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毫无疑问,当代科学强调普遍性、纯粹性和客观性”(Klempe trans., 2015),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大量的客观数据作为人的代表,取代了个人真实的存在。遵循普遍客观和因果逻辑的客观科学实验和数据使人愈加机械化,逐渐丧失了其存在的自主性和独特性,个体不免沦落成了被决定的人,无关痛痒的数据,必然规律使个体存在的问题遭到忽视。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曾经说过“存在”是一个萦绕在人们耳际的永久话题(Schneider & May trans., 2010),而对这一问题的思考主要是存在主义哲学进行的,使我们看到了人之为存在的希望之光。索伦·克尔凯郭尔(Soren Aabye Kierkegaard,1813~1855)——存在主义的先驱,作为西方近现代时期的一位开创性的哲学家,不仅在哲学史上,而且在心理学史上也是一位不得不提及的重要人物。心理学在成为一门科学的同时也忽视了对“心灵”的应有关照,而存在(Existence)是克尔凯郭尔哲学的核心。存在主义哲学及其发展作为一种思想对后来的精神分析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也使心理学由主要关注客观性和理性,到增加对主观性和非理性方面的关注,比如研究个体的驱力、自我、焦虑、本真、选择和绝望,探究自我的结构和发展等。精神分析运动自弗洛伊德之后经历了不断的分裂、整合与修正,各个学派与心理学家基于此也提出了各自不同的主张和观点。
通过对克尔凯郭尔存在主义哲学和精神分析的观察,发现其中有与中国“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思想相契合之处。另外,刘文英教授建立的精神太极图(刘文英,1999)在解释个体自我的形成与发展方面显示出不足,以及对意识和潜意识的区分笼统、缺乏动力。因此本文借以存在主义哲学为基础,并参照精神分析的基本理论观点,用中国的太极图,即双鱼图的图形结构来阐释与“自我”相关的问题。
1) 克尔凯郭尔的存在主义哲学
索伦·奥碧·克尔凯郭尔(Soren Aabye Kierkegaard, 1813~1855),丹麦哲学家、现代存在主义之父、后现代主义哲学先驱(Klempe trans., 2015)。克尔凯郭尔所处的时代是黑格尔哲学大行其道的时代,黑格尔用绝对精神统一了人类的个体性,把个人放进了理性和普遍之中。克尔凯郭尔认为黑格尔虽然创造了一个完整的思想体系,但偏遗漏了“存在”这一哲学主题,而他终其一生所关注的就是个体的存在,即人的生存。
首先是人。他认为应该把“人”从“类属”中解救出来,人是作为个体的人存在,即成为一个具体,而不是鹿苑中的群鹿,要求人们从“自我”的忘却中找回真正的“自我”(王常柱,2012)。其次,克尔凯郭尔认为“自我”是一种将自身与自身联系起来的关系,是一种有限与无限,暂时与永恒的综合,即一种综合体。再次,他认为人的存在有这样三种处境,即审美处境——以感官享乐为主,具有直接性,并被冲动、激情所支配;伦理处境——遵守社会规范和原则,具有普遍价值;宗教处境——是信仰的存在,超脱世俗和物质束缚。最后,人在成为存在,成为本真的过程中会遭遇不确定性和矛盾性带来的焦虑,以及成为自我、迷失或者是不知道自我和不能成为自我所带来的绝望和所要面临的选择。
总之,双鱼图的“白鱼”和“黑鱼”部分以及它们组成的“圆”契合克尔凯郭尔的三种存在处境。而从整个双鱼图很容易就能看出其中的矛盾和冲突的转化与融合,这些对应自我在为追求“存在”所遇到的焦虑、绝望和选择等,甚至找到了人作为综合体的解决办法,即成为一个“圆”。
2) 精神分析的启示
1895年弗洛伊德和布洛伊尔合作出版的《癔症研究》通常被认为是心理学的精神分析学派诞生的标志,随着第一代精神分析者的努力和发展,精神分析运动中出现了众多的流派与观点,但都以弗洛伊德的贡献为发展和修正的基础。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心理地形学和人格结构模式都是弗洛伊德提出来的关于心理结构的理论”(徐萍萍,王艳萍,郭本禹,2010)。心理地形说,即把心理划分为意识、前意识和潜意识三个水平,而人格结构模式也是大家所熟知的伊底(遵循快乐原则)、自我(遵循现实原则)和超我(遵循道德原则)三个部分。在精神分析的运动中,后来的心理学家都以弗洛伊德的贡献为发展和修正的基础,提出了各自的观点。
由于以上的自我结构观点的启发,“双鱼图”的结构与之有着相似之处。按照“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观点来看,“一”可以认为是一种原始的、单一的我,与费尔贝恩——威廉·罗纳德·多德斯·费尔贝恩(William Ronald Dodds Fairbairn, 1889-1964)苏格兰精神分析学家,客体关系学派的创始人之一——的“动力性的自我结构(dynamic ego structure)”(郗浩丽,2013)相似。此时还没有自我意识,从被抛的观点来看,“一”为存在感到迷茫无措,它寻求一种安全与确定性。“二”是指在外界环境的作用下生成的自我结构,它包含纳有规则、习俗和道德规范的“伦理我”,以及含有冲动、激情和直接性的“审美我”。在自我意志逐渐增强以及“二”相互作用和转化之下,个体便进入了“三”这种生存状态。“三”指的是个体普遍性与独特性的结合,是一种完满的状态,个体既是单个的我又是普遍的我,就如克尔凯郭尔所说的是一种综合。“双鱼图”则解释了我作为一种存在的发展,即成为存在。而“道”和“万物”是相通的,如果把“道”视为一种“精神”,那么它反映于“万物”,即通过“万物”到达“道”。这一点本文不便继续讨论。综上所述,“双鱼图”包含自我的结构、存在状态以及自我的发展这三个部分。笔者试以“存在”为核心来进行如下叙述。
2. 双鱼图与自我的结构和存在状态
自我是一个不断成为的状态,是一个综合体——“它是一切之中最抽象的,而同时就其自身又是一切之中最具体的东西,亦即,它是自由”(Kierkegaard trans., 2009),在成为自我的过程中受到选择、经验和外界关系的影响。“每一个人,不管他的天资多差,不管他在生活中的地位多低,都有一种天生的需要去为自己构建一种人生观,一种关于‘人生意义及其目的’的观念”(Kierkegaard trans., 2009)。根据克尔凯郭尔的观点,个人的存在是有不同的选择构成的,可以选择任何一种存在处境。如前所述,他提供的存在处境有三种,即审美生存处境、伦理生存处境和宗教生存处境(王常柱,2012)。如下将根据克尔凯郭尔的三种存在处境,结合“双鱼图”来看自我的结构和存在处境,分为“黑鱼”代表的“审美我”、“白鱼”代表的“伦理我”和“大圆”代表的“综合我”。如图1所示:

Figure 1. A perfect diagram of yin and yang fish
图1. 完满状态的双鱼图
2.1. “审美我”及其审美的存在处境
首先需要解释的是,这里的审美不同于美学意义上的审美。本文所指的审美是一种存在方式,针对的是主体我的存在,即“审美我”是自我要求成为个体我的一种存在处境,与个人的生存观点和“感觉的”或“感性的”相关。而美学意义上的审美是针对外在对象的美感(比如,是否有秩序和规律、或者客体的明暗及色彩等方面)。
如图1所示,从“双鱼图”的结构中我们把“黑鱼”作为“审美我”。而“审美我”又可以细分为直接性的和反思性的两种存在处境(王常柱,2012),且分别对应于“黑鱼”的鱼尾和鱼头。总之可以对“审美我”的一般特征进行简单的概括:
1) “鱼尾”,即直接性的“审美我”受本能和欲望支配,个体仅仅是为了肉体而生存,依赖与外界事物,尤其是母亲及重要他人。它向外寻求安全和舒适并以此来证明自身的存在,即追求外在事物。
2) “鱼尾”,即直接性的“审美我”还没有自我意识,具有直接性的特征,表现为单纯、任性,满足的无对象性和欲求的立刻性。
3) “鱼尾”,即直接性的“审美我”被不安全感所包围,体验到事物的暂时性。可变性和我的有限性。
4) “鱼头”,即反思性“审美我”开始反思作为一个存在者,寻找或者是建构一个独特的我,使之区别于大众,对外界环境及经验进行有选择的认同。它向内寻求存在的感觉,培养一种能力,拥有或实现某种理想。
5) “鱼头”,即反思性的“审美我”具有了自我意识,行为和活动具有组织性,会使用策略和计划。同时出现反抗、焦虑,忧郁,绝望等情绪。
6) “鱼头”,即反思性的“审美我”被成为自我的迷茫所包围,在“成为我”的伤感中可能陷入对过去安全情景的回忆。自我体验到多样性和无限性。
换句话说“审美我”代表追求一种个性的自由,是作为独特我、个别我而存在的,强调自己的个性,成为“一个人”而不是成为“一群人”。它缺乏现实性,通常把外在于身体的事物当作一种客体的存在,就如马丁·布伯所说的“我”与“它”的关系,即主体我视其他为客体性的对象。“审美我”不经常做着合乎理性和大众观念中的行为或活动,它单纯而质朴,甚至有些“幼稚”。它就是一种不合伦理的存在,为了证明它自己是它本身而放浪形骸或自私固执,也经常体验到激情过后的无意义和恐慌,同时备受被伦理“吞噬”的危险,“一个人身上的‘那审美的’就是这样一种状态。处于这样的状态时,这个人直接的是他所是的人;而伦理的就是这样一种状态,处于这状态时,这个人成为他将成为的人”。
2.2. “伦理我”及其伦理的存在处境
“伦理”在古希腊文中意为习惯、习俗。本文中的“伦理”在希腊文意和借鉴克尔凯郭尔的观点的基础上,抛弃了其伦理的宗教意味。“伦理”,是指风俗习惯、社会规范、道德义务。它具有公开性和透明性,代表者一种普遍的生存处境,在这一意义上与代表个人的“审美”相对立。如图1所示。从“双鱼图”的结构中我们把“白鱼”作为“伦理我”。同样“白鱼”分为“鱼头”和“鱼尾”两个部分,且分别对应于两种不同处境或者状态的“伦理我”,即非选择性的“伦理我”和选择性的“伦理我”。
“鱼尾”,即非选择性的“伦理我”是受外界环境和文化的影响而形成的,是被动或者直接接受了社会及伦理规范的我。父母及重要他人对其施加影响,这时“伦理我”处于被支配的地位。通常由表达“不能”、“不要”、“不允许”等限制性语言和动作,或者由“必须”、“一定要”、“应该”等命令性语言和动作形成。另外它还涉及一些与生俱来的伦理身份,比如“儿子”、“女儿”、“中国人”等。可以说非选择性的“伦理我”是由众多的习俗规范和社会伦理组成的,它属于直接执行性质的。
“鱼头”所代表的选择性的“伦理我”已经具有了自我意志。意识到应该承担的责任和应该履行的义务。选择性的“伦理我”是那些大众的人,那些普遍的人,有着现实的规范。它的生存与社会和伦理规范相适应,体验着作为一种“伦理我”价值,实现着现实规定的目的和意义,比如成为一个儿子、成为一个丈夫、为生活而工作等。它体验到自我的连续性和稳定性,以及成为他将要成为的人带来的存在感,这时的它具有一种公开性、透明性和普遍性。
总之,“伦理我”是个人“应然”要成为的、需要或将要成为的我,包括规则、习俗、伦理、道德。“伦理我”契合社会规则和伦理规范,因而是一种现实的自由,并在其中体验着价值和意义。与“审美我”强调个性不同,“伦理我”追求普遍,并以此来适应社会。“伦理我”有规律的生活着,除了它进行选择的,之外再无任何选择,即具有绝对性。“伦理我”不断与外界的关系打交道,近而与外界所建立的关系也证明了自己的存在,使自己不再感到孤独与不安。因为它实现着社会的价值,即大家共有的伦理规范。
2.3. “审美的伦理化”和“伦理的审美化”
如图1,“审美的伦理化”和“伦理的审美化”涉及“鱼眼”的部分:“黑鱼”的“鱼眼”是指“审美的伦理化”,“白鱼”的“鱼眼”是指“伦理的审美化”。综上所述,“黑鱼”,即“审美我”是代表感觉的、感性的,是作为个人和独特的存在者,坚持着一种“是其所是”,追求自己的个性和本来,以实现自己“享受生命”和“确实存在”的目的。而“白鱼”,即“伦理我”是代表现实的、规范的、伦理的,是作为众人和普遍的存在者,坚持着一种“应然成为”或“将要成为”,使自己获得群体的认同和获得一种依靠,借以实现自己承担某种责任和追求某一意义的目的来证明自己的存在。那么“审美的伦理化”,即“黑鱼”的“鱼眼”则是由“个人”的成为了“大众”的,就比如某种个人的某种品格成为了大众的品格,即上升到成为一种伦理的面。它是“黑鱼”固执的追求一种品质,比如颜回“审美的伦理化”成就了“人在陋巷”“回也不改其乐”的精神、李白“审美的伦理化”成就了“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能开心颜”的精神等。而另一方面,“伦理的审美化”,即“白鱼”的“鱼眼”则是由伦理的、大众的转变为个人的、独特的,它使普遍的价值成了自己标识,比如,关羽“伦理的审美化”成了忠信的标志人物、曾子“伦理的审美化”成了孝的标志人物。
总体来说“鱼眼”是对当下存在困境的解救,是一种超越。它防止自己被淹没、被吞噬、被分裂,所以它们要么表现一种豁达,要么表现一种崇高,我们称之为各自的自由。但是“鱼眼”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它们孤立的存在于一条“鱼”之中。即个体坚持自己的意识,并运用它去评价、判断、解释自我和现实。这样的自我没有意识到“伦理我”和“审美我”遵循着对立统一的规则,而固执的保持一种“我”的存在处境。也正是因为这样个体不免感到冲突、焦虑、恐惧,甚至是被分离(Sun, 2009)。换句话说,个体没有两条对等的“鱼”,即固执的坚守其中一条“鱼”来保存和证明自己的存在感,以及实现自己的意义,而这些都要求一种“完满的”状态。
2.4. “综合我”
如前文所述,自我是一种关系,一种将自身与自身关联在一起的关系。是成为综合,而不仅仅是关系。我在寻求一种存在,一种意义和价值,即我的存在在寻求本质——作为一个人、一个综合人的本质。“黑鱼”涉及、欲求、激情、感性、个性、享受生命。直接性的审美状态的我到有组织的反思性审美状态的我,在此进程中个体由感受即时的快乐到具有自我意识,并去寻求成为自我的可能性。在寻求中自我感到不安——源于无限、诸多可能。在成为和寻求中丧失和恐惧,以至于绝望。渴求一种安全和稳定的存在状态,此时我有一种自我意志,于是做出了一种选择,并赋予了责任和义务。自我有了一种伦理的价值和实现其目的的意义,我成为一个丈夫,我从事一种工作。以此来达到现实的自由,从审美的幻象中,从个性自由的追求中步入伦理的现实,步入到现实的自由。躲避了寻求我带来的恐慌和绝望。我变成一种普遍、公开、透明。我成为大众,并实现这目标和价值。忠孝诚信,我选择善恶,甚至如悲剧英雄那般为了坚守而牺牲。在现实的实现中,在现实此在的本质追求中慢慢变得机械,慢慢失去本真。体验到重复,烦躁,无意义。
渴望一种自我,意识到伦理和审美的综合。我的本质是一种综合,具有个性的自由又具有现实的自由,在“伦理”中我带着我的一种倾向、一种方式,即“白鱼”有着黑“鱼眼”。与此同时,在“审美”中我带着一种责任、一种道德,即“黑鱼”有着白“鱼眼”。两条“鱼”的眼睛相互对视,相互影响。此时“我”成为一个完满的“圆”,即我成为一种自由——精神的自由。我在此在中体验到伦理和审美,在此在中随需要转化。我进入到一种圆满的状态,天人合一的境界。在现实和认知之间,我的心理活动和经验都是由这两种我的存在状态或心理系统所决定的(Sun, 2009)。我超我的存在,即人的超越。就如庄子所说的至人、神人、圣人,就如孔子所言的通达天命、从心所欲,不逾矩。
3. 双鱼图与自我的发展
人格,即自我的发展的模式让许多精神分析心理学家津津乐道。而精神分析本身“自弗洛伊德之后的精神分析运动大致遵循着内部发展和外部发展两条路径。内部路径指的是,精神分析内部的不断分裂与重组、演变与发展”,“外部发展路径指的是”“一些精神分析学家把传统精神分析与其他学科相结合”(郭本禹,陈巍,2012),促进了精神分析运动的继续发展。他们对弗洛伊德以“伊底”为基础的人格发展观进行了修正与改进,如荣格认为人格发展的最终目标是“自性”的发展或者是自我实现,阿德勒认为自我的目的是追求卓越,客体关系理论认为自我是寻求与客体建立一种满意的关系,哈特曼为使自我摆脱“伊底”提出了“没有冲突的自我领域(the conflict-free ego sphere)”和自我的“自主性发展”,精神分析社会文化学派强调人格发展的社会文化因素,存在心理学派则从人的存在出发来看待人格(崔光辉,2013;郭本禹,2000)。本文遵循个体存在这一切入点,通过对人生存处境的研究,以实现人的解脱和超越为目的。
3.1. 生命早期与“审美我”
埃里克森认为“人的发展是依照渐成原则(epigenetic principle)进行的,借用胎儿发展的概念,把人的发展看作是一个进化过程”(郭本禹,2013)。如图2所示,人“被抛”在这个世界上,在个体的生命之初就被经验所包围,这经验包括个体感知到的和未感知到的一切经验。在身体,即生命的伊始,有两条不同的“鱼”向身体奔来,这身体是原始的“点”。而这从“水下”——即“潜意识”——向自身奔来的

Figure 2. Diagram of Yin and Yang Fish in the early state of life
图2. 生命早期状态的双鱼图
“两条鱼”在“点”周围汇聚,于是在有生命的那一刻便生成着“我”。生命在与外部的自然界和人际中不断经验与捡择,通过内化与建构分别于两方。一方包含限制、规范、伦理等,另一方包含欲求、冲动、享乐等,然后渐渐形成“审美我”与“伦理我”。
1) 在语言还未出现的早期,个体我还不具备意识的自我,该阶段类似弗洛伊德的口唇期和肛门期。幼儿在这个世界初次显现自身,对所有的一且产生陌生与不安。这时他有一种欲求,即保存生命,免除不安与不适,减少外界对自己的威胁。但在幼儿实现这种欲求的同时受到了限制,这限制即来自父母也来自自己的身体。幼儿第一次体验到“审美我”和“伦理我”,但两者处于分离的状态,还没有把它们认为是一个整体。
2) 在语言出现之后,或者儿童具备自我意识的时期,这时儿童意识到自己与他人及外界的区别,开始自我的探索之旅。他开始追问“为什么”,借以确认安全,找寻自我,渐渐摆脱对父母的依赖。但规范和限制从未断绝,这使儿童感到可靠同时也体验到了压抑。压抑是造成“审美我”和“伦理我”分裂的条件,它使个体意识到了自我的冲突。
3) 以“审美我”总是占优势的青少年时期及青春期。如图3所示,这一时期个体实现这自己的多种可能,培养自己的兴趣和爱好,在学习中寻找自我的榜样,吸取着来自同伴及其他的经验。他们感性而冲动,自我向内要求一种能力和品质来表达自己存在的意义——指代“黑鱼”的“鱼头”部分,或者向外追求一种事物来证明其存在的价值——指代“黑鱼”的“鱼尾”部分。他们在“审美”中享受自己的生命,释放着自己的年轻气盛。同时他们也面临这焦虑和绝望,因为他们体验到外界的丰富多彩,有限的个体感到无限的可能性,经历着成为自己的迷茫。他们暂时而不稳定,有限而渴望永恒,通常容易陷入回忆和幻想。
总之,在生命的早期,个体在经验的包围之中渐渐形成了“审美我”和“伦理我”。人是一个存在着的生成的话,那自己建立起来的伦理部分和审美部分是存在的两种状态。当个体在执行审美存在的选择时对触犯和违背伦理存在的焦虑和恐惧是由幼年时自我探索所遭受的阻碍造成的(Schneider & May trans., 2010)。伦理存在的规则使一些部分遭受压抑,然而这规则却为个体的存在提供连续和安全。
3.2. 成年期与“伦理我”
随着外界环境的改变,面临着人生道路的选择问题,“伦理我”蠢蠢欲动,等待时机占取优势地位。“审美我”是不稳定的、可变化的,而且还是不可预知的,这种不可预知性意味着自我难以把握。克尔凯郭尔认为绝望是这种感觉的主要原因。包括三种情形:对保存“审美我”的绝望或者不能够成为“审美我”;没有意识到“审美我”;人不情愿去接受“伦理我”(Klempe trans., 2015)。

Figure 3. The adolescence is dominated by aesthetic ego
图3. “审美我”占优势的青少年期及青春期
如图4,以“伦理我”总是占优势的成年期。当个体意识到自我是一个开放性的自我,发现“伦理我”也是自己的一部分。个体拥有了完整的自我意志,学会并选择了承担责任:成为一个丈夫、从事一种工作、承继一个家庭等。在工作、婚姻等事务中实现着自己的价值和意义,体验着自己的存在。而他们履行的伦理道德是一种内在的,即这种伦理或道德就是他自己——指代“白鱼”的“鱼头”部分。比如当触犯道德和伦理时自己的情绪表现,“道德以情绪的态度流出……对人来说,不是强制性的,而是主体自觉的精神皈依。”(余开亮,2015)或者他们履行的是一种外在的,即他自己未真正的做出选择,是被迫的投入到某事务——指代“白鱼”的“鱼尾”部分。简单来说,他们在“伦理”中体验着责任的永恒性,践行着存在的意义。
但是,他们也在伦理的生活中感觉到了重复和无意义,个体变得机械,像R.D.莱因所阐述的,他们体验到了“僵化”(Laing trans., 1994),然而他们也面临这一种背叛“伦理”而带来的罪恶感——这又往往是许多人选择宗教以求解脱和宽恕的原因。“伦理我”厌恶重复和大众的、透明的生活,他们需要审美的存在处境,即“审美我”来使自己鲜活。一切都在成长和进化之中。
3.3. 老年期与双鱼图
如图1,以完满“双鱼图”为主的老年期,这时一种完全的、精神的自由状态,是一种超越的状态。他是一个“白鱼”和“黑鱼”的交融,是“眼睛”的深情对视。他不会因为绝望于成为自己而或固着或退行以求得安全,他不会担心在与他人或者和朋友的交往中“自我”会被吞噬或僵化(郭本禹,2003)。他不会为成为自我而迷茫或者成为独特的个人时感到孤单,他更不会为世界即刻无意义而疲于唤醒自己的激情。他明白自己是开放的、连续的,即使是做个丈夫或妻子、从事一种工作、维持一种友谊等等都带着自己的倾向、自己的方式。他有着自己的爱好,他能比伦理所要求的做的更多。因为他有着“黑鱼”的独特与激情,又有着“白鱼”的普遍与实在。
如图5,“黑鱼”和“白鱼”双方在生命的历程中成长与融合,矛盾和冲突,在不同的生命阶段中有各自的优势,甚至在不同的事情之中,而且“鱼”与外界环境和文化之间、“黑鱼”与“白鱼”之间、“鱼尾”与“鱼头”之间、“鱼头”与“鱼眼”之间、“鱼眼”与“鱼眼”之间相互作用和相互影响。
总之,早期的“伦理我”和“审美我”是一种未组织的,个体还没有整体性的意识。个体在成为我时“伦理我”和“审美我”轮流处于优势,这就意味着个人早期经验对于个体健康发展的重要性。青少年时期和青春期“审美我”处于优势,或者上位,此时伦理的处境并没有消失,只是出于劣势或下位,它也在相互的关系中组建规则,规范。通常是大众风俗,伦理方面,涉及国家,家庭,婚姻等许多方面。

Figure 4. The adulthood is dominated by ethics ego
图4. “伦理我”占优势的成年期
中年期至老年期这段时间“伦理我”处于优势或上位,而“审美我”处于劣势或者下位。老年期则会进入“伦理我”和“审美我”相互和谐的完满状态。然而“鱼眼”则是个体分别对于“伦理”和“审美”的固执和超越,即如上所述的“审美的伦理化”和“伦理的审美化”。每个人这样的两方所占的比例不同,但所有的人会有一个大的“圆”——这是终极的状态。
“双鱼图”是最理想的状态,它显现为对冲突的解救与解脱,它在生命的后期也就是圆的时期处于主要地位。但不是每个人都能达到理想的“双鱼图”,如图6所示,他们或者“黑鱼”占有圆的大部分,或者是“白鱼”占有圆的大部分,或者“白鱼”与“黑鱼”存在分裂、对抗和僵化。也就是说之前是有着圆的趋势,是将要合成,生成圆,最终却是因人而异。
4. 结论
综上所述,本文借用太极双鱼图和克尔凯郭尔的存在的三种处境学说,并参考精神分析的相关理论,对自我的发展和自我的存在处境进行了简要的阐释。即第一,自我区分为“审美我”、“伦理我”、“完满我”三个存在处境。第二,个体生命由潜意识的双鱼出发,历经经验和文化的影响,自我由被动接受到主动建构,从无意识的到有意识的实现意义和追求存在,最终达到超越和完满的状态。沿着精神分析的本能决定论、社会文化决定论、自我决定论,自我实现了自己的进化与超越。第三,“审美我”和“伦理我”这两条鱼基本遵循鱼尾–鱼头–鱼眼,即从未组织到组织,从潜意识的水底深处到达意识的水面,甚至超越以致完满的过程。
当然本文只是从思想的实验方面借用双鱼图的结构动态的描绘了自我的形成和发展,需要进一步的实证资料的支持。但本文仍不失为一个新颖的探索和尝试。对于该研究的展望和发展,第一,希望能够引起心理学家对哲学家、思想家克尔凯郭尔的重视。除了存在的三种处境,克尔凯郭尔还分析了焦虑和

Figure 6. The different situation of ego existence
图6. 自我的不同状态
恐惧的概念,进行了心理学上的思想实验的尝试。第二,“心理学不应迷失在实验方法中,而失去主要问题”,意动心理学代表人物布伦塔诺认为心理学“无疑应该采用决定性实验”(郭本禹,2013),并以此确立心理学的基本研究方向。第三,运用双鱼图对个体或人际关系的分析方面,可以从探讨个体是处于什么样的存在状态下进行交流和活动的。以此,可以解决关于个人分裂、强迫、焦虑、绝望等问题。在人际关系方面也可以帮助人们了解如何对待爱情、友谊、婚姻、工作等方面遇到的问题。第四,在探索“伦理我”和“审美我”时,发现“伦理我”与儒家思想观点和人格修养相似,而“审美我”像是道家的人格状态。这方面有待深入研究。第五,是否能运用双鱼图的构想整合精神分析运动,甚至是心理学,这个想法大胆而新奇。第六,展望可以用双鱼图的构想运用到心理分析上,即在了解存在方式和处境的基础上对个人的情绪、行为活动进行解释和预测,以使个人向更健康的方向发展,让个体拥有和谐的关系和完满的自我。第七,史蒂文总结了东西方自我概念的不同,即东方人的自我强调融入或追寻一种角色和某种社会关系,并对其行为负责;西方人认为自我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存在,个人行为有内在欲求所产生。而东西方人的自我认知的差异也可以用本文论述的“伦理我”和“审美我”这两种自我存在处境来解释(Steven et al., 2001)。
总之,个体生命的健康发展除了遗传、文化、环境的作用外,取决于个人拥有正确合理的思想和认识,以及意识的水平。心理学提供给我们一种或一条通俗易懂的、简单易行的了解自我与生命存在的学问和道路,让我们了解自己、读懂自己、成为自己,甚至超越自己。这是其他学科所不能做到的。
致谢
感谢导师李朝旭教授的悉心指导,感谢好友丛亚龙提供“双鱼图”若干张,感谢好友傅志良对英文摘要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