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语言景观是社会语言学中一个热门的研究领域。语言景观研究把物理空间中出现的语言文字作为考察对象，关注的不仅仅是标牌上的文字，还关注其折射的社会语言现实[1]。
近几年来，出现了一种新兴的语言景观——“网红路牌”。“网红路牌”置放的位置通常是热门旅游景点，又因其外观颜色鲜艳、路牌上的言语独特且暖心，常常吸引人们驻足拍照。照片随后被人们发布在各大社交媒体上，这一行为提高了“网红路牌”的知名度和流行度，使其在网上迅速走红。“网红路牌”极大的关注度，使得各大旅游城市纷纷效仿设置，其数量不断增加，逐渐成为了城市景观的一部分。
本文从语言景观的视角对“网红路牌”进行研究，讨论“网红路牌”的语码选择、字刻特征和变体情况，以及“网红路牌”作为语言景观可以发挥的功能。随着社交媒体的兴起，“网红路牌”不仅仅是现实世界中的地标，还可以是虚拟地理空间中的地标，“网红路牌”在社交媒体平台上的传播和互动也不可忽视。那么“网红路牌”的发展方向是什么？笔者将在前人的研究基础之上，对这些问题进行讨论。
2. “网红路牌”作为语言景观的现状
2.1. 语码选择
绝大多数“网红路牌”的语码都是汉语，汉语的出现频率是最高的，且均为简体汉字，基本没有繁体汉字。汉语作为母语，在语言景观中占绝对优势地位。汉语的高出场率符合我国语言文字政策，也体现了它在社会中的广泛认可度。
少数“网红路牌”的语码是汉英双语。语码呈现都是中文在上方，英文在下方。相较于单语路牌，双语路牌的受众范围更大，方便更多的人从路牌上获取信息，其语言服务质量更高。可惜纵观各大旅游城市的“网红路牌”，中英双语网红路牌数量远低于汉语单语网红路牌，这样的实际情况也体现出大部分城市的国际化程度还不够高。
关于“网红路牌”中优势语码的确定，若是单语路牌，优势语码就显而易见。非单语路牌的优势语码则要根据实际情况加以甄别，一般情况下，“网红路牌”的文字都是横向排列的，优势语码位于路牌的上侧，非优势语码则置于路牌的下侧。而且优势语码的字号更大，更加醒目。
双语路牌涉及到语码转换的准确性问题，“网红路牌”一般有以下两种类型：重叠型和互补型。重叠型是指两种不同的语码呈现的部分内容重复，主要是指内容的重复或意思的重复，如“想你的风还是吹到了大理”和“I MISS YOU IN DALI”，这一类型可以为不同的游客群体服务。互补型是指两种不同语码呈现的内容是互相补充的，不一致的。如重庆市渝中区铁板巷6号瓜西西火锅店旁的“网红路牌”，其上半部分是“我们如此热爱重庆”，下半部分是“IN GUAXIXI HOTPOT”。这一类型就要求读者需要懂所有语言，才能得到路牌提供的所有信息[2]。
2.2. 字刻
在各地“网红路牌”中，路牌本身的材质多是塑料、不锈钢和铝合金。之后发展成商品(多是甜品或饮品)或文创上的小卡片，材质基本上是纸质的。
“网红路牌”的背景色都较单调、简约。在“网红路牌”最开始流行的时候，样式都是蓝底白字。随着时间的发展，各个旅游景点和商店会选用不同的颜色以求创新，出现了绿底白字、红底白字、粉底白字等样式，这些颜色的视觉冲击较强，且有利于突出文字内容。
总体来说，“网红路牌”大部分有着相同的蓝白配色。路牌上半部分的左右两边是指示方向的汉字“北”和“南”。中间是高度相似的文案，如“我在XX很想你”或“我在XX等你很久了”或“想你的风还是吹到了XX”，且一律没有标点符号。路牌的下半部分左右两边是指示方向的字母“N”和“S”。下半部分中间的内容就更具丰富性，随机性也比较大，出现较多的是以下几种类型：第一种是标注路牌的详细地理位置，例如“海狮路75号”“谋生咖啡酒馆”，也有用英文标注的，例如重庆市渝中区铁板巷6号瓜西西火锅店旁的“网红路牌”下半部分中间内容是“IN GUAXIXI HOTPOT”，且都是采用大写字母；第二种是用汉语拼音标注路牌上半部分中间的文案，例如“WO ZAI CHONG QING HEN XIANG NI”，同样都是采用大写字母；第三种是随机添加的一句话，例如重庆市洪崖洞景区一“网红路牌”下半部分中间内容是“我在小城故事等你”，陕西波浪谷景区一“网红路牌”下半部分中间内容是“火星‘撞’地球”。
2.3. “网红路牌”的变体
2.3.1. 形式不变，内容改变
随着各个旅游城市看到“网红路牌”产生的流量和红利，不断进行复制粘贴，人们对千篇一律的“我在XX很想你”“想你的风还是吹到了XX”“我在XX等你”路牌内容产生审美疲劳。原本具有创意的“网红路牌”失去了吸引力，从而促使“网红路牌”的文字内容发生改变，变得丰富多彩。出现了诸如“总要来趟XX吧”“从XX路过”“没错，我也很喜欢XX”“我在XX中大奖”“让我留在你身边”“玫瑰到了花期”“下一站，XX”“知道你会来，所以我等”等内容的路牌。
并且由于人们对网红路牌的态度急转直下，甚至出现了讨厌的情绪。“网红路牌”开始被改造成“反骨路牌”，具体文字内容包括“我在XX没人疼”“你在XX没人要”“我在XX一点都不想你”“我在XX想个锤子”“想你的疯抽到了XX”“我在XX忍你很久了”等等。这种标新立异的“反骨路牌”又提高了原本已经呈现下降趋势的打卡“网红路牌”的热度。
这一类型的“网红路牌”变体都属于形式不变，内容发生了改变。依旧是以路牌的形式出现在各个旅游城市的热门景点作为打卡处，但是路牌上的具体内容发生了创新性变化。
2.3.2. 形式改变，内容不变
“网红路牌”产生的流量和红利，促使很多商家看到了商机，于是对“网红路牌”进行了改造，将其变成饮品上的装饰物。奶茶杯、咖啡杯上的纸质“网红路牌”小卡片，既有特色又能起到装饰饮品的作用。顾客购买饮品后可以进行拍照打卡，发到各大平台，这同时起到了宣传的作用。这一类“网红路牌”的变体，不再是实际的路牌，而是饮品上的装饰。虽然它们在形式上做了一定的创造性改变，但内容不变，中间的句子仍然是“我在XX很想你”“想你的风还是吹到了XX”。
2.3.3. 形式和内容都改变
上述出现在饮品上的纸质“网红路牌”小卡片，有很大一部分卡片上的文字内容也发生了变化。由于变成了可移动的“网红路牌”，其指示方向和标注地理位置的功能就不复存在，所以指示方向的“南”和“北”，“S”和“N”都被取消了。中间的句子大多也不再是“我在XX很想你”“想你的风还是吹到了XX”，例如衢州水亭门一家咖啡馆，其咖啡杯上的“网红路牌”小卡片句子有“金榜题名时，鲤鱼跃龙门”“行在此处，满目佳景”“不识水亭门，枉为衢州人”。但是“网红路牌”的这一变体与最先出现的“网红路牌”还是有一定程度的相似性，体现在样式都是蓝底白字为多，形状还是原先的长方形。
3. “网红路牌”作为语言景观的功能
“网红路牌”作为语言景观主要具有三大功能，分别是信息功能、象征功能和教育功能。
3.1. 信息功能
信息功能是语言景观的显性功能[3]，它指的是可以提供语言标识所含字面的信息内容，“网红路牌”可以提供如南北方向、所在城市、具体地理位置等信息，“网红路牌”作为语言景观设立的接收对象主要是游客，强调游客和语言景观的互动关系，这体现的是语言景观直接的实用功能。
而实际上，较普通路牌而言，“网红路牌”的信息功能弱化了。“网红路牌”形式和内容大部分都只是简单的复制、粘贴，“同质化”现象严重。内容基本都是“我在XX很想你”“想你的风还是吹到了XX”，“XX”一般是各个城市名。甚至很多路牌连具体的街道位置都没有标明，路牌上的内容简化了，路牌上的南北方言还常出现错误的情况。
“网红路牌”作为语言景观提供的信息还包括反映当地的语言状况。一般情况下，路牌上的语言就是当地所使用的语言。但是现阶段“网红路牌”大部分都是使用的普通话，只有极少量使用了方言或者别的语言。实际上“网红路牌”所出现的各大旅游城市，语言使用类型不会如此单一，所以“网红路牌”只能一定程度上反映当地的语言状况。
3.2. 象征功能
相对于信息功能而言，象征功能是隐性的，较为隐蔽[3]。象征功能指的是语言景观可以映射语言权势，揭示语言使用活力，体现出某种语言在当地的社会地位，间接揭示语言背后相对应的语言族群的社会身份、权势、文化地位[4]。汉语在“网红路牌”中是使用频率最高的语码，在多语路牌中，汉语依旧是优势语码，处于“网红路牌”的中心位置，拥有最高的语言权势。
3.3. 教育功能
整体来看，目前对语言景观的功能研究聚焦于信息功能和象征功能，鲜有学者研究语言景观的教育功能，但这一功能也不容忽视。
“网红路牌”作为语言景观具有一定的教育功能。“网红路牌”虽然在近几年遍布各个旅游城市和网络上各大平台，但是多数游客即使是学生都不会注意“网红路牌”上的语言文字使用情况。实际上“网红路牌”上的语言文字具有较强的教育功能，特别是对于儿童而言。儿童在进入学校教育之前，大多就受到家庭教育或社会环境的影响，具有阅读生活环境中文字的能力，例如辨认简单的路牌方向和识别路牌上具体的文字信息。当孩子在旅游过程中接触到“网红路牌”并且学会读路牌上的文字时，“网红路牌”的教育功能就具象化了。儿童通过接触和学习“网红路牌”中的语音、字母、字词、句子等，对路牌所使用的语言有了初步的认识，推动了儿童早期识读能力的发展。与此同时，“网红路牌”上的语言文字也成为了他们认识世界的桥梁。
4. “网红路牌”的案例研究和实证分析
重庆市是热门的旅游城市，该市“网红路牌”的数量也很多，所以本文选取重庆市作为样本城市，通过实地调查和在网络上各大平台进行图像收集两种方式，对重庆市的“网红路牌”进行了样本数据收集和分析。
笔者实地调查了重庆热门旅游景点洪崖洞、鹅岭二厂、北仓文创街区、人民解放纪念碑、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和重庆市人民大礼堂，通过拍照的方式收集了部分“网红路牌”。再借助网络上的各大平台，例如小红书、抖音、b站、微博等，收集了网友所拍的重庆市“网红路牌”。本文通过这两种方式收集的“网红路牌”共计58块，并以此作具体的案例分析。
在收集的58块“网红路牌”中，汉语单语路牌共计43块，汉英双语路牌共计15块，其中没有出现其他语言或方言。可知，重庆市“网红路牌”的语码使用情况很简单，且汉语是绝对的优势语言。
重庆市“网红路牌”的语符搭配情况则较复杂。语符指的是包括文字、符号、汉语拼音等的语言文字符号[5]。重庆市“网红路牌”中的语符包括汉字、拼音、英文和一些符号。笔者所收集的58块“网红路牌”中，纯汉字的13块，汉字与拼音搭配使用的23块，汉字与数字搭配使用的6块，汉字与英文搭配使用的9块，其他语符搭配使用的7块。具体语符搭配使用情况见表1。
Table 1. Table on the use of linguistic symbols in “Wanghong Street Sign” in Chongqing
表1. 重庆市“网红路牌”语符搭配使用情况表
语符搭配使用模式 |
次数 |
占比/% |
举例 |
纯汉字 |
13 |
22.4% |
知道你会来 所以我等 北仓文化街区 |
汉字与拼音 |
23 |
39.7% |
我在重庆很想你 WO ZAI CHONG QING HEN XIANG NI |
汉字与数字 |
6 |
10.3% |
我在磁器口想你 磁器口520 |
汉字与英文 |
9 |
15.5% |
我在重庆很想你 I MISS YOU VERY MUCH IN CHONG QING |
汉字与符号 |
1 |
1.7% |
想你的风还是吹到了重庆 ♥戴家巷 甘单♥ |
汉字、英文和符号 |
4 |
6.9% |
想你的风 吹到了重庆 ♥熙熙MALL由此去♥ |
汉字、英文和数字 |
2 |
3.4% |
我在重庆很想你 No.910 coffee |
总计 |
58 |
100% |
|
根据统计分析可以看出，重庆市“网红路牌”的语符搭配较为多样、丰富。从数量对比可知，汉字与拼音搭配和纯汉字这两种模式数量最多，汉字与符号搭配、汉字加英文加符号、汉字加英文加数字的模式数量很少。
5. 多模态语言景观
随着时代的改变，语言景观的内涵也发生了变化，不再只依靠文字来表达意义，图像、声音都成为了表达信息的渠道，语言景观也呈现出静态、动态、虚拟相结合的多模态特点[6]。
“网红路牌”作为旅游语言景观，如果继续维持形式单一，内容高度一致的现状不变，很快就会被淘汰。现阶段，多数“网红路牌”言语没有新意，内容相似性高，形式也多数是静态的路牌。为求创新，语言景观应该因地制宜，聚焦当地文化肌理，结合人们的消费需求和文化需求，通过多种创意手法，在感官刺激和精神链接的双重作用下，营造出契合新时代文旅需求的场景体验。
“网红路牌”的热度已经在迅速下降，多模态的“网红路牌”可能是其保持活力的途径和出路。多模态的“网红路牌”更能彰显旅游特色、传递文化内涵、增加经济效益。主要的发展方向包括动态的“网红路牌”和虚拟的“网红路牌”。
相较于静态的语言景观，动态的语言景观更具发展前景和空间。单独的每一处静态的语言景观，其地理位置都是固定的，例如设置在重庆市海狮路75号的网红路牌“想你的风还是吹到了重庆”，设置在重庆鹅岭二厂一号楼五楼的网红路牌“我在重庆很想你”。这样的旅游语言景观，想要获得关注，吸引游客，扩大旅游城市影响力，只能通过“引进来”的方式，即“引进”游客。而动态的语言景观自身就可以“走出去”，例如无人机列队呈现的语言文字，不仅具有可复制性，还具有可移动性和临时创造性。运用无人机的呈现手段，可以使得网红路牌“走出”一个城市。
随着虚拟化技术的高速发展，语言景观逐渐从物理空间扩展到虚拟空间。在互联网信息时代，虚拟空间的语言景观的关注度有时甚至高于物理空间的语言景观。更高的关注度，可以将语言景观的信息以更快的速度提供给更多的人，更好地发挥其信息功能。还可以最大化利用网络教育资源，发挥“网红路牌”的教育功能。综上所述，“网红路牌”运用到虚拟空间也可以是其发展的新路径。
6. 结论
在当前语言景观研究的背景下，本文探讨了一种新兴语言景观——“网红路牌”。“网红路牌”在当前旅游文化中扮演着重要角色，这些路牌不仅仅是简单的地理标示和城市文化的一部分，还是了解一个地区语言状况的有效途径，通过它们可以看出语言权势，揭示语言的使用活力。
随着时代的变迁和技术的进步，静态的网红路牌可能会逐渐失去吸引力。动态和虚拟化的路牌形式更具发展前景，它们不仅可以更灵活地适应不同的场景和需求，还能够通过图像、声音等多种媒介形式提供更丰富的信息和更深层次的文化体验。
未来的研究和实践应当更多地关注如何通过创新设计和多模态表达，使“网红路牌”既能提升城市形象，又能够满足游客多样化的文化需求，进而推动语言景观的发展与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