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机与情绪在第二语言学习中的作用：理论进展与实证研究

The Role of Motivation and Emotion in Second Language Learning: Theoretical Advances and Empirical Research

摘要: 语言学习尤其是第二语言学习，一直是心理学研究的重要领域。在这一领域，动机和情绪作为关键因素，对语言学习的启动和持续过程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文章综述了动机在第二语言学习中的作用，回顾了动机研究的发展历程，包括社会心理学、认知理论到动态过程模型的演变。同时，文章还探讨了情绪在第二语言学习中的影响，特别是积极情绪和消极情绪对学习动机和学习效果的作用。通过梳理相关理论与实证研究，文章提供了对动机与情绪互动的综合视角，并讨论了未来研究可能的方向，以期为语言学习的优化提供更有效的策略。

Abstract: Language learning, particularly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 has long been a significant area of psychological research. Within this field, motivation and emotion play crucial roles in both initiating and sustaining the language learning process. This paper reviews the role of motivation in second language learning, tracing the development of motivation research from social psychology, and cognitive theories, to dynamic process models. Additionally, it explores the impact of emotion on second language learning, focusing on the roles of positive and negative emotions in influencing motivation and learning outcomes. By summarizing relevant theories and empirical research, this paper offers a comprehensive view of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motivation and emotion and discusses potential future research directions, aiming to provide more effective strategies for optimizing language learning.

1. 引言

语言学习作为心理学研究的重要领域，一直受到广泛关注。不同研究方向的心理学家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来对语言学习以及第二语言的学习进行研究。心理语言学关注的是语言习得的内在机制[1]-[3]，而教育心理学则聚焦于课堂教学和语言环境等因素[4]-[7]。在更宏观的层面上，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是：第二语言学习者如何能够持续学习并掌握一门陌生的语言？支撑他们坚持学习并最终掌握语言的非智力因素有哪些？这一问题引发了大量心理学研究。

动机在第二语言学习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其理论和研究方法经历了不断的发展。从早期的社会心理学理论到后来的认知和动态过程模型，研究者们不断探索动机的复杂性和动态变化。同时近年来，越来越多的研究将情绪也纳入到动机模型的框架中进行分析。动机能够驱使学习者学习第二语言，帮助他们维持学习过程[8]。同时情绪可以通过各种方式影响人们的行为。一方面，事件发生后所经历的情绪有助于维持预先建立的动机[9]，表明情况是好还是需要改变[10]。另一方面，情绪可以引起改变行为的新方向[9]，也就是说，它们本身可以作为一种动机[10]。这些理论和研究为理解和改善第二语言学习提供了丰富的视角和工具。本文旨在梳理相关研究的发展阶段及理论，并提供对该领域不断变化的见解。

2. 动机在第二语言学习中的作用

很显然，动机在第二语言学习中扮演着关键角色，它不仅是启动语言学习的驱动力，也是维持漫长学习过程的核心因素[11]。动机研究表明，动机的水平可以显著影响学习者的学习效果，甚至弥补语言学习能力和技巧的不足[8]。如果学习者缺乏足够的动机，那么他们可能难以开始进行语言相关的学习并坚持下去。甚至高动机水平也可以帮助弥补个体在语言学习能力以及技巧之间的差距。因此有大量的研究人员对第二语言习得的动机的领域进行研究。有研究发现在2005~2014年间，与第二语言习得的动机相关的出版物在数量上出现了激增[12]。动机研究也被认为是在传统上也一直是第二语言习得研究中的一个特别活跃的领域[8]。同时他们也指出：动机是自2005年以来受到最彻底理论改革的一个。但是尽管过去很多理论某种程度上有些“过时”，但是了解他们也有益于帮助研究人员更清晰地了解相关领域的发展脉络，并可能从中探索新的研究取向以及研究思路。

到目前为止，学界普遍认为对第二语言学习的动机的研究经历了三个阶段[8] [11] [13] [14]。第一阶段是从1959到1990年代的社会心理学时期，此时对这个领域的研究更多地是基于社会心理学的视角。在这一时期加拿大学者Robert Gardner及其同时率先提出了相关理论并认为语言的学习受到诸如语言态度、文化刻板印象甚至是地缘政治的影响[15] [16]。第二阶段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认知研究时期，在这个时期研究人员对于动机相关的研究有巨大的兴趣，这一阶段甚至被称为“动机复兴”[17]。在这一阶段，诸如自我决定理论、归因理论等重大理论也被应用于语言学习之中进行研究。以及最后一个阶段是从世纪之交到现在的过程导向的阶段。在这一阶段对于语言学习的动机的研究转为动态的社会心理学的视角，即研究者开始关注语言学习过程中的动机随着环境不断变化而出现的波动。同时这一阶段的研究者也越来越倾向于采用建模等更复杂的方法来研究不同的情境下对语言学习动机的影响[18]-[22]。Ushioda (2009, 2012)在其理论中更多地考察了语言学习的背景的动态的变化而不仅仅是静态的背景。不得不提到的是：尽管缺乏细节，但是这种划分对于粗略地了解这个领域的历史进程是有益的[23] [24]。

3. 相关重要理论

3.1. 加德纳的动机理论

加德纳的动机理论在第一阶段(1959~1990年代)中占据了重要地位。他的理论将动机与学习者特征和语言成就的关系进行了系统化，同时他将动机融合于第二语言习得的四个不同的方面系统之中。这四个系统包括：前因因素(包括生物或经验因素)、个体差异、语言习得的环境以及学习成果。他认为，动机受多种因素影响，包括语言态度和文化吸引力[16]，内在动机比外在动机更能持久地驱动学习者[25]。Gardner 提出，要学习第二语言，学习者需要被讲该语言的文化和民族所吸引[16] [25]。

3.1.1. 自我决定理论

自我决定理论由Deci和Ryan于1985年提出，即使是现在自我决定理论依然被用来解释很多个体的行为的动机。它关注个体如何追求自主性、相关性和能力三大核心心理需求[26]。这一理论强调内在动机和外在动机的区别，内在动机通常更能持续推动学习者[16]。研究者们探讨了学习者如何通过对环境的感知来调节他们的动机水平。

3.1.2. 第二语言动机自我系统

Dörnyei (2005)提出的第二语言动机自我系统理论结合了Markus和Nurius (1986)的可能自我概念和Higgins (1987)的自我差异理论，成为当前最有影响力的L2动机模型之一。该理论包括理想的L2自我、应该的L2自我和L2学习体验三个维度[27]。理想L2自我反映了学习者对未来自我的期望，而应该L2自我涉及满足外部期望的动机。L2学习体验关注的是学习者当前的学习环境[28]。

Lamb对印度尼西亚的初中生和大龄青少年的研究中，Lamb发现更积极的学习者对他们未来的第二语言自我有更内化、生动、详细和清晰的愿景。研究报告指出，理想二语自我在长期内比应该二语自我具有更强的动力。理想二语自我较强的学习者看到了通过英语知识为他们提供的可能性，而应该二语自我较强的学生则更关心不掌握英语可能带来的负面后果[29]-[32]。

Dörnyei和Ushioda (2011)反映了归因理论(Weiner, 1992)、自我决定理论(Deci and Ryan, 1985)和自主理论(Ushioda, 1996)等理论观点的进一步发展，Dörnyei和Ushioda (2011)认识到L2动机理论的过程导向阶段正在发展成一个社会动态时期。当前时期的特点是从复杂的动态系统角度考虑动机，特别是基于动力学系统理论，这是复杂性理论的一个分支。

3.2. 最新研究取向——动机的动态变化

最近的研究着眼于动机的动态变化。例如，Henry、Davydenko和Dörnyei提出了定向动机流(DMC)，研究了移民学习者在追求理想语言目标时的动机变化，例如渴望掌握东道国语言的移民学习者[33]。新的研究方法，如回顾性定性建模">和多层次嵌套系统方法，也可以帮助更好地理解动机的复杂性[34] [35]。也就是说第二语言的学习者的学习动机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生变化，并且动机发展的过程往往是针对个体的，尽管存在一定的个体差异，但研究人员意识到仍然存在典型的动机发展模式，并且这种发展模式具有一定的普遍性，并且可以使用建模技术加以检测和研究。

Yu等人的研究发现了三种动机模式：高稳定模式、逐渐上升模式和逐渐下降模式[36]。Yoko的多层次建模研究表明，班级情境对学习者L2熟练度的增长有正反两方面的影响，突显了个体差异的可塑性[20]。

4. 情绪在第二语言学习中的作用

相比动机在第二语言习得领域的受欢迎程度，情绪在其中的研究似乎并没有那么的“火热”。有研究者认为基本情绪在第二语言学习的研究中被严重低估了[37] [38]。例如，Aragao (2011)在研究巴西一所大学语言教师教育课程学生的情绪、信念和行为之间的关系时发现，情绪与信念密切相关，即学生对自我概念的信念和对同学和老师的信念，这种相互作用与行动有关，与学生在学习环境中的行为有关[39]。这些发现强调了情绪在学习者决定参与或不参与语言学习中的重要性。

情绪被定义为“短暂的、感觉唤起的、目的表达的现象，它帮助我们适应重要生活事件中的机遇和挑战”[40]。长期以来，语言焦虑被认为是学习动机的消耗源及学习过程中的障碍[41]-[43]。焦虑被定义为一种特定情境下的负面情绪，它源于对语言使用的负面体验，从而预期未来的困难[44]。研究表明，语言焦虑会导致处理语言材料的困难[45]、学业成就下降[43] [46]，以及社会交际过程中的中断[47]-[49]。Dewaele和MacIntyre (2014, 2016)提出，语言焦虑和外语享受(FLE)可以被视为学习者的两个“维度”，而不是简单的对立面[4] [50]。通过对1700多名学习者的调查，他们发现焦虑与外语享受之间存在适度的负相关(r = −0.36)，但这两种情绪在个体中的表现大相径庭。这一发现支持了将焦虑和快乐视为两个相互关联的维度的观点，强调了学习者在外语学习中经历的积极和消极情绪的相对比[51]-[53]。

然而，尽管语言焦虑作为情绪的一种表现形式在二语习得领域得到广泛关注[43] [54]，研究也逐渐显示出积极情绪在语言学习中的重要[55] [56]。越来越多的理论研究开始探讨积极情绪比如外语享受在语言学习中的作用[56]。对于积极情绪的研究较少，但已有理论表明，积极情绪对学习有促进作用。例如，Fredrickson (2001, 2013)的拓宽与构建理论指出，积极情绪能够扩展个人的思维视野，从而促进学习者在语言学习中的积极参与和社会交往。MacIntyre和Gregersen (2012)借鉴这一理论，认为积极情绪能够拓宽学习者的思维，并促进资源的构建，如社会支持和个人自信[37]。

在研究动机与情绪的关系时，MacIntyre等(2017)发现，动机与积极情绪之间的关联更为一致和强烈，而消极情绪的影响则较为复杂[36] [57]。这表明积极情绪可能在提高学习动机和促进语言学习方面发挥更为直接的作用。

5. 情绪与动机的关系

研究情绪与动机之间关系的必要性已被反复指出[47] [53]。同时在情绪和动机之间也存在着一些重叠的研究内容。Buck (1985)将传统上归类为动机的一些领域进行重新的划分，将它们归类为情绪之中[34]。同时，他认为情绪是一种与动机相关的读出机制，并且动机在情绪之中显现。情绪和动机是一个硬币的两个方面。一方面在事件前后发生和产生的情绪有助于帮助建立对于该事件的动机[58]；在另一方面情绪也能够引起行为的改变，从而也被视为一种动机。

在讨论情绪和动机的关系的研究中，传统的理论按照等级或时间顺序来排列它们之间的关系，并认为动机与情感作为能量来源和行为控制之间交替进行[58]。例如有学者认为情绪是一切适应问题的解决方案[43]，情绪在激发自主行为动机中存在重要作用[59]。Macintyre和Gregersen (2012)和Gregersen和Macintyre (2014)注意到情绪有一种激励力量它产生了行动的动力[47] [53]。根据积极心理学中关于情绪的研究(参见Fredrickson，2001，2003，2006)，作者将积极情绪描述为拓宽个人视角，而消极情绪则是缩小个人焦点[60] [61]。在认知心理学中，图式是指组织和解释信息的心理结构。在情绪领域，图式将生理信号(如心跳加快)与社会背景(如在第二语言中演讲的冲动)结合，形成情感解[58]。这些情绪图式能够解释不同情境下的情绪反应，例如在第一语言与第二语言交流中的焦虑差异[37]。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图式影响个体的情绪反应和动机，是人类动机的重要来源[62]。然而，也有学者认为，动机先于情绪，情感是结果而不是行为的原因[63]。但是无论怎样，动机与情感之间的紧密关系是毋庸置疑的。这些研究指出，情绪不仅影响学习动机，还在学习过程中的行动动力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6. 二语学习中的动机与情绪

第二语言学习过程中动机和情绪的关系，以及两者对于学习者的学习成果的影响也是研究者十分关注的领域。Fredrickson (2001, 2008, 2013)的拓宽与构建理论指出，负面情绪倾向于集中注意力并引导特定的行动，而积极情绪则扩展思维，使个体能够注意到更多的信息并采取多样化的行动[60] [61] [64]。虽然关于积极情绪的研究在第二语言习得中较为稀缺[37] [54]，已有理论模型强调了积极情绪对学习动机的重要作用。Gardner (1985, 2010)的整合动机模型强调了情绪在动机中的作用[41] [65]。该模型认为，学习动机不仅受到学习目标和对外语兴趣的影响，还受到焦虑等消极情绪的影响。克莱门茨(1986)的社会背景模型则聚焦于文化适应过程中的情感因素，如“同化恐惧”，并讨论了低焦虑和高交际能力如何促进语言习得。Dörnyei (2005)的第二语言自我系统模型进一步拓展了这一视角，强调了理想自我、应有自我与过去经验如何影响语言学习动机[27]。Miyahara (2014)的研究表明，积极情绪可以使学习者成为更积极主动的学习者，并在社会环境中表现出更大的灵活性[66]。

实证研究进一步支持了积极情绪对动机的促进作用。MacIntyre等(2017)的研究发现，动机相关构念与积极情绪之间的关系比与消极情绪的关系更为一致和强烈[57]。他们的研究表明，积极情绪对学习动机的影响显著优于消极情绪。然而，负面情绪对学习者动机的影响不一定总是有害的。Yu等(2022)通过对176名中国EFL大学学习者的动态研究发现，焦虑与动机呈正相关，即学习者越焦虑，动机会越强，而愉悦等积极情绪与动机之间呈负相关[36]。这表明，虽然焦虑可以增强动机，但积极情绪的作用仍然值得进一步探索。Mariza等人通过对14位墨西哥的学习者进行定性的研究表明，在语言学习的过程中，最重要的是对消极的情绪保持积极的态度[67]。

综上所述，动机和情绪在第二语言学习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动机不仅是语言学习的启动力量，也是在漫长学习过程中保持持续性的核心因素。从早期的社会心理学理论到现代的动态过程模型，动机的研究不断演进，揭示了其复杂性和动态特征。加德纳的动机理论、自我决定理论、动机过程模型以及第二语言动机自我系统等理论为理解语言学习动机提供了丰富的视角。近年来，动态动机研究和新的研究方法为深入探讨动机的变化模式提供了新的工具和视角。

同时，情绪对第二语言学习的影响逐渐受到重视。情绪不仅影响学习者的参与度和学习体验，也在动机的维持和发展中起着关键作用。虽然负面情绪如焦虑在研究中占据了较大比重，但积极情绪的促进作用也开始引起关注。理论和实证研究表明，积极情绪能够拓展学习者的思维视野，促进学习动机和语言发展，而消极情绪则可能对学习过程产生阻碍。

未来的研究可以进一步探讨情绪和动机的交互作用，以及如何通过优化学习环境和教学策略来提高学习者的积极情绪和动机。这将有助于更全面地理解和促进第二语言学习，为教育实践提供更加有效的支持。

7. 结论

综上所述，动机与情绪在第二语言学习中不仅是相辅相成的关键因素，更是影响学习效果的重要变量。动机驱动学习者进入语言学习的旅程，并在漫长的学习过程中保持其持续性，而情绪则通过调节学习者的参与度和体验，进一步影响动机的维持与发展。通过对不同理论框架的梳理，我们看到动机研究经历了从静态到动态的演变，反映了语言学习者在多变环境中的复杂心理过程。

在实证研究方面，积极情绪的促进作用逐渐得到重视，而负面情绪的影响则展现出其复杂性。未来的研究应继续探索情绪和动机之间的互动关系，以及不同情境下它们如何共同影响学习者的行为和学习成果。同时，如何优化学习环境和教学策略以增强学习者的积极情绪和动机，将为教育实践提供有力支持。

最终，我们希望通过深入研究动机与情绪的交互作用，能够为第二语言学习的理论发展和教育实践提供更全面的理解和指导。这将有助于帮助学习者更有效地克服学习障碍，实现语言学习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