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西游记》是中国古典章回体小说的名作之一，同时也代表着中国古典文学的高峰，其内容涵盖了中国的宗教文化、鬼怪传说、社会通俗文化，可谓是集中国文化大成的一部经典著作，深受广大群众喜爱。同时在章回小说《西游记》成书前，唐僧取经的故事就早已远传国外，在朝鲜、韩国、日本等地都有与其相关的故事流传，可见《西游记》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可被认为是世界各民族了解中华文化的途径之一。据不完全统计，当前《西游记》已有英、法、德、意、西、俄等世界主流语种的译本，同时也有朝鲜语、捷克语等小语种译本[1]。其中《西游记》进入俄罗斯的时间最早可以追溯到19世纪末沙皇时期瓦西里耶夫(王西夫)编撰的《中国文学史纲要》中对唐僧取经故事的片段性评述，再到1925年著名俄罗斯汉学家阿列克谢耶夫编写《中国著名长篇小说新版本(评论三国演义、红楼梦、西游记)》，并通过此文章向俄罗斯读者介绍如《西游记》等中国古典小说。直到20世纪50年代，在中苏友好交流的大背景下，《西游记》的俄译工作由汉学家罗高寿等人进行，并于1959年完成翻译并出版[2]。至今《西游记》俄译本已经问世多年，但国内外学界对俄译本的研究相对于其英译本和德译本要少得多，具有代表性的学术成果或著作屈指可数，其中具有代表性的学术论文有：薛智胜(2007)的博士论文，从文化视角切入，具体分析《西游记》俄译本(罗高寿版本)中佛教文化词汇的翻译，对《西游记》俄译本中佛教词汇的翻译特点做出归纳和总结；秦萌遥(2022)的硕士学位论文，以翻译学中目的论理论出发，对《西游记》俄译本进行较为全面的评价以及对文本的翻译特点进行归纳；高玉海(2022)的学术文章对《西游记》及其相关材料在俄的翻译以及学术界的接受程度按照时间、门类进行研究整理。尽管《西游记》俄译本已出版六十余年，但在中国学界并未引起广泛的讨论与研究，大部分的研究视角集中在俄译本文本内容本身，对其回目、注释等文本的细枝末节研究较少。但作为中国古典章回体小说的代表之一，《西游记》的回目自然有其独特的美学价值以及研究意义。本文拟以文化空缺视角进入，对《西游记》回目中文化空缺词的俄译进行研究。
2. 《西游记》回目的特点
作为章回体小说，回目自然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小说的回目兼具美学和叙事价值，同时为了做到回目工整、朗朗上口，会大量地使用对仗手法进行该回内容的总结、归纳。所以回目的整体形式基本实现了上下句的词义、词性的对应，句子结构的统一。作为中国章回体小说的顶峰之一的《西游记》，其回目不仅结构统一、对仗，且浑然天成、富有诗意，具有较高的美学价值。同时回目字数少，较为简洁，但包含的信息量较大，回目实现高度概括整个章回的内容，意味深长。
需要强调的是，《西游记》作为中国神话鬼怪小说，具有浓厚的宗教色彩，其体现了明朝中期宗教文化以及宗教思想。小说内容中包含的神魔鬼怪及其宗教内容在其回目中自然也有体现，例如：“菩萨”、“菩提”、“八卦”、“阴阳”等专有名词。对于俄译本的接受者而言，这些词汇自然是较为陌生的，属于是文化空缺词。所以从文化空缺视角进入对《西游记》回目的俄译策略的研究自然有其研究意义。
《西游记》自创作至今，现存多种不同的版本：《西游证道书》、《西游真诠》、《新说西游记》等[3]。当前最广为流传，被人所阅读的版本是北京出版社1954年排印本，而1959年由罗高寿(А. Рогачёв)等人所以翻译的《西游记》俄译本，正是基于此版本进行翻译，并且该俄译本为俄罗斯第一本同时也是唯一一本《西游记》百回全译本，所以本文研究对象为1994年《西游记》(《Путешествие на Запад》)再印本。
3. 文化空缺的定义及分类
3.1. 文化空缺的定义
翻译作为一种跨文化交际行为，翻译过程代表着两种文化的信息和交际符号的交换和转化，属于是两种文化的相互交流。翻译作为一个相互交流的过程，不可避免地会产生误差以及不少文化之中“空白点”，这样的文化“空白点”实质上就是相对于另一个国家的文化系统中，本国文化系统中缺少的部分。俄罗斯翻译术语称作“лакуна”(空缺)，而英语世界国家学者称其为“lacuna”(空白)。
在俄罗斯，“空缺”概念最早出现在В. Л. Муравье (1975)的文章《词汇空缺——以法语和俄语词汇材料为例》，他认为，概念背景词素的不同和概念外延的不完全对等都会导致联想空缺的产生[4]。“空缺”的存在不仅可以是不同语言之间的，也可以是一种语言内部的。同一种语言在不同历史时期，其语言面貌、语义内涵亦有所不同，不同年代的人群在跨年代沟通过程中，亦有可能产生理解障碍，形成“空缺”。除此之外仍有许多语言学和翻译学领域的学者都对“空缺”(лакуна)这个术语做出了自己的解释。
Ю. С. Степанов (1965)在对比分析法、俄两种语言时认为，所有的无等值词均可视为“空缺”，并指出，所谓的“空缺”主要体现在词的含义、词的上下文、词的分布和使用频率等方面[5]。Г. Д. Гачев将阻碍双方文化交际的民族特性界定为“毛刺”(заусеницы)，即文化交际过程中的阻碍和鸿沟，这亦是“空缺”的一种表现形式[6]。而Л. С. Бархударов则将一种语言中有、另一种语言中因为某种原因无与之对应的词或固定词组的词汇单位归类为“无等值物词汇”(безэквивалентная лексика)，称之为“偶然性空缺(случайная лакуна)”[7]。以上种种对于“空缺”(лакуна)的定义各有各自得特点，但存在其中的共性本质为：跨文化交际过程中或者信息内容、符号进行语言转换的过程中，出现的令人“陌生”的信息。
属概念“空缺”(лакуна)下仍存在各类的种概念，其中就包含“文化空缺”(культурные лакуны)。该术语最早是由俄罗斯学界提出，试图将“空缺”的种类作进一步的划分与区别。
俄罗斯学者索罗金(Ю. А. Сорокин)、马尔科维娜(И. Ю. Марковина)等人便是从文化视角切入，分析跨文化交际活动中存在的“空白”。他们认为“文化空缺”是指的是一种文化中相较于另一种文化所特有的一些元素(如事物、现象、惯例、行为、思想、理念等)，它们是另一种文化中的空白点，因而构成了“文化空缺”，其本质体现的是两种文化之间的差异[8]。换言之，“文化空缺”就是跨文化交际中，两种异文化在交流碰撞中产生的差异以及隔阂，将出现的“空缺”填补完成，能够实现跨文化交际活动的进一步发展和完善，实现交际目的。
3.2. 文化空缺的分类及《西游记》回目中的文化空缺
对“文化空缺”进行深层次的分类同样是中俄学者关注的一个领域。俄罗斯方面以索罗金(Ю. А. Сорокин)为代表的理论流派，认为将空缺可以分为语言类空缺、文化类空缺、篇章类空缺，其中文化类空缺可再细分为民族心理空缺、交际活动空缺、文化空间空缺等三方面。索罗金等人对“文化空缺”的分类较为细致且全面，主要从民族、社会交际、以及文化氛围构建的三个领域进行划分。
同时中国国内的学者对“文化空缺”的分类的标准是以“文化”本身的分类作为标准的。王秉钦(2007)认为文化是有三个子系统构成的，分别是物质文化、制度文化、精神文化[9]。物质文化顾名思义，是人为创造出的事物的文化集体，如人名、地名等称名文化以；制度文化则例如为节日、民俗等民间长时间保存并流行的文化，以及法律、政治等社会制度产物等；精神文化则更为明确，即如宗教信仰、价值观念等。综上，王秉钦将社会经济物质与社会文化背景等方面相结合，涵盖更多的范畴。作为中国古典章回体小说的代表作之一，《西游记》的回目中“文化空缺”词的现象频频出现。
在物质文化方面，人名称谓以及地名是较为常见的文化空缺词，同时由于回目对仗、工整的特点以及人物身份的多样性，同一个人物也常常会有不同的人称。例如，《西游记》师徒四人的称呼在回目中是多样的(见表1)：
Table 1. The title of the four main roles in the catalogue
表1. “师徒四人”在回目中的称谓
主要人物 |
回目中的称谓名称 |
唐僧 |
唐僧、圣僧、玄奘、唐三藏、三藏、江流、唐长老 |
孙悟空 |
孙悟空、悟空、孙大圣、大圣、心猿、猿、孙行者、行者、美猴王、猴王、金公、金 |
猪八戒 |
猪八戒、八戒、木母、木、悟能 |
沙和尚 |
悟净、刀归、黄婆、土 |
白龙马 |
意马、马 |
由表1我们可知《西游记》回目中存在的人名称谓是相当丰富、多样的，不同的称谓能实现回目整齐对仗，同时也能实现人物处于不同情节下身份的转变。《西游记》回目中存在地名，既有长安、高老庄等具体的城市名，也有双叉岭、珞珈山、通天河等自然地理位置。同时，作为中国神话鬼怪小说的代表之一，《西游记》中存在许多宗教、民俗、制度内容，在其回目中也存在不少精神文化空缺词(见表2)：
Table 2. Vacancies of culture in the catalogue
表2. 回目中文化空缺词
文化类别 |
回目中的文化空缺词 |
民俗文化 |
烟花女子、三折肱、门人、心猿意马 |
佛教文化 |
观音菩萨、佛祖、八戒、珞珈山、弥勒、比丘 |
道教文化 |
菩提、九幽十类、土地公、金星(长庚星)、人参、金丹、元神、乾坤、道心、
阴阳、九九归一、姹女 |
综上，《西游记》回目中存在的文化空缺词数量多，类型丰富，部分词语涉及道教、佛教文化，甚至是中国典故、传说等，对于译者而言翻译难度较大。但这些文化空缺词又对理解回目以及章节内容具有关键作用，所以《西游记》回目的文化空缺词俄译所采取的翻译策略以及翻译实践是我们接下去分析的内容。
4. 《西游记》回目文化空缺词的俄译策略
翻译作为跨文化交际活动的一种，在其过程中必然会出现两种或者多种文化的碰撞，在这大背景下，文化空缺词自然而然地会引起译者以及语言学家、翻译学家的注意。在研究其理论基础的同时，相对应的解决方案，翻译策略也会被理论家们提出，并由译者实践证明。中俄两国的语言学家、翻译家们也为“文化空缺”这个难题提出了自己的对策以及解决方案。
面对“文化空缺词”难题，俄罗斯学者如Р. К. Миньяр-Белоручев (1996)提出了“补偿法”(компенсация)，他认为补偿(翻译中损失的补偿)是一种词汇语义层面的转换变异，并且通过译语的表现手法来填充不可避免的语义或修辞损失，并且这种填充并非一定与原文中的那个位置完全一致。即用译语文化中相对应的语言手段来填充“文化空缺”，并且这种手段是多样的。В. А. Кошкаров (2007)就认为“补偿”是对原文中意义缺失的部分进行“意义的再揭示”，通过译语文化中的其他修辞中立的词汇的情感化，实现原语文化的文化内涵的再配置，最终实现“文化空缺”的填充。总而言之，“补偿法”的目标是：在保留原文本的总体修辞色彩的基础上，在译本重塑原文本的修辞结构，以确保两个文本作为对照单位的文本内容的对等性。
而针对汉俄翻译中存在的“文化空缺”问题，以胡谷明、李向东为代表的中国学者提出了相对应的翻译策略：音译转写法、直译法、意译法、补偿法、描写翻译法。对于俄罗斯学者提出的补偿法，胡谷明认为：概括近似翻译的过程将导致原文民族特点的扭曲，这因为在文本中会出现了新的属于译文接收者的文化成分。文本中文化空缺词汇的补偿成分就是译者使用有助于理解译语文化中特有事物或情景的客观现实成分[10]。(胡谷明2011：20)由此可见胡谷明对补偿法的解释突出强调：需要用译语文化中现有的文化现实成分，去阐释译语文化中的独特事物。
《西游记》回目中的文化空缺词种类丰富，翻译难度较高。但1959年罗高寿俄译本《西游记》回目中许多“文化空缺词”的翻译处理的可圈可点，并且采用了多种的方式进行翻译，如音译、意译以及直译、补偿翻译等等。
4.1. 音译法
音译法是将一种语言的词汇用另一种语言中与之发音相近或相同的语音表示出来，这种翻译方法常用于翻译中国独有的机关名称、职务名称、人名、地名等，音译的同时可能还会对译文使用加注等方法，对译文进行进一步的解释说明。在《西游记》俄译本中，回目中的人名、地名等文化空缺词，译者罗高寿大量使用音译法进行翻译。例如：
例①
原文：黄风岭唐僧有难 半山中八戒争先(第二十回)
译文：как Танский монах на горе Желтого ветра встретил преграду; и как Чжу Ба-цзе на склоне горы одержал победу1.
唐僧和猪八戒是《西游记》两个重要的角色，属于是小说的核心人物，故事情节发展围绕着其师徒四人发展，并且师徒四人的名字都带有一定的寓意。此回目中出现的两个人名“唐僧”和“八戒”，罗高寿将其译为“Танский монах”(唐僧)和“Чжу Ба-цзе”(猪八戒)。“唐僧”译为“Танский монах”并无不妥，译文接受者很容易就能理解其义：唐朝的僧人。而“八戒”该名字不单单只是一个名称代码，还具有独特精神文化涵义：在佛教文化中“八戒”意味着八关斋戒，属于是佛教文化中对修行者的要求。但罗高寿在此只是进行了简单的音译，并且在正文或者该回目下未对此添加注释以作补充说明，译文“Чжу Ба-цзе”只单单的实现人名的指称功能，而未能体现人名的内在含义以及作者吴承恩试图传递的文化内涵。
同时在《西游记》回目中，还大量出现地名，如五行山、珞珈山等等，也属于物质文化方面的“文化空缺词”。罗高寿也多使用音译的方法进行翻译。例如：
1本文所引《西游记》语料中文出自吴承恩(2013)；俄文出自吴承恩(1994)。为使行文简洁，以下仅标出章回或页码，不再一一说明。
例②
原文：八卦炉中逃大圣 五行山下定心猿(第七回)
译文：как Великий Мудрец бежал из волшебной печи; и как горой Усиншань была придавлена бунтующая обезьяна.
《西游记》第七回回目中出现的文化空缺词“五行山”，其中“五行”在中国道教文化中具有较强文化内涵，传递出特殊的文化内涵。“五行”代表着：金、木、水、火、土，是中国古代哲学中关于“气”的五种运行状态的认知，也代表着中国古人对于世界万物的形成及其相互关系的认识，属于是中国独有的传统文化。该回目中的“五行山”的俄译方法仍是音译法，尽管在回目下方罗高寿并没有对此进行注释，但需要强调的是在该回目正文中，罗高寿对“五行”这一中国传统文化进行了解释：Усиншань, что значит гора пяти элементов。[11]尽管这并未完全向俄罗斯读者解释何为五行，但在一定程度上也将原语文化中的特有文化进行了新的解释和补充。
对于回目中出现的其他人名(姓名或名)和地点名，译者罗高寿一般情况下采用音译法，如人名：孙悟空(Сунь У-кун)，唐玄奘(Сюань-цзан)，木叉(Муча)，观音菩萨(бодисатва Гуань-инь)等；地名：高老庄(деревня Гаолаочжуаню)；珞珈山(горы Шуньчалин)等。罗高寿使用音译翻译回目中出现的人名和地名，在大多数情况只是实现了一个语言的指称功能，没有体现人名或地名背后所蕴含着的精神文化内涵，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对读者在阅读作品和理解人物形象上造成一定的困难。
4.2. 直译法
直译法是指在不违反译语文化背景的前提下，在译文中完全保留原文语词指称意义的翻译方法。如果翻译过程中出现某个词会令译文接受者产生歧义或者误解，此时也应该添加注释。罗高寿对《西游记》回目中部分的文化空缺词采用了该翻译方法。例如“心猿”的翻译。
《西游记》中，“心猿”是主角孙悟空的多个称谓之一，代表着其人物形象。《西游记》回目中“心猿”出现次数共15次。例如有：第七回，“八卦炉中逃大圣 五行山下定心猿”；第十四回，“心猿归正 六贼无踪”；第三十回，“邪魔侵正法 意马忆心猿”；第三十四回，“魔王巧算困心猿 大圣腾那骗宝贝”；第三十五回，“外道施威欺正性 心猿获宝伏邪魔”第三十六回，“心猿正处诸缘伏 劈破旁门见月明”；第四十回，“婴儿戏化禅心乱 猿马刀归木母空”，等等。这些回目中的“心猿”，部分只是“孙悟空”的别称。作者之所以用别称，主要是追求行文变化及对仗所需，而字面上虽有些宗教色彩，却没有这方面的具体指涉如“意马忆心猿”、“魔王巧算困心猿”、“心猿获宝伏邪魔”等。还有一部分是作者寄予了一定的宗教思想的内涵，如“五行山下定心猿”、“心猿归正”、“心猿正处诸缘伏”、“道昧放心猿”、“心猿遭火败”、“心猿妒木母”等。这一些地方，“心猿”都有双关的意味。一方面，是作为孙悟空的代称；另一方面，试图揭示出孙悟空故事中含有的某种宗教哲理[12]。可见《西游记》回目中的“心猿”具有多重的文化含义，在翻译时需要注意内涵的传达。
根据整理，《西游记》俄译本的回目中“心猿”存在五种不同的译法，例如：
例③
原文：八卦炉中逃大圣 五行山下定心猿(第七回)
译文：как Великий Мудрец бежал из волшебной печи; и как горой Усиншань была придавлена бунтующая обезьяна.
此处罗高寿将“心猿”译为“(反叛的猴子)”。根据俄语详解词典，“бунтующий”有一义为：Производить бунт, участвовать в бунте (引起暴动，参与暴动的)。此回目中，孙悟空大闹天宫，引起天庭阵阵骚动，后如来佛祖将其镇压与五行山下。所以罗高寿在这里将“心猿”译为“бунтующая обезьяна”(反叛的猴子)不仅实现了名词的指称功能，并且还生动形象的展现了孙悟空在该回目文本中所表现出的形象。
例④
原文：心猿归正 六贼无踪(第十四回)
译文：как мятущаяся обезьяна вступила на путь Истины, и как были уничтожены шесть разбойников
该回目中的“心猿”被译为“мятущаяся обезьяна”(心乱的猴子)。此处的“мятущийся”具有两种含义：① Быть в смятении, тревоге, сильном волнении；② Находиться в состоянии смуты, мятежа。这两种含义都可以被理解为处于混乱、心神不宁的。在该章节中，孙悟空被唐僧救出，后因杀死“六贼”与唐僧起争执，回到花果山。该回目中所描写的孙悟空的形象是心神不宁，尚处于混乱，并未完全的顺从唐僧，皈依佛教，所以罗高寿将此处的“心猿”加以解释性的翻译，译为“мятущаяся обезьяна”，使得译文接收者们能很快的理解其内涵，以及故事情节。
例⑤
原文：外道施威欺正性 心猿获宝伏邪魔(第三十五回)
译文： как последователи ложного учения проявили свое могущество, чтобы унизить последователей истинного учения, и как хитроумная обезьяна, завладев талисманами, победила злых духов.
此时罗高寿将“心猿”直译为“хитроумная обезьяна”(机敏的猴子)，与之前回目的翻译完全不同，罗高寿在此强调的是该章节中孙悟空在使用计谋获得宝物并降妖的故事情节，将回目中“心猿”的翻译与具体章节内容相关联，并没有将文化空缺词“心猿”的俄译固化。
除以上三个回目的“心猿”的翻译，还有第四十一回“心猿遭火败 木母被魔擒”，此处将“心猿”译为“беспокойная обезьяна”，第五十一回“心猿空用千般计 水火无功难炼魔”将“心猿”译为“смышлёная обезьяна”，这两处的翻译，罗高寿同样是基于章节内容对回目的文化空缺词进行直译，使得译文更加贴近原文以及作者试图传达的文化信息。
4.3. 意译法
意译法是指翻译时将源语言的语词不按字面意思进行直接翻译，并且为了有效翻译传递源语文本之内容，避免译文接受者产生歧义和误解，将原文内容按照译语文化所揭示出来，对译文语境中所缺失的文化空缺内容进行填补、说明，以达到翻译的交际目的。罗高寿对《西游记》回目中出现的部分民俗文化、精神文化空缺词多采用意译的翻译策略。以下列举五个例子进行论证，例如：
例⑥
原文：法性西来逢女国 心猿定计脱烟花(第五十四回)
译文：Как праведный монах попал в столицу женского царства, и о том, как смышленая обезьяна придумала избавление от женских соблазнов.
在该回中女儿国王欲招唐僧为夫，派太师前往求亲。悟空代唐僧慨然应允。女王出城接师徒进宫，宴后倒换关文催三徒动身。唐僧邀女王同往城外送行，趁机摆脱女王。所以此回目中的“烟花”指的是女儿国国王，而在中国古代“烟花”又被认为是妓女的别名，有戏曲唱词：“叹世间就这般人情冷暖，也难怪烟花女无义的苏三”。(《关王庙》)所以此处的“烟花”也蕴含着作者吴承恩对女儿国王的一丝贬低的感情色彩。
罗高寿在此采取意译的方法，并未采用“妓女”在俄语中的对应词“блудница”，采用了情感色彩较不突出的“женские соблазны”，中文意思为吸引人的女性，使得译文用词修辞色彩更加中性，在正确翻译原文的同时，也更符合原作者试图传达的文化信息。
例⑦
原文：朱紫国唐僧论前世 孙行者施为三折肱(第六十八回)
译文：Как в Пурпурном царстве Танский монах изложил историю прежних китайских династий, а также о том, как Сунь У-кун проявил себя искусным врачевателем.
此回目中出现的“三折肱”出自中国成语“三折其肱”,这个典故出自《左传·鲁定公十三年》：“三折肱，知为良医！”之后“三折肱”即有了“高超的医术”这一层含义，属于是民俗文化类的文化空缺词。在该章回中孙悟空施法救治朱紫国国王，使其痊愈，因此被誉为“良医”。
中国文化中的“三折肱”(良医)属于文化典故，翻译时若使用音译法，则要求译文接受者掌握一定的中国文化常识才能够理解原作者要传递的文化内涵；使用直译法则会产生译文接受者误解，无法理解其中真正内涵。所以罗高寿在此使用意译法，将“三折肱”进行解释性翻译，用俄语中的“Искусный”作为文化含义的填充，译为中文为良医，也基本符合原意，尽管也实现了译文接收者对原语文化的接受。
例⑧
原文：四海千山皆拱伏 九幽十类尽除名(第三回)
译文： как все горы и моря покорились Царю обезьян и почему были вычеркнуты имена из десяти списков Преисподней
在该回中出现的“九幽”与“十类”皆在在正文中有提及过。在第二回菩提祖师与孙悟空道别时，曾提及“将神魂贬在九幽之处，教你万劫不得翻身。”此处的九幽属于地底最深处(幽冥地府最深处)，而“十类”则是在第五十七回中，如来佛对孙悟空提及周天有五仙：天地神人鬼；有五虫：蠃鳞毛羽昆。而此处的“九幽十类”可以泛指三界的所有生物。而在东正教文化中是存在“地狱”这个概念的，但并不存在对妖魔鬼怪的定义。
译者罗高寿在该回目翻译中使用意译法中的描写翻译法，保留了原语文化中的“地狱/幽冥地府”(преисподняя)这个文化概念，并将“十类”描述性的翻译为“десять списки”，在一定程度上传递出了道家文化对妖魔鬼怪的定义，使得译文接收者能更好的接受这个文化信息。
例⑨
原文：二心搅乱大乾坤 一体难修真寂灭(第五十八回)
译文：как два сердца нарушили покой неба и земли, и о том, как трудно одному совершенствоваться и достичь подлинного покоя.
“乾坤”为道教文化术语，一指《易》的乾卦和坤卦；二指天地；三指日月；四指阴阳；五指国家；六指局势；七指帝、后；八指玄虚、花招。该回剧情为真假美猴王进行斗法，引得天地之间不得安宁，所以我们能够得出该回目中“乾坤”二字所蕴含的意思即为：“天地”。
译者罗高寿在此使用解释性翻译的方法，将“乾”和“坤”分别译为“天”(Неба)和“地”(Земля)，将“乾坤”二字的字面、深层含义都传递出来，同时在此翻译中，罗高寿在增译了一个形容词“покой”(平静、安静)，使得译文接收者更进一步理解该回目的含义：天地之间的平静被打破了。
例⑩
原文：心猿钻透阴阳窍 魔王还归大道真(第七十五回)
译文：как смышленая обезьяна пробуравила вазу, содержавшую женское и мужское начала, и как главарь демонов вновь вступил на путь Истины.
在传统文化观念中，阴阳往往代表着一切事物的对立关系，如天地、日月、男女、上下、正负、冷热等，并将这些观念类比归纳为“阴阳”概念。“阳”字的出现可以追溯到甲骨文时期，并在金文中就出现“阴阳”二字连用。可见，阴阳属于中国传统文化中历史悠久、影响力较大的哲学、宗教理念。
罗高寿在此回目中，将“阴阳”翻译解释性的意译为“男性”和“女性”的原初。虽然“阴阳”有一意为“男女”，但在该回目及其正文中，“阴阳”实为冷热、寒暑之意。所以此处罗高寿的意译是一个错译。个人认为，若按照该章回情节，可将此处回目中的“阴阳”简单的译为“Горячий и холодный воздух”即炎热和寒冷的空气，更加贴近原文章节内容。
5. 结语
《西游记》作为我国四大名著之一，并且是中国章回体小说的代表之一，其外译和在世界的传播都对于我国文化宣传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同时相较于正文内容，回目短小精炼，翻译难度更大。面对《西游记》回目中随处可见的文化空缺，俄罗斯汉学家罗高寿在翻译时采用了各种方法，其中主要翻译策略有三种，分别是：音译法、直译法、意译法。
面对文化空缺难题，译者使用何种翻译手段，采取何种翻译策略受各种因素的影响。一方面受到本身文化素养，对原语文化的了解，另一方面受本身小说章回内容、形式的影响。俄罗斯汉学家罗高寿对《西游记》回目中出现的大部分文化空缺词都在章节内容和中国文化传统的基础上进行了补偿性的翻译，很大程度上实现了回目的美学价值和叙事价值，也体现出译者罗高寿对于中国文化的了解以及尊重。但部分译文仍存在瑕疵，存在错译或者令人误解的译文。不过整体而言，作为《西游记》第一个完整的俄译本，罗高寿的译文总体而言仍是成功的，为中俄文学、文化交流做出了巨大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