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榕江苗语1属于苗语黔东方言南部土语。受语义场制约、礼貌与乐观假说影响及经济性原则驱动,榕江苗语反义词在使用形式、义项数量、构词能力、构词方式及使用频率上均呈现出不平衡性。尽管李锦平[1]、潘元恩[2]等人对黔东方言苗语反义词的分类及其用法有所涉猎,但并未深入探究这些反义词在多个维度上所表现出的不平衡性,以及这种不平衡性背后可能涉及的深层次因素。鉴于此,本文以田野调查法为主,选取贵州省榕江县摆贝村为语言调查点,以摆贝苗语为调查对象,并参考李锦平著的《苗语同义词反义词词典(黔东方言)》(2005)以及张永祥主编的《苗汉词典(黔东方言)》(1990)中的反义词,深入摆贝村进行实地调查,记录反义词在自然场景中的使用情况。本文旨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深入探讨榕江苗语反义词在多个方面所展现的不平衡性特征及其成因,以期揭示榕江苗语反义词的独特之处,并为深化苗语词汇研究提供新的视角和思路。
2. 榕江苗语反义词的分类
语言是对这个世界的映射,世界上事物的对立反映在语言中就是反义词[3]。榕江苗语的反义词在构成形式上,可细分为单音节、双音节、三音节及四音节反义词;而在语义范畴内,则可根据其对立关系的绝对性或相对性,划分为绝对反义词和相对反义词,下面逐一说明。
2.1. 反义词的音节分类
反义词的音节分类是基于词语中音节的数量来划分的。根据音节数量的不同,我们将榕江苗语的反义词分为以下几类:
单音节反义词。单音节反义词是指由单个音节构成的反义词对。在榕江苗语中,单音节反义词数量较多如:va45 (上)——tai33 (下)、nəɯ11 (左)——ʨau21 (右)、no22 (多)——ɕo21 (少)。这些反义词,通常是成对出现的一组反义词,它们往往构成了同一性质的两端。
双音节反义词。是指由两个音节构成的反义词对。榕江苗语和汉语一样具有单音节词向双音节词的发展趋势,伴随着双音节词的增加使得双音节反义词日益丰富。例如:vu22no21 (美丽)–pa11no21 (丑陋)、kəɯ33xhe33 (高兴)–se11xhe33 (难过)、vu22ɕəɯ24 (凉爽)–o45lei53 (炎热)。这类反义词,它们是整词对立,而不是两个词根都一一对立。
三音节反义词。榕江苗语三音节反义词数量较少,主要以ABB型形容词为主。例如:se11se22se22 (冷嗖嗖)–o45təɯ11təɯ11 (热烘烘)、fje33 ʦhue45ʦhue45 (轻飘飘)–n̥hwei45təɯ11təɯ11 (沉甸甸)、kau45ka33ka33 (硬邦邦)–ma21lai21lai21 (软绵绵)等,它们主要是以一个词根加两个后缀。
四音节反义词。在榕江苗语的反义词中,存在少量的四音节反义词。例如:ɕo21ȵou45ɕo21lau22 (少言寡语)–no22ȵou45no22lau22 (多嘴多舌)、ȵa24pai11ȵa24lo33 (笨手笨脚)–xhe22pai11xhe11lo33 (手脚灵活)、vu22n̥ha33vu22n̥hwai21 (风调雨顺)–pa11n̥ha33pa11n̥hou22 (兵荒马乱)。
2.2. 反义词的语义分类
反义词的语义分类是指根据词语在意义上的对立关系,将反义词划分为不同的类别。从语义对比的角度,我们将榕江苗语的反义词分为以下两大类:
一为相对反义词,相对反义词是指互为反义关系的两个概念,之间可以加入其他的项,也就是二者间存在中间状态。如“l̥a33 (黑)–l̥o33 (白)”二者在意义上相反,但两者之间还存在其他概念意义,如“kue22 (灰)”、“nau45 (绿)”、“phje42 (粉)”等状态存在,这类反义词只能使用肯定式不能使用否定式。
二为绝对反义词,绝对反义词是因反义词在概念矛盾关系的基础上而形成,绝对反义词的特点是在互为反义关系下二者是非此即彼,也就是二者不存在中间状态。如“qe53 (曲)–ȶe45 (直)”,它们不存在不曲不直的状态,并且相互排斥,肯定了“qe53”就要否定了“ȶe45”,肯定了“ȶe45”就要否定“qe53”。
3. 榕江苗语反义词不平衡性的表现
富天飞认为反义义场中的词总是成对的,但是两个词之间的语义范围、使用频率并不相等,这就形成反义词的不平衡现象[4]。反义词不平衡性的表现形式丰富多样,在榕江苗语中尤为显著。其不平衡性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3.1. 义项数量的不等性
在榕江苗语中,互为反义词的一组词,二者的义项不总是持平,通常表现为一多一少。根据张永祥主编的《苗汉词典》(1990)摆贝苗语词汇与其义项数量及意义相符。
在“ku45 (外)–naɯ21 (里)”这组反义词中,二者的义项是不平衡的,“ku45”一共有四个义项:① 典故、古典;② 蚂蚱;③ 外、外边;④ 股。“naɯ21”只有三个义项:① 敌人、强盗;② 里边;③ 住、动、起。“ɣa21 (聪明)–ȵa24 (愚蠢)”中,“ɣa21”共有六个义项:① 快、锋利;② 快;③ 尖;④ 聪明;⑤ 灵敏、敏锐;⑥ 能。而“ȵa24”只有两个义项:① 愚蠢;② 发呆。“l̥ei33 (真)–ȶe45 (假)”中,“l̥ei33”有七个义项:① 直、耿直、正直;② 中(正对上);③ 标准、准确;④ 真(与假相对);⑤ 正如……那样;⑥ 挡(路);⑦ 对着。而“ȶe45”只有三个义项:① 骗、哄;② 引逗、诓;③ 如果、要是。
反义词在不平衡表现上各式各样,从义项上看反义词的不平衡性最为直观。
3.2. 构词能力的差异性
构词的不平衡,即反义词双方在构词能力上存在差异性。构词能力在绝大程度上取决于该类反义词语素在构词量上的差别[5]。比较构词能力时,往往是借助构词数量来对比,构词数量多则构词能力强。相反,构词数量少则构词能力弱。我们仅以单音节反义词作为构词语素时所构成的双音节词来讨论。
在“se11 (冷)–o42 (热)”这对反义词中,当“se11”作为构词语素时,有se11se22 (冷清)、se11xhe33 (伤心)、u33se11 (冷水)、ɣaɯ24se11 (冷菜、剩菜)、kje24se11 (冷饭、剩饭)、se11ma21 (脸冷)、se11pai11 (手冷)、se11lo33 (脚冷)、se11ʨei24 (身上冷)等词,在身体部位上的冷都可以用“se11 + 部位”来表达。当“o42”作为构词语素时,仅有o42lei53、o42tha21、o42pai11三组词,均表示“闷热”。
在“taɯ45 (沉)–po24 (浮)”中,“taɯ45”作为构词语素的数量比“po24”多。“taɯ45”作为构词语素时,可构成的词如下:taɯ45u33 (淹没)、taɯ45n̩42 (睡着)、“taɯ45 + 东西”(淹没某个东西)。“po24”作构词语素时,仅有组成“po24 + 东西”的构词形式,表示东西浮在水上。
在“ma21 (软)–kau42 (硬)”这对反义词中,二者都可以与身体部位或一些物品名词组成词。“ma21/kau42 + 身体部位”除表示这些部位软硬的意义外,还有其他意义。例如“ma21”与“pai11”(手)构词时,意为“手软”或“手巧”。“kau42”与“pai11”构词时,不仅有“手硬”的意义,还有“手笨拙”的意义。“ma21/kau42 + 事物名称”表示这些事物或“软”或“硬”。不同的是,“ma21”可以与“nue21”(鼻子)组词,意为“爱哭鼻子”和“鼻子软”。而“kau42”只能与“nue21”组成“鼻子硬”的意义。由此可见,“ma21”的构成能力比“kau42”强。
3.3. 构词形式的非对称性
在榕江苗语中,反义词使用形式上有“A + X”无“B + X”和有“B + X”无“A + X”的使用形式。
“vu22 (好)–pa11 (坏)”这一对反义词存在使用形式的不平衡性,可以使用“vu22ȵou45”来表示“不贪吃”却不能用“pa11ȵou45”来表示“贪吃”,即有“vu22 + X”而无“pa11 + X”。
在“xhe22 (快)–lai45 (慢)”这一对反义词中,通常情况下使用“xhe22ma21”作为褒义词来夸奖一个人“眼神好”,但不能够使用“lai45ma21”来表示“眼神差”,既有“xhe22 + X”式,无“lai45 + X”式。
反义词“xhe33 (高)–ki11 (矮)”,存在“xhe33l̥au33 (高大)”无“ki11l̥au33 (矮大)”,既有“xhe33” + X式,无“ki11 + X”式。存在“ki11to53vo53 (矮)”而无“xhe33 to53 vo53”,既有“ki11 + X”式,无“xhe33 + X”式。
此外,在反义词的使用形式方面,有使用形式平衡,而意义不平衡的表现。例如,“vu22ma11 (眼神好)”与“pa11ma21 (羞涩)”二者在意义上具有不平衡性。“vu11ma21”本该与“l̥au53ma21 (眼瞎)”为反义词,当为了使vu22与pa11构成对称时,vu22ma21 (眼神好)与pa11ma21 (羞涩)就造成意义上的不平衡。
3.4. 构词方式的偏向性
在榕江苗语的反义词中,义项上的不平衡,不仅影响构词能力,还影响到构词形式。
对表1分析可知:当二者表示性别时,“mje53”所组成的偏正结构数量比“pei24”组的多,“mje53lo24”是母牛,公牛则是“qo24lo24”。由此可见,“mje53–pei24”在偏正结构上有不平衡性。
Table 1. The word formation of mie53 and pei24
表1. mie53与pei24的构词方式
构词语素 |
组词 |
mje53 (雌) |
mje53qe33 (母鸡)、mje53l̥ai24 (母狗)、mje53au45 (母鸭)、mje53lo24 (母牛) |
pei24 (雄) |
pei24qe33 (公鸡)、pei24l̥ai24 (公狗)、pei24au45 (公鸭) |
在“ʑou22–lo11”这组反义词中,二者作为构词语素,可组词情况详见表2:
Table 2. The word formation of ʑou22 and lo11
表2. ʑou22与lo11的构词方式
构词语素 |
组词 |
ʑou22 (小、年轻) |
ta33ʑou22 (小孩)、tou22ʑou22 (小树)、ʦai24ʑou22 (小房子) (表年纪或物体体积小) |
lo11 (老、年长) |
ta33lo11 (老人)、mje53 lo11 (表雌性动物的性别及年老) |
对表2分析可知:二者作为构词语素,在所构成的偏正结构中,“ʑou22 (小、年轻)”构词的数量多于“lo11 (老、年长)”的构词数量,该组反义词的偏正结构存在不平衡性。
单音节动词反义词作为构词语素时,可构成动宾结构。详见表3:
Table 3. The word formation of po42 and so42
表3. po42与so42的构词方式
构词语素 |
组词 |
po42 (开) |
po42 ȶou45 (开门)、po42kue11 (开柜子)、po42təɯ33 (开灯) |
so42 (关) |
so42ȶou45 (关门)、so42kue11 (关柜子) |
对表3分析可知:在“po42–so42”这组反义词中,二者在动宾结构中具有不平衡性,因为“关灯”不是“so45təɯ33”而是“xhau42təɯ33”。由此可知,反义词的构词方式具有不平衡性。
3.5. 使用频率的非均衡性
在社会生产活动中,反义词的实际使用并非总是并行不悖,它们之间存在着显著的使用频率差异,即有的反义词被频繁使用,而有的则相对较少,这种差异构成了反义词使用频率上的不平衡性。
在榕江苗语中,由形容词构成的反义词“fje33 (轻)–n̥hwei24 (重)”中,对“X不X”格式的反应不一致。在“袋子轻重”的语境中,会说“ȶue53n̥hwei24ɣa33n̥hwei24 (袋子重不重)”,这句话中带有关心、想要伸出援手等感情色彩。在称东西重量时,买家担心价高,会选择使用“naɯ33kue21n̥hwei24 (有多重)”。只有在知道它轻的情况下,才会问“naɯ33 kue21fje33 (有多轻)”。
凡是与当前生产活动相一致的词语,使用频率都高。人们总是习惯于优先使用符合需要或与当前活动相一致的词汇,以便于正确地指向和反应客观现象。如“qhei42 (饿)–ɕaɯ24 (饱)”,根据经验,在进食前,人们习惯于问“qhei42 ɣa33qhei42 (饿不饿)”;在进食后,则会问“ɕaɯ24ɣa33ɕaɯ24 (饱不饱)”,前者是人们担心会饿,后者则是人们希望能饱。因关注点的不同,“qhei42”与“ɕaɯ24”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会出现频率高低的变化。
受礼貌原则的影响,个别反义词使用频率不平衡。在“ɣau11 (生)”与“tha21 (死)”这对反义词中,“死”在苗族地区是较为忌讳的说法,往往不会直接说“死”,而是换用其他说法来表达“死”。如“ɣa33naɯ33ha42 (不在了)”“mu11ȶe33 (走了)”“ko21mu11 (倒下了)”“qai21ma21ȶe33 (闭眼了)”。在这种语境下,人们经常使用“死”的委婉说辞。“生”的表达通常用“naɯ33 (在)”,一般情况下,“naɯ33”和“ɣau11”可替换使用,因而“ɣau11 (生)”的使用频率比“tha21 (死)”高。
4. 榕江苗语反义词不平衡性的成因
榕江苗语反义词所展现出的不平衡性,源自多个方面的综合作用。我们着重探讨三大主要成因:语义场的制约、礼貌与乐观假说的影响、经济性原则的驱动。下面逐一论述。
4.1. 语义场的制约
“反义义场中的词总是成对的,但是两个词之间的语义范围、使用频率并不相等,这样就形成了反义词的不平衡现象”[6]。在受到不同语义场的制约下,反义关系表现出不唯一性。当反义词二者构成反义义场时,其中一组与另外的词也构成反义义场,这时二者存在不平衡性。
在“kau42 (硬)”与“ma21 (软)”这对反义词中,“ma21”的意义由硬度“软”引申为手、脚等“巧”,所以“kau42 (硬)”的反义词只能是“ma21 (软)”,但“ma21 (软)”的反义词除了“硬”以外,还可以是“na24 (傻)”,像“ma21 pai11 (手巧)”的反义词不仅可以是“kau42pai11 (手不灵活)”,还可以是“ȵa24pai11 (手不灵活)”。在“ȶe45 (真)”和“l̥ei33 (假)”这对反义词中,“ȶe45 (真)”不只可以与“l̥ei33 (假)”构成反义关系,在特定情况下,还可以与“ʨaɯ11 (弯、曲)”“qe53 (弯、曲)”构成反义关系。同理,在“xhe22 (快)”与“lai45 (慢)”这对反义词中,“xhe22 (快)”的意义由速度“快”引申为刀、器具类等“锋利”,“lai45 (慢)”的反义词只能是“xhe22 (快)”,但“xhe22”不仅可以和“lai45 (慢)”构成为反义词,还可以和“lou45 (钝)”构成反义词。
反义义项并不是一一对应,不是绝对的关系,反义词受到语义场的制约表现出不平衡现象。
4.2. 礼貌与乐观假说的影响
在礼貌原则的研究中,语言学家李奇(Leech)提出了褒扬原则。“主要指的是交际中要避免大家认为不礼貌的表达方式,要尽力缩小对他人的贬损,尽力夸大对他人的赞扬”[7]。沈家煊曾提出“乐观假说”,指出人总是看重和追求好的一面,摒弃坏的一面[8]。这一假说可以用来解释语言中褒义词的使用频率要高于贬义词。
在语言的使用中,人们在使用习惯上通常会优先使用褒义词。在榕江苗语中,互为反义词的“A”与“B”,在使用时,会有“A不A”“B不B”以及“A还是B”三种语用情况,在不同的语境中会选用不同的表达形式。“vu22 (好)”与“pa11 (坏)”在黔东南苗语中是用来对事物或事件的“好”“坏”进行评价,其在使用中表现出不平衡性。
(1) paɯ33 o24 nwai24 vu22 ɣa33 vu22. 这件衣服好不好。
(2) paɯ33 o24 nwai24 vu22 i4⁵ pa11. 这件衣服是好是坏。
(3) paɯ33 o24 nwai24 pa11 ɣa33 pa11. 这件衣服坏不坏。
当想知道衣服是“好”还是“坏”就会问句(1),因为在问题者心里他希望是好的,虽然可以用句(2)来提问,但受到乐观心理影响,人们会选择前者的问法,而答者因礼貌通常会回答“vu22 (好)”。人们很少会使用句(3)来提问,除非是说话人想得到“pa11 (坏)”的答案时才会使用此种说法,但是现实中人们都希望事情向好的方向发展。
在有争议的问题下,人们会习惯的去肯定正确的一方,当对某事某物进行评价时,总是愿意对好的情况进行详细说明,对于坏的方面选择一笔带过或选择委婉说辞。这种交际行为在一定程度上更容易被人接受。由于这个原因,所以表积极成分的肯定词常用,使用频率也就高。如在问及他人身高时,不管是初生婴儿还是年近半百的人,都只会问“naɯ33 kue21 xhe33 (有多高)”而不是问“naɯ33 kue21ki11 (有多矮)”,这在一定程度上与人们的礼让心理息息相关。
礼貌与乐观假说是影响榕江苗语反义词不平衡性的重要因素。
4.3. 经济性原则的驱动
经济性原则,是语言交际中的一个基本准则。简单来说,就是用简洁明了的语言表达丰富的内容,使用简明易懂的句式来传达较为复杂的信息。
反义词的两项往往在义项上形成不平衡,这时便是经济原则在起作用。“vu22 ɕəɯ24”本意为“凉爽”,与“o42lei53 (闷热)”相对。随着语言的发展,“vu22 ɕəɯ24”产生了比喻义,即比喻“身体爽朗”。新词的大量出现会加重人们的记忆负担,比起创造新词人们更乐于去寻找新词与旧词的联系,这样既可以让人们解决语言使用局限又可以减轻人们的记忆负担。
(4) la33 ɣɯ4⁵ nwai24 xhe33 tei21? 这座山高吗?
(5) la33 ɣɯ4⁵ nwai24 naɯ33 kue21 xhe33? 这座山有多高?
这两句话不是单纯的在问山是否高,在这里“高”包括“高”和“低”。在没有特定的语言环境下,我们不会先去比较“xhe33”和“ki22”,再说出具体比较的结果。不管这座山是“xhe33”还是“ki22”,我们总使用“xhe33”这个笼统的说法。这也是语言经济性的一种表现,用较少的语言来表示更多的语言意义。
(6) ʦai24fəɯ24ɣa33fəɯ24? 房子宽不宽?
(7) ta33fəɯ24ɣa33fəɯ24? 地基宽不宽?
这两个句子中的“fəɯ24 (宽)”是包括“宽”和“窄”。这两个例子中的“fəɯ24”不是在特定的语境中使用时,我们不会先拿“fəɯ24 (宽)”和“ŋe⁵3 (窄)”相比较得到具体的结果,只是用“fəɯ24”来总的概括。用“fəɯ24”来表达更多的语言意义,这也是语言使用的经济原则。
上述例子中,“xhe33 (高)”和“fəɯ24 (宽)”语义范围比“ki22 (矮)”和“ŋe⁵3 (窄)”的语义范围宽,使用起来节俭、省力,所以“xhe33 (高)”、“ki22 (矮)”与“fəɯ24 (宽)”、“ŋe⁵3 (窄)”两组反义词的不平衡与“经济性原则”有关。
5. 结语
榕江苗语反义词在音节上可划分为单音节、双音节、三音节及四音节四种类型;从语义角度则区分为相对和绝对两类。这些反义词在多个方面呈现出显著的不平衡性,包括义项数量的不等性、构词能力的差异性、构词形式的非对称性、构词方式的偏向性以及使用频率的非均衡性。造成这种不平衡性的内在机制是语义场的制约,它体现了语言系统内部各元素间的相互关联与限制;而外在动因则包括礼貌与乐观假说的社会心理效应,以及经济性原则对语言使用的优化导向,它们从社会、文化和心理等多个维度对反义词的使用产生影响。
NOTES
1榕江苗语系笔者苗语。文中所用语料来源于笔者2023~2024年寒暑假对贵州省黔东南州榕江县摆贝村苗话的实地田野调查和内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