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2015年10月，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的建议》中提出：“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系统把握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的科学内涵和现实路径，明确其在当代的时代价值与现实意蕴，对于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具有重要意义。”[1]这不仅是向世界传递中国生态文明理念的迫切需求，也是构建清洁美丽世界的全球共识，因而成为中国主流媒体对外传播的核心议题之一[2]。笔者据LexisNexis® Academics数据统计，自2015年至2024年，超过33家英语国家本土媒体对这一理念进行了报道，共计690篇，显示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理念在国际上的广泛关注。值得注意的是，尽管该理念已获得国际社会的普遍关注，但研究揭示出部分媒体在解读与阐述上存在偏差，如重点不突出、理解不深入，甚至有将其与冲突性事件相混淆的情况，这种认知上的偏差无疑削弱了其对外传播的效果与影响力。
鉴于此，本文聚焦“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英译名，深入剖析其在国际新闻传播中的实际影响及其深层含义，探讨术语翻译与对外传播之间的内在联系，旨在为优化我国对外核心思想术语的翻译策略与传播机制提供策略性建议，促进中国理念、中国方案在国际舞台上更加精准、高效地传播[3]。
2. 研究现状述评
中国政治术语是政治领域内用于表达专业概念的专有词汇或词组，其特点主要体现在语境类型和意识形态性。从翻译方面来看，研究主要集中于特定中国特色外交术语的翻译原则与理论，为构建被国外所接受的政治话语系统提出建议(黄友义2004；杨雪冬2016；贾毓玲2017)。冯志杰(2010)通过分析“科学发展观”这一政治术语的现有英译方案，提出了重大术语翻译要坚持信息等价性、信息传递性和源语取向的原则[4]。杨明星(2014)提出政治等效原则，认为这是政治术语翻译中最基本、最重要的原则[5]。然而，张峻峰(2015)对杨明星的观点提出质疑，认为翻译必须考虑国家利益最大化这一根本动因，无法追求所谓的“政治等效”[6]。就对外传播方面而言，学者大多挑选具有代表性的外国媒体报纸来探讨这些特色术语的对外传播情况从认知态度、接受趋势以及价值倾向进行分析(胡开宝2018；唐青叶、史晓云、秦洪武等)。此外，一些研究从传播中遇到的困难与瓶颈进行评估分析，例如刘润泽、魏向清(2015)借用概念史的方法对“中国梦”这一政治术语的概念认知的复杂性做了全面的论述，并对该术语跨语传播与接受的问题进行了深入的分析[7]。严文斌(2015)发现，中国政治话语对外传播的模式和领导人语言个性化趋势逐渐明显，对国内对外传播工作者提出很大挑战[8]。王晓莉、胡开宝(2021)结合语料库和批评话语分析的方法通过对“新型大国关系”在英美国家传播中遇到的瓶颈进行了分析[9]。
根据现有研究文献，政治术语英译在翻译与传播方面既有对理论策略的宏观探讨，又有对传播接受的微观分析。然而对于相关数据以及在不同国家传播与接受的量化研究较少且研究多集中在翻译策略和语言分析。鉴于此，本文将以“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为代表从共时与历时的角度探索在英美主流媒体新闻报道中的语言特征，应用特征和趋势，政治术语翻译的内在互动关系，从而为译者建言献策。
3. 研究设计
本研究基于LexisNexis® Academic数据库构建语料库，涵盖英美主流媒体关于“人与自然和谐共生”间跨度为2015至2024年的新闻报道。采用定量统计与定性分析结合的方法，从话语传者、媒体、受者三个维度探究相关英译名的语义与权力关系。通过检索不同译名并分析其应用频次与语境，进一步从受者角度探讨语义差异背后的社会环境与权力关系。
3.1. 研究语料
本研究所选语料均来自国际权威新闻数据库LexisNexis® Academic。本研究所建语料库，囊括的英美主流媒体均为发行量大、传播广泛的报刊报道以及电视台新闻的转写。该语料库以现有“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主要英译名，“harmony between humanity/man and nature”“harmonious coexistence between man and nature”和“live in harmony with nature”为检索项，时间范围划定在2015年10月1日~2024年10月1日，具体语料组成如表1所示：
Table 1. Composition of the research corpus
表1. 研究语料的组成
国家 |
媒体 |
报道篇数 |
美国 |
State New Service |
213 |
CNN |
23 |
PR Newswire |
241 |
The Nation |
7 |
The New York Times |
7 |
英国 |
BBC |
82 |
Financial Times |
55 |
The Guardian |
26 |
The Telegraph |
26 |
The Times |
10 |
由表1可知，美国和英国的主流媒体涉及“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新闻报道数量共计690篇。相比之下，美国媒体比英国更关注“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相关话题。其中美国PR Newswire发表的新闻报道数量最多，共计241篇，占美国媒体报道数量35%。其次是States New Service，共计213篇，占美国报道数量31%。位居3~4位的依次为英国的BBC和Financial Times。涉及“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新闻报道数量分别为82篇和55篇，分别占英国报道数量的41%和28%。对“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相对关注较少的媒体为美国的The New York Times和英国的The Times，涉及新闻报道数量分别为7篇和10篇。
3.2. 研究方法和步骤
本文将从三个主体——话语传者、媒体、受者探寻以“人与自然和谐共生”英译为纽带的语义关系与权力关系。
首先针对话语传者，本研究以“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不同译名为检索项，通过定量统计与定性分析相结合的方法，提取相关新闻进行数据统计与语言特征分析，对不同译名的应用频次与语境进行共时与历时分析，并辨析其语义差异。
其次，媒体作为连接话语传者与受者的关键对话媒介，其话语实践是实现有效沟通的核心机制[10]。本研究将探讨媒体在塑造受者认知与态度方面的作用，以及其在跨文化交流中的调解功能。具体操作方法应从“处于不同的时代与地域的主体所产生的言语交际”进行分析研究。
最后，在受者角度，本研究分析相关新闻报道的语义特征，探讨其语义差异背后的社会环境与权力关系，揭示其对英美国家接受者的影响与背后的意识形态因素，以促进源语言文化精神的准确传达与有效沟通。
4. 结果与讨论
根据研究设计展开的语料收集表明英美主流媒体对此的报道带有立场，体现在话语的各方面。本节通过数据统计，从历时和共时应用的角度分别分析了该理念在英美与中国主流媒体中的应用状况。并从媒体与受者间译法使用特点分析该术语译法的使用差别。
4.1. 传者与媒体间历时应用特征
第一阶段从2015年10月1日该理念首次在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提出，至2017年1月17日在联合国日内瓦总部发表相关主题演讲。第二阶段自2017年日内瓦演讲起，延续至2021年“世界地球日”发表重要讲话。第三阶段则从2021年“世界地球日”讲话延续至2022年党的二十大召开。因关键时间节点标志着理念的深化与扩展，故通过历时性分析可揭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理念在英美媒体中的传播特征，进而探究其在国际舞台上的接受度和影响力。
根据“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理念的发展路径大致划分了四个时间线，从历时角度分析其英译名在英美主流媒体中所呈现的应用特征。第一阶段自2015年10月1日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首次提出“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概念，至2017年1月17日日内瓦总部演讲。第二阶段自日内瓦总部演讲至2021年“世界地球日”讲话。第三阶段自2021年“世界地球日”讲话至2022年党的二十大召开。
上述时间点对于“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理念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2015年10月，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的建议》中提出：“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为生态文明建设奠定了政策基础。2017年1月，在联合国日内瓦总部时的演讲中强调了人与自然共生共存的重要性[13]。至2022年党的二十大，该理念进一步被确立为新时代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基本方略之一，凸显了其在国家发展战略中的核心地位。
Figure 1. Diachronic application of the English translation of “harmony between humanity and nature” in maintream media in the United Kingdom and the United States
图1. “人与自然和谐共生”英译在英美主流媒体的历时应用特征
从图1可知，在英美两国主流媒体中，“人与自然和谐共生”英译名所呈现的历时应用特征。该图分为四个时间阶段，显而易见“harmony between humanity/man and nature”译法整体占据明显优势。“harmonious coexistence between man and nature”与“live in harmony with nature”在不同时期呈波动状态。第一阶段，其相关报道在英美主流媒体中较少，占据优势的“harmony between humanity/man and nature”仅有36篇报道。在第二阶段，由图可见，原本与“harmonious coexistence between man and nature”保持同速增长的“live in harmony with nature”(14次)译法却在日内瓦总部演讲之后增幅超过前者。由图中第三阶段可见，“live in harmony with nature”译法已增至13次，趋近于最多使用的“harmony between humanity/man and nature”(54次)。第四阶段“harmony between humanity/man and nature”(140次)呈现出急剧上升趋势，“harmonious coexistence between man and nature”(54次)而“live in harmony with nature”译法呈现平稳趋势(16次)。
由此体现英美两国译法的不同使用与相关事件的关系特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三种英译名在初期使用均较少，传者属于自说自话状态。但总体依然保持上升趋势，说明英美国家主流媒体对于该术语的关注度稳步增长。其中“harmony between humanity/man and nature”在2017年1月日内瓦总部讲话之后使用量有下降趋势，而“harmonious coexistence between man and nature”译法在2021年“世界地球日”讲话之后使用量平稳上涨但仍未超过前者。党的二十大召开以来，一直处于最少使用量的“live in harmony with nature”译法升至第二位，“harmony between humanity/man and nature”的使用量骤然上升，为所记录时间段最高。
4.2. 不同媒体间共时应用特征
在共时角度下，本文对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召开以来，“人与自然和谐共生”这一政治术语其英译名并不统一。统计发现随着“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建设不断深入，自党的二十大召开之后其英译名基本得到统一。英美主流媒体对英译名的使用可归类于“媒体话语”，是根据话语生成者的社会地位、利益和目标来对现实进行建构[11]。因此新闻报道是带有立场的，并体现在话语的各方面。为了解这些译名在英美两国媒体报道的应用状况，本节从共时角度进行了如下数据统计，以2015年10月~2024年10月“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对外传播的活跃期为期限，基于英美两国相近的意识形态将其归为一类语料，其对比语料为同一时期载于中国主流媒体的含有上述译名的新闻报道。
从表2可知，在2015年10月至2024年10月1日期间，“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不同英译名在英美国家主流媒体和中国主流媒体报道中的应用频数之和为1569次。其中“harmony between humanity/man
Table 2.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simultaneous application of “harmonious coexistence between man and nature” in mainstream media in the United Kingdom and the United States
表2. “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在英美主流媒体的共时应用特征
“人与自然和谐共生”英译 |
2015年10月~2024年10月 |
美国 |
英国 |
中国 |
总计 |
harmony between humanity/man and nature |
246 |
45 |
604 |
895 |
harmonious coexistence between man and nature |
62 |
46 |
162 |
270 |
live in harmony with nature |
184 |
50 |
170 |
404 |
总计 |
492 |
141 |
936 |
1569 |
and nature”的出现频次最高，为895次，“live in harmony with nature”次之，为404次。从国别来看，英美报道呈现出较为相近的特征。具体而言live in harmony with nature (加数据)而中国作为传者，首先在报道数量上远超英美两国(936次)，其次对于“harmony between humanity/man and nature”这一官方译文的使用远超其他两国媒体(604次)。综上所述，从共时角度来看，“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不同英译名的应用在英美两国报道中大体相似。
4.3. 媒体与受者间译法使用特点
融合官方导向与大众认知的综合性舆论载体的政治术语，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理念的跨文化传播与受众接受情况提供了全面且客观的参考视角[13]。本文特别聚焦于新闻话语如何作为媒体与受众之间沟通的桥梁影响着公众的认知与态度。具体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句式结构，“和谐共生”不仅是句中的精髓，也是翻译过程中最易产生差异、导致理解偏差的关键点。从语用学角度深入分析这一现象，有助于我们揭示不同译文间受众感知差异的根本原因，并挖掘术语背后蕴含的深层次意义。
通过语料库检索发现“harmony”、“harmonious coexistence”及“live in harmony”三种译法各有侧重。“Harmony”多见于环保、经济、国际合作等领域的报道中，且近年来涉及“China”的频率减少，反映英美国家逐渐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视为全球共识，而非仅限于中国的立场。其背后的潜在语义强调了国际合作对于解决环境与经济问题的重要性，与“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理念的核心价值不谋而合，展现了各国人民共同应对环境挑战、携手前进的美好愿景。相比之下，“harmonious coexistence”更多地与政治、疫情等话题相关联，其意义偏向“中国倡议”及后疫情时代的经济复苏等方面，与原始理念的纯粹性有所偏离。这主要是因为“coexistence”一词将“和谐共生”的概念具体化为一种状态，“和谐共生”不应该被限制在“same time”的“same place”从而忽略了其超越时空界限的普遍性和动态性。至于“live in harmony”，其表述虽简洁但主体指代不明，未能充分体现人类与自然作为共生双方的相互依存关系。而第三种译法“live harmony with nature”其指代的主体不清晰，人类与自然的和谐共生是由两个主体构成缺一不可。“live”一词局限了人类改造世界的行为。
综上所述，后两种译法均忽视了原术语的内涵和应用广度，以及在应对环境问题时各国相互依存、休戚与共的宗旨和原则。因此，在翻译和传播时，我们需要更加审慎地选择词汇，确保能够准确传达其深层含义，促进全球范围内的广泛理解和认同，能够对“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跨语传播与接受情况提供较为客观和全面的参考。
5. “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对外翻译与传播的反思
在以互联网技术和数字媒体为主的新型媒介和传播生态语境下，新闻传者与受众界限变得模糊，新闻生产也由传统的单向传播变成双向乃至多项互动。在此背景下，有学者提出“对话新闻学”的理念，即“新闻是记者与报其报道对象之间对话和沟通的产物，也是不同话语和立场相互冲突、调和与协商的结果”[13]。这一理念不仅是新闻生产的新范式，更是新闻传播的本质要求。在“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对外传播过程中，翻译工作应秉持对话精神，翻译策略需充分考虑不同主体的立场、诉求与接受度[14]。力求在保持原意的基础上，实现信息的有效沟通与共识的达成。从而有效破解西方国家长期以来在人类文明发展和实现现代化目标上的话语霸权[15]。
最后，翻译工作者应关注传播效果与反馈机制。在“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对外传播过程中，翻译工作者需密切关注报道的传播效果与受众反馈，及时调整翻译策略与传播方式。同时，建立有效的反馈机制，收集并分析受众的意见与建议，为后续的翻译与传播工作提供有益参考。用融通中外的语言、优秀的翻译作品讲好中国故事，引导更多外国读者读懂中国[16]。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理念的对外传播指明了方向。为了构建该理念的现代化对外传播话语，这不仅要求我们在翻译上追求精准与流畅，更要通过多样化的报道形式、多渠道的传播平台，以及广泛的社会参与，使“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理念在全球范围内形成共识，为实现清洁美丽世界的共同目标贡献中国智慧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