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俄国形式主义学派代表人物什克罗夫斯基在他的论文《作为艺术的技巧》中正式提出“陌生化”概念，用以指艺术的一种表现手法，一种艺术技巧[1]。他曾以列夫托尔斯泰为例，分析其作品时说，列夫托尔斯泰不用事物的名称来制成食物，而是想描述第一次看到的食物那样去加以描述，就像是初次发生的事情同时，他在描述事物时所使用的名称不是该食物中已通用的那部分的名称，而是像称呼其他事物中相应部分那样来称呼。这不仅仅只是陌生化的手法，而是使人味道对食物的援助经验从句重新获得，这种初次面对事物是所激起的新奇和惊颤体验。他还指出：“艺术的目的就是传递事物被感知而不是被知晓时的感觉。艺术的技巧就是使对象陌生，使形式变得难解，增加感觉的难度和时间长度，因为感觉过程本身就是审美目的，必须设法延长。”同时，诗人西默斯·希尼在其著作中也提出：“翻译过程中译者适当抛弃语言的一般表达方式，将译入语的表达世界变得陌生，以更新译者和读者已丧失了的对语言新鲜感的接受能力，使翻译确实地履行传播信息，促进不同民族间相互理解和交流，在不同文化间架设桥梁的功能。”
什克罗夫斯基还指出，文学是陌生化了的日常语言，其中，诗歌的陌生化程度最高。所以文学翻译中对于陌生化的保留很常见。因此陌生化效果要求译者在文学翻译中尽量避免将源文本中的文学主题、语言和意象归化为目的语读者所熟悉或者显而易见的形式和内容，而是通过翻译手段将目的语文本所述对象变得陌生，刻意给读者制造目的语文本的文学新鲜感。中国传统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是全人类的文化瑰宝，有必要传扬于海外。且随着我国综合实力的增强，我国在国际上的影响力也不断增强。中国文化已然成为强势文化，不必去迎合目的语文化。因而翻译其传统文化，译者需要尽可能地保存其原萃，陌生化的保留是重要的艺术技巧之一。
《红楼梦》是中国四大名著之一，主要讲述了林黛玉和贾宝玉的爱情故事。《五美吟》作为《红楼梦》第六十四回中的一组重要诗歌，分别吟咏了西施、虞姬、王昭君、绿珠、红拂五位古代女性。深刻反映了林黛玉对古今有才色女子人生际遇的感慨与共鸣。这五首诗不仅是林黛玉内心世界的真实写照，也是对其高洁品质的艺术讴歌。诗中蕴含丰富的典故，这些典故的翻译质量直接关乎读者对人物性格及命运的理解深度。本文旨在通过分析杨宪益的译本，探讨《五美吟》典故翻译中的陌生化效果，尤其是杨译版本如何通过创新手法实现这一效果，从而增强译文的文学魅力和审美体验，弘扬中国文化，助力中国传统文化“走出去”。
典故是文学作品中的重要元素，蕴含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和历史背景。典故也是《红楼梦》中常用的一种修辞手法，使得语言含蓄深刻、文字精炼、富有表现力。往往几个字就能引起联想，而且蕴含中国传统文化。因为英语读者缺乏与原文作者和原文读者类似的文化认知背景，典故成为他们阅读障碍，也成为翻译工作的一个难点。而且，汉语中的典故并不能就用英语中的典故来代替[2]。所以在翻译《五美吟》中的典故时，采用陌生化效果旨在更好地保留这些文化特色，使译文读者能够感受到原文的文化韵味。《红楼梦》作为中国古代文学的瑰宝，其翻译质量直接影响着中国文化的国际传播。通过实现《五美吟》典故翻译的陌生化效果，可以促进中外文化的交流与融合，增进不同文化背景下读者之间的理解和共鸣。
2. 研究现状
笔者在知网以《红楼梦》陌生化效果为关键词，截至到2024年9月，只有孟强的《红楼梦》中限制叙事视角的陌生化效果一篇论文，以《五美吟》翻译为关键词进行检索，截止到2024年9月，一共有28篇论文，其中只有一篇与典故翻译相关，且还是以法语版为分析材料。《五美吟》作为《红楼梦》中黛玉表明心志的诗歌集，学术界对《五美吟》的每一首诗都进行了详细的解析，探讨了其中的意象、用典和修辞手法，以及这些变化如何影响了黛玉的创作。研究者们普遍关注《五美吟》所反映的“红颜薄命’主题，以及这一主题在《红楼梦》整体构架中的意义和作用。却忽视了这些典故的英译以及其在英语读者中塑造的黛玉形象的作用。这些典故不仅可以帮助英语读者更好的了解黛玉的性格角色，而且也能帮助英语读者更多的了解中国文化底蕴。
3. 《五美吟》典故和类型
3.1. 典故的定义及功能
典故一词，由来已久，最早出现在汉代，当时指的是典章制度、旧制旧历，也指掌管礼乐制度的一种官职。但是今天所讲的典故的意义与此不同。《现代汉语词典》中，将典故解释为“诗文等所引用的古书中的故事和词句”。《全唐诗典故辞典》对典故定义为：典故就是诗文中引用古代故事和前人用过的词语，有来历和出处的，一般分为事典和语典。凡属作品中引用或化用史实、故事、戏曲、神话、传说和典章名物，以及前代作品中有影响的诗、词和文佳句，均收作典目[3]。故此，典故可以分为两大类：一是事典，即引用的古典故事；二是语典，即引用的有来历和出处的词语。
典故作为一种修辞手法，在中国的诗词文章中频频出现，用以抒情、言志和讽谏。且运用典故就是借古喻今，用含蓄的方式去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感情想法。古代女子被各种教条规矩束缚，很少能够直接表达出自己的所思所想。因此黛玉在写《五美吟》时运用了大量的典故。由此可见，典故对于诗歌情感的表达具有重要性，研究《五美吟》的英译就需要关注到其中典故的翻译。
3.2. 《五美吟》中典故分类
3.2.1. 语典
《五美吟》这组诗歌中出现大量的语典。《西施》中的“倾城”出自汉代《李延年歌》：“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这个典故的使用描写出西施貌美无双，与下文的早逝形成鲜明的对比，同时也表达出黛玉对西施的惋惜和钦佩。即使早逝又何妨，至少也曾绚烂过绽放过，而不是一世平庸，琐事缠身。《虞姬》中的“虞”出自项羽的《垓下歌》，“重瞳”出自《史记项羽本纪》：“又闻项羽亦重瞳子。”运用这两个语典，一方面黛玉讴歌了项羽和虞姬的至纯至真的爱情，同时也表达了对虞姬的敬佩之情。虞姬愿意为了自己的爱情，毅然决然地跟随项羽自刎。留下了乌江自刎的悲壮故事流传后世。《绿珠》中的主人公则出自《晋书·石崇传》：“崇有妓曰绿珠，美而艳，善吹笛。孙秀使人求之，崇勃然曰：“绿珠吾所爱，不可得也！”秀怒，矫诏收崇。崇正宴于楼上，介士到门，崇谓绿珠曰：“我今为尔得罪！”绿珠泣曰：“当效死于君前。”黛玉为绿珠作诗，说明黛玉被绿珠宁死不屈的气节所震撼。
3.2.2. 事典
事典种类繁多，覆盖范围大。它不仅包括具有独特意义的人名地名等还涉及典籍作品。本文根据《五美吟》组诗的特点，将其中的事典分为历史典故和典籍典故。历史典故顾名思义就是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事件，真实存在的人。《五美吟》中的西施、虞姬、昭君和绿珠都是历史上真实出现过的人。除此之外，她们的故事也在历史上发生过。典籍典故不同于历史典故。典籍典故是指不是历史上真实发生的，而是各种典籍创造出来的人或者事情相关的典故。例如“红拂”是由唐代杜光庭在《虬髯客传》所创的女性角色。红拂原是杨素的一个婢女。唐朝开国功臣李靖还未有所成就时去拜谒杨素，杨素态度傲慢。李靖不惧其势，用实力让杨素钦佩万分。红拂也开始钦慕杨靖，在那个老旧的时候，果断地追随李靖。黛玉用红拂这个典故，表明黛玉敢爱敢恨的个性。
4. 陌生化效果及其重要性
陌生化效果是指通过打破常规的表达方式，使读者文本中感受到新奇与陌生，从而延长审美体验，增加审美快感。并且文学翻译不仅是语言转换，更是文化传递和审美再创造的过程。陌生化效果有助于保留原作的文化特色和艺术魅力，同时激发读者的阅读兴趣和想象力。典故翻译是文学翻译的一种。典故语言简练又蕴含丰富的文化背景和情感象征，所以在处理典故的翻译时，不能一味的归化，那样就失去了原文的语境土壤，让读者没有新奇感，同时也不利于中国文化的传播。
5. 典故翻译中的陌生化效果实现
《红楼梦》是我国的文化瑰宝，自19世纪初海外就出现了一大批的《红楼梦》摘译本。目前《红楼梦》的全译本有二十多种。《五美吟》也是学界研究黛玉人物个性的重要材料，所以本文以《红楼梦》全英译本杨宪益夫妇的译本A Dream of Red Mansions)中《五美吟》的翻译为例，对《五美吟》中的典故翻译的陌生化效果进行了初步的研究。
5.1. 直译法
《红楼梦》中不仅蕴含大量的中国传统文化诗歌而且还包括众多的典故。黛玉惜古史中有才色的女子所作的《五美吟》就是佳例之一。《五美吟》中包括大量的历史典故。然而这些历史典故在英语文化中是没有的。为了准确传达出历史典故中的所言的情所意的志同时又保留原来的文化背景，就需要选择一种合适的方式。直译强调在翻译的过程中尽可能的保持原文的字面意义、结构和表达方式。直译的核心就在于忠实于原文，力求准确传达原文的信息。此外，直译可以将陌生化效果完全呈现出来，让目标读者能够感受原滋原味的中国文化和中国魅力，所以在翻译《五美吟》中的历史典故时可以选择直译。“吴宫”译作Wu’s palace，将《虞姬》中的“楚营”处理为“Chu’s tent”。还有《绿珠》中的“石尉”的翻译为“Shi Chong”。这几个都是典型的中国文化词汇，杨宪益没有按照西方的表达进行翻译，而是采用了直译的方式，来增加读者的阅读难度，增强审美体验，同时也能够让目标读者感受最纯正的中国表达还有其中的中国文化，而不是用熟悉的语言去了解一个故事。
5.2. 直译加注解
由于典故负载的文化信息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一个特定地区民族的民风、民俗背景以及长期积淀而形成的民族文化传统与心理，具有特定的内涵与寓意，加上原语与译入语的语言体系及表达方式的不同，所以在译入语中有时难以找到完全对应的表达方式，因此在翻译过程中原文文化内涵与寓意的流失便不可避免，从而进一步加大了译入语读者对原文的理解难度。所以针对这个情况就可以采取直译加注释的方法，这样既可以传递出的原文的意思风格，又可以能够补充译文中缺失的信息，使译入语读者更好地理解原文的文化底蕴[4]。直译加注释有两种情况，分别是文末加注释和注释性直译。
5.2.1. 末加注释
例1. 西施
译文：XI SHI
Translator’s note (译者注释)：“Xi Shi, a beauty of the Spring and Autumn Period (770-476 B.C), was presented to Prince Fu Chai of Wu by Prince Gou Jian of Yue to induce him to neglect affairs of state. Fu Chai lost his kingdom to Gou Jian, while Xi Shi was drowned in a river by the people of Wu [5].”
杨宪益将《西施》中的“西施”译为“XI SHI”，但是他考虑到西施是中国古代闻名的有才色的女子，但是目标读者却是不知道这个人的，更不知道她背后的故事，为什么黛玉要为她们作诗。所以为了保持原文的风格又不缺失重要信息，杨宪益采取了直译加注释的方法，给她增加详细的介绍。“虞姬”“明妃”“绿珠”和“红拂”都采取了这种处理方式。这样原文不会缺失信息，又保持住了原文中的陌生化效果，让目标读者的感受更持久。
5.2.2. 注释性直译
有些典故虽然很长但是作者只是选用了其中一个重要的信息，完整把他们翻译给读者，不仅对理解文章没有太大的作用，同时也给读者带来了大量的冗长信息，会干扰文章本身主题的传达。因此，将典故内容直接用简洁的解释和说明于文中，可以让读者直接有效地理解原文内容。
例2：黥彭甘受他年醢
译文：The renegades Qing Bu and Peng Yue were doomed to be slaughtered [5].
黥彭是指黥布和彭越。他们与项羽同为秦汉之际崛起的诸侯，归附刘邦，是西汉开国功臣，初封异姓王，后以谋反罪被处死，剁成肉酱。这句话的意思是想黥布和彭越后来被极刑处死，怎比得上此时决然自刎的虞姬。黛玉引用黥彭这个典故，主要是为了凸显虞姬不为苟活最后自刎乌江的果敢和勇毅。和这个典故背后的故事没有太多的关系，只是用了典故中他们俩的叛徒身份和最后下场唏嘘的部分，所以杨宪益直译了两人的名字再注释出了他们的身份。完整地把黛玉的想法传递给读者，同时加深了读者的印象。
5.2.3. 意译法
意译通过用新奇、独特的修辞手法和表达方式能够增强译文的表现力。同时在翻译的过程，注重保留原文神韵，创造异域情调，丰富审美体验，让读者能够阅读的过程中感受到不同文化的差异和魅力。
例3：一代倾城逐浪花
译文：the beauty who felled cities [5]
《西施》中的“倾城”原是汉代李延年对一位绝色女子的称赞，黛玉借用这一词汇来表达西施的绝美容颜。这一表达出自中国文化，西方在称赞女子时没有这种表达习惯。所以杨宪益采用了意译的翻译方法，传递出中国古代在赞扬一个人貌美的表达方式，让读者对中国文化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6. 结论
典故的翻译不仅牵扯语言层面，更是涉及其中文化底蕴的翻译。深化对《五美吟》典故翻译陌生化的研究，揭示典故翻译在文学翻译中的重要性，同时也给中国古典文学作品的英译提供新的视角和参考。文化的交流更多的是新奇感创造力为主的交流。如果只是一味的为了让目标读者理解而忽略原文本身的文化底蕴，这是得不偿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