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中医药是中华文明的杰出代表，对世界文明进步产生了积极影响。在数千年的发展过程中，中医药不断吸收和融合先进科学技术和人文思想，理论体系日趋完善。中国与世界的联系日益紧密，中医药在英美两国的影响力不断加强，逐渐融入其社会和医疗保健体系，为两国民众的健康服务。因此，让中医走出国门，讲好中医药故事成为当代文化传播的重要任务。西方新闻媒体对中医药的描写会影响中医形象的塑造和传播。了解西方媒体对中医药的新闻话语建构，能够为中医药“走出去”提供客观的语言案例和数据基础。因此，本研究拟从话语历史分析视角，对英美主流媒体话语中的中医药形象进行探索，以期为中医药的对外传播提供启示。
2. 文献综述
经过文献梳理发现，当前国内对中医药形象的相关研究主要从新媒体、传播学、新闻学、文学、历史学和美学等学科视角展开，但是其研究对象大多局限于国内媒体和资料，当前还有文化对外传播的现实问题需要迫切解决，所以西方主流媒体话语中的中医药形象建构是值得深入研究的一个课题。
在当前研究中，大部分学者借助语料库技术实现了对中医药形象的探究。例如，叶青和吴青[1]通过主题词分析探讨了美国主流媒体对中医药的认识；何燕[2]基于Python数据分析技术，从文章趋势、情感态度、主题词云图、网络语义图和LDA主题分析等角度研究了20个国家和地区中主流新闻媒体的中医药传播特点；张瑞华和史鑫媛[3]通过分析扩展意义单位和主题词，挖掘了英文主流媒体在塑造中医药形象过程中所隐藏的态度和动机。然而在为数不多的已有研究成果中，部分研究者只是就中医药相关新闻进行了宏观的分析，未能充分展示出中医药在具体语境中的产生的意识形态转变及话语变化，所处语言以外的社会变量和制度框架，以及其整体的社会历史背景。
针对上述学者的研究，本文将填补目前领域对该研究的不足，推动相关问题的解决。通过结合语料库技术和话语历史分析法，选取近20年间英美主流媒体《泰晤士报》和《纽约时报》对中医药的报道作为研究对象，并回答以下问题：1) 《泰晤士报》和《纽约时报》在报道中医药时存在怎样的变化？2) 相关报道使用了哪些话语策略，是如何使用的？3) 两家媒体是如何构建中医药形象的，其中隐含了什么态度？
3. 理论框架
批评话语分析(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下称CDA)以研究社会问题为导向，其研究焦点是社会中的话语，而不是话语本身[4]。语料库因包含大量真实的文本而弥补了CDA在研究广度上的不足，其基于量化数据的研究方法也有利于减少研究者在选择分析材料时的随意性和阐释文本时的片面性，从而为研究者的研究提供坚实的数据基础[5]。
话语–历史分析是批评话语研究的主要路径之一。该方法由Ruth Wodak提出，旨在把历史、社会、政治方面的信息融入语篇分析中，从历时角度分析社会活动与话语实践之间的关系。话语历史分析法包括三个维度：话语主题、话语策略、以及实现主题和策略所使用的语言手段[6]。
4. 研究设计
首先，本文通过LexisNexis数据库，以“Chinese medicine”为关键词进行检索，搜索了《泰晤士报》和《纽约时报》2003年1月1日至2023年12月31日的所有相关报道，在对报道进行精读，剔除一些重复报道后，自建《泰晤士报》中医药语料库(含报道343篇)和《纽约时报》中医语料库(含报道319篇)。接着利用Excel绘制报道的整体趋势图; 借助语料库软件WordSmith 6.0，分析主题词、搭配词和索引行，找出报道中中医药话语的特征及倾向性。最后分析《泰晤士报》和《纽约时报》中使用的话语策略，以及其中蕴含的情感态度。
5. 话语主题分析
报道趋势
Figure 1. The trend of the number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reports in The Times and The New York Times over the years
图1. 《泰晤士报》和《纽约时报》历年中医药报道数量趋势
由图1可以看出，自2003年的二十年来，《泰晤士报》和《纽约时报》对于中医药的报道呈现波动趋势。其中，前十年《泰晤士报》对中医药的报道数量远远超过纽约时报，然而在2013年后，《纽约时报》对中医药的关注度增加，每年报道数量几乎都高于《泰晤士报》。同时，在一些年份，如2005年和2014年，两家报纸的报道数量趋势截然相反，反映出《泰晤士报》和《纽约时报》对于中医药报道的关注点并不是完全重合的。根据这些时间节点，中医药的发展可以分为四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2003年至2007年。2003年3月，非典疫情呈现全球蔓延趋势，同时美国媒体也对中医药的治疗效果高度关注，《纽约时报》报道了北京地区使用中药来预防和治疗非典的情况。2004年3月，英国政府拿出了初步的管理方案征询意见草案。2004年，美国医学杂志《内科学纪事》上刊登了针灸可以用来治疗关节炎的研究发现。2006年，中国和记中国医疗科技公司(Chi-Med)在伦敦初级股票市场上市。
第二个阶段是2008年至2014年。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举办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美国媒体也对中国运动员使用中医疗伤的方法进行了报道。2010年，11月19日至24日，全球老虎保护高峰会议在俄罗斯圣彼得堡召开，包括中国在内的全球13个老虎分布国及支持野生虎保护国家的政府首脑出席了该会议。
第三个阶段是2015年至2019年。2015年，中国首位诺贝尔医学奖获得者屠呦呦创性地从中草药中分离出青蒿素治疗疟疾。2018年，中国政府发布了一则通告，表示开放犀牛角与虎骨能合法用于医学研究与传统医药用途。
第四个阶段是2020年至2023年。2020年初，新冠疫情爆发，国际社会的生态稳定受到了巨大影响。中医药对冠状病毒的治疗效果引发了国际的关注。
报道趋势显示，《泰晤士报》和《纽约时报》对中医药的报道数量呈现波动趋势，且在某些年份存在截然相反的报道数量趋势，反映出两家报纸对中医药报道的关注点并不完全重合。
6. 话语策略及其语言实现方式分析
6.1. 指称策略
指称策略的目的是建立内群体和外群体，这一策略可以通过成员归类的方式实现。例如：
(1)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TCM) is now one of the most popular alternative treatment approaches in the UK. (《泰晤士报》)
(2) Ayurveda has strong links with many Asian medical systems, particularly with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another holistic system of diagnosis and treatment. (《泰晤士报》)
(3) Traditional healing practices, like Ayurveda, Chinese medicine and Native American medicine, have existed for millenniums and provide health benefits. (《纽约时报》)
(4) For many, it is the ur-alternative to what they see as the industrialized and chemicalized medicine that dominates in the West. For others, it is little more than charlatanism… (《纽约时报》)
(5) For more than 5000 years Chinese medicine and many other ‘’alternative’’ approaches have used smell as a diagnostic tool. (《纽约时报》)
在上面的例子中，虽然两家报纸在例(2)和例(3)中称中医药是全面的系统以及传统的治疗方法，但是却在例(1)，例(5))中将中医药归类为替代医药和补充疗法，认为中医学不属于正统医学，是医学中的“外群体”。除此之外，例(1)中称中医药仅仅是安慰剂，甚至在例(4)中将中医药归为骗术。因此，通过指称策略，这些报道的成员归类反映出两家媒体除了不认可中医药的医学地位，同时也对中医药的治疗效果抱有怀疑的态度。
6.2. 述谓策略
述谓策略的目的在于分析社会行动者、对象、现象、事件或行动的特点，同时赋予其褒义或贬义，这一策略可以通过分析搭配词来实现[7]。
Table 1. The collocation and categories of Chinese medicine in The Times
表1. 《泰晤士报》中Chinese medicine (中医)的搭配词和所属类别
序号 |
搭配词 |
MI3 |
类别 |
序号 |
搭配词 |
MI3 |
类别 |
1 |
used |
18.013 |
用途 |
16 |
doctor |
11.602 |
领域 |
2 |
acupuncture |
15.877 |
用途 |
17 |
medicine |
11.350 |
用途 |
3 |
practitioner |
15.151 |
领域 |
18 |
pulses |
11.098 |
用途 |
4 |
western |
14.231 |
领域 |
19 |
highly |
11.061 |
性质 |
5 |
scales |
13.451 |
用途 |
20 |
cures |
10.884 |
影响 |
6 |
clinics |
12.776 |
领域 |
21 |
part |
10.843 |
性质 |
7 |
horn |
12.298 |
用途 |
22 |
systems |
10.758 |
领域 |
8 |
prized |
12.221 |
性质 |
23 |
centuries |
10.758 |
影响 |
9 |
herbal |
12.190 |
用途 |
24 |
prescribed |
10.694 |
用途 |
10 |
specialising |
12.098 |
领域 |
25 |
drug |
10.689 |
用途 |
11 |
principles |
12.021 |
性质 |
26 |
vital |
10.643 |
性质 |
12 |
university |
11.978 |
领域 |
27 |
branch |
10.639 |
性质 |
13 |
trade |
11.946 |
领域 |
28 |
ancient |
10.637 |
性质 |
14 |
Hutchison |
11.884 |
领域 |
29 |
poaching |
10.502 |
影响 |
15 |
valued |
11.758 |
性质 |
30 |
rhino |
10.436 |
用途 |
Table 2. The collocation and categories of Chinese medicine in The New York Times
表2. 《纽约时报》中Chinese medicine (中医)的搭配词和所属类别
序号 |
搭配词 |
MI3 |
类别 |
序号 |
搭配词 |
MI3 |
类别 |
1 |
used |
18.581 |
用途 |
16 |
herbs |
12.450 |
用途 |
2 |
practitioner |
16.790 |
领域 |
17 |
remedies |
12.379 |
用途 |
3 |
Ayurveda |
14.375 |
领域 |
18 |
valued |
12.330 |
性质 |
4 |
staple |
14.223 |
性质 |
19 |
practices |
12.223 |
用途 |
5 |
doctor |
13.844 |
领域 |
20 |
drugs |
11.879 |
用途 |
6 |
hospital |
13.704 |
领域 |
21 |
based |
11.840 |
性质 |
7 |
acupuncture |
13.701 |
用途 |
22 |
books |
11.687 |
影响 |
8 |
healing |
13.313 |
影响 |
23 |
traditions |
11.668 |
性质 |
9 |
ingredient |
13.266 |
用途 |
24 |
American |
11.620 |
领域 |
10 |
ancient |
12.978 |
性质 |
25 |
western |
11.561 |
领域 |
11 |
prized |
12.901 |
性质 |
26 |
meridians |
11.545 |
用途 |
12 |
treat |
12.857 |
影响 |
27 |
specializing |
11.545 |
领域 |
13 |
standardized |
12.790 |
性质 |
28 |
commission |
11.329 |
领域 |
14 |
college |
12.702 |
领域 |
29 |
efficacy |
11.266 |
性质 |
15 |
antiviral |
12.668 |
性质 |
30 |
health |
11.205 |
影响 |
本研究利用软件WordSmith6.0，在自建语料库中以“Chinese medicine”作为节点词进行检索，搭配跨距设定为L5-R5，搭配测量方式选择MI3值(≥3)，同时与节点词共现次数达到3次及以上，列出了排名前30的搭配词。
6.2.1. 搭配词特点
由表1和表2可知这些搭配词反映了中医药的四个方面，可以归纳为中医药的用途、领域、性质、影响。其中，中医药的用途类搭配词在两家报纸中所占比例最高，可以看出中医药涵盖的范围十分广泛。针灸，植物药材，动物药材犀牛角，脉诊技术和经络学等都是中医学的组成部分。同时，用途类搭配词的搭配强度和词频也相对较高，说明两家报纸都非常关注中医药的各个分支。中医药的领域类搭配词在两家报纸中的所占比例排名第二，这些领域类搭配词可以大致分为医学领域和经济领域。在医学领域，western medicine (西医)的词频相对较高，说明中医与西医经常在报道中同时出现。此外，外文媒体也常把中医和印度的阿育吠陀相提并论，都归类为传统的治疗方法。在经济领域，搭配词主要有trade (贸易)和Hutchison (香港和记黄埔有限公司)，从侧面反映出中医药相关产业的影响力不容小觑。中医药的性质类搭配词从侧面体现了中医药相关词的特征。例如，从形容词vital，ancient和standardized可以看出中医药是一种古老的，重要的标准化医学。从名词principles，branch和staple可以看出中医药是有一定的原理的，同时也有许多分支，在分支中某些部分占据着主要位置。
6.2.2. 媒体评价
在用途类搭配词中，通过结合索引行语境，发现消极话语韵主要存在于《泰晤士报》搭配词used、scales、horn，herbal的语境，以及《纽约时报》搭配词used、ingredient、remedies、drugs的语境中。这些负面评价主要关于中医药使用犀牛角，熊胆汁等动物药材，以及穿山甲，老虎等动物引起的动物保护问题。除此之外，两家媒体对中草药的治疗效果也秉持一定的怀疑态度，认为没有确切的证据来证明中草药的疗效。例如：
(1) That evidence does not exist for herbal and Chinese medicine, which remain largely untested.
值得注意的是，针灸作为中医学的中药诊疗手段之一，它的治疗效果在《泰晤士报》和《纽约时报》中都获得了许多正面评价。例如：
(2) According to the ancient theories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acupuncture is vital in clearing blockages and helping to balance the body’s yin and yang, as imbalances manifest themselves as illness or pain.
在医学领域类搭配词中，负面报道主要是关于中医药效慢以及治疗效果不明显的问题。而在经济领域类搭配词中，负面评价来源于中医药贸易会间接导致许多动物的灭绝如老虎，犀牛，蝠鲼等。相关报道如：
(3) The giant manta ray, one of the world's most graceful and mysterious creatures, is facing a new threat from the Chinese medicine trade.
在性质类搭配词中，vital，antiviral，valued等积极形容词表明媒体对中医药持有一定的正面评价。不难发现，prized和staple分别是《泰晤士报》和《纽约时报》的中医药相关搭配词中搭配强度最高的两个词。通过查看索引行发现，prized和valued主要用于修饰动物药材，表明某些动物在中医药中具有极高的药用价值，从而为报道认为的中医药导致的动物灭绝提供证据，因此对中医药产生一些负面评价。相关报道如下：
(1) Mantas have a wing span of more than 7 m… Unfortunately, they are highly valued for Chinese medicine and, like countless other species, are now facing extinction.
在影响类搭配词中，《泰晤士报》对中医药的负面评价主要在于中医药对动物药材的需求会导致盗猎行为(poaching)的发生。例如：
(2) It is estimated that Indonesia loses 50 tigers to poaching for the Chinese medicine trade every year.
而《纽约时报》对中医药的负面评价主要在于中医药中动物药材的治愈效果会间接对濒危物种造成伤害，或者导致盗猎事件增加。相关报道如下：
(3) The business is not just endangering a vulnerable species; it is also harming consumers.
6.3. 小结
通过分析报道中指称策略和述谓策略，可以看出《泰晤士报》和《纽约时报》对中医药的态度，既有肯定和认可，也有质疑和怀疑。这种多元的态度和评价反映了两家报纸对中医药的复杂认知和态度。积极评价主要体现在对中医药的用途、传统性质和对身体健康的影响上，例如对中医药的治疗方法和对身体康复的影响给予了积极评价；负面评价主要体现在对中医药的贸易影响和盗猎问题上，例如对中医药相关产业的影响和盗猎行为给予了负面评价。这些评价反映了媒体对中医药的态度和观点，也对公众产生一定的影响。
7. 结语
总而言之，《泰晤士报》和《纽约时报》对中医药的报道的关注点呈现多面化，多元化和数量增长化趋势，两家报纸对中医药报道的侧重点各有不同。话语策略显示出《泰晤士报》和《纽约时报》对外报道中医药时对其形象的塑造，通过分析指称策略和述谓策略，发现媒体构建了多元复杂的中医药形象，同时对中医药的评价褒贬均有。基于上述发现，我国新闻媒体应积极对外宣传国内的最新中医药研究成果，同时以通俗易懂的方式阐释中医药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