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视知觉对贫困大学生生命意义感的影响：感恩的中介作用

The Impact of Perceived Discrimination on the Sense of Meaning in Life of Impoverished College Students: The Mediating Role of Gratitude

摘要: 目的：探讨感恩在贫困大学生歧视知觉与生命意义感之间的中介作用，为有效预防贫困大学生心理危机提供实证依据。方法：采用歧视知觉量表、感恩量表、生命意义感量表对江苏省3所高校的1708名贫困大学生进行调查。结果：1) 贫困大学生生命意义感、感恩之间存在显著正相关，与歧视知觉间均存在显著负相关；2) 歧视知觉对贫困大学生生命意义感存在显著的负向影响；3) 歧视知觉还能通过感恩的中介作用对贫困大学生生命意义感施加间接的负面影响。结论：本研究揭示了歧视知觉与贫困大学生生命意义感的关系及其作用机制，发现歧视知觉对贫困大学生生命意义感存在削弱的作用。

Abstract: To explore the mediating role of gratitude in the perception of discrimination and the sense of meaning in life among impoverished college students, and to provide empirical evidence for effectively preventing psychological crises among impoverished college students. Method: A survey was conducted in 1708 impoverished college students from three universities in Jiangsu Province using the Discrimination Perception Scale, Gratitude Scale, and Meaning of Life Scale. Result: 1) There is a significant positive correlation between the sense of meaning in life and gratitude among impoverished college students, and a significant negative correlation with their perception of discrimination; 2) The perception of discrimination has a significant negative impact on the sense of meaning in life of impoverished college students; 3) Perceived discrimination can also have an indirect negative impact on the sense of meaning in life of impoverished college students through the mediating effect of gratitude. Conclusion: This study reveals the relationship and mechanism between perceived discrimination and the sense of meaning in life among impoverished college students, and finds that perceived discrimination has a weakening effect on the sense of meaning in life among impoverished college students.

1. 引言

随着我国教育体制改革不断深化，高校招生规模不断扩大，贫困家庭子女考入大学的比例逐年增加。由于贫困生群体在社会建构中有被污名化的倾向(傅安国等，2023)，他们常常与贫穷、失败、经济负担、弱势、偏远地区等负性词汇联系，体验到更多的被剥夺感，造成自我价值贬值(薄存旭，2018)。歧视知觉(perceived discrimination)是相对于客观歧视而言的一种主观体验，是指个体知觉到自己因某个所属群体成员身份(如贫困、种族、地域、宗教等)而受他人不公正对待的一种主观心理体验(Yang et al., 2019)。歧视知觉会使个体长期处于应激状态，增加个体出现问题行为的风险(Kader et al., 2020)。有研究指出，歧视知觉是导致贫困生心理问题的关键因素(刘铁川等，2021)。目前，学界主要探讨了歧视知觉对贫困大学生孤独感、抑郁、攻击、自杀意念等负面心理的影响(刘铁川等，2021；Zhao et al., 2020; Liu et al., 2023)，而关于歧视知觉对贫困大学生积极心理品质的影响研究却成果甚少，本研究拟以生命意义感为切入点对此展开探讨。

生命意义感(meaning in life)是人们理解和领会自己生活意义的程度以及觉察到自己生命目的、使命和首要目标的程度，包含意义寻求与意义体验两个维度(曹瑞琳等，2023)。有研究表明，个体的歧视知觉与生命意义感之间存在显著性负相关(贾金玲等，2023)。有研究者将个体进行生命意义感判断所依据的信息分为近端来源(积极情绪、环境中的规范、可得信息)和远端来源(宗教信仰、世俗信念系统)，歧视知觉属于远端来源中的世俗信念系统，当远端来源不能够提供高意义感信息时，个体需要动用更多的认知资源，并导致生命意义感下降(Ward & King, 2017)。近年来，贫困大学生因家庭贫困出现“无力感”“无趣”“低沉”或“无意义”等生命意义感缺乏现象明显增多(许晶晶，师保国，2024)。这可能是由于，贫困大学生由于家庭经济条件的原因，会感知到来自他人的偏见和歧视，容易对生活产生绝望，生命意义感降低(张瑞雪等，2018)。依据这种推测，本研究提出假设：歧视知觉会负向影响贫困大学生的生命意义感。

随着积极心理学的兴起，从感恩的视角考察其对贫困大学生生命意义感的影响，为当下生命意义感领域的研究开辟了新思路。认知–情绪理论(cognitive-emotion theory)认为，感恩源于个体知觉到的因他人善意而获得预期外的利益后产生的反应，是个体认识到自己被他人真诚、主动地帮助时，产生的一种感激并试图回报他人的积极情绪(程素萍等，2020)。以往研究发现，歧视知觉能够显著负向预测贫困大学生的感恩水平(叶忠，2024)，这可能是由于歧视知觉会使个体处于一种应激状况，并导致一系列的压力反应，而压力感知较大的群体不容易对外界事物体验和表达感激之情(Komase et al., 2021)。另外，根据感恩的积极拓展建构理论，感恩使个体更容易觉察到外部环境中的积极信号，建立积极的心理和社会资源，发现生命的价值和意义(Lin, 2021)。感恩水平较低的个体较难构建社会支持、问题解决能力等系列个体资源(Fredrickson et al., 2003)，更倾向于采取消极的应对方式(何安明等，2023)，生命意义感随之下降。实证研究也支持，感恩对大学生生命意义感存在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何安明等，2023；Froh et al., 2011; Tongeren et al., 2015; Kleiman et al., 2013)。鉴于此，本研究提出假设：感恩在贫困大学生歧视知觉与生命意义感之间起到中介作用。

综上，本研究探讨歧视知觉与贫困大学生生命意义感的关系以及感恩在其中的中介作用。本研究不仅能够丰富和深化歧视知觉与生命意义感的理论探索，更有利于贫困大学生理性对待歧视知觉，借助感恩的力量，加深对生命意义的理解，这能够推动高校有针对性地开展贫困大学生心理健康教育，从而进一步维护高校校园的和谐与稳定，提升人才培养质量。

2. 对象与方法

2.1. 对象

2024年2月，通过网络平台面向江苏省某3所高校随机招募贫困大学生1725人(所有被试在此之前均已被所在高校认定为“家庭经济困难学生”)。回收有效问卷1708份，有效率为99.01%。被试平均年龄20.73 ± 0.82，其中男生994人(58.20%)，女生714人(41.80%)，城市(含县城)生源学生356人(20.84%)，农村生源学生1352人(79.16%)。所有被试调查前均签署调查知情同意书。

2.2. 工具

2.2.1. 歧视知觉量表

采用申继亮等编制的歧视知觉量表(申继亮等，2009)，共6个条目，分为个体歧视知觉和群体歧视知觉2个维度。采用5点计分法，1表示“完全不符合”，5表示“完全符合”，得分越高，歧视知觉越高。本研究中，该量表的一致性系数为0.791。

2.2.2. 生命意义感量表

采用Steger等人编制(Steger et al., 2006)，刘思斯，甘怡群(2010)修订的生命意义感问卷。问卷包含10个题项，包括生命意义体验与生命意义寻求两个维度。采用7点计分法，1代表“完全不同意”，7代表“完全同意”，得分越高，代表生命意义感越高。在本研究中，该量表的一致性系数为0.852。

2.2.3. 感恩特质问卷

选择Mc Cullough等编制(Mc Cullough et al., 2002)，Leong修订(Leong, 2009)的感恩问卷测量大学生的感恩水平。量表包括6个题目，采用7点计分法，1代表“完全不同意”，7代表“完全同意”，得分越高，表示感恩程度越高。本研究中该量表的一致性系数为0.833。

2.3. 施测过程和质量监控

心理学专业调查人员先和高校学生工作人员取得联系，在不同类型高校不同年级随机招募部分贫困大学生参与调查，召开工作人员会议，宣讲调查内容和目的，由工作人员组织相关学生集合，现场宣读指导语、调查内容等，强调调查匿名性和保密性，获取学生知情同意并签署知情同意书；统一发放问卷，学生现场完成，现场回收。调查人员将问卷进行汇总，删除填写时间过短(低于1分钟)或过长(长于5分钟)的问卷，删除题项“这一题请选3”误选的问卷，保留有效问卷数据后再进行数据录入和分析。

2.4. 统计分析

采用SPSS26.0统计软件进行数据录入、描述性统计、独立样本t检验、相关分析，用Process 3.4进行中介效应检验。另外，本研究数据为调查对象自我报告，可能存在共同方法偏差，因此，采用Harman单因子检验分析所有调查项目，结果显示第一公因子的方差解释变异量为24.48%，小于临界值40%，表明本研究数据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

3. 研究结果

3.1. 歧视知觉、生命意义感、感恩的基本情况

描述性统计结果显示，贫困大学生歧视知觉、生命意义感、感恩的得分分别为2.53 ± 0.78、3.34 ± 0.66、5.42 ± 1.10。独立样本t检验发现，贫困大学生歧视知觉、感恩在性别上存在显著差异(t = 4.271, p < 0.001; t = −2.412, p < 0.05)，表现为男贫困大学生歧视知觉(2.59 ± 0.81)显著高于女贫困大学生(2.43 ± 0.73)，男贫困大学生感恩(5.36 ± 1.12)显著低于女贫困大学生(5.49 ± 1.05)。贫困大学生生命意义感在性别上不存在显著差异。

3.2. 歧视知觉、生命意义感、感恩的相关性分析

贫困大学生生命意义感、感恩之间存在显著正相关(r = 0.63, p < 0.001)，与歧视知觉间均存在显著负相关(r = −0.35, p < 0.001; r = −0.49, p < 0.001)。

3.3. 感恩在贫困大学生歧视知觉和生命意义感间的中介效应检验

本研究所有变量进行标准化处理后，使用Hayes开发的Process程序中的模型4进行中介效应分析，采用偏差校正的百分位Bootstrap检验，重复抽取5000次，计算95%的置信区间(Preacher & Hayes, 2004)。结果表明，歧视知觉对贫困大学生生命意义感的直接预测作用显著(β = −0.35, t = −15.29, p < 0.001)。当放入中介变量感恩后，歧视知觉对贫困大学生生命意义感的预测作用显著(β = −0.06, t = −2.60, p < 0.01)。此外，歧视知觉对贫困大学生生命意义感的直接效应及感恩的中介效应的95%置信区间的上、下限均不包含0，表明感恩在歧视知觉与生命意义感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该直接效应(−0.073)和中介效应(−0.381)分别占总效应(−0.454)的13.52%、83.92%。中介效应模型见图1，感恩的中介效应检验见表1，中介作用模型检验见表2。

Table 1. Mediation effect test

表1. 中介效应检验

	生命意义均分		感恩均分		生命意义均分
	β	t	β	t	β	t
常数	-	42.09	-	51.16	-	10.28
性别	−0.01	−0.55	0.03	1.46	−0.032	−1.64
年龄	−0.04	−1.71	−0.05	−2.35^*	−0.009	−0.48
专业	−0.04	−1.65	−0.10	−4.43^**	0.019	0.98
歧视均分	−0.35	−15.29^***	−0.49	−23.02^***	−0.06	−2.60^**
感恩均分					0.60	27.68^***
R^2	0.127		0.257		0.398
调整R^2	0.125		0.255		0.396
F值	F(4, 1703) = 61.988^***		F(4, 1703) = 146.896^***		F(5, 1702) = 225.045^***

^*p < 0.05，^**p < 0.01，^***p < 0.001。

Table 2. Analysis of mediating effects

表2. 中介效应分析

项	意义	效应值	95% CI		SE	z值/t值	p值	结论
			下限	上限
歧视知觉 = >感恩 = >生命意义感	间接效应	−0.381	−0.325	−0.261	0.016	−23.610	0.000	部分中介
	直接效应	−0.073	−0.128	−0.018	0.028	−2.590	0.010
	总效应	−0.454	−0.512	−0.396	0.030	−15.290	0.000

Figure 1. Mediation effect model diagram

图1. 中介效应模型图

4. 讨论

本研究构建了一个关于“歧视知觉、感恩、生命意义感”的中介模型，探讨歧视知觉对贫困大学生生命意义感的影响及作用机制。研究发现，歧视知觉不仅可以直接影响贫困大学生的生命意义感，还能通过感恩的中介作用间接地影响生命意义感，这对深化歧视知觉与生命意义感的关系研究、有针对性地开展贫困大学生心理危机干预有一定的理论和实践意义。

本研究发现，歧视知觉在总体上负向预测贫困大学生命意义感。歧视知觉会严重负面影响贫困大学生心理健康，造成焦虑、抑郁等消极情绪以及多种问题行为。歧视知觉对贫困大学生心理发展的阻碍是巨大的，甚至已经超过了贫困本身带来的危害(冯缙，黄希庭，2018)。若个体感知到歧视长期存在时，易产生被拒绝感从而诱发退缩与回避动机(Richman & Leary, 2009; 范兴华等，2024；Sanchez et al., 2018)，这样的个体会具有更多的自杀、非自杀性自伤行为(Delgado et al., 2019)，产生消极厌世价值观，生命意义感受挫(吴晓靓等，2023)。

其次，本研究显示感恩在歧视知觉对生命意义感的影响中具有中介效应，这与以往研究结果一致(李旭，2016)。感恩是生命意义感的重要影响因素之一，能帮助个体更好地体验和发现生命的意义。尽管贫困大学生体验到歧视知觉，但一部分人仍然能在生活和学习中适应良好，表现出较高的生命意义，其中感恩是积极的保护因素，会缓冲歧视知觉等压力感受的影响。这一结果吻合了素质–压力模型的基本观点(Monroe & Simons, 1991)。歧视知觉会激活负性的自我认知，引发消极的应对行为，提高抑郁风险。但感恩作为一种积极情绪，对认知具有启动和拓展效应，能够扩大个体的注意范围，增强认知的灵活性。同时，感恩能够很好地激发贫困大学生的积极特质，如乐观、重视友谊、宽容和强烈的责任感，这些特质有助于他们更好地适应大学生活，在遇到困难的时候主动调整自己的情绪，形成更积极的生活态度和应对挑战。

由于时间、空间和技术上的限制，本研究也存在着不足，需在未来研究中加以改进。首先，本研究采用了自评问卷的方法进行路径分析，今后可以考虑进行实验研究，探究歧视知觉对个体生命意义感影响的生理机制、神经机制。其次，本研究中感恩在歧视知觉与生命意义感关系中具有中介作用，但在感恩介入后，贫困大学生的生命意义感提升的具体路径还有待于进一步深入探讨。最后，今后还可以将主观幸福感、利他等积极心理学因素纳入考察，多视角丰富歧视知觉对困境大学生积极心理品质影响的实证研究。

5. 教育对策

首先，实施经济资助。确保贫困大学生接受教育，通过国家财政资金、银行贷款、高校筹措资金、社会捐赠等多渠道资金来源，为贫困大学生提供经济支持，减轻他们的经济压力和心理负担。其次，增强社会支持。学校、家庭和社会应提供更多的支持，注重对贫困生的人文关怀，保护他们的自尊心，帮助他们感受到社会的尊重，挖掘他们内在的正能量，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再次，实施积极心理健康教育。积极心理健康教育可以帮助贫困大学生建立积极的心态，提高自信心和应对压力的能力。通过教授他们积极的心理技巧和策略，可以让他们更加乐观向上，有效应对生活中的各种困难和挑战。教育工作者要避免对贫困大学生心理健康发展“贴标签”，引导贫困大学生们充分认识到贫困、压力的积极面，放下被歧视的心理阴影，接纳贫困的发生，接纳贫困的事实，去直视生命的本真意义和美好。另外，组织团体心理辅导。团体心理辅导通过创设一个安全、尊重、融洽的人际互动氛围，让团体成员感受到被接纳、被倾听，使他们愿意探索自己、认识自己、完善自己，间接促进自尊的改善。团体辅导还能为贫困大学生创造实践机会，帮助他们在团体内自由进行实验和体验，获得团体成员和领导者的反馈和指导。最后，营造积极的校园环境。为贫困大学生营造一个积极的氛围和环境，他们就会自觉不自觉的改变自我封闭的个性心理特点，逐渐地学会与周围的同学积极相处，从而激发本身所具备的潜能。

基金项目

本论文为盐城工学院数理学院“挑战杯”大学生课外学术科技作品竞赛“揭榜挂帅”专项赛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