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梁思成早在20世纪40年代曾提出，“文理分家会导致人的片面发展，只有技术没有人文思想的是空心人，只有人文素养而没有现实技术的是边缘人”。上海工程技术大学作为一所地方应用型工科高校，为进一步促进高水平应用型人才培养，离不开人文社科通识教育对工科学生人文精神的浸润塑造。对人、文化、社会、世界等关乎健全生命的诸多知识有所了解和洞察，学生才能避免处在“器”的状态，成为君子，成为自由人。本文将以该校《怪诞行为学》课程为例，探讨人文社科类通识课程建设与改革问题。
2. 通识教育、通识课程及其实施挑战
通识教育(General Education)源自亚里士多德的自由教育(Liberal Education)思想，强调通过知识融会贯通，使受教育者具备“择其善而识之”的能力，成为人格健全、视野开阔、博才多学、和谐发展的完善之人[1]。哈佛大学通识教育委员会于1945年发布《自由社会中的通识教育》，标志着现代通识教育崛起。概括而言，通识教育是面向高等教育阶段全体学生的综合素质教育，注重培养人全面发展的知识与素养，是一种非专业性、非工具性的基础教育[2]。
对国内外高校通识教育课程结构的分析发现，一般划分为3~8个类别(见表1)，重视人文、社会、自然、艺术等课程，个别学校设置了跨学科课程(如北京大学“社会可持续发展”、香港中文大学“自我与人文”)，类型丰富多彩[3]。当前通识课程已成为高校课程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且人文社科类通识课程重要性不断提升。
然而，工科高校开设人文社科通识课程可能会面临两大挑战。首先，课程内容适切度难以把控，容易走入两个极端[4]。一是许多工科学生缺乏人文社科通识基础，将专业性知识框架直接搬入通识课堂，学生难以理解；二是把通识课程作为专业学科的浅泛化或通俗化，挑战性不够，含金量过低，学生反映“太水”、“干货少”、“不够深入”。其次，学生与教师对通识课程的认知重视程度不充分。相较于专业课程，学生学习积极性普遍不高，内驱力不足，期望值和投入度低，觉得“考核直接通过就好”、
Table 1. Classification of general education courses
表1. 通识课程分类
学校 |
通识课程类别 |
哈佛大学 |
① 外国文化；② 历史研究；③ 文学与艺术；④ 道德推理；⑤ 社会科学；⑥ 定量推论；⑦ 自然科学 |
芝加哥大学 |
① 人文、文明研究和艺术；② 自然和数学科学；③ 社会科学 |
香港中文大学 |
① 自我与人文；② 社会与文化；③ 自然、科技与环境；④ 文化传承 |
清华大学 |
① 哲学与人生；② 历史与文化；③ 语言与文学；④ 艺术与审美；⑤ 科技与社会；⑥ 当代中国与世界；⑦ 基础社会科学；⑧ 数学与自然科学 |
北京大学 |
① 数学与自然科学；② 社会科学；③ 哲学与心理学；④ 历史学；⑤ 语言学、文学、艺术与美育；⑥ 社会可持续发展 |
台湾科技大学 |
① 人文科学；② 社会科学；③ 自然科学 |
上海工程技术大学 |
① 历史文化与人文情怀；② 艺术体验与审美修养；③ 社会发展与国际视野；④ 哲学智慧与工程伦理；⑤ 科学素养与科技探索；⑥ 创新思维与创业教育 |
“没必要这么认真”；也有少数教师轻视通识教育课程，上课没有太多热情，仅是出于完成任务，教学手段单一。于是，出现“教师资历尚浅大班授课”、“学生无聊发呆或做其他课程作业”等现象[5]。对此，以往研究从宏观、中观层面探讨通识教育的价值意义、逻辑定位、教学模式、课程体系建设，并从微观层面学生视角分析学习主体满意度和体验感。由于“通识教育最终要落到教师个人教学实践上”，本文旨在探讨通识课程建设与改革问题。
3. 应用型工科高校人文社科通识课程设置的必要性
第一，从通识教育自身重要性看，事物的基础性与普遍性决定事物存在的重要性。通识教育是一种自由、通达的教育，突破了“工具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等教育困境，是培养学生宽厚基础、博学多才和发展潜力的重要途径。通识课程(含显性和隐性课程)作为实践通识教育的最基本单元，在承担通识教育培养“全人”之本质诉求的同时，亦是通识教育的主要载体。
第二，从应用型高校培养特色看，通识课程通过“补充”与“深化”两种方式，服务于专业知识教育及培养高水平“能专攻”的应用型人才。一方面，纳入历史、伦理、文化等通识课程，能补充应用型学科专业课程的局限，对“求真向善臻美”科技伦理观的形成大有裨益。另一方面，让学生更好掌握基本问题、规律和方法，为专业学习向纵深发展提供可能。例如，哲学类课程增强学生思辨和推理分析能力，写作课程为专业论文写作奠定基础。
第三，从工科院校特性看，人文社科通识课程可拓展学生知识广度、思维深度、感悟厚度。通常情况下，理工科学生在思维训练上注重逻辑推理和严谨性，但在活跃性、创造性、批判性思维、新人文主义精神方面需要进行多元化引导[6]。根据斯坦福大学学生职业素养冰山模型，当代学生需具备基准性素质(知识、技能)与鉴别性素质(品质、动机、自我认知、角色定位和价值观)，人文社科类通识课程在助推立德树人、培养时代新人上有其独特优势。
4. 应用型工科高校人文社科通识课程的建设与改革路径
在必要性认识基础上，围绕“目标–过程–结果”分析框架，从教学目标、教学过程、教学效果三个层层递进的维度，探讨应用型工科高校人文社科通识课程建设与改革路径。接下来，将结合《怪诞行为学》通识课程予以分析。
4.1. 教学目标
教学目标可概括为两类：① 知识(人文科学、社会科学、自然科学、应用技术科学)和能力目标(表达能力、组织能力、决策能力、学习能力)；② 人格和道德目标(有责任心、有教养、奉献精神、乐观精神)。不同类别通识课程对应教学目标不同，例如，艺术欣赏类课程帮助学生欣赏和理解重要的艺术作品，加强审美能力和文化素养；社会科学类课程帮助学生了解基本社会科学概念，提升分析和解决问题能力。考虑人文社科类通识课程性质及学校工科学生为主体，提炼《怪诞行为学》课程的教学目标为：理解行为经济学、决策科学相关理论；培养学生科学求是的精神与求真务实的职业素养，不断提升认识社会、解决社会问题的能力；树立对消费者福祉的关心，运用行为经济学手段、机制设计等助推人民美好生活需要满足；培养组织协调能力、表达沟通能力、团队合作能力和批判性思维能力。
4.2. 教学过程
教学过程包括教学态度、教学内容、教学方式和考核方式。
1) 教学态度
教师教学活动态度、与学生交流互动方式影响学生学习情况。研究发现，学生对通识课程教师的教学态度大多持较高评价，这体现在教师备课充分、精心设计，课堂上认真投入，讲课富有激情，耐心为学生答疑解惑等[5]。然而，也有个别教师对待通识课程态度不积极，学生感到“教师不够认真，经常迟到或找人代课”、“老师自己认为这个课程比较水，很打击学生积极性”等。对此，需加强宣传引导，让教师明晰通识课程对学生培养的内涵和价值。
2) 教学内容
提升教学内容适切度，更生动、新颖，避免过于空泛和理论化[7]。具体可从四方面展开：① 通俗化。在涵盖课程原有内容和知识要点基础上，将专业术语转变为大学生能够理解的语言，加以重新解构和标签化。譬如，以王健林“先定一个能达到的小目标，比方说先挣它一个亿”网络热梗，阐释期望效用理论“财富与效用”之间的关系。② 新视角。用新的视角帮助跨专业修读学生理解通识课程的理论框架，赋予“通用知识”更深层次的意义。《怪诞行为学》课程立足“人在各种场合下的判断、行为和决策”视角，进而拉近课程与学生之间的距离，在未来工作生活中应用相关知识，分析社会现象及其背后的原因。③ 模块化。将课程知识“切块”“打包”，形成模块化知识，各模块自成体系又相互关联。本门课程把基础知识分解为若干模块，包括“两个系统”、启发式和认知偏差、前景理论、框架效应、诱饵效应、禀赋效应等，随时随地能切入相应模块学习。④ 逻辑链。建构各知识模块之间的逻辑链，依次展开、逐步推进、逻辑自洽。目前的思考是：人类决策快、慢两个系统→基于快系统的启发式决策路径→风险性决策及前景理论→框架效应、诱饵效应、禀赋效应等一系列可由理论阐释的现象。
3) 教学方式
通识课程主要是大班教学，采用传统讲授法开展教学，教师与学生互动少。那么，需结合课程内容，运用多样化教学方法调动学生参与教学的积极性。实施研究性学习、自主探究学习、兴趣学习；互动式教学、案例式教学、活动式教学；适当引入小组讨论、分组练习、合作学习、辩论比赛、线上学习、远距教学、趣味测试、课外实践等活动。《怪诞行为学》教学方式改革包括：
① 决策实验全面嵌入各知识模块。以行为实验切入，学生先做出激励相容的决策，引导学生观察人类行为，思考“究竟受什么力量驱动和造成我们行为的原因”，再讲授理论知识。
② 灵活运用多种方式开展启发式教学。引入鲜活案例，观照生活与时事；实施讨论式教学，要求学生关注社会现实，进行深度思考与交流；定期观看TED演讲片段，增强课程趣味性。
③ 以学生为主体组织教学活动。学生主体性体现在：学生搜集热点实事，开展翻转课堂和小组汇报；分享班级行为实验结果，以小组为单位讨论实验及其背后理论；鼓励学生阅读相关书籍，加深学习体会。
④ 有效利用线上平台，打造线上线下融合式教学。加强超星学习通平台使用，充分运用投票、评分、随堂练习、问卷、主题讨论等课堂活动功能，调动学生参与课堂的积极性和主动性。
4) 考核方式
学生对通识课程重视程度普遍不高，很多学生认为考核方式需改变，不够严格，布置作业少，不太重视学生平时表现。并且，点名频率、作业数量、考试形式与课堂到课率相关[8]。那么，通识课程考核方式的有效设定将极大影响学习效果和目标达成，要更为全面、科学。
第一，重视形成性评价，提升平时成绩占总成绩比重。例如，耶鲁大学“心理学导论”、亚利桑那大学“国际关系”课程总成绩评定，平时/期末成绩比例分别为65%/35%、85%/15%。第二，适当增加考核次数和频率。美国大学每门课程每学期考试和测试少则2次，多则超过10次，课堂测验次数多；而我国通识课程教学中对学生要求偏低，考核还不够严，一般是一篇相关性论文。第三，加大考核形式和内容的多元性，例如，平时考、随堂小考、阶段考试；还有平时作业、书面报告、实验报告、口头测试等。圣约翰学院“经典名著”课程规定，学生成绩评定不以笔试测验为主，而以学生在平时研讨会、小组讨论会上的发言及与教师会谈情况为主，有助于促进学生加强平时学习与积累[9]。总之，通识课程考核需逐步实现过程与结果评价结合、质性与量化评价结合、直接与间接评价结合。按照该思路，《怪诞行为学》课程考核方式包括：考勤、课堂互动、行为实验参与、随堂测试、期中和期末论文、翻转课堂展示等环节。
4.3. 教学效果
学生学习收获是衡量教学目标达成和评价教学效果的重要指标。为客观评估《怪诞行为学》通识课程质量，以上海工程技术大学2023~2024 (2)学期选修该课程的学生为主要调研对象，从学生自我评价的角度开展学习者问卷调查。问卷主要分为三个部分的内容。第一部分关于学生学习收获，第二部分为选课原因，第三部分为年龄、性别、专业等人口基本信息。本学期选课人数79人，问卷有效样本量69人。其中，男生38人(55.1%)、女生31人(44.9%)，专业背景：自然科学37人(53.6%)、经管财政16人(23.2%)、人文社科4人(5.8%)、艺术体育12人(17.4%)，平均年龄为20.2岁，符合地方应用型工科高校的大学生群体特征。调研结果如下：
对于学习收获，问卷题项如“通过《怪诞行为学》课程的学习，我的知识面得到了拓宽”，“通过《怪诞行为学》课程的学习，我对学术研究的兴趣得到了提高”，共含9个问项。用5点李克特量表进行测量(“1”表示完全不同意，“5”表示完全同意)。由表2所示，学习收获各维度均值均在4.1分以上，表明学生对学习收获整体反馈较好。比较而言，学生感到在课堂上拓宽了知识面，批判性思维、查阅资料的能力、学术研究兴趣等得到了更多提升，但与他人合作能力、口头表达能力、人际交往能力则提升较少。
Table 2. Learning outcomes of the general education course “Predictably Irrational”
表2. 《怪诞行为学》通识课程学生学习收获评价
学习收获 |
均值 |
我的知识面得到了拓宽 |
4.52 |
我查阅资料的能力得到提升 |
4.39 |
我的自主学习能力得到了提高 |
4.28 |
我的批判性思维得到了提高 |
4.43 |
我与他人合作的能力得到了提高 |
4.16 |
我的人际交往能力得到了提升 |
4.22 |
我对学术研究的兴趣得到了提高 |
4.39 |
我的口头表达能力有较大进步 |
4.20 |
我的写作能力得到了提高 |
4.26 |
关于“通过《怪诞行为学》课程的学习，以下哪个选项最符合你的情况？”，包含三个选项：A. 体会了批判和思辨的重要性，B. 学会从专业角度思考和分析“人在各种场合下的判断、行为和决策”问题，C. 思考的不多。学生选择占比分别为：27人(39.1%)、41人(59.4%)、1人(1.4%)。这说明，学生通过课堂授课对课程的中心议题“人在各种场合下的行为”有了较为专业的理解。综上，该课程对知识宽广性、批判性思维、学术志向启发较大，而沟通(口头、书面)及团队协作能力培养还需改进。
促使学生选择本课程的原因(课程内容、课程质量和教师水平、课程难度、选修要求、课堂讨论时间、其他)排序结果如表3所示。课程内容是首要因素，其次为课程质量与教师水平，间接印证教学过程(教学内容、教学方式)的重要性。
Table 3. Ranking of the reasons that prompt students to choose this course
表3. 促使学生选择本课程的原因排序
排序占比 选课原因 |
1 |
2 |
3 |
4 |
5 |
6 |
综合 |
课程内容 |
72.5% |
21.7% |
4.3% |
1.4% |
— |
— |
100% |
课程质量和教师水平 |
13.0% |
52.2% |
23.2% |
10.1% |
1.4% |
— |
100% |
课程难度 |
1.4% |
10.1% |
42.0% |
27.5% |
18.8% |
|
100% |
选修要求 |
8.7% |
11.6% |
24.6% |
37.7% |
15.9% |
1.4% |
100% |
课堂讨论时间 |
— |
4.3% |
5.8% |
23.2% |
62.3% |
4.3% |
100% |
其他 |
4.3% |
— |
— |
— |
1.4% |
94.2% |
100% |
5. 结语
通识教育致力于培养学生的宽维度知识结构、深层次价值素养，在一定程度上更利于终身发展，更易塑造创新型人才。我国通识教育已进入通识课程教学质量提升阶段，对于地方应用型工科高校而言，开设人文社科通识课程面临着学生缺乏通识基础和思维、学习积极性不高、课程内容适切性难以把握等问题。对此，借鉴“目标–过程–效果”分析框架，以上海工程技术大学《怪诞行为学》课程为例，探讨何以完善教学目标和教学过程以提升教学效果。教学目标上，应兼顾知识和能力目标、人格和道德目标。教学过程上，教学态度要激发对通识课程的重视和认识，教学内容要注重通俗化、视角新、模块化和逻辑性；教学方式要增进互动性；考核方式要加强形成性和多元性评价。由此，在新型人文素养、批判性思维、团队合作、沟通能力、学术志向和专业伦理各层面，带来教学效果的全面升级。
基金项目
上海工程技术大学通识教育核心课程建设项目《怪诞行为学》(t202403002)，2024年度上海高校市级重点课程“AI + 课程”《服务营销》(s202403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