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人生大事》中“莫三妹”台词的语言学分析
Linguistic Analysis of the Lines of “Mo Sanmei” in the Movie “Lighting up the Stars”
摘要: 电影《人生大事》主人公“莫三妹”的台词可分为地道武汉话、汉普和“汉骂”三类。可从语音、词汇、语法、语用等方面进行语言学分析,探究其中武汉方言的特质。在语音上存在n、l不分、文白异读等现象;在词汇上有一些方言名词、动词、代词等与普通话在词形和词义上存在着差别,比如“拐子”“伢”等;在语法上,具有一些带有地域特色的语法特点,比如“冇”的用法;在语用上,武汉方言的表达常带有浓厚的江湖气息,体现出武汉人豪放直率的性格特征。文章揭示了武汉方言在影视作品中的表现方式及其对角色性格塑造的作用,分析了武汉话的语言特色及文化内涵,有助于拓展汉语方言研究的内容,加深公众对武汉地区语言文化的了解,并为方言的传承与保护提供一定的理论参考。
Abstract: The lines of the protagonist “Mo Sanmei” in the movie “Lighting up the Stars” can be divided into three categories: authentic Wuhan dialect, Wuhan Mandarin and “Han curse”. Linguistic analysis can be carried out from the aspects of phonetics, vocabulary, grammar, pragmatics, etc. to explore the characteristics of Wuhan dialect. In terms of phonetics, there are phenomena such as the indistinguishability of n and l, and the difference between literary and colloquial readings; in terms of vocabulary, some dialect nouns, verbs, pronouns, etc. are different from Mandarin in word form and meaning, such as “拐子” and “伢”; in terms of grammar, there are some grammatical features with regional characteristics, such as the use of “冇”; in terms of pragmatics, the expression of Wuhan dialect often has a strong Jianghu flavor, reflecting the bold and straightforward personality characteristics of Wuhan people. The article reveals the expression of Wuhan dialect in film and television works and its role in shaping the character’s personality, analyzes the language characteristics and cultural connotations of Wuhan dialect, helps to expand the content of Chinese dialect research, deepen the public’s understanding of the language and culture of Wuhan area, and provide certain theoretical references for the inheritance and protection of dialects.
文章引用:朱玲. 电影《人生大事》中“莫三妹”台词的语言学分析[J]. 现代语言学, 2024, 12(12): 90-97. https://doi.org/10.12677/ml.2024.12121122

1. 引言

随着影视作品表现形式的多样化,许多方言电影出现在人们的视野。方言被用在电影中,呈现出浓郁的地方特色,丰富了人物形象,提高了方言的影响力和传播力,增强了本地人对方言的认同感和自豪感,也为观众带来了新鲜的观影体验。方言电影不仅仅具有娱乐性,其价值是多棱的,我们须以更深层次的角度来赏析这些优秀的电影。

电影《人生大事》由刘江江编剧与执导,由演员朱一龙担任主演,并与杨恩又、王戈、刘陆、罗京民等实力派演员共同演绎。该片于2022年6月24日在中国内地正式上映,其出品方包括联瑞影业、中国电影、横店影视等公司。自上映以来一直备受关注,取得了票房和口碑的双丰收,作为低成本电影,其拍摄周期不长,没有大特效大制作,却获得巨大的成功,让观众不断回味,有一出彩之处便是主人公使用了大量的方言对白,增添了独特的地域文化魅力。电影讲述了殡葬从业者莫三妹(人们称他为“三哥”)在执行殡葬仪式时,偶然遇到了孤儿武小文,两人从相互抵牾到彼此治愈,共同面向未来的故事。这部电影在武汉取景拍摄,主人公莫三妹是地道的武汉人,在影片中使用了大量的武汉方言,其对方言的合理使用,贴近生活真实,使得电影本身大放异彩,取得口碑和票房的双赢。

本文拟从语音、词汇、语法、语用等角度分析主人公莫三妹的台词,探究其语言特点。

2. “莫三妹”的台词分类

剧中的三哥说着一口武汉话,根据其内容和形式的特点,可将其分为三种。

第一种是地道的武汉话。比如当爸爸拿着拐杖戳三哥时,他说“搞么子啊你,戳死我了”。武汉人讲“干什么”时会说“搞么子(事)”(声母“s”和“sh”不分)。在地道武汉话里喊“兄弟”,喊的是“拐子”。

第二种是武汉普通话,简称“汉普”,当武汉人与那些不说武汉话的人说话时,为了对方能够听懂自己的话,常常会说“汉普”,其发音与普通话相似,但又带着武汉话的腔调,外地人可以理解大概意思,但也能看出说话人是地道的武汉人。剧中三哥在跟爸爸去办过户时,与工作人员所说的就是“汉普”,而转过头回应爸爸时立马说武汉话,切换自如,令人发笑。

第三种是“汉骂”,就是武汉话中用来骂人的话。当三哥跟前女友吵架时,说:“你个斑马(音近)的,老子当时是为了你跟他打架进的监狱。”“个斑马”在剧中出现率极高,也是许多武汉人常常挂在嘴边的话。无论是在吵架时还是表示亲密时,它都会自然地夹杂在人们对话中,其用法相当于“他妈的”。正因如此,人们往往对武汉人都有着脾气暴躁、言辞犀利的印象。当抛弃小文的亲妈找三哥要回小文时,三哥非常气愤地说:“你现在要把她带走,你凭什么啊你?”武汉话里“凭什么”是“凭么子(事)”,在这里三哥说的是“凭么b”,这就是标准的“汉骂”,传达了三哥愤怒的情绪[1]

作为码头文化的代表,武汉话蒙上了浓厚的江湖气息,说话听起来像吵架一样,因此三哥在剧中所说的武汉话,粗犷豪放,与他本人性格相得益彰。接下来文章将对三哥的台词从语言学的角度进行举例分析。

3. 语音分析

武汉话,作为一种地方方言,主要流行于湖北省武汉市中心城区及其周边地区,其与云南、贵州、四川、湖南等地的方言均归类于汉语北方方言的西南官话区。其语音和普通话语音差异较大。

3.1. 声母n和l

三哥在路上碰见熟人,熟人打招呼说:“你这个脑壳剃得可以。”三哥开玩笑地回应道:“老子像你爸爸脑壳。”此处,“脑壳”说的是[lǎo kúo],朱建颂先生在《武汉方言研究》一书中提到,武汉方言并未展现出n和l声母的对立,而是将中古时期的泥、来母字统一读作n(或ī,作为自由变体)声母,这一特点体现了武汉方言独特的语音演变和发音习惯[2] (p. 18)。武汉话里没有鼻音[n],所有鼻音[n]都变成了边音[l],所以“脑壳”在这里读[lǎo kúo]。同样,武汉话在说“哪个”时,读[lǎ go],其与云贵川方言异曲同工,因为武汉话和云贵川方言都属于西南官话,在语音上有许多相似之处。在嘈杂的闹市里,两个人嬉笑怒骂,生活气息十分浓郁。

3.2. 声母q和k

在小文的亲妈过来找她时,三哥很生气地说:“她外婆死的时候你去哪里了?她天天到处惹是生非的时候你去哪里了?她被她舅妈赶出来的时候你去哪里了?”武汉话中“去”念“ke(克)”,所以此处的“去哪里”,三哥说的都是“克哪里”。武汉人说“去不去”是“克不克”,“回去”是“回克”。“去”之所以读“克”,与武汉的语言环境和地理环境都有关系。

就语言环境来说,因为武汉话属西南官话,有古汉语的部分遗留。现代汉语普通话的声母j、q、x,其来源可追溯到中古音的精组(z、c、s)和见组(g、k、h)声母的分化。这种分化是基于韵母的不同发音类型进行的。具体而言,韵母为洪音(即开口呼、合口呼)时,声母仍为z、c、s和g、k、h;而韵母为细音(即齐齿呼、撮口呼)时,声母则演变为j、q、x。此外,部分古代见组的开口二等字也演变为j、q、x,这解释了为什么qu读成ke的根本原因。同时许多武汉人也认为普通话发“去”的音,颇费力费事,嘴唇要紧缩成圆筒形,舌头还受夹磨,发ke就省事多了,张口便是,这样说话精炼,短平快。就地理环境来说,武汉地处华中地区,长江与汉江在此交汇,码头文化是武汉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受码头文化的影响,武汉人方言口语也追求简单明了,喊得顺口,听得方便。需要提起的是,不止武汉话,许多同属西南官话区的地区,如云贵川等地,也将“去”读成“克”。

3.3. 声母x和h

在隔壁婚庆店家的小胖摸了三哥店里的花时,他妈妈说:“小胖,过来,死人用的,进去洗手!”三哥说:“是啊,听你妈妈的话,拿开水烫一下[hà],要不然手要烂掉。”此处的“下”读[hà],不读[xià]。“一下”在这里表示动作的次数,武汉话中的“看一下”、“等一下”中的“下”都读[hà]。其与“去”(qù/kè)一样属于典型的文白异读现象。

3.4. 语气词“的”[dì]

刘爷爷想让三哥给他办葬礼,说:“办个葬礼能花多少钱嘛。”三哥说:“那要看你想办什么样子的。”此处,“的”的发音是[di53],当武汉的年轻人将“的”发音为[de]时,往往会被老武汉人视为发音不够地道或纯正,这种发音上的细微差异也反映了不同年龄段对于语言使用的差异。

3.5. 语气词“了”[liǎo]

老爸气三哥给活人办葬礼,说:“这行就没这个先例。”三哥反驳说:“先例总得有人开吧,我开了不就有这个先例了?”此处句末语气词“了”不读[le],读[liao214]。在此句中,“了”作为一个事态语气词,所表示的平铺直叙的语气不变。至于句子的疑问语气,则是由句中的其他语气成分以及整个句子的语调来共同承担的[3] (p. 13)。

3.6. 个别字音的特殊读法

1) 伢[á]

前女友求三哥帮忙时,哭得弯下了腰,三哥看着心疼,说:“起来,对肚子里伢不好。”“伢”在现代汉语普通话里读[yá],此处读的是[á],根据1995年出版的《武汉方言词典》所注,“伢”在武汉方言中的发音标记为[ŋa213],这一发音与现代汉语普通话中的读音在声母和声调上都有所不同。陈宇君(2019)在研究中指出,武汉话中的“伢”承袭了中古音的声母与声调特性。鉴于“伢”是一个形声字,由“人”与“牙”组成,且“牙”亦作为声符,两者在中古时期发音相同,均为[ŋa213]。随着现代汉语普通话体系的逐步完善,疑母等音节逐渐合流为零声母,“伢”的发音也相应转变为[ia35]。因为“伢”与“牙”在部首和来源上相同,因此在现代汉语语音规范中,“伢”被读作[ia35]。“伢”之所以保留古音,也有部分归因于武汉人的发音习惯。武汉话常常给人以“豪放”之感,这是因为武汉话的发音部位偏后,开口度较大,整体听感显得洪亮有力。这种发音习惯导致武汉人在发出[ia]音时,会自然地带上一个[ŋ]音,以辅助发音过程[4] (p. 92)。

2) 尿尿[wō sēi]

当小文尿床时,三哥气呼呼地抱着被子扔到洗衣机里,喊道:“你窝的是羊sei吗(你拉的是羊尿吗)?这么大味道!要窝sei (尿尿)去厕所!”尿尿,在武汉话里读[wō sēi],儿童语常会说成重叠式,念[sēi sei]。此处贴近生活真实,观众听来会觉得新奇又好笑。

3) 老爸[lǎo té]

三哥做成了一单后,对着合同拍照,建仁问他在干什么,三哥说:“给我老爸把这个合同拍过去。”此处“老爸”说的是[lǎo té],常在非正式场合中使用,听起来更亲切,不同的亲属称谓发音体现出了不同的地域特色。

4) 吓唬[hé]

当三哥跟老爸吵架时,大姐劝架,三哥说:“他都拿这个破房子吓唬我一年多了,他从来就没想真的给我。”这里“吓唬”说的是[hé]。当武汉人遇到令人吃惊的事情时,他们爱“你吓我”,“吓”在此处读[hé],表示极度诧异。译成英语,可以直接用语气词,譬如“Oooops”,“my god”或者“gosh”之类。“你莫hé我”、“你莫hé老子”也是他们常用的,“莫”是“别”的意思,指你别吓我。

4. 词汇分析

武汉方言中有许多具有代表性的词汇,它们在词形和词义上与普通话存在着差异。此处就剧中的台词举出数例进行分析。

4.1. 方言名词

1) 兄弟(拐子)

为了让老爸放心,三哥去招揽生意。他喊一位刚丧女的大哥,说:“拐子,借一步说话方不方便呢。”易中天曾长期在武汉学习和生活,数年前写过一本《读城记》,书中提到该词原系江湖帮会中尊称“老大”的用语,但在武汉,人们却用它来亲切地称呼自己的兄长,如“大拐子”指大哥,“二拐子”指二哥,而小弟则被称为“小拐子”。此外,“拐子”一词有时也用以指代“头目”,这一含义源自洪帮的隐语。《海底》一书的第三章中便有这样的记载:“老大称为拐子,老二称为来子,老三则称为香炉脚子。”在百余年前,汉口作为一个多元文化交汇的码头,实行着把头制,民间帮会中尊称老大为“拐子”。长久浸润在这种江湖氛围中的民众,不免沾染了一些江湖气息,因而“拐子”被武汉人用来称呼自己的兄长时,便显得尤为亲切,彰显出“兄弟情深,生死相依”的情谊[5] (p. 24)。

2) 小孩子(伢)

上文提到三哥对前女友说:“起来,对肚子里伢不好。”武汉话称小孩子为“伢”,读音有点像á,一般读本调阳平。表示性别时称男孩为“儿子伢”,女孩为“姑娘伢”,也可以加上单音节语素“男”和“女”来称呼小男孩和小女孩,如“男伢”、“女伢”。“武汉伢”就是指在武汉土生土长的孩子,“乡里伢”被武汉人用来代指外地人。在表示长辈对晚辈的昵称,当面称呼时采用轻声,表现出明显的亲切与喜爱之情,其作用与普通话中作为前缀的“小”相当[6] (p. 18)。

4.2. 方言动词

三哥的爸爸去世时,说的是“爸爸走了。”这里属于武汉方言中的委婉语,除了用“走了”来代替“死”,有时也会用“闭眼”“倒头”“享福去了”“糟蹋了”等。在武汉老一辈人的眼中,只要提起“死”这个字都是不吉利的,“累死了”“烦死了”这种话也是不能说的。如果是60岁以上的老人去世,人们认为这是白喜事,老人“享福去了”。如果是小伢去世,会说“糟蹋了”来表示对小孩子生命逝去的惋惜。从中可以表现出武汉人趋吉避凶的心理[7] (p. 83)。

4.3. 方言代词

1) 莫、么斯

三哥在和前女友熙熙发消息时说:“你莫(怎么)回事啊?”不用“怎么回事”,而是用“莫回事?”符合武汉方言特点,很接地气。“你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你想搞么斯(干什么)啊你?”这里说“搞么斯”,听起来颇有趣味,贴近生活。“么斯”在普通话里是“什么”,属于同义异形现象。在武汉方言中,一句“搞么斯”能表达许多意思,或疑惑、愤怒、不耐烦、八卦、撒娇等,常常用于比较熟悉的人,听起来更亲切,重要的社交场合不适用。

2) 哪个

当小文的手表修不好的时候,小文委屈地对三哥说:“我再也听不到外婆的声音了是不是?”三哥说:“谁说的呀?三哥是谁呀?”武汉话中,“谁”说的是“哪个”。比如“你找哪个?”“这个包是哪个的?”“上回是哪个请的客?”

4.4. 方言数词

在房本被三哥意外洗了之后,他去过户时问道:“那补办一个需要几长时间啊?”武汉话里问“多长时间”是“几长时间”,比如“试用期几长时间啊?”,除此以外,武汉话里问多少度是“几多豆”,多少钱是“几多钱”。观众在观影时听到这些别样的说法,会感到新奇有趣,更加投入到影片当中去。

5. 语法分析

在语法层面上,武汉话中有一些不同于普通话的语法特点,具有地域特色,在这里略举两例进行分析。

5.1. V + 一下

三哥跟老爸在店里吵架,三哥说:“爸爸,我就想问你一下,我知道你喜欢二哥,他才是你的亲生儿子……”此处“问你一下”,与普通话中的“问问你”相对应。在三哥在帮小文恢复手表数据时,跟他朋友打电话说:“我手机里那个数据恢复不了了,我想把它恢复一下。”这里的“恢复一下”,与普通话中的“恢复恢复”相对应。普通话的“AA、A一A、ABAB、A了A、A了一A”几类重叠式,在武汉方言里全都可用“V一下”的形式表述[8] (p. 88)。朱建颂曾指出,武汉话中并未采用重叠的形式来表达意义,而是倾向于在动词,无论是单音节还是双音节之后,加上“一下子”这一结构,或者简化为“一下”、“下子”、“下”。需要注意的是,并不是所有武汉话里的“v一下”都能用对应的普通话重叠形式表述,因此“v一下”的地域特色可见一斑[9] (p. 24)。

5.2. “冇”的用法

在搬棺材的时候三哥喊号子:“日落西山了,老爷子最后一天了,众人帮忙了冇?孝子守灵了冇?老子一人喊号子,众人搭腔了冇?”多次出现的“冇”,从读音看,众多学者普遍认为,“冇”字的发音是“没有”二字的合音,具体由“没有”一词的前一音节声母与后一音节韵母结合,并融合其声调而形成,这种合音现象在汉语中是一种重要的造词方式。“冇”字并未被纳入通用规范汉字的范畴,它在诸如《现代汉语词典》《汉字标准字典》以及《广州方言词典》等颇具影响力的工具书中,均被归类为方言字收录在内[10] (pp. 14-15)。在这句话中,“冇”处于问句末尾,构成正反问句,“v/vp + 冇?”是在武汉方言中一种常见的用法,比如“你过早了冇啊?”。还可以说“v + 冇 + v/vp?”,比如“帮冇帮忙?”“搭冇搭腔?”后面常加上语气词“啊”“呀”等来表示惊讶或疑惑,需要对方的回答。

当三哥的前女友来找他时,三哥不耐烦地说:“老子现在忙得很,冇得时间跟你废话,你赶紧走。”“冇得时间”相当于普通话中的“没时间”,其中“时间”是名词作宾语,“冇得”是动词。

这里需要与普通话中的“没(有)”作出区分。在普通话里,“没(有)”既是动词又是副词,动词“没(有)”相当于“无”,比如:没时间(无时间),没人(无人)。副词“没(有)”相当于“未”,比如没说(未说),没去(未去)。而在武汉话中,“冇”和“冇得”是两个词,“冇”是副词,“冇得”是动词[10]。比如:

“我冇走”。“冇”是副词,修饰“走”。

“我冇得笔”。“冇得笔”相当于“无笔”,“笔”是名词作宾语,“冇得”是动词。

6. 语用分析

武汉方言深受码头文化的熏陶,有不少充满了江湖气息的用语,塑造了武汉人爱“抖狠”的性格,习惯性地自称为“老子”[11] (p. 62)。这里举出了几个在剧中莫三妹常用的口头用语,进行语用分析。

6.1. “老子”

故事的主人公三哥,作为一个殡葬师,与两位朋友一起经营着“上天堂”,他冲动莽撞,但性格里也有温柔的一面。在他的言语里常常出现一个不太文明的俚语,“老子”,比如当有人怀疑三哥偷了戒指时,三哥把衣服一脱,带着挑衅意味地说:“你搜老子,你搜老子”,极具痞气。又如建仁说三哥:“你没童年啊你这个人”,反驳道:“火葬场就是老子的童年。”这句口头禅也使他作为一个曾经锒铛入狱的角色形象得到了完美的诠释,真实又接地气。许多人认为武汉话具有一种“江湖气”,三哥身为地道的武汉人,受荆楚文化的影响,性格里也带着勇敢果断,尚侠重义,豪迈的特点,因此其常常脱口而出这种带有“江湖气”的武汉话。

6.2. “信了你的邪”

当三哥给去世的小女孩买了个定制骨灰盒后,小文用彩笔给骨灰盒画满了各种颜色,睡眼朦胧的三哥看到之后瞬间清醒,说:“老子信了你的邪。”这是一句最具代表性的武汉话,大概意思是“我服了你了”,体现出三哥直率的性格特点,他摸着脑瓜喊出这样一句武汉方言,听来又无奈又好笑,使观众们忍俊不禁。“信了你的邪”的褒贬色彩需要根据语境决定,比如:

① 信了你的邪,这么难的题你也会做。(表敬佩)

② 我就不信那个邪,这车子我修不好。(表不服气)。

6.3. “你吓我”

除了“信邪”还有一句常用的口头语,叫做“你吓我”,上文提到了“吓”读作[hé],这句口语常常寄予了说话人浓厚的感情色彩。比如:

③ 这个鞋子几千块钱,你吓我!(表震惊)

④ 你吓我啊?你鬼款(胡说)些么斯(什么)?(表生气)

因为这句话能将内心的情绪表达得淋漓尽致,具有精炼、传神的特点,极具幽默感,所以常常被武汉人挂在嘴边。

方言不仅深刻反映了当地人的性格特征,更是该地区内在精神风貌的集中展现[12] (p. 63)。通过上述对方言俚语的语用分析,体现了莫三妹豪放直率、不拘小节的性格,言语中又不乏粗鲁之气。武汉这座城市深受其独特地域文化的熏陶,这种文化不仅塑造了武汉人的鲜明性格,也孕育出了武汉方言的特质。

总之,《人生大事》作为一部带有浓郁“武汉味儿”的电影,大量使用武汉方言,展现了武汉方言在语音、词汇、语法、语用上的特点,使观众在观影过程中能够身临其境,切身体会到武汉的风土人情。同时,值得注意的是方言不仅仅是一种语言的地方变体,更是一种独特的文化表现手法,如何将方言合理化地应用于影视作品中,对方言进行推广,持“扬弃”的态度,是我们应该思考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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