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在当前社会大变革的背景下，文化繁荣成为时代的标志。非物质文化遗产(以下简称“非遗”)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承载着丰富的历史、文学、艺术和科学内涵，是宝贵的文化财富[1]。随着全球化进程加快，文化交流日益频繁，跨文化传播已成为各国提升文化软实力的重要途径。在这一过程中，纪录片作为一种视觉传播媒介，尤其在传递非遗等富含文化内涵的内容时，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通过音画结合，纪录片向全球观众展示了文化的独特性与多样性。
对于“走出去”的非遗纪录片而言，字幕翻译是文化传播中的关键环节。字幕翻译不仅涉及语言层面的转换，还涉及复杂文化背景和受众接受程度等问题。纪录片《天工苏作》由苏州广播电视总台和苏州市非遗办联合出品，展示了苏州传统工艺的精妙技法与文化传承，并肩负着将这一独特文化符号传播至全球的使命。字幕翻译作为跨文化传播的重要媒介，其有效性直接决定了国际观众能否准确理解并欣赏我国非遗背后的文化价值。因此，本研究从传播学视角切入，分析非遗纪录片《天工苏作》的字幕翻译原则与方法，旨在提出可行的建议，提高海外观众对苏州非遗的全面认识，进而提升中国非遗的对外传播效果。
2. 传播学视角下字幕翻译的原则与方法
关于传播与翻译的关系，我国学者姚亮生认为[2]，翻译是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是较高层面的传播。在传播学的关照下，字幕翻译不仅是跨语言的信息转换，更是跨文化的沟通桥梁。在非遗纪录片的海外传播过程中，字幕的翻译效果直接影响受众对文化信息的理解与认同。因此，非遗纪录片的字幕翻译不仅需要关注语言的准确性，还需要考虑文化背景的适应性与受众接受度。这种跨文化传播活动，需要兼顾传播学的基本原则和具体翻译方法，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证信息有效地传递到目标受众，并为其所接受。
2.1. 翻译原则
美国学者哈罗德·拉斯韦尔[3]提出了影响深远的传播过程“5W”模式，即“谁(说)、说什么、对谁说、通过何种渠道、取得何种效果”。谁(who)指信息的发送者，通常是个人或组织；说什么(says what)指传播的内容，也就是消息本身；通过何种渠道(in which channel)指传播信息所使用的媒介，例如报纸、广播、影视或社交媒体等，不同的媒介会影响信息的传播效果；对谁说(to whom)指信息的接收者，或目标受众，通过对受众的分析，可以更好地理解不同群体的需求，从而有效传递信息；取得什么效果(with what effect)信息传播后的影响，是否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例如改变观念、引发行动或强化某种信仰。胡庆洪、文军[4]进一步指出传播效果是拉斯韦尔研究传播现象的优先考虑点和落脚点，也就是说拉斯韦尔“5W”模式中的核心要素是传播效果，其余四个要素则是传播效果的影响因素。在翻译实践中，拉斯韦尔所构建的“5W”模式可表现为：翻译人员、翻译内容、翻译渠道、翻译读者和翻译效果。因此，属于传播范畴的非遗纪录片字幕翻译实践，若想达到预期的传播目的，首先应当考虑传播效果，也就是纪录片内文本的翻译效果，要以此为第一考量。
胡庆洪、文军[4]认为非遗有关内容的英译是外宣翻译的一部分，是一种目的性很强的行为。因此，非遗纪录片的字幕翻译应该同属外宣翻译，在本质上是跨文化传播。在传播学中，传播被视为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通过有意义的符号进行信息传递、接受或反馈活动的总称[5]。由此可见，传播学的研究特别关注“人”。那么作为跨文化传播活动的纪录片字幕翻译实践，同样应该将目标受众这样可以体现传播效果的“人”放在中心位置。倘若非遗纪录片所传播的信息未能符合海外受众的偏好和需求，这势必会影响受众对于纪录片中信息的认同，纪录片的传播效果也会大打折扣。由于中西之间存在显著的文化差异，处于不同文化背景中的个体在思维方式和价值观等方面也呈现出明显区别，在接受和呈现相同类型信息的偏好和习惯方面，中国受众与海外受众之间也可能存在较大的差异，所以应当确保传播内容契合目标受众的思维模式与阅读期待，才能获得其最大程度的认同，从而实现理想的传播效果。
2.2. 翻译方法
根据布勒(Bühler)语言功能论，德国功能翻译学派创始人赖斯(Reiss)将语言的三种功能与相应文本类型联系起来，分了三种文本类型：信息型(主要传递信息，侧重逻辑内容，语言简洁明了)、表达型(主要表达情感和态度，侧重美学效果，语言富有表现力)、感染型(旨在影响和感染读者，促使其采取行动，语言具有说服力)。通过研究，笔者发现纪录片《天工苏作》的语言风格高度融合了诗意、哲理和细腻的描写，充满了对苏州历史文化背景的引用，大量采用第一人称的旁白或匠人的直接表达，增强了影片的情感共鸣，属于信息–表达复合型文本。基于此，笔者认为在翻译字幕的过程中，应该尽量运用偏向归化的翻译方法，也就是以目标受众为导向，采用目标语的语言习惯和表达方式来传达源语信息。尽管各国文化之间存在许多共性，但地理环境、人文环境等的差异，又使得各种文化具有其独特个性，语言表达也各有特色。如果生硬地将一种文化不加修饰地传播到另一种文化中，则会引起“文化不适”，导致文化交流上的“失衡”。通过意译(free translation)，可以更灵活地表达影片中的诗意和哲理元素，还可以避免因逐字翻译导致的文化隔阂，更加注重传递影片的情感和美感，让目标观众更容易理解和接受影片所要传达的情感与理念，从而达到良好的传播效果。
影视字幕属于多模态语篇，一般配合声音与画面同步呈现，因此常常受到时间与空间上的限制。动态的字幕无法像书面的文字一样长久停留，静止不动。随着跟语境相吻合的画面与声音消失，前一句字幕也必然被下一句字幕所取代。出于观看体验的考虑，每行字幕在屏幕上一般只能停留2至3秒[6]。因此，纪录片的字幕翻译实践中也应该使用缩译(omission)和分译(division)的方法，对前后文逻辑上关联较弱的内容进行删减和拆分，同时字幕译文使用的词汇和句式应该简洁规范，避免出现声音与画面已经切换，而字幕却未显示完整的尴尬，否则会影响目标受众的观感，甚至引起对抗心理，削弱传播效果。
3. 《天工苏作》字幕翻译案例分析
“传播”是人类传递或交流信息、观点和情感的活动[7]。在中国本土非遗纪录片出海的过程中，字幕的译者可能不仅仅是外语符号转换者，也可成为对外传播信息建构的参与者和共同把关人等[8]。因此，译者应当准确把握原文的信息要素，并在此基础上遵循上文所述的原则，灵活运用翻译方法，从而完整地再现原文的信息。笔者以参加非遗纪录片《天工苏作》字幕英译审校过程中收集的真实语料为例，就我国非遗纪录片“走出去”的翻译方法进行探讨，借以分析方法的选择及其效果。
3.1. 意译
例1：民国十五年，八月初二，白露。父亲说，姑苏城的手艺行兴旺，一个行当里就有几百家字号，为防一家独大，行会规定：一个字号只能收限定数量的学徒，谁敢瞒着多收，严惩不贷。师傅把最后一个名额给了我。
译文：It was on the second day of the eighth lunar month of 1926 which falls on White Dew, the 15th solar term of the year. As my father recollected, during the days when the crafts in Suzhou flourished, there were hundreds of businesses engaged in a single craft. In case a monopoly might appear, the guild made a rule that each business could only recruit a limited number of apprentices. Violating the quota means stern punishment. The master accepted me as his last apprentice.
本段文字取自影片开头的旁白内容，译者采用了意译的方法，将较为复杂的日期和节气转换为西方读者能够理解的公历日期，并增加了解释性背景信息，便于缺乏相关文化背景的读者理解影片中的事件是发生在特定时间点，而不仅是一种晦涩的农历表达；“父亲说”若直译为“my father said”，虽然字面意思对等，但在语境上显得过于直接和生硬，无法准确传达出父亲回忆往事的情感与氛围，译者选择用“as my father recollected”突出回忆的口吻，更契合旁白叙事的历史感，使得语义更加连贯自然；“谁敢瞒着多收”也未逐字翻译，而是用简洁的“violating the quota”阐释了原文的本意；前文的“a limited number”说明了行会对学徒数量的限制，因此本句用“quota”指代该限制，使整个段落在逻辑上更加清晰和流畅，也自然地引出违反限制的后果——“stern punishment”；“最后一个名额”译为“accepted me as his last apprentice”突出师徒关系，符合西方表达习惯，更加自然流畅。在本段文字的英译中，意译方法的运用，让原文的信息在目的语中更为流畅和易于理解，同时避免了直译可能造成的生硬和困惑。
例2：今天，船点早已登陆到寻常饭桌，但依然是苏菜中最别致的门类。董嘉荣的得意弟子吕杰民，因为制作船点，几年前被中央媒体拍摄，一经播出成了公众人物。徒弟声名大噪的同时，董嘉荣则深藏功与名。
译文：Today, boat snacks have been consumed by ordinary people, but they remain the most unique part of Suzhou cuisine. Lu Jiemin, one of Dong Jiarong’s favorite apprentice, as a boat snack chef, was interviewed by the central television few years ago and became a public figure. By contrast, Dong Jiarong has kept a low profile.
本段文字中，“登陆”意指进入或开始被广泛接受，若直译为“have landed on ordinary dining tables”，则显得不够自然，在观看纪录片的场景下，这样的表达有可能让读者花更多时间去思考，从而影响观感体验和传播效果，因此将其译为“consumed by”更加简洁自然；“得意弟子”也按照英语的表达习惯，译为“favorite apprentice”，而非“proud apprentice”或“best apprentice”，拉近了读者与影片的距离；译者选择将“深藏功与名”意译为“kept a low profile”，这是常见的英文表达方式，意指不炫耀、不张扬，恰当地传达了原文的含义，这样的译文更加自然顺畅，避免了直接翻译成“hide his merits and fame”这类可能让目标读者不易理解的表达。
3.2. 缩译
例3：园林，是集结传统手工艺术，聚众美为大美的舞台，但并非发端之处。
译文：The garden is a stage where a collection of traditional handicrafts is showcased, but it is not the place where it originates.
原文提到园林是传统手工艺术的集结地和展示舞台，体现了园林的艺术汇聚功能，英文翻译中，“集结”和“聚”译为“a collection”，但缩减了“聚众美为大美”中一些更加具象化的表达，没有逐字翻译为“a gathering of various beauties into one great beauty”这样的冗长句式。通过缩译，译文在保持核心意义的同时，避免了过于复杂的句子结构，充分照顾到目标受众的观影体验，对于提高传播效果也具有积极作用。
例4：从此，需专心学艺，修身做人，十年出师，各安天命。
译文：Since then I have begun my 10-year apprenticeship learning the craft skills and practicing self-cultivation.
本句话中，“专心学艺”强调了对学习手艺的专注，但在英文翻译中，译者将这一表达译为“learning the craft skills”，虽未明确提及“专心”(focused/wholeheartedly)，但通过语境和“10-year apprenticeship”已经传递出需要专注于学习的含义，因此缩减了“专心”；“修身做人”意在强调通过学习来提升个人修养和品德，翻译时译者使用了“practicing self-cultivation”，将“修身做人”概括为“self-cultivation”(自我修养)，去掉了“做人”部分，既保持了原文的核心思想，也避免了逐字翻译导致的冗长表达；“各安天命”本是中文的成语，字面意思是“顺其自然，按照各自的命运安顿生活”，考虑到本句的核心在于“学艺”与“做人”，而这句成语在英语中并不常见，与前文也没有太强的逻辑关联，因此在处理时予以缩减，使得译文更加自然，避免为目标受众带来理解障碍。
3.3. 分译
例5：① 创作这幅作品的时候，她用了我们苏绣的五十多种针法，② 比如说这个砖头，原来用一种针法全部能够完成，现在说不行，③ 那么怎么去用这五十多种针法，④ 去把这个画面结构出来，当时确实她们显得非常纠结，很抓狂，⑤ 我看她一个星期以后头发全白了。
译文：When creating this work, she used more than 50 stitches of our Suzhou Embroidery. For example, this brick can be completed with one stitch, but now it can’t be done. So how do you use these 50 stitches? To structure the picture, they really looked very confused and crazy at that time. I saw her hair went white a week later.
本段文字的中文原文是一个较长的复杂句，特别是在口语中通过逗号来分割多个意群，且每个意群间有一定的顺序和逻辑关系，是一句流畅的叙述。原文的第一部分属于个背景陈述，提供了作品创作的时间和工艺等相关信息，翻译时将背景信息单独分句后，句子显得更加简洁明确，让目标受众可以轻松获取该信息，而不会被复杂的后续信息混淆；第二部分属于例证，用以进一步阐述复杂的针法技艺变化，但在英文中将其拆解为两个部分，目标受众会首先理解较为简单的情况(this brick can be completed with one stitch)，接着再理解现今的挑战(but now it can’t be done)，这种分解让读者能够逐步消化信息，避免信息过载；第三部分是紧跟前文的进一步问题，译文采用疑问句的形式引出，语气自然，符合英语的行文逻辑；第四部分属于情感描写，译文同样将其独立成句，让目标受众能够逐步体会到情感上的变化(confused and crazy)；原文的最后一部分使用形象的比喻方式表达了压力，译文同样独立成句，句子简短有力，保持了叙事节奏，也避免了情感层次过多堆积，给英语读者留有更多思考的空间，增加了文字的戏剧性效果。
例6：① 没有商量的，② 我们现在有明确图纸了，③ 你一定要按照图纸施工的，④ 不能随意性地想做到哪里算哪里，⑤ 现在已经是新的时代了，⑥ 老的那些东西有的时候要转变一下新的脑筋，⑦ 思路要转变一下，⑧ 那样的话这个标准怎么确定，⑨ 没有办法做一个标准评判，要验收的。
译文：There is no room for negotiation. We now have clear drawings. You must construct according to the drawings. You can’t do it arbitrarily. Now it’s a new era. Sometimes the old things need to be changed. The way of thinking needs to be changed. If you put the drawings aside, how can we set the standards? The project will be checked against the standards when it is completed.
从中文原文不难发现，口语化表达较多，包含了多个信息点，有些逻辑关系隐晦。通过分译，将原文中的复合句或并列句拆分为多个独立的句子，使得每个句子都集中表达一个核心信息，避免信息堆积或模糊。第一部分“没有商量的”在翻译中被处理为独立句子“there is no room for negotiation”，清晰地传达出信息的核心；接下来的陈述部分同样独立成句，使信息传递更加明确和直接。这样处理可以减少读者的理解负担，帮助读者快速获取每个语句的重点信息。同时，分译将这些中文长句按照英语思维方式重新组织，确保了译文符合英语语法和逻辑，也就保证了“走出去”过程中的传播效果。
4. 传播学视角下的非遗纪录片字幕翻译启示
本文基于对非遗纪录片《天工苏作》字幕翻译实践的分析，试图探寻在国际传播过程中，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如何更好地走出去，得到国际关注和认同。
4.1. 字幕翻译与中国非遗的国际认同
字幕翻译不仅仅是跨语言的信息传递工具，还是提升文化认同感的重要手段。字幕翻译作为跨文化传播的桥梁，直接影响了文化的传播效果。通过恰当的字幕翻译，非遗纪录片能够帮助海外观众深入了解中国文化和历史背景。《天工苏作》展示了苏州传统手工艺的精细与匠心，这不仅仅是对技艺的呈现，更体现了中国工匠“精益求精”的工作态度与传承精神。通过字幕翻译，外国观众能够了解到苏州工艺的外在表现形式，更能够感受到中国工匠对细节的追求、对艺术的敬畏，以及代代相传的文化传承。字幕翻译中对这种文化符号的有效传递，有助于激发海外观众对中国非遗的兴趣，帮助中国非遗在国际社会中获得更广泛的认可与接受，从而增强中国文化的国际认同。
字幕翻译不仅是跨语言的信息传递工具，还是增强文化认同感的重要手段。作为跨文化传播的桥梁，字幕翻译直接影响了文化的传播效果。通过精准的字幕翻译，非遗纪录片可以帮助海外观众更深入地了解中国文化和历史背景。以《天工苏作》为例，该片展示了苏州传统手工艺的精湛技艺与工匠精神，体现了中国工匠“精益求精”的态度与文化传承。这不仅是技艺的呈现，更是文化价值观的传递。外国观众能够了解到苏州工艺的外在表现形式，同时也能感受到中国工匠对细节的追求、对艺术的敬畏，以及文化的代代相传。英文字幕对这些文化符号的精准传递，能够有效激发海外观众对中国非遗的兴趣，促进中国非遗在国际社会中的认可与接受，从而增强中国文化的国际认同感。
4.2. 对未来中国非遗翻译实践的启示
我国的非遗翻译属于外宣翻译，主要目的是为了获得海外受众的认同，因此非遗的翻译实践应当着眼于译文的传播效果与目标受众。在这一原则的指导下，未来的非遗翻译人员可根据目标受众的文化背景和语言习惯，灵活运用偏向归化的翻译方法，以确保所传递信息的准确性与可读性。需要指出的是，在中国非遗“走出去”的过程中，翻译人员的角色不仅限于语言转换，他们更是文化传播的桥梁，主动承担着文化适应与信息构建的责任，因此翻译人员的多维能力也将决定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传播的深度与广度。
5. 结语
本文的研究表明，就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对外传播而言，为了实现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有效传递与传播，译者需做到如下三点：一是要聚焦传播效果与目标受众，确立传播效果为先，目标受众为中心的翻译原则；二是选择偏向归化的翻译方法，采用目标语的语言习惯和表达方式来传达源语信息，让目标受众易于理解与接受；三是要发挥好自身把关人的作用，在准确理解源语信息的基础上，灵活运用翻译方法，完整地再现原文信息。随着我国优秀传统文化“走出去”的步伐加快，希望本文能给中国非遗翻译提供一定参考。
基金项目
江苏高校外语教育“高质量发展背景下外语教学改革”研究课题(项目编号：2024WYJG069)；宿迁学院“专业认证”教学改革研究项目(项目编号：2023ZYRZ15)；江苏省高等教育外语教学研究会“人工智能时代高等教育数字创新”研究项目(项目编号：JSJG2023-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