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听力、口语、阅读和写作是语言学习过程中的四项核心技能。在国内的德语教学中更注重教授语言的输入，如阅读和听力，而写作技能的培养往往容易被忽视，也是普遍德语学习者的弱项。笔者以深圳职业技术大学应用德语专业第三学期的学生为研究对象，挑选出他们在《德语写作》课程中的30余篇课后德语写作作业。以错误分析理论为基础，收集归纳了作文中的典型错误案例，并针对其原因加以阐释，旨在让教师能够更好地掌握学习者的学习状况及能力短板，并对课堂教学策略做出适当的调整和优化。
2. 错误分析理论
早期的观点认为错误是由于缺乏努力、天赋、专注和理解造成的，即缺乏对学习材料的掌握(NICKEL, 1972) [1]。然而近年来，错误不再被视为学习表现不佳的指标，而是学习者在学习语言系统的过程中做出的假设和推断，这些假设和推断如果不正确，就会导致所谓的“错误”(EDMONDSON/HOUSE, 2000) [2]。现代研究将“产生错误”视为一种必要且积极的外语习得过程，可以促进语言学习者获得更大的进步。
在错误分析中，错误识别是必要的第一步。CORDER (1967) [3]指出，大多数外语教师更关注如何处理错误，而不是先识别错误。然而事实证明，错误识别是外语教学中最为关键的问题之一。特别是，错误的识别需要对“正确性”的概念有所了解。HYMES (1972)认为，语言的正确性应包含语法性(即符合语法规则)、在文化上的可行性，在情景中的得体性和现实性[4]。HUFEISEN和NEUNER (1999) [5]将这些标准描述如下，我认为这更为具体。所有语言表达都必须根据以下方面进行检查：
1) 是否符合目标语言系统；
2) 是否符合语言规范；
3) 是否符合交际情境和语用规范。
换句话说，在对错误进行分类、解释和纠正之前，首先必须识别错误并检查其是否在语法上正确、在语言上常用以及在情境中恰当。上述标准陈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要问自己为什么要将某种表达认定为错误。在我看来，错误的识别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对语言学习的不同目的，例如，如果语言主要被视为功能性的交流工具，比如某学习者学习德语是为了前往德语国家度假，那么应更加关注交际情境或语用规范，以便能够在德国得体地表现自己。相比之下，对准备参加德语专业四级或德福考试的中国学生来说，语法性和得体性对他们更为重要。
还有一个问题需要注意：不能仅因为一个学习者在表达中没有出现错误就推断他实际掌握了目标语言的相关方面。首先，学习者在语言生成过程中可能会使用避免策略。其次，一些学生可能只使用他们熟悉的目标语中的一种表达方式，因为他们尚未掌握其他表达方式。
3. 实例分析
3.1. 拼写
(1) Aber wir können noch miteinander telephonieren. (telefonieren)
(2) Er hat Kurze, schwarze Haare. (kurze)
(3) Sie sieht hübsch aus, wie ein Japanisches Mädchen. (japanisches)
(4) Ich finde es gut, mit Xiao Ming informationen zu tauschen. (Informationen)
(5) Mein Brude ist schmal. (Bruder)
(6) An der Universität habe ich viele Freude kennengelernt. (Freunde)
(7) Er hat kurze, schwarze Haare und ein paar große Augen. (ein Paar)
拼写中最普遍的问题是如例句(2) (3)和(4)中的区分大小写。德语中句首和所有名词都需要大写，形容词小写，而汉语则没有大小写之分，英语中的名词也不需要大写。在第(3)句中，错误可能是受到英语的影响，因为英语应该将国籍大写，如a Japanese girl。例句(1)中的“电话”一词也出现了英语干扰。英语中的Ph-和德语中的f-发音相似。学生将英语单词“telephone”和德语后缀“-ieren”这两部分直接组合成一个单词。例句(5)中的Brude和例句(6)中的Freude也代表类似的错误，学生可能未掌握正确的单词发音，于是造成了拼写的错误。例句(7)中的错误原因可能是学生忘记了名词大写，也可能是将单词组einpaar与einPaar混淆了。
3.2. 词法
词法错误通常反映在构词、变位和变格中。中国的德语学习者在词形变化方面普遍存在问题，这是因为德语的词形变化十分复杂。名词、冠词、代词和形容词需要变格，动词则需要变位。相比之下，汉语没有词形变化，即名词没有性、数、格标记，动词也不需要根据人称、数量、时态或语气进行变位。
3.2.1. 构词
(8) Sie ist nicht sehr hoch und hat eine Durchschnittfigur. (Durchschnittsfigur)
在这句话中，Durchschnitt和Figur之间少了一个中缀“s”。在德语的合成词构建中，有些需要加中缀s，有些则不用，普遍学生也很难分辨其区别。
3.2.2. 动词
(9) Sie reiset gern. (Sie reist gern.)
(10) Xiao Ming ist mein bester Freund, mit dem ich mich immer unterhalten. (unterhalte)
(11) Ich möchte ihn noch besuchen, wenn ich nächstes Mal nach Österreich fliegen. (…nach Österreich fliege.)
例句(9)中reisen的变位错误，此处正确变位是词干reis直接加第三人称单数的词尾t，组成reist。在德语中，动词要根据不同的人称进行变位，具体规则为词干加上不同人称所对应的词尾。遇到词干以-t，-d，-m，-n等结尾的动词，第三人称单数才需要加词尾et。学生应该是将此规则混淆了。例句(10) (11)的错误类似，因为例句较长且包含从句，学生在末位动词直接使用其不定式形式，并未根据从句中的主语人称做出相应的变化。
3.2.3. 完成时的构成
(12) Als ich in Shanghai war, hatten wir ein paar Mal ins Kino gehen. (…, sind wir ein paar Mal ins Kino gegangen.)
(13) Wegen des Studiums haben wir in eine andere Stadt gefahren. (sind)
(14) Nachdem ich nach China geflogen habe, schrieben wir uns jede Woche Email. (…geflogen bist, …)
(15) Danach haben wir von bekannten Mitstudentinnen bis zu echten Freundinnen. (Danach sind wir von zuerst nur bekannten Mitstudentinnen zu echten Freundinnen geworden.)
很多学生在使用完成时造句时都会习惯性的用助动词haben来构成，而忽略了由助动词sein构成完成时的可能性。例句(12) (13) (14) (15)都出现了此类错误。与英语不同的是，在德语中大部分的动词是由haben构成完成时，而少量动词，如表示位置变动或移动的(上述例句中的gehen, fahren, fliegen)、表示状态变化的(aufstehen, einschlafen等)以及少数不及物动词(werden, bleiben)等，必须由助动词sein构成完成时。初学者可能较难分辨何时使用haben，何时使用sein。
3.2.4. 时态
(16) Als er nicht laufen kann, nenne ich ihn, “Xiao bu dian”. (Als er nicht laufen konnte, nannte ich ihn, “Xiao bu dian”)
(17) Es ist schade, dass sie nach Guangzhou für den Doktortitel fährt. (…, dass sie nach Guangzhou für den Doktortitel gefahren ist.)
(18) Ich möchte sie schützen, als ich zum ersten Mal sie sah. (Ich wollte sie schützen, als ich sie zum ersten Mal sah.)
在德语中，时态是通过动词变位来实现的。而在中文里，时间的进展通常用词汇手段来表达。例如，中文里的过去时经常使用“过”或者“了”来表达；“着”则表示持续着某个动作；“将”通常表示将来时。中文里体现时态的第二种方式是时间副词，例如昨天(gestern)、今天(heute)和明天(morgen)，且动词无需变位。这项中德语法之间的差异会导致学生对于时态的准确使用有一定的困难。不少学生忽视了语义表征，而习惯性的使用一般现在时，如例句(16)和(17)。例句(18)中，学生已经意识到了需要使用过去时，在从句的表达中也正确使用了时态，可惜的是，情态动词möchten过去时的用法学生并未掌握。
3.2.5. 反身动词
(19) Danach sind wir von zuerst nur bekannten Mitstudentinnen zu echten Freundinnen geworden, worüber ich immer gefreut habe. (…, worüber ich mich immer gefreut habe.)
反身动词的学习对于德语学习者来说也是一个难点，因为汉语和英语中都不存在反身动词的现象。从汉语的角度来看，反身代词既不是句法符号，也不是语义载体。这就是为什么学习者经常忘记使用反身代词，例如例句(19)，而反身代词在由反身动词构成的语言结构中是必不可少的。除此之外，反身代词的变格也需要和人称代词相一致。
3.2.6. 词性
(20) Ihre Name ist Rosa. (Ihr Name ist Rosa.)
(21) Weil sie sehr klein und nur 1.55 Meter groß ist, geben sie wir eine nette Name “kleine Rosa”. (…, geben wir ihr einen netten Namen…)
(22) Ihre Ohren, ihr Nase und ihr Mund sind alle klein und hübsch. (…ihre Nase…)
所有的德语名词都有词性，分为阳性、中性和阴性。这是所有德语初学者面临的第一大难关。德语的词性规则过于复杂，英语中没有可参考的语法现象，汉语里则经常使用“男”“女”或“公”“母”的表达方式区分性别。再例如，词性对应自然性别也仅符合少数名词，例如人名和动物名。而在中国文化认知里属阳性的“太阳”，在德语里是阴性名词(die Sonne)；属阴性的“月亮”，在德语中确是阳性名词(der Mond)。在例句(20) (21)中，学生可能过度概括了名词词性规则：“大多数以-e结尾的名词都是阴性的”(HELBIG/BUSCHA 2005: p. 249) [6]，而没有考虑到Name是阳性弱变化名词。
3.2.7. 格
(23) Sie trägt oft eine Jeans mit eine Jacke oder ein helles Kleid. (…mit einer Jacke…)
(24) Weil er Österreicher ist, spricht er Deutsch mit starken Akzent. (...mit starkem Akzent.)
(25) Meine Nachbarin heißt Mia und kommt aus Henan, eine Provinz in Nordchina. (..., einer Provinz in Nordchina.)
在上述例句中，只涉及介词支配的格的错误。不少学生误把mit作为支配第四格的介词，如例句(23)和(24)。在例句(25)中，学生忽视了Provinz in Nordchina和Henan是同位语，亦是同格，所以einer Provinz在此处应是三格。
3.2.8. 形容词变化
(26) Sie liebt ihr schwarzes glattes Haare. (Sie liebt ihre schwarzen glatten Haare.)
(27) Heute hat Mia ein weiß T-Shirt an. (...ein weißes T-Shirt an.)
在德语的形容词变化中需要遵循坐标轴规则，横坐标需要判断强变化、弱变化或混合变化，纵坐标则要根据形容词所修饰的名词的性数格进行判断，缺一不可。例句(26)是学生将复数名词Haare错记成单数；在例句(27)中学生可能忽视了形容词作定语需要加词尾的规则。
3.3. 句法
3.3.1. 动词的支配关系
(28) Sie trägt oft locker. (Sie trägt oft lockere Kleidung.)
(29) Er ist süß und du wirst dich ihn verlieben. (…und du wirst dich in ihn verlieben.)
(30) Manchmal habe ich die Lektion nicht so gut gemeistert, dann kann sie mich helfen. (…, dann kann sie mir helfen.)
由于德语和汉语在概念和结构上的巨大差异，中国学生对于德语中“格”的概念十分陌生，特别是动词所支配的格。在德语中，主语和宾语是通过“格”来加以区分，而在汉语中是通过语序来体现。另一难点在于，动词和介词所支配的格是相对固定的，学生需要付出大量的时间来记忆。从写作文本中分析，动词的支配问题主要体现在三格和四格的用法，而介词的用法相对来说难度较小。其原因可能可以追溯为德语介词和汉语助动词结构上的相似性。“助动词除了体现动词功能之外，还能实现与介词相似的且能指示语句成分的功能。”(MUELLER-LIU, 2014) [7]，例如“把”可以理解为“in die Hand nomen”。例句(28)中的动词tragen是及物动词，必须支配第四格宾语，如ein Kleid oder eine Hose tragen。但在汉语中，“穿”这个动词并不一定要支配宾语，例如，她经常穿得很随意，如果按照词汇一一对应翻译，就会出现例句(28)中缺少宾语的情况：sie trägt oft locker；例句(29)中的反身动词verlieben (爱上)需要支配介词宾语：sich in jn./etw. verlieben；例句(30)中的helfen(帮助)支配三格宾语，有时也需要支配介词宾语：jm. (bei etw.) helfen；而“爱上”和“帮助”这两个动词在汉语里都是及物动词，直接加宾语即可。汉语里的宾语是不标记“格”的，只用直接宾语和间接宾语来区分，这会增加学习者对于“格”的理解的难度。
3.3.2. 语序
(31) Immerhin, Xiao Ming ist mein bester Freund. (Immerhin ist Xiao Ming mein bester Freund.)
(32) Ich glaube, dass Lachen ist ihr Symbol. (Ich glaube, dass Lachen ihr Symbol ist.)
在收集的错误案例当中，语序错误中出现频率最高的是动词位置不当。德语的例句顺序比汉语灵活得多。在德语例句中，只有谓语的位置受到严格规定，共有三种分法：动词置首位、动词置第二位以及动词置末尾。相比而言，汉语中只有一种典型的动词置位法，即放在主语后面，无论是在陈述句中还是在疑问句中。“动词位于主语后，宾语位于动词后。副词可以位于动词前”(GAO, 1984) [8]。例句(31)是陈述句，学生并没有遵循德语陈述句中动词置第二位的规则，有可能是没有把immerhin当作一个成分，而是单纯地对应中文造句：“总之，小明是我最好的朋友”(Immerhin, Xiao Ming ist mein bester Freund)。例句(32)是宾语从句，学生未遵循从句中动词置末位的规则。从中可以看出，学生对于德语的不同句型应当使用哪种动词置位法存在较大问题，原因可能还是受到汉语语序的影响。
3.4. 语用
语用错误，其意指“语体失当、表达不当或语言不符合文化习惯”(KLEPPIN, 1998) [9]。在下列分析中，笔者也将“语法上正确但使用方式不地道”的问题归为此类。
(33) Sein Englisch ist sehr fließend. (Er spricht sehr fließend Englisch.)
(34) Ich hoffe, dass der Urlaub lang genug ist, um Xiao Ming zu treffen. (ich hoffe, dass ich einen langen Urlaub habe, um Xiao Ming zu treffen.)
(35) Tatsächlich freue ich mich auf sein Aussehen in der Zukunft. (Tatsächlich freue ich mich darauf, wie er aussieht, wenn er erwachsen ist.)
(36) Lili bringt uns viele Freuden und Späße. (Lili bereitet uns viel Freude und macht uns auch Spaß.)
(37) Ich weiß nicht genau, wie hoch sie ist. (…, wie groß sie ist.)
中国学生在书面语中经常使用系动词sein加名词或者形容词来构成整句话，如例句(33)和(34)。原因可能是他们采取了回避策略。一方面用系动词sein的结构学生最为熟知，因为在课堂上练习较多。另一方面可能是学生不确定使用哪个动词可以准确地表达语义。为了避免因动词不当或结构复杂而造成的错误，学生尽可能使用最简单的例句结构。例句(35)和(36)在拼写或语法上都是正确的，但听起来很“中式”，学生简单地将中文表达逐字翻译成德语。这也是德语学习者在学习过程中经常出现的问题，他们仍在使用汉语的思维去“翻译”语言，而不是用德语的使用习惯去“生成”语言。例句(37)是德语初学者的典型错误，由不同的语用文化和传统导致。在汉语中，“高”(hoch)是形容词，可以形容任何事物或生物的高度。而在德语中，当谈论人和动物的高度时，必须使用groß (汉语译为“大的”)，而不能使用hoch。
4. 结论
从上述实例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1) 学生的书面错误出现在所有德语领域，但它们的分布却非常不同。词法错误的比例占近一半。可见，经过一年的德语学习，词法尤其是变位和变格仍然是德语学习者面临的主要问题。相比之下，句法和语义方面的错误并不是那么显著。
2) 学生母语的干扰是造成错误的主要原因[10]。笔者认为，一方面，两种语言系统之间存在较大差异，特别是在词法和句法方面。当汉语中没有出现可参照的语法现象或语法形式(例如冠词或词性)时，问题尤为显著。另一方面，学生仍然倾向于用母语思考，并根据汉语的相应模式来输出德语，例如构词或例句结构，这也会导致语言之前的负迁移或使用错误。
3) 学生的第一外语英语的影响不容忽视。由于学生们学习英语多年，已经掌握了较好的语言基础。英语和德语同属西日耳曼语支，在语法、形态和词汇上的相似性使学生更容易学习德语。然而，也有不少实证研究表明，英语会对德语学习产生一定的干扰，如happy、best等英文单词的直接迁移使用。
4) 语内干扰，即德语本身的影响在德语学习中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在我的实证研究中主要表现为过度概括。特别是对于已掌握一定语言知识，但仍处于语言学习发展阶段的学生来说，过度概括的现象尤其明显。当他们想要或需要进行某种德语表达时，他们有时会对表达的使用规则做出错误的假设或推断。这种现象经常发生在动词变位和名词的复数形式中。
鉴于此，笔者认为，要切实提高德语专业大学生德语写作水平，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入手：
1) 德语学习者在学习初期就必须明白中文和德文之间存在着重大区别，同时注意减少语言之间的相互干扰[11]。
2) 语法和词汇的传授在德语教学中始终扮演着重要角色。教师可以鼓励学生尝试新的词汇学习策略，如关键词法、词族或语义场，并将其应用于学习实践中。需要注意的是，语法和词汇必须与例句和语境结合来解释，否则就毫无意义。
3) 从统计数据可以看出，学生在正确使用同义词方面存在较大问题。依笔者的经验，大多数学生在遇到生词或想表达尚未学到的词或句子时会查阅双语词典，其中包含德语单词或句子及其对应的中文翻译或解释。这里也需要指出，许多翻译中的误解部分源于我们的词典。对具有一定基础的德语学习者，笔者建议使用单语词典，以更好地理解单词的含义和在德语语境中的应用规则。
总之，德语写作技能的培养需要依赖平时一点一滴的积累，不断从错误中总结经验教训，加以改正。特别是近些年人工智能的迅猛发展，学生除了在传统课堂上学习写作技能之外，也可以对翻译软件加以妥善利用。
基金项目
深圳职业技术学院2023年“金课”建设项目《德语写作》《阿拉伯国家概况》(深职院[2023] 25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