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数字自古以来便被大量运用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数字的具备基本的表意功能，除了表示事物的数量或次序外，数字还作为夸张或比喻的修辞手段，广泛应用于成语或词组中[1]，在语言领域扮演着重要角色。习语作为数字语义模糊化的一个重要载体，其本身就是民族语言的精华。
广义的习语指那些固定搭配使用的词组或短语，通常包括成语、俗语、熟语、格言、歇后语、谚语、俚语、行话等。习语所承载的文化信息特别集中，其蕴含的意义往往不能从词组中单个词的意思推测而得，具有鲜明的形象，常用来比喻事物，带有浓厚的民族和地方文化色彩。它是人民生活经验的结晶，是语言文化财富中的瑰宝，具有丰富的内涵和独特的文化背景。
从语义学的角度来看，正是由于数字在运用中产生了语义模糊性，数字语言的指涉意义发生了游移，因而表达出一些特定的社会文化下数字之外的概念。数字被泛化，被神格化，从而超越了数字本身所具有的意义，这就是“虚数”[2]。这样，数字就具有了模糊语言的魅力，如隐喻那样，语义中隐含着社会文化的底蕴，使它具有特殊而又神奇的语言魅力。
模糊性是自然语言的本质特征之一。模糊语义作为语义的组成部分，在交际中起着重要作用。正如伍铁平先生所说，没有模糊词语，便没有人类的自然语言，更不会有文学作品[3]。汉语习语中使用大量具有模糊性的词语，特别是使用了表达模糊性的数字，使习语更加形象、生动，更创造了模糊美的意境。模糊性数字的大量使用提高了语言的表达效果，丰富了读者的联想，传递了更多美感信息，且更能再现民族、地方特色，含有语言特殊的模糊美。因此，在翻译的过程中，如何通过正确理解和处理习语中的数字所包含的模糊性语义，忠实并再现原语中数字所蕴含的模糊美便成为习语翻译中一个值得探究的问题。
2. 数字习语的模糊性分析
2.1. 语义模糊性的定义
模糊性是一种不确定性，它是以事物的性态或类属边界是否清晰为判断依据的，是人们认识中关于事物类属边界或性质状态方面的不明晰性、亦此亦彼性、非此非彼性[4]。模糊性是客观事物以及自然语言的一个重要属性。
而具体到语义的模糊性，是指语言表达在意义上存在不明确、边界不清或可作多种解释的特性。它使得某些词语、短语或句子在不同语境中可能产生不同的理解，无法精确界定其适用范围或指称对象。模糊性是语言的一种属性而非缺点，因此在使用过程中通常是难以避免的。人的思维足够发达，但能够表达概念的语言是相对匮乏的。札德曾说过：“人的大脑能够用不精确的、非定量的、模糊的方法进行思维和推理”[5]。因此，人们表达的语义就不可避免地具有模糊性。与我们通常的认知所不同的是，这种语义的模糊性表达不但不会阻碍人际交流，反而由于模糊性的存在，使得语言交际能够顺利有效地进行下去，而且模糊词所传递的信息实际要比精确词丰富得多。
数字的基本功能是计量，因此数字给人的印象应该是准确清晰的。但在日常生活和文学作品中，数字往往并不表示确切的数量概念，而是在特定的社会文化中表达出一些数字之外的模糊性语义[5]。这种模糊性是数词在交际中因其自身不起主要作用，数词与其它词语一起使用时(如数字借助习语这一载体)，产生了相对其自身而言的模糊意义。
例如：
① 一见孩子落了水，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扑通一声跳下河去。
子供が川に落ちたと見るや，彼は一切を顧みず川にざぶんと飛びこんだ。
② 那件事叫他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その事を彼は十中八九言いあてた。
③ 九死一生。
九死に一生を得る。
④ 一块去吃饭也可以，可是吃多少钱咱们得二一添作五才行。
食事につきあってもいいが，食べた分は割り勘にしなければ困る。
单独的数字并不能表达更为复杂的概念。但当数字不再单一罗列，而是被更多地与其它字词进行组合，形成习语或其他词组时，将会产生新的语义。
2.2. 数字习语的语义模糊性类型
汉语习语中的数字有实指和虚指之分。实指，即习语中的数字是有实在意义的，如“独一无二”(只此一个，别无其他。比喻最突出或极少见，没有可比或相同的。“一石二鸟”(一块石头砸中两只鸟；比喻一个举动达到两个目的)，这两个词中的“一”、“二”都是实指，因为它们表示的都是确确实实的数量。虚指，即习语中的数字并不代指其确切数量，如“千奇百怪”(比喻各式各样奇怪的事物和现象)，“千娇百媚”(形容女子姿态神情极为美丽动人)，这两个词中的“千”、“百”、都是虚指，并不表示其数量上的意义。
根据前文对语义模糊性的定义，本文所要论述的数字习语仅包括不表示确切数量概念的部分，也就是这里的虚指部分。下面我将按数字具体的模糊意义进行分类讨论。
2.2.1. 表示量意义
1) 表示“多”
汉语习语中表示“多”的数字有很多，含有数字“三”、“五”“七”“八”“九”“十”“百”“千”“万”等的习语都有表达多的含义，下面笔者将一一列举。
①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三人寄れば文殊の知恵。
② 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学識が豊かで、才能が非凡である。
③ 三征七辟/いく度も召し出す。
④ 九牛二虎之力/9頭の牛と2匹のトラに匹敵する力。
⑤ 顶风臭十里/風上に置けぬ。
⑥ 百闻不如一见/百聞は一見にしかず。
⑦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つの石が千の波を巻き起こす。
⑧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ひとりの下で万人の上にある。
2) 表示“少”或“小”
汉语中含有数字“一”、“二”“三”“四”“五”等的习语都有表达“少”或小的含义，下面笔者将一一列举。
①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日千秋。
② 略知一二/多少は知っている。
③ 隔三差五/数日ごとに。
④ 四两拨千斤/四両が千斤を撥く。
3) 表示“全部”
汉语中含有数字“一”“三”“四”“六”“八”“万”等的习语都有表达“全部”的含义，下面笔者将一一列举。
① 一锅端/全部消滅させる。
② 一问三不知/何を問われても知らない。
③ 四面楚歌/孤立無援。
④ 六亲不认/情実に左右されず。
⑤ 八面玲珑/八方美人。
⑥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用意はすべて整ったけれども，最も重要なものが一つだけ欠けている。
2.2.2. 表示非量意义
汉语习语中也有一些数字，其含义无关数量多少，是在数量含义基础上演变出的引申含义。
4) 表示程度
含数字“十”“千”的习语中，有表达“程度”的含义。例如：
① 十万火急/きわめて差し迫っている；大至急。
② 千钧一发/危機一髪；危険窮まりない。
此外，由“三”和“七”组合而成的习语中，部分以对比的方式分别表示程度的高与低。“三”表示程度高，“七”表示程度低。例如：
③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決断は七分の理、三分の運。
④ 三分匠人七分主人/三分は職人、七分は主人。
5) 表示“界限”
界限是指事物一旦超过这个临界点，其属性就会发生本质上的改变。汉语中含有数字“一”“三”的习语都有表达“界限”的含义。例如：
① 是药三分毒/薬は使い方次第で毒にもなる。
② 无理搅三分/へ理屈を並べる。
③ 增一分肥减一分瘦/帯に短し襷に長し。
6) 不表意
汉语习语中甚至有一些数字根本没有实际意义，仅从习语本身看完全无法理解其背后隐含的含义，笔者将其归为数字的惯用表达方式。例如：
① 他三下五除二就把仓库清理好了。
彼はてきぱきと倉庫の中をかたづけてしまった。
② 这屋子里乱七八糟的。
部屋の中は散らかってごたごたしている。
③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怎么办才好。
彼はああでもないこうでもないと心を決めかねて、どうすればよいか分からなくなった。
④ 即使我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也不要过于悲伤。
私にたとえ万が一もしものことがあったとしても、君はひどく悲しむことはない。
3. 汉语数字习语的日译策略
语言的模糊性与明晰性是一对既对立又统一的辩证关系，它们共存于现实语言之中，共同构成了语言表达的多维张力，它们的相互作用反映了人类思维的复杂性和交际的灵活性。这种辩证关系表明，语言的本质不是追求绝对的明晰，而是在特定交际目的下，通过模糊与明晰的有机配合，实现认知表达的最优解。因此，正确理解语言模糊性与明晰性之间的相互转化，有助于我们提高语言运用的能力，正确理解模糊语言背后的隐含含义，并结合具体语境和交际背景，更加准确合理地表达原文的深刻含义[4]。下面笔者将从语言模糊性与明晰性的相互转化角度出发，具体分析汉语数字习语的日译策略。
3.1. 以“明晰”译“明晰”
上文我们提到，从语义层面讲，数字在具体的运用上大致可分为实指义和虚指义两类，本文聚焦于词义的虚指部分，也即数字并非表达真实的数量或者是度量，是语义的模糊性用法。但在数字习语的实际运用过程中，很多模糊性表达已经为人们所接受，无需进行进一步的阐释和解读。例如前文总结的表示量多少的习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ひとりの下で万人の上にある)“四两拨千斤”(四両が千斤を撥く)。
无论是表示数量多的“万人”还是表示数量少的“四两”，尽管二者都不是实指具体的量，前者表达人数很多，后者表达重量很小。但在翻译过程中，即便用实指的量代表虚指的量，将原文的数字和意象原封不动地译为日语，其背后的含义仍能为译入语人群所理解。同样的还有：一石激起千层浪(一つの石が千の波を巻き起こす)、百闻不如一见(百聞は一見にしかず)、九死一生(九死に一生を得る)等等。
3.2. 以“模糊”译“明晰”
每种语言都根植于特定的文化。尽管在部分汉语数字习语中，许多模糊性表达已为人们所接受，但如果译入语国家恰巧存在语义和意象相近的习语，尽管仍有部分无法完全匹配的成分，存在语义的模糊性，但相较于死扣原意，自由翻译，借用日语中的相关习语进行翻译更容易为译入语人群所接纳。此种翻译策略的使用频次更多，也是更为讨巧的翻译方法。例如前文总结的表示量多少的习语“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三人寄れば文殊の知恵)。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意思是三个才能平庸的人，若能同心协力集思广益，也能提出比诸葛亮还周到的计策。首先对日本人来说，他们对中国三国时期的历史以及其中作为智囊化身的诸葛亮并不陌生。但相对的，对于崇尚佛教文化的日本人来讲，文殊菩萨作为日本最受尊崇的四大菩萨之一，其智慧与学问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因此这里借用日语中的类似表达更加合理，易于译入语人群所接受；
同样的，还有其他表示量多少以及表示程度的习语，如：千钧一发(危機一髪)、顶风臭十里(風上に置けぬ)、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日千秋)、三分匠人七分主人(三分は職人、七分は主人)、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決断は七分の理、三分の運)等。
在翻译已为人们所接受的模糊性语义时，应仔细查找译入语是否存在相类似的习语，并研判二者语义和意象的相似程度，确认是否采用对应习语，真正做到内容上忠于原文，而非单纯流于形式。
3.3. 以“模糊”译“模糊”
除开以上两种情况，日汉两种语言中数字习语的模糊语义不对应的情况实际才是最为常见的。尤其在汉语习语中存在大量数字完全不表意的情况，如上文列举的“三下五除二”“乱七八糟”“七上八下”“三长两短”等。为了更好地传达源语的语义和意象，此时我们只能舍弃数字，采用以“模糊”译“模糊”的策略。将数字表达的模糊概念以及习语背后隐藏的含义传达出来，从而使译入语读者获得与原文读者一样或接近的心理感受和反应。在进行原文与译文的翻译转化过程中，适当地对原文习语的表达进行主观的“模糊化”是为了进行文化补偿。将原文的民族、文化、习俗等人文属性转化成译入语人群所能接受的表达方式[6]。不局限于原文的文字形式和字面意义，而是做适当变通，重要的是将原文的中心思想转化和表达出来。在上文对数字语义的模糊性分类中，列举的所有类型几乎都存在适用这一翻译策略的数字习语。例如：
表示“量多”：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学識が豊かで、才能が非凡である)。
“五车”和“八斗”是中国特有的单位概念，翻译为日语时应进行模糊化处理，将数字背后表示数量多的含义向日语读者进行传达，才能做到中心语义的不失真。
表示“量少或小”：隔三差五(数日ごとに)。
此处数字“三”和“五”组合出现，强调的是间隔时间短，整体表达“频繁”的语义。翻译时应从宏观整体出发，关注词义的中心内容，重要的是传达出“频繁”之意。
表示“全部”：六亲不认(情実に左右されず)。
六亲，指“父子、兄弟、姑姐(父亲的姐妹)、甥舅、婚媾(妻的家属)及姻亚(夫的家属)”这六类亲属，涵盖中国社会的血缘关系或婚姻关系中最亲近的亲属，表达“全部”的含义，整体表达“不讲情面”之意。日本社会的血亲关系远没有中国复杂，对大家族的认同感和归属感也远没有中国紧密，恐怕难以理解“六亲不认”的严重程度，因此在翻译时应重点突出习语“不讲情面”的整体词义。
4. 结语
汉语习语是中国文化财富中的瑰宝，其内涵丰富，体现了中国人民独特的哲学思想、道德观念和人生智慧等，值得我们不断地探索和追寻。数字习语作为习语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模糊性的语义正是我们研究的重要抓手。本文聚焦于汉语数字习语中的模糊语义，通过分析数字的语义模糊性类型，总结和归纳出“以明晰译明晰”“以模糊译明晰”“以模糊译模糊”的翻译策略，为汉语数字习语的日译找到了一种适合的翻译思路。不仅使我们能更好地理解汉语习语，也让我们对中日文化差异有了更深刻的认识，有利于我们更好地传播中国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