边缘,但仍通过“产卵”、“喙部结构”等次要特征维系成员资格[5]。这种认知判断更多地与人类认知经验密切相关,这种基于典型性梯度的动态范畴化,揭示了语言使用者如何在原型参照与语境适应中实现范畴扩展。
3.2. 隐喻与转喻
原型理论借助隐喻和转喻这两种关键机制对词义扩展进行解释[5]。在隐喻机制中,语言使用者通过将一个认知域(通常为具体经验域)的概念结构投射到另一个认知域(通常为抽象域)来实现语义延伸[6]。例如,形容词“high”从表示三维空间位置(如“high building”)通过结构隐喻(structural metaphor)扩展到数量域(“high number”)、评价域(“high standards”)和控制域(“high command”),这种跨域映射体现了人类基于身体经验的认知规律[6]。转喻机制则依赖于同一概念框架内实体间的邻接性,通过突显某一成分指代相关实体[29]。如在“the kettle’s boiling”中,以容器(kettle)指代内容物(水);而“door”既可指门结构整体,也可突显其活动部件或开启状态形成的空间开口[30]。这些机制表明,词义扩展并非随机演变,而是受系统性认知原则驱动。
3.3. 语义演变
原型理论为历时语义研究提供了重要的认知解释框架,揭示语义变迁的认知动因。原型漂移现象表明,范畴核心特征的历时转移会引发词义泛化。如古英语“bird”原特指“幼鸟”,其原型特征聚焦于“未成熟”属性(如体型小、依赖亲鸟喂养);随着认知焦点向“卵生”、“有喙”、“飞行能力”等特征转移,该词逐渐泛化为涵盖所有鸟类的上位范畴[7]。这种认知重构过程显示,语义扩展并非简单外延扩大,而是原型权重重新分配的结果。
去范畴化机制揭示了跨界语义创新的认知动因。啮齿动物“mouse”的语义扩展是一个典型案例:其原型特征(如“小体型”、“流线型轮廓”)通过形状隐喻(shape-based metaphor)投射到计算机外设领域,产生“鼠标”这一新义项[31]。Sweetser [31]指出,这是因为源域(生物实体)与目标域(人造工具)共享形式–功能类比(form-function analogy),具体体现为鼠标的尾部连线与老鼠尾巴的形态相似性,以及移动时的“快速响应”功能关联,共同触发了范畴跨界。这种演变突破传统语义学对范畴稳定性的预设,证明原型相似性(而非严格概念对应)可以驱动语义边界重构。
在语法化研究中,语义竞争现象体现了原型对演变路径的制约。比如,法语否定标记“pas”本义为“步伐”,通过“最小动作量”原型(每一步为行走的最小单位)衍生出否定强化功能(如“ne...pas”结构),最终取代旧否定形式成为语法核心[32]。这一过程显示,语义演变往往选择具有显著原型特征的词项作为语法化载体,因其认知突显度更高,更易引发重新分析。
总之,语义演变本质上是认知系统对原型特征动态选择与重组的过程,原型理论为历时语言学提供了超越结构主义范式的解释路径。
4. 范畴原型理论在翻译研究中的应用
范畴观不仅影响着心理学、哲学以及语言学的发展,还对翻译研究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翻译作为一种跨文化交流活动,涉及不同语言或语言变体之间的转换[13]。语言学家Catford认为,翻译是一种“语言材料的替换”,翻译就是进行“语言范畴转换”[33]。Neubert [8]在翻译研究领域率先实现了范畴化理论的应用突破,开创性地运用原型范畴理论构建了源语语篇的分类体系。这一理论模型随后得到学术界的持续拓展,Snell-Hornby [9]将其理论框架延伸至目标语篇的系统化分类研究领域。随着研究的深化,哈沃森[10] [11]首次通过实证研究方法验证了翻译活动中的原型效应,其研究数据有力论证了绝对翻译对等及普适性翻译原则的非现实性。塞伦[34]系统探讨了范畴体系在翻译实践中的核心功能,并就翻译过程中的范畴转换机制进行了理论建模,为后续研究建立了初步的分析框架。
认知语言学认为,语言是认知的产物。从本质上来说,翻译具有原型属性。在此理论之下,翻译不涉及二元对立的语符转换,而是认知范畴的转换行为[13] [35],即源语范畴到目标范畴的动态转换过程[35]。由于范畴本身所具有的动态性,其内部结构,边界及原型会因为语境不同而发生变化,同时也会因为源语和目标语使用者所处的不同历史文化语境而产生差异。Ungerer和Schmid [27]将不同文化语境之下的认知范畴称为“文化模型”,并认为不同文化语境下人所处的物理环境、历史经验、文化习俗等以知识的方式储存于大脑,导致了不同文化模型的出现。
范畴的文化差异体现为不同文化间的范畴零对应、范畴内部结构差异、范畴层次差异和范畴原型差异,其中范畴零对应指的是由于概念产生于不同的文化历史语境,一种文化中存在的范畴可能在另一种文化中存在空缺;范畴内部结构差异指在不同文化中同一范畴的成员数量和类别不同;范畴层次差异指的是由于不同文化语境中概念细化程度不同,引起的不同文化间某些概念的上位层次范畴、基本层次范畴和下位层次范畴存在不对等或者零对应现象;而范畴原型差异指的是同一个范畴在不同文化中激活不同的原型。由此,翻译中的范畴转换涉及范畴替换、范畴成员转换、范畴原型替换以及范畴层次转换四个方面:
1) 范畴替换:英汉语言之间的差异导致部分范畴表征意义也存在差异,进一步导致差异化的读者联想,或者源语言和目标语言中存在一定的文化空缺,因此有必要进行范畴替换。如,在“Depends,depends. I know criminals. Chicken livered. Most of them”一句中,原文用“鸡肝”范畴来表达“胆小”之意,但是在汉语文化中没有此联想关系,因此,在译文“这都看人的了。我了解罪犯。他们大多数都胆小如鼠”中,使用“老鼠”范畴来替换来表达“胆小”之意。该范畴替换是基于不同文化里范畴间的不同联系,从而使译文读者获得与源语读者相似的概念联想[13]。
2) 范畴成员转换:即在同一范畴内将原范畴中的A成员替换为B成员。出于文化差异,同一范畴内部成员构成或者范畴成员引发的联想存在一定差异,因此有必要进行范畴成员转换。比如,在颜色词范畴中,英汉文化中的基本颜色词存在差异,且相同颜色词也会在意义上存在差异。Berlin和Kay [2]认为英语或者大部分语言中有11个基本颜色词,包括:white、black、red、green、yellow、blue、brown、purple、pink、orange、gray,而其他颜色词则属于范畴中的非原型成员。而在汉语中,基本颜色词的界定存在不同的观点,其中姚小平[36]认为现代汉语有黑、白、红、黄、绿、蓝、紫、灰、棕、橙共十个基本颜色词,因此,在翻译时要对范畴成员进行替换,方便目的语读者的理解。
3) 范畴原型替换:原型具有动态性,随语境变化可能发生语义转移或分裂,例如词义从边缘向核心迁移或衍生新义项。跨文化视角下,由于不同文化认知模型的复合作用,同一词汇在不同语言中的范畴原型可能显著差异,因此要进行替换。如英语worker和汉语词汇“工人”背后的原型并不相同。worker的原型是“任何工作的人”,脑力劳动者和体力劳动者都是其原型成员,而汉语“工人”则指的是“工厂里上班的人”,因此,将汉语“工人”翻译为英语时要添加factory作为细化特征[12]。
4) 范畴层次转换:Berlin和Kay [2]的色彩范畴研究表明,范畴在垂直维度上表现为抽象到具体的梯度关系,具体表现为高度抽象的上位范畴、具有代表性的基本层次范畴和文化特异显著的下位范畴,文化认知模型的差异导致了范畴层次的转换。如,英语和汉语文化中的“亲属关系”存在较大差异,具体表现为汉语文化中的“亲属关系”范畴要更复杂、更细致,有相对较多的基本层次范畴,因此,将汉语翻译为英语时,要从基本层次范畴转为上位范畴,或者就要在英语的基本层次范畴添加一些范畴特征,从而提升翻译的准确性。
5. 结论
范畴原型理论作为认知语言学的重要突破,从根本上改变了传统翻译研究的理论范式。本研究通过梳理范畴理论的认知演进路径,揭示了从经典范畴理论到原型范式的革命性转变:范畴认知从静态二分转向动态梯度模型,从追求绝对特征转向原型参照体系,从边界明晰转向家族相似性网络。这种理论革新为翻译研究提供了全新的认知视角,促使翻译对等观念从结构主义的机械对应转向基于原型相似性的动态适配机制。
在翻译实践层面,原型理论有效解释了跨语言转换中的范畴重构现象:1) 文化认知模型的差异要求译者通过原型替换、成员调整等策略实现概念等效;2) 基本层次范畴的认知优先性决定了翻译过程中的信息取舍原则;3) 范畴边界的模糊性为文化缺省补偿提供了认知操作空间。实证研究表明,成功的译文往往通过合理调控原型突显度、重构家族相似性网络,在保持认知可及性的同时,实现文化适应性。
当前研究虽在翻译范畴转换机制方面取得了重要进展,但仍存在理论整合不足、跨文化实证研究匮乏等局限。未来研究需重点构建系统的原型翻译理论模型,并深入探讨人工智能时代的范畴动态适配机制,在未来将有助于解决传统翻译理论中的二元对立困境,更能为构建具有认知科学解释力的翻译学理论框架奠定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