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在现代英语中,“please”可以用在祈使句子中来表示请求。
(1) Unless you consider them too personal, please answer the following questions. (Readers Digest,1930)
在这个例句中,“please”作为副词,用在以“answer”开头的祈使句中,具有礼貌地表示请求的功能。(张绍杰,1997) [1]
Traugott & Trousdale (2013) [2] 发现现代日语中也含有表达请求功能的含有祈使语气的句子,即V-て + ください这一连动结构(serial verb construction)。也如例(1)中的“理解してください”在现代日语中属于命令形,是表示授受关系的常见的用法,含义是“(说话人)请求听话人去理解某件事情”,具有一种礼貌地表示请求的功能。
(2) これは変だと思われる方も多いと思いますが、そのようなものとしてとりあえず理解してください。(《エコロジカルな経済学》,倉阪秀史,2003)
我想很多人会认为这很奇怪,但是请先理解那样的东西。
现代汉语中,作为礼貌用语的“请”也有能够表示请求的功能。敬辞“请”字在汉语里提出请求的时候被普遍使用,既表示请求也体现了礼貌,如下例(3)。
(3) 请不要忘记:是谁使巴赫的《马太受难乐》从故纸堆里重见天日的?(《宗教改革交响曲》与宗教改革,韩晓波,1992)
关于汉语和日语的礼貌用语的先行研究不胜枚举,但国内国外对于请求类语言形式的研究都是集中于双语的比较,三语且基于历时的方法的研究也较少。因此,本研究问题为:第一,在现代英汉日语言中,三种形式除了在语用功能层面上呈现出相同点之外,在语义、句法以及语用功能方面还呈现出哪些异同点?第二,PLEASE类敬语在三种语言演变的过程中,即跨越不同历史阶段的语言形式的演变是否遵循一定的趋势和规律?第三,在这种语言演变的过程中,其背后的原因和机制是什么?第四,在PLEASE类敬语中,礼貌是否在作为保全面子的交际策略中具有普遍性?
2. PLEASE类敬语的共时考察
英语和汉语进行礼貌的请求的时候,都有着相似的结构来进行表达。汉语中的“请”根据现代汉语词典(第七版),有动词和敬辞两种含义,本文主要研究敬辞“请”。英语中的“please”根据OED词典可知,有动词,副词,名词三种形式,本文主要探讨副词“please”。而日语中的表示语气得通过改变后缀等形式来进行变化,即通过改变V的连用形式来实现,即“V-て + ください”。由于三种语言形式在共时层面体现出的共性,使得其具有可比性。第一,三者都具有表达对听话人尊重和敬意的功能。第二,三者都具有表示请求的功能。第三,其语言形式都出现在含有祈使的语气的句子中。综上,将以上三种在句中行使请求功能的语言形式称为PLEASE类敬语,其在英汉日三种语言分别是“please”,“V-て + ください”和“请”。
3. PLEASE类敬语的历时考察
3.1. 英语中“please”的历时演变过程
“please”语料的统计按照三个时期来划分:中世纪英语时期(11~15世纪)、15~20世纪以及21世纪到现在。本文使用的语料库有COCA、COHA、OED、EEBO。中世纪英语时期,“please”的用法都是作为动词,经历了从不及物用法到及物用法的阶段。
3.1.2. 中世纪英语时期的“please”
“please”的第一个用法是出现在1350年中的《圣咏集》中,作为不及物动词,含义为“to gratify, satisfy, delight.”,这个含义成为了后续“please”含义发展的一个基础。例如:
(4) in K. D. Bülbring Earliest Compl. Eng. Prose Psalter (1891) xviii. 15 (MED) Þe wordes of my mouþe shul ben þat hii plesen [L. complaceant] to þe. (Psalter, c1350)
这个结构可以简述为
NP + Vi(to gratify, satisfy, delight) + to + Npers
(5) Þe lord was pleisid [L. placatus], þat he dyde not þe harme þat he speke aȝeinst his puple. (Bible,a1382)
在中世纪英语时期,动词的过去式或者过去分词会在动词的词尾加“d”,所以上述例子中的 “pleisid”既可以被理解为过去式,也可以被理解为过去分词。根据中古英语简编词典可知,中古英语中的“was”是一个名词。但是在后期的发展过程中,was逐渐转化为be动词。
因此,本来的句子的结构为NP + V + “þat”-clause,就被重新分析为N + [be + V及物] + O间接。
综上,它的结构可以概括为NP + V及物 + “þat”-clause/PP。
3.1.2. 15~20世纪的副词“please”
上述第二个路径中的“please”(to gratify, satisfy, delight),在15世纪时经由转喻,意思变为“看起来不错,随心所欲”的含义。后来,该含义在使用的过程中意思转喻为“有意愿或愿望;有这种倾向或倾向”,并且产生了“if you please”、“as you please”等词组形式,经常用在表示请求的尊敬短语中,如下例:
(6) I’ll sit down, if you please. (Eustace Diamonds, 1873)
在例(6)中,“if you please”可以被翻译为“if it be your will or pleasure, if you like.”其与主句的关系联系较为松散,它不具有实施某种行为的实义,而是作为缓和请求的抽象含义。此外,观察语料得知,if you please的句法限制相对较少,可以出现在句中,句首,以及句尾,在句中起到礼貌标记的作用。
该结构可以简述为Npers + Vi,这一时期,“please”的语义变得越来越抽象,它的句法限制也相比以前来说变得更为自由。
3.1.3. 20世纪后“please”作为感叹词
20世纪至今,“please”作为感叹词,经常出现在各种文体的语料中。作为礼貌的语用标记,用作要求某物或告诉某人做某事的礼貌方式,例如:
(7) Please send the inclosed to the Port office. (DAVIES,1771)
总结来说,“please”在语义层面上经历了漂白(bleaching),句法上更加自由,语境上更加泛化。副词“please”的演变过程都说明了所指敬语含义的发展变得更主观化,即说话人都事先在对话中达成协商。并且代词的丢失使得please经历了人际主观化,说话人的面子需求被蕴含在副词中去表达。此过程可以简化为:V不及物动词 > V不及物动词~V及物动词 > Parenthesis > ADV > DM。
3.2. 汉语中“请”的历时演变过程
3.2.1. 形式上“请”在先秦时期出现
先秦时期,语料的主要来源为《左传》和《吕氏春秋》等,共发现关于“请”的1290条语料。本研究语用Antconc软件的词丛功能,试图寻找在各个时期的与“请”共现的高频词,以揭示各个时代的“请”的发展特点。具体操作为,将词丛的大小设置为2,出现的最小频率设置为3,以检索字“请”左边和右边高频出现的词丛,得出的结果如表1所示。

Table 1. System resulting data of standard experiment
表1. 先秦时期“请”的高频词丛
根据CCL语料库中古代汉语关于“请”最早的记载,见于春秋时期的《尚书》。这一时期的“请”大多都作动词用,意为“请求(他人为自己做某事)”,见下例(8)。
(8) 先轸言於襄公曰:“秦师不可不击也,臣请击之。”(《吕氏春秋》,春秋战国)
连动式是以时序原则为结构规则的结构形式,各种类型的成员分别是先后顺序关系在概念层面、逻辑层面和认知层面等不同隐喻层面上操作的结果。(高增霞,2005) [2] “请”与“击”是以时序规则排列,且都为同一主语,因此被判定为属连动结构。
依据上表可知,仅此于“臣请”的频率,类似的连动结构还有“请曰”、“出请”、“请见”、“请之”。其中,“请”后的“之”字结构频率较低,既可以分析成没有实义的语气助词,也可以分析成代词。因此,在先秦时期,“请”的主要用法是作为不及物动词,含义为“请求”,其主语一般为位卑者,适用的语境为地位较低的君臣为表示尊敬而向古代天子提出的请求。其结构可以概述为(N1) + 请vi (请求) + V + (N2)。
除了动词之外,“请”还可以被重新分析为第二种词性,副词,用来修饰句内的动词,如下例(9)。
(9) 所获多矣,敢辱高位以速官谤?请以死告。(《左传》春秋)
“请以死告”可以译为“谨昧死上告”。当删除此句的“请”,句子的语义真值不受影响,“请”不再是语义焦点。此外,宾语一般在谓语之后,是动词的连带成分。“请”与“以死告”分开来说的时候,意思基本不变,也就是说它们之间不存在连带关系,发话者完全可以直接说“以死告”。因此,在这个句子中,“请”的“请求”含义弱化,具有表达敬意的作用,大致含义为“恭敬”。此时期“请”结构的特征可以简述为:请adv. (表尊重) + Prep + V1 + V2。
综上所述,在先秦时期,“请”的动词和副词的用法是并行的。
3.2.2. 两汉魏晋时期是敬辞“请”的初发展期
在两汉魏晋时期的时候,此时的语料主要来源为《汉书》《史记》《战国策》等。其显著特点是,“请”位于句子开头的情况明显增多。共计584,占比为13%。
“请”还是以出现在连动结构为主,但“请”的及物动词的用法开始增多,后面可以直接接表人的名词。
这一时期的“请”除了“请求(他人为自己做某事)”的用法,还有“(说话人)请求(被允许做某事)”的含义,如例(10)。观察语料可知,“请求(他人为自己做某事)”所占的比重更多。
(10) 臣闻之曰:“‘无功庸者,不敢居高位。’今无忌,智不能匡君,使至于难,仁不能救,勇不能死,敢辱君朝以忝韩宗,请退也。”(《晋语七》,春秋)
“请退也”的意思为“请允许我辞退。”基于语料,可发现含有这种含义的“请”通常省略说话人,该形式可以格式化为“请2 + (N2) + V2”。
也有形式为“(N1) + 请 + N2 + V2”的兼语结构,请为君之楚的含义为“请求替您到楚国去”如下例。
(11) 对曰:“臣请为君之楚,使亟入下东国之地。(《战国策》,汉)
3.2.3. 唐宋时期是敬辞“请”的成熟期

Table 2. The high-frequency word clusters with “please” as the key words in the Tang and Song dynasties
表2. 唐宋时期的以“请”为检索词的高频词丛
见表2可知,这一时期的语料有6984条,然而“臣请”的频率与上一时期相比明显降低。“请”在这一时期,置于句首的情况持续增加,并且开始有副词“今”(即刻,马上)来修饰。
此外,动词“请”的否定用法发生转移,从汉代的“不请”转移为了“请不”,“请”作为请求的语义变得抽象,开始作为敬辞,用以委婉且具有礼貌地提出请求,例如:
(12) 若臣不知谮者,并为友善,臣请不知。”(《大唐新语》,隋唐五代)
“臣请不知”可译为“我请求(您让我)不知道”。此时,“请”作为请求的语义已经弱化,开始更偏向为作为一个引领小句的语法功能。该时期的结构可以描述为:请adv. (表尊重)+V。
3.2.4. 现代汉语时期是敬辞“请”的稳定发展时期
在清朝时期,随着“请求”语义的弱化,“请”的“邀请”含义持续增长,这是语用强化的结果。同时,“请”作为敬辞的使用的频率增高,使用的语境也变得更加日常,不再局限于对于他人的请求,也可以是日常的和友人打照面,例如:
(13) 公主见燃灯、文成子在殿上,公主打稽首,口称:“道兄[请]了!”(《封神演义》,元明)
该结构可以概述为:请adv. (表客气)。
20世纪之后,“请”的请求的含义淡化,出现的位置位于句首,作为表达礼貌和恭敬等比较抽象的语义得到促进和强化,使用的功能也由最初的彰显社会等级的差异时所用的敬语,变为保持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融洽与和谐。动词和敬辞的两种用法依然在现代汉语中并行共存。词义已经仅相当于“(我)讲礼貌地(提议/提醒/要求/命令)你做某事”。这种意义来自于语用环境到今天已经较为稳定,如例(15)。
(14) 松二爷:“那,有话好说,二位请坐!”(《茶馆》,老舍)
在例(14),“请”最初的连动结构也发生了动词虚化,比如“请”和“求”的边界都消失,二者融合在一起,整体凝固化为一个词汇单位,比如“请求”、“申请”等,该结构可以概述为N [请 + V],上述语法化的路径总结如图1。

Figure 1. The grammaticalization path of “please” in Chinese
图1. 汉语“请”的语法化路径
综上,汉语“请”的演变路径是Vi请求 > Vt 请求 > ADV表恭敬 > ADV表客气~N。
实义动词“请”(请求) > 敬辞“请”(礼貌/恭敬)。
3.3. 日语中“V-てください”的历时演变过程
第一个阶段是“くださる”作为“开除/判……入狱”的含义,其第一次出现的时间是早期中古日语时期。后接动词后缀-(r)ある派生形式出现。
第二个阶段是“くださる”作为“给”的含义。1603年,根据日语词典(Nippo Jisho)发现,くださる被赋予了两个含义,一个是“上级给予给下级”;另一个是“吃/喝”,但是这个意思主要来源于后缀的含义。“くださる”在早期中古日语时期已经与后缀的意思分离,所以这个词位开始变得意思模糊,与被动的联系也丢失,所以最终意思是变成只有“给”的含义。由此可以看出,当“くださる”发展到第二阶段的时候,它的含义进一步的主观化了。“くださる”后缀的含义消失,对词基的语义限制的放松导致了该词基在现代日语中的扩张。
第三阶段,在现代日语,“くださる”原本具有实在的意义,但是后来慢慢虚化了自身的词汇意义,转而起语法作用,作为补助动词来使用,也就是现如今的“てください”的用法。它们接在“动词连用形 + て”的后面,即“てください”,表示更加复杂的人与人之间的行为往来与恩惠关系。例如:
(15) まあ、一 本の方もいらっしゃいますし、こう、セットで買ってくださる方もいます。(ひつじ書房、2002 )
译:(语气词)嗯……也有买一瓶的人,也有成套买的人。
第四阶段的时候,“くださる”表示具有方向性的授受关系的含义已经泛化,已经不是之前表示授受关系,表示感谢的语用含义得到了拓展,直接导致了形式和意义的不匹配。即现代日语中的敬语中ていただく的比例逐渐增高,很多场合下都替换了“てください”的用法。例如:
(16) あの一、お子さん気に入らなかったら、返していただいて結構ですので。
(16)可以翻译为“那个,如果孩子不喜欢的话,可以还给我的。”本来该用到“てくださる”表示请求对方做某事的句型,但是在这里反而用了“ていただく”这种看似错误的表达。但是在现代日语中,这样的表达方式的频率占了很大的比重。金澤裕之(2007) [3] 发现这种语言现象的心理根源在于,说话人无意识中与希望以尽量不与对方有直接关系的形式维持人际关系,所以选择“ていただく”作为不直接提及对方的表现,这样脑海中就不会出现对方的身影。从侧面也能够反映出“V-てください”的含义“请别人做某事”中的动作指向含义及表示授受关系部分的语义已经弱化。
上述日语“くださる”的演变阶段展示了语义变化的规律,即从概念意义到程序意义、主观化和人际主观化的转变。
总结来说,日语的阶段可以分为くださる(命令) > くださる(给) > ~てくださる(地位高的人给地位低的做某事) > ~てくださる(表示感谢)。
其演化过程可以进一步表述为前谦敬语 > 所指谦敬语(Referent honorifics) > 词缀性听者谦敬语。
4. PLEASE类敬语语法化路径特征的共性
4.1. PLEASE类敬语经历了语法化
语法化可以被认为是说话人和听话人在话语产生和感知的背景下不断协商意义的结果。语法化的潜力在于说话者试图最大限度地提供信息,而听者试图最大限度的合作。(Hopper & Traugott, 2003) [4] 语法化过程是一个渐进的连续体(continuum),寻着一定的方式和路线变化,即斜坡(cline)。Hopper & Traugott (2003) [5] 认为一般说来语法化的演变按照以下路径:
实词 > 虚词 > 附着形式 > 屈折形式(词缀)。
汉语的“请”在演变过程中从作为实词的动词演变为了作为副词的敬辞“请”,英语的“please”的演变路径也是从动词“please”,到插入语,再到副词“please”的。而日语的“くださる”也是从一个主要动词,变为授受动词,再变为补助动词。从语义上看,其抽象含义都是逐渐增强。因此,在语义上体现出的一个趋势为内容义 > 内容义/程序义 > 程序义。意义越来越基于说话人对命题的主观信念或者态度,趋势为非主观化 > 主观化。
另外,在“please”类敬语语法化路径中,语义上被焦点化的信息也发生了转移。当“请”作为动词的时候,它就是整句的语义焦点。但是当“请”变为敬辞时,语义的焦点转为“请”后跟随的小句,日语和英语也是如此。日语的“くださる”最初是表示“给予”的含义,是作为句子的核心语义。后来当“くださる”转变为补助动词的形式时,语义焦点就不是这个动词本身,而是变成了该形式前面所接的动词。“please”也是由一开始的“满意”、“愉悦含义”,转变为给整个句子增添礼貌的请求,所以语义焦点也不再于“please”本身,而是聚焦于副词“please”之后引领的小句。
4.2. PLEASE类敬语句法限制逐渐减少
PLEASE类敬语在英汉日中的语法化路径的最后阶段的句法限制都逐渐减少,句法位置分布上变得更为自由。英语中的“please”的及物动词就是通过将不及物动词后面跟随间接宾语的用法进行重新分析,得出了被动语态的及物动词形式。英语中的“please”一词的出现是语法化(grammaticalisation)的结果,由“if you please”或“if it pleases you”这两个表达式演变而来。在这个过程中代词的消失,please变为副词后可以灵活的出现在句子中的任意位置,并且对于主语也不再有限制。日语的“くださる”也由完全动词,到后来作为连动结构中的动词使用,再到之后的作为补助动词的用法。这些都说明了边界的消失导致了语法关系的改变。汉语中的“请”的主语在第一阶段的时候也是限制为位卑者,后来在现代汉语的时候,只限于在言语事件中的暂时的双方关系的强弱。
另外,PLEASE类敬语的语境的使用范围也实现了扩张。汉语中的“请”作为敬辞的用法,不再是古代只能用在身份地位较低的人向身份较高的人的请求,现在能用在任何想要体现礼貌的语句中。英语中的“please”现在使用的频率以及场合也十分的。日语中的“V-てください”使用的场合也不再局限于有地位之差的人之间的请求,而更多的能用在一些日常的会话场合中。
5. PLEASE类敬语语法化路径特征的差异
5.1. 语法化的程度不同
中文的“请”发展到当前阶段是作为副词使用,属于句内谓语副词。而英语中的“please”在从动词演化为谓语副词之后,又继续演化为句子副词,来修饰整个句子,可以作为句子的状语。之后,“please”进一步语法化,成为话语标记。虽然两者都同时副词,但是“please”的语法化程度更高。
日语的“くださる”日语属于黏着语、通过在词语上粘贴语法成分来构成句子,称为活用,其间的结合并不紧密、不改变原来词汇的含义只表语法功能。“てください”中,“くださる”是补助动词,语法化的程度比汉语和英语都低。其不依靠语尾的屈折(即变化),而依靠助词或者助动词的黏着(即附加)来表示每个单词在句中的地位或者语法机能。
5.2. 演进进程不同
三者的演变进程不一致,结构特征不能对应,如下表3。

Table 3. The high-frequency word clusters with “please” as the key words in the Tang and Song dynasties
表3. 唐宋时期的以“请”为检索词的高频词丛
汉语“请”的发展要早于英语和日语,汉语的“请”在公元前左右就已经出现,而英语和日语的相应形式始于8世纪。其次,15到18世纪这一时期,是PLEAS类敬语发展的重要阶段。但是通过对比发现,汉语已经在8~13世纪产生了PLEASE类敬语的萌芽,此后发展缓慢,在15到18世纪迎来了发展的成熟期。而日语是从14世纪起始,只用了一个世纪的时间就演化为助动词。英语是从15世纪起始,由于处于文艺复兴时期,所以在此后的年份中,其都在不断进行语法化,且最终演化的结果比汉语和日语的程度都要高。
6. PLEASE类敬语演变的动因及其机制
6.1. 主观化
Traugott (2013) [5] 对主观性的研究主要涉及表达式“与说话人的相关性”(speaker-relatedness)问题,她从历时角度研究话语意义是如何越来越依赖于说话人对所表达命题的态度、信念等,即主观化(subjectification)问题。她(1995: 31-54)认为主观化在很大程度上与早期语法化相关,语法化的过程可以看作是一种语用加强的过程,具体来说就是说话人的主观立场得到了加强。在PLEASE类敬语中,“If you please”的用法说话人会在话语中留下“自我”的印记,这就是语言的“主观性”。意义越来越基于说话人对命题的主观信念或者态度。日语“くださる”的含义从命令变为给的这一过程中,就是开始变得从说话人的角度来定义这个词语。即说话人开始使用“くださる”来授予社会地位而不仅仅是社会中的高低位,而且是他们认为在某种特定的环境下需要表示恭敬的第二人称和第三人称。
6.2. 隐喻和转喻
有些意义演变主要被看成是语用上的,有些被认为主要是由隐喻过程激发的,有些则被认为既是由联想或“转喻”过程(Claudi & Heine, 1986) [6] ,又是由隐喻过程激发的(Heine, Claudi & Hünnemeyer, 1991) [7] 。敬辞“请”的意义的发展是基于之前的“请求”含义发展而来的。因为古代汉语重视礼节,所以在请求他人的时候会将言辞变得具有礼貌,敬辞“请”就是基于临近性发生了转喻,是听话人依据语境进行推理得出的含义。另外,英语中的副词“please”的变化也有着相似的特点。由于处在说话人需要事先在对话中达成协商的语境,副词“please”的礼貌标记的作用也是基于其动词的基本含义“使高兴”这一语义转喻而来的。Radden & Kovecses (1999) [8] 认为转喻可以分为整体与部分之间的转喻和部分与部分之间的转喻。其中部分与部分之间的转喻中有因果转喻,即在因果关系中,人们常用原因代表结果。“(使)满意,(使)高兴”向“有意愿或者倾向做某事,乐于做某事”发生转喻,就是由于具有满意的情感,因此导致了有意愿或者倾向于去做某事的行为。“please”从插入语发展到副词的过程,虽然“please”本身的含义越来越抽象,从“if you ‘please’(如果你喜欢的话)”,含义本身也暗含着对于说话人表示敬意的态度,所以它直接将这种暗含的含义凸显了,就有了“please”作为副词的表示增加敬意和礼貌的语气。这是由于根据上下文的语境,说话人出于展现礼貌的原因,并且为了准确、快速,同时又能让听话人接受的方式传递所要交流的信息,所以说话人就选择了易感知、突显的部分以礼貌、委婉等方式代替所要交流的信息。
6.3. 重新分析和类推
语法化的主要机制是重新分析(reanalysis),主要用来解释词项语法现象产生、变化的过程以及这些新特征产生的原因,以解释语词突然发生的结构规则变化。“please”的演变过程,就是通过改变语词在句子中的分布位置、组合关系和语义属性(抽象、虚化),并调整其结构功能逐步实现的。重新分析的机制能够将“please”的这种意义虚化、功能调整的过程和结果以适当的形式表现出来。汉语中的“请”也经历了从动词的语法范畴被重新分析为副词的范畴的过程。
类推(analogy)是语法化的一个辅助机制,它的作用是以示范的方式逐渐把再分析的结果变成惯用法,并固定下来。当一个时期的语言使用者用一种与上一代人稍微不同的方法,把话语的特定意义成分赋予话语结构成分(即再分析)时,该词项便获得了新的特征,即发生了语法化,因此“请”的一词多义产生。重新分析产生了线性的结果,类推是让不可见的重新分析变得可见,因此本研究可以看到与“请”共现的很多词语,都是类推对已经存在的结构进行吸引和同化,将其规则进行拓展,所以类推之后形成的高频率的词丛的结果,就是语言演变发生的依据。
7. 总结
本文基于语法化理论和各个历史时期的英汉日语料,详细描述了PLEASE类敬语的演变路径,并对比了三者在句法、语义和语用层面上的共性和差异。共性主要体现在语义都越来越抽象,可以表述为内容义 > 内容义/程序义 > 程序义。;句法环境越来越自由;主观化的倾向越来越强;语境层面上使用的范围越来越广。最后本文还分析了PLEASE类敬语演变的认知机制为转喻、重新分析和类推以及主观化。
对于英汉日国家的礼貌用语,尤其是日语中的敬语的研究,能够对于现在生活在各个国家的语言学习者提供更深层次的理解,对于语言学习者避免交流纠纷和误解,进一步适应当下社会也是十分重要的。
致 谢
感谢我的导师程丽霞对我论文不厌其烦的指导与思想启迪,感谢我在研究生中的任课老师们对我的语言学打下的基础,最后感谢母校为我营造的良好学习环境和氛围,让我得以进行深入思考核研究。
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