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自Zellig Harris于1952年在Language杂志上发表题为“Discourse Analysis”的论文至今，话语分析已有整整70余年的历史，经历了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发展过程[1]。大量的语言学家对于话语分析进行了不同角度的积极探索，并总结出许多有价值的话语分析理论。
自Fowler在20世纪70年代末初次提出批评语言学以来，通过众多学者的努力，批评话语分析迅速发展并产生了众多不同的流派。其中，以Wodak为代表的话语–历史分析方法是批评话语分析中重要的流派之一。
话语–历史分析方法自20世纪90年代被引入中国后，国内学者分别从理论研究和理论应用等层面对该方法进行了不同角度的分析，发表了一系列影响深远的文献。这些文献的侧重点、研究方法和研究主题各不相同，因此有必要对近年来话语–历史分析方法领域的发展和文献进行梳理，让学界对此方法的研究有更清晰、全面和系统的了解。鉴于此，本文将论述有关话语–历史分析方法的四个问题：话语–历史分析方法的主要内容、发展历程、国内研究热点和研究展望。
2. 话语–历史分析方法的主要内容
1979年Fowler等人在《语言与控制》一书中提出批评语言学，研究语言、权力和意识形态之间的关系。20世纪90年代初，批评话语分析(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简称CDA)在语言学领域随之兴起并迅速发展。其中的三大著名代表为Fairclough，Van Dijk和Wodak，他们分别提出了辩证关系分析方法(Dialectical-Relational Approach)、社会认知分析方法(Socio-Cognitive Approach)和话语–历史分析方法(Discourse-Historical Approach)。奥地利语言学家Ruth Wodak是致力于CDA研究的重要学者，她提出的话语–历史分析方法注重话语与历史背景之间的历时分析，试图在具体的语言次体系(Specific Linguistic Subsystems)和社会结构之间建立一种语言联系[2]。
DHA分析包含三个层面：(1) 确定具体话语的具体内容或话题；(2) 研究话语策略；(3) 检查语言手段和具体的、依赖语境的语言体现形式[3]。在确定文章研究的具体话题时，语篇分析者应考虑以下五个问题：人、物、现象、时间、过程和行为是如何通过语言指称的？是如何被赋予特征的？作者提出了哪些论点？上述指称，修饰语和论点是从何视角表达的？话语是明确表达、强化还是弱化了[4]？这五个问题可以帮助我们完整、充分地分析语篇内容与结构，为后续研究的开展奠定稳固的基础。
此外，Wodak等还提出了五大话语策略辅助研究：所指策略或提名策略、谓语策略、辩论策略、视角化、框架化或话语再现策略、强化弱化策略。所指策略或提名策略通过社团身份归类(Membership Categorization)、隐喻、借代和这些语言表现手法建构社团身份以区分团体内部和外部[5]；谓语策略通过明确的或暗示性的谓语、修辞等方法做出褒义或贬义的评价；辩论策略则是采用正论或谬论的方法进行辩护或质疑；视角化、框架化或话语再现策略是站在说话者的立场进行表达，所采用的方法有引用、报道、描述等；强化弱化策略即改变(强化或弱化)话语的言外之意，从而达到从整体上限定一种观点的作用[6]。这五种话语策略内涵丰富，在运用时应根据实际语料的特点选择合适的方法进行分析。
在明确话语的具体内容和话语策略后，Reisigl和Wodak提出了语篇分析的八个步骤，我们简单概括如下：文献综述，语料搜集，样本筛选，研究问题与假设，定性分析，个案研究，阐释与批评，关于应用的建议[7]。这八个步骤采用递归的方式，从整体到局部层层推进，不断加深对所研究话语的分析，为学者提供了较为完整的研究步骤。
以上只是对于话语–历史分析方法的层面、研究问题、话语策略和分析步骤等的简要概述。由于其自身的跨学科性、分析方法的多样性、反思性和应用性以及历史性和时代性等特点，话语–历史分析方法被学者引入中国后得到了广泛的应用与发展，研究主题从最初的理论研究到现在深入到了新闻话语、语料库研究和多模态话语分析等多种不同领域的应用研究，与具有中国特点的话语联系更加紧密。
3. 话语–历史分析方法的发展历程
话语–历史分析方法源于以Wodak为代表的维也纳学派在20世纪80年代末对于批评话语分析的研究，创立初期具有奥地利特点，主要研究政治和新闻语篇。本文将通过话语–历史分析方法的创立与初步发展、突破性进展和在中国的发展三个方面介绍其发展历程，以便为其在中国的应用打下基础。
3.1. 创立与初步发展
1979年批评语言学初步形成后，在20世纪80年代的发展未受到足够重视而进入停滞时期。虽然在此期间批评语言学的理论与方法不够完善，但是Wodak仍致力于批评话语分析的研究，并在1988年出版了专著Language，Power and Ideology，研究语言与权力和意识之间的关系。
进入20世纪90年代后，批评话语分析有了新的发展，有关这方面的专著、国际性刊物和学术交流项目增多，逐渐形成了三大主要研究流派。Wodak等提出的话语–历史分析方法就是其中重要的、有影响力的流派之一。在此期间，通过对奥地利的政治话语研究，话语–历史分析方法的三大研究特色与三维语言分析模式得到确立，为后续有关身份认同以及以社会历史为背景的话语分析研究奠定了重要的基础，该方法也得到了初步创立和发展。
3.2. 突破性进展
进入21世纪后，话语–历史分析方法逐渐成熟并有了突破性进展。在研究对象方面，从研究奥地利等欧洲国家的政治话语拓展到非欧洲国家(如亚洲国家等)，并根据非欧洲国家社会、历史和语言的特点丰富了其之前的理论框架，在话语分析过程中总结出五大话语策略。
在研究方法方面，由于互联网的发展，语料库语言学受到了广泛关注，而话语–历史分析方法自身也有跨学科性和历史性等特点。所以在21世纪的话语分析中，学者将话语–历史分析方法与语料库语言学、多模态研究等方法相结合，使得话语–历史分析方法在借鉴其他方法的基础上自身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突破性进展。例如，杨敏和符小丽以话语–历史分析方法为理论框架，结合语料库方法分析美国主流媒体对2016年总统选举时邮件门的报道中体现的政治话语背后的意识形态[8]。
3.3. 在中国的发展
自1995年起，辛斌和陈中竺等学者将批评话语分析的方法介绍到中国学术界，主要集中在理论分析的研究与介绍。虽然初期的应用类文章不多，但批评话语分析的研究已初具规模，从而开启了国内学者对话语–历史分析方法的深入探索。2009年，赵林静从话语–历史分析方法的宏观视角、理论方法、原则和缺口的填补四个方面系统介绍了该方法的理论特征，拓宽了学者研究的理论范围[5]。理论与实践密不可分，在话语–历史分析方法的理论发展的基础上，越来越多的学者将该方法应用到实际话语的分析中，推动了汉语语篇的研究。曾蕊蕊通过分析习近平主席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的对外讲话，探讨了话语–历史方法对中国“负责任大国”形象的建构问题，对我国外交理念的传播起到了积极正面的作用[9]。除了运用话语–历史分析方法进行政治话语的分析，学者还将该方法与教育话语(如英语学习)、网络话语等相结合，使得该方法被应用到了教育学、社会学、历史学和文化研究等多个领域。
4. 话语–历史分析方法的国内研究热点
4.1. 文献来源与分析
由于时代的发展，国内学者对DHA的翻译有所不同，如语篇–历史分析法、语篇–历史分析方法、语篇–历史法、话语–历史方法、话语–历史分析方法、话语历史分析、话语–历史分析法等[3]。因此，分别以这几种不同的翻译方法为关键词在知网上检索，共得到181篇学术期刊。随后针对这些文献进行初步分析，剔除重复文献以及与DHA无关的文献，获得有效文献60篇。通过对其标题、摘要和正文的充分阅读与总结，发现有关文献可以从整体上分成两大类：DHA的理论研究与理论应用。其中有关理论研究的文献占8篇，理论应用的文献占52篇。
第一类有关理论研究的文献中，可大致分为初期的引入到后期的深入研究。初期的文献主要集中在对话语–历史分析方法的引入性介绍，是阐释其主要内容与原则的客观性研究。随着该方法被中国学者了解并接受，后期的研究逐渐深入，慢慢发展为评述性研究。如项蕴华探讨了话语–历史分析方法的不足与修正，为其在中国的应用提出了一系列可行性建议，推动了该方法对于汉语语料的研究[7]。
为总结DHA在国内理论应用方面的研究热点，本研究进一步对所得文献的内容进行了精读与分类统计，将研究热点划分为形象建构、语料库研究、教育相关研究、媒体话语、政治语篇、广告话语和书评等七大类，每个研究热点的具体文献数量统计显示如图1。
Figure 1. Classification of research topics in domestic Discourse-Historical Approach
图1. 国内DHA研究热点分类
如图1国内研究热点分类可见，在国内DHA理论应用文献的研究热点中，形象建构、教育相关研究和语料库研究的数量较多。
4.2. 形象建构
在形象建构过程中，话语–历史分析方法研究的具体话题为国家形象建构和企业身份建构等，其中以国家形象建构的研究最为突出。在“一带一路”和全球化的热潮下，中国社会发生了巨大转变，同时也在国际上发挥着重要作用。因此，通过国家形象建构展现中国全面、立体的负责任大国形象就显得尤为重要。学者以新闻媒体的话语为主要语料来源，通过比较中国与其他国家媒体的新闻报道，旨在挖掘语篇背后隐含的特点、文化成因与社会政治背景等，为讲好中国故事、提高媒体报道水平和构建中国的国际话语体系提供参考。
4.3. 教育相关研究
在我国，教育从古至今都受到人们的广泛重视。古有孔子“有教无类”，创办私学打破贵族的教育垄断，促进教育的普及。而现在随着我国科教兴国战略的提出与不断发展，教育和教学也成为话语–历史分析方法的一大研究热点，成为该方法在中国应用价值提高的重大突破。项蕴华通过运用该方法的五大分析策略，分析了近十年来大学英语专业四级和专业八级写作部分的话题与学生的具体写作情况，对大学英语写作的教学提供了重要的借鉴意义[10]。这不仅让话语–历史分析方法从之前的关注政治话语拓展到了更加普遍的英语教学中，提高了该方法五种话语策略的可操作性与普遍适用性，而且加快了其在中国的本土化进程，为英语写作的课堂教学提供了新的角度和方法。
4.4. 语料库研究
话语–历史分析方法具有跨学科性，是一种整合语篇社会历史背景的定性研究方法，在一定程度上具有主观性。而语料库作为一种统计分析工具，可以通过自建语料库考察语篇中大量出现的语言形式，从而对语篇进行定量分析。语料库辅助话语–历史分析方法对具体话题进行研究，可以提高语篇分析的客观性、研究的可行性，使其更具有说服力。黄晓英和杨跃将网络语料库WebCorp与话语–历史分析方法相结合，通过该方法的三个阶段即确定主题、研究话语策略、检查话语策略的语言学实现探索中国形象的话语分析，实现了网络语料库在话语–历史分析方法中的应用[11]。
5. 话语–历史分析方法的研究展望
自从辛斌、陈中竺等将话语–历史分析方法引入中国后，该方法在国内众多学者的探索下逐渐与社会学、文学和教育学等众多领域结合，发展出适于汉语语料研究的新特点。基于此，本文将提出几点对于该方法未来的研究展望与发展前景，以期推动话语–历史分析方法在中国的进一步探索与发展。
5.1. 提高研究内容的普遍性
国内话语–历史分析方法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形象建构尤其是分析新闻语篇中的国家形象建构问题，政治性的研究课题较多。因此，可以扩大研究范围，关注社会中的普遍问题。从话语选取的角度来说，可以选择新兴的网络话语、广告话语和医学话语等作为研究语篇，使其应用性和普遍性加强，弱化语篇的政治性从而探索新的研究领域。
5.2. 加强跨学科研究的深入
随着社会的发展，学科交叉趋势和综合研究的视角得到社会的普遍认可。在未来话语–历史分析方法的研究中，可以突破语言学的界限，与其他学科如计算机学、传播学、心理学、医学、文学和教育学等学科深入结合，取长补短，探讨话语深层次的动因。这样不仅可以让话语–历史分析方法与汉语语料的联系更加深入，而且还可以发展出适应中国社会背景的话语分析策略和方法，丰富该方法的主要内容。
5.3. 增加研究方法的多样性
国内学者在之前的研究中已经有了将话语–历史分析方法与语料库语言学、多模态研究相结合的探索，定性与定量分析整合使得研究的客观性增强。然而，在研究方法上，目前我国学者大多采用语料库与话语–历史分析方法相结合研究语篇，对其他方法的应用较少。鉴于此，可以尝试用其他相关理论和方法与该方法结合，通过多方法融合创新研究路径。
6. 结语
话语–历史分析方法关注社会历史语境，旨在揭示语篇背后的权力与意识形态。随着互联网的发展，许多领域不再局限于单一的研究方法，话语–历史分析方法也进行了一系列与其他方法的融合，焕发出新的生机。在未来的研究中，学者可以通过提高研究内容的普遍性、加强跨学科研究的深入和增加研究方法的多样性等手段创新话语–历史分析方法的研究内容，使其朝着更加多元化的角度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