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诗传义类》训诂研究
A Study on the Exegesis of Mao Shi Zhuan Yi Lei
摘要: 《毛诗传义类》是一部特殊的训诂学著作。传统训诂学可以分为正文训诂、传注类训诂、专著类训诂、考证类训诂、笔记类训诂等类别,《毛诗传义类》的特殊性体现在其外在形式是专著训诂,而内在内容则是传注训诂。这种特殊性使得其训诂有别于一般的训诂作品,对《诗经》学和《雅》学产生了较大影响。研究《毛诗传义类》的训诂有着重要意义:一方面它是清代《雅》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另一方面也反映了清代毛诗学的极高成就。
Abstract: Mao Shi Zhuan Yi Lei is a special exegesis work. Traditional exegesis can be divided into categories such as textual exegesis, exegesis of interpretation with text, exegesis of Synonymous Interpretation Semantics, textual research exegesis, and note taking exegesis. The uniqueness of Mao Shi Zhuan Yi Lei lies in its form, which is the exegesis of Synonymous Interpretation Semantics, while its content is the exegesis of interpretation with text. This particularity makes its exegesis different from general monograph exegesis and annotation exegesis. It has had a significant impact on the study of the ShiJing and ErYa. The study of the exegesis of Mao Shi Zhuan Yi Lei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on the one hand, it is an important component of the study of ErYa in the Qing Dynasty, and on the other hand, it also reflects the extremely high achievements of Mao’s poetic theory in the Qing Dynasty.
文章引用:李超. 《毛诗传义类》训诂研究[J]. 现代语言学, 2025, 13(1): 356-366. https://doi.org/10.12677/ml.2025.131051

1. 陈奂和《毛诗传义类》简介

() 陈奂简介

陈奂,长州人,字硕甫,号师竹,清中后期经学家,《清史稿·儒林传二》有传。

陈奂治学颇有学术渊源,先后师事江沅、段玉裁,又曾问学于高邮二王。其研究涉猎广泛,经学、子学等方面均有建树。陈奂的治学重点是《诗经》学,区别于段玉裁《诗经》研究的博采众长,陈奂是专主毛亨的,其各类作品皆极力证明《毛诗故训传》训诂的合理性,陈奂的《诗毛氏传疏》是他的代表之作,是清代《诗经》学研究的重要作品,也是清代《毛诗》学研究的巅峰之作。

() 《毛诗传义类》简介

《毛诗传义类》(下称《义类》)是陈奂研究《毛诗故训传》时,将《毛诗故训传》的训诂内容按照《尔雅》的体例进行编排,形成的形式是《雅》学的,而内容是《毛诗》学的训诂著作。《义类》也分为十九篇,与传世本《尔雅》的篇数和分类方式相同。《毛诗传义类》区别于《尔雅》之处在于:《尔雅》收录的内容是包括先秦的正文训诂、《毛诗故训传》等传注训诂、古今异语、方俗别语,而《义类》的收录对象只有《毛诗故训传》,在收录范围上比《尔雅》小得多;另外,《义类》的收录方式类似于类书的辑录,不改变《毛诗故训传》原有的训诂面貌,因此在训诂术语上比《尔雅》多了“斥”和“貌”,也比《尔雅》多收录了不少词的语境意义。

2. 《毛诗传义类》的训诂术语

《义类》的训诂术语基本上等同于《毛诗故训传》的训诂术语,这些术语基本反映了六国到汉初传注类训诂在训诂术语上的发展水平。

《〈毛诗故训传〉训诂术语研究》一文将《毛诗故训传》的训诂术语分为17类[1],《〈毛诗故训传〉训诂研究》一文改进了这一说法,将传统意义的“训诂术语”分为训诂术语和训诂体制,将《毛诗故训传》训诂术语和训诂体制各分成9类[2]。《义类》的训诂术语与《毛诗故训传》的训诂术语基本一致。同时,《义类》是一部仿《尔雅》的训诂著作,属于专著类训诂著作,其体例与《毛诗故训传》有所区别,因此在本研究中不再设立“训诂体制”的说法,只研究《义类》的训诂术语。另外,《义类》虽为《雅》学类作品,但其中也有一些如“皃”“意”等《尔雅》中没有的术语。

下面分别介绍《义类》的12类主要的训诂术语及它们的作用:

()

“皃”这一术语主要出现在《释训》之中,“皃”主要便是用来训释双音节词所表示的形貌。

《释训》:

赳赳、麃麃、洸洸、骄骄,武皃。

翘翘,薪皃。

蔽芾,小皃。

也可以用以描摹单音节词的情貌。

瑳,巧笑皃。

朅,武皃。

训诂术语“皃”的主要作用是摹状,即描绘被解释对象的性质状态特点。也可以是当被释义对象是借用字(包括古今字、通假字)时,以正字所表的性状解释它,暗含了说明特殊用字的作用。如《邶风·柏舟》“耿耿不寐”,传曰:“耿耿犹儆儆也。”([3], p. 177)高本汉认为这是说明“耿”是“儆”的假借字([4], p. 63)。陈奂认为:“此以今语通古语之例。”([5], p. 84)《释训》收录了毛公这条训释。以“儆”释“耿”便是说明两者之间的假借关系。该术语也有用以解释语境意义的,如《释训》“瑳,巧笑皃”,《说文·玉部》“瑳,玉色鲜白。从玉差声”([6], p. 5),“瑳”本用来指玉,不用来指代人的笑容,传训“瑳”为“巧笑皃”,是就语境意义而言的。

()

“然”,是毛亨为《诗经》作训诂时不太常用的、用以描摹性状的术语。陈奂《义类》在重新编排《毛诗故训传》时,也保留了这种术语。与术语“皃”类似,这一术语也主要出现在《释训》中,用以解释重言词。

《释训》:

牂牂然,盛皃。

蒌,草中之翘翘然。

中心养养,养养然忧部知所定也。

奕奕然,无所薄也。

《义类》训诂术语“然”与《毛诗故训传》训诂术语的“然”的不同之处在于前者不具备后者指明修辞格的作用[7]

()

“声”与“皃”“然”相似,主要出现在《释训》之中,用以解释被释单位的声音。

《释训》:

关关,和声。

喈喈,和声之远闻也。

丁丁,椓木声。

“声”也可以表示被释单位的类属,如“关关,和声”;也可以表示该声音的区别特征,如“喈喈,和声之远闻也”,其区别特征为“远闻”之声;还可以表示该声音的类属,如“丁丁,椓木声”,将该声音限定在“椓木”这一类。

()

“意”与“皃”的作用基本上是一致的,也同样主要出现在《释训》之中,使用频率高于“意”。

《释训》:

悠悠,远意。

爰爰,缓意。

施施,难进之意。

“意”还可以说明拟声词,如《释训》“冲冲,凿冰之意”,此条是毛亨对《豳风·七月》中“凿冰冲冲”一句的注释,以“冲冲”为象声之词。

()

“犹”是用近义词解释被释单位的训诂术语,《释训》《释宫》《释丘》《释畜》等篇中皆出现了该术语。

《释训》:

沃若,犹沃沃然。

皮,犹革也。

好,犹宜也。

《释宫》:

室,犹居也。

“犹”的主要作用是比况释义,“犹”前面的被训和后面的训语之间的同义关系不仅可以是贮藏意义上的同义,也可以是语境中的同义。

《释训》:飘犹吹也。

陈绂认为,以“吹”释“飘”之义,是取其语境意义([8], p. 153)。

《释丘》:侧,犹厓也。[1]

“侧”是一个泛指的方位,《说文·人部》“侧,旁也”([6], p. 161)而“厓”较之于“侧”是一个更小的下位概念,《说文·厂部》“厓,山边也”([6], p. 191)。“山边”是“边”的下位,训“侧”为“厓”是因为在该语境中,语境选择了“厓”这一下位义项,体现了语境中语义的选择性。

“犹”还有说明训语和被释之间的音转关系的作用:

《释畜》:

膠膠,犹喈喈也。

()

《义类》的《释训》《释器》《释天》《释兽》等篇皆使用了训诂术语“言”,这种训诂术语是《尔雅》所无得。

《释训》:

旬,言阴均也。

九十其仪,言多仪也。

是则是效,言可法傚也。

《释器》:

下曰鞸,上曰琫,言有度数也。

《释天》:

乃埸乃疆,言脩其疆埸也。

《释兽》:

四骊,言物色盛也。

“言”的主要作用就是解释语境意义,可以是“旬,言阴均也”这种解释词的语境意义,也可以是“九十其仪,言多仪也”这样解释句的语境意义。

() 所以

术语“所以”的使用比较广泛,出现在《释训》《释宫》《释器》《释乐》《释水》《释草》《释木》等篇之中。

《释训》:

濯,所以救热也。

《释宫》:

墙,所以防非常也。

园,所以树木也。

囿,所以域养禽兽也。

《释器》:

觥,所以誓众也。

《释乐》:

业,大版,所以饰栒为县也。

《释水》:

楫,所以擢舟也。

“濯”是“救热”的方式。“墙”是“防非常”的工具。“园”是“树木”的地点。“囿”是“养禽兽”的地点。“觥”是“誓众”的用具。“业”是“饰栒为县”的地点。“楫”是“擢舟”的工具。从这些用法中可以归纳出“所以”这一术语的核心作用——说明被释义单位的功用。

()

术语“为”在《义类》使用频率比较高,在《释训》《释宫》《释器》《释乐》《释天》《释山》《释水》《释木》《释畜》皆有其用例。

《释训》:

美女为媛。

《释宫》:

二十五家为里。

《释乐》:

干羽为万舞。

《释畜》:

鸡栖于戈为桀。

训诂术语“为”是一种义界式术语,构成“训语为被训”的格式。训语是被训的义界。如“美女为媛”,训语“美女”是被训“媛”的义界。《毛诗故训传》的训诂术语“为”经常出现合用的情况,如“某为某,某为某”,这种形式有辨析同义词的作用,反映出了被释单位在细节方面的差异。《义类》是将《毛诗故训传》的训诂打散之后按《尔雅》体例编排的,因而也能见到用“某为某,某为某”这种格式区别同义词的情况。

《释训》:

目上为明,目下为清。

问于上为咨,咨事为诹,咨询事之难为谋。

也有将“曰”“为”对举使用的情况:

《释木》:

木立死曰葘,自毙为翳。

“葘”“翳”皆为树木死亡的意思,而在死亡原因上存在区别,“立死”“自毙”对言,是为了区分近义词的细微区别。

()

术语“曰”在《义类》中的使用频率不低,《释训》《释亲》《释宫》《释器》《释乐》《释天》《释地》《释丘》《释山》《释水》《释草》《释木》《释鸟》《释兽》《释畜》等篇皆有其用例。

“曰”可以用以解释一般语义,如:

《释训》:

吊先国曰唁。

再宿曰信。

《释亲》:

妇人谓嫁曰归。

母之昆弟曰舅。

《释宫》:

门屏之间曰箸。

水旋丘如璧曰辟雍。

《释地》:

下溼曰隰。

术语“曰”也可以用来说明被释单位的语义区别特征:

《释器》:

圆曰簋。

术语“曰”还可以构成“某曰某,某曰某”的格式,用以区别同义词的细微差别:

《释训》:

草行曰跋,水行曰涉。

《释宫》:

王之郭门曰皋门,王之正门曰应门。

《释器》:

上曰衣,下曰裳。

《释乐》:

东夷之乐曰昧,南夷之乐曰南。

术语“曰”和“为”类似,“曰”也是一种义界式的训诂术语,构成“训语曰被训”的格式。《义类》中同样也有“某曰某,某曰某”的格式,这种格式具有凸显两个被释单位的同中之异的作用。

()

术语“谓”在《义类》中的出现频率很低,仅在《释亲》《释器》《释天》中出现个别用例。

《释亲》:天谓父也。

《释器》:豆谓内羞,庶羞也。

《释天》:日且出,谓明星为启明。日既入,谓明星为长庚。

“天”没有“父”的义项,“豆”也没有“食物”义项,两者都是以术语“谓”说明被释义单位的语境意义。《释天》一例,是解释因时间差异引起的对对象命名的差异。“谓”为随文立训术语,《义类》虽以《毛诗故训传》为语料,但终究是以《尔雅》形式编排的训诂专著作品,因而很少使用随文释训的训诂术语“谓”。

(十一) 谓之

术语“谓之”在《义类》中的出现频率不低,《释宫》《释器》《释天》《释水》《释草》等篇皆有其用例。

《释宫》:

西北隅谓之屋漏。

《释器》:

盎谓之缶。

充耳谓之瑱。

绳谓之缩。

《释天》:

何鼓谓之牵牛。

《释水》:

水草谓之麋。

术语“谓之”也是一种义界式的训诂术语,构成“训语谓之被训”的格式,训语是被训的义界。如“西北隅谓之屋漏”,“屋漏”的定义便是房屋的西北角。《义类》中也有“某谓之某,某谓之某”的格式,用以区别近义词,如《释天》“南风谓之豈风,东风谓之谷风”([3], p. 210),两个被释皆为“风”之类,用“谓之”区别其风的来向。

(十二)

术语“属”在《义类》中的出现频率较低,仅在《释器》《释鱼》《释鸟》中有部分用例。

《释器》:

筐,篚属。

鬵,釜属。

《释鱼》:

鼍,鱼属。

《释鸟》:

鹥,凫属。

术语“属”的主要作用是说明被释义单位的类属。构成“被释,某属”的结构,其中“某”为被释的上位概念。如“筐,篚属”,“篚”便是比“筐”更高一级的概念。

以上谈到的是《义类》中的主要训诂术语,除此之外,还有“斥”“亦”等术语,但是出现较少,这里就不单独举例了。

3. 《毛诗传义类》的训诂方法

() 义训

1) 同训

同训,指的是用一个共同义素,训释多个具有这个相同义素的被释词的训诂方法。这种训诂方法是《尔雅》开创的,主要出现在《释诂》中。《义类》也多次使用了同训的训诂方法,主要出现在《释故》《释言》《释训》三篇之中。

《释故》:

淑、吉、良、臧、榖、时、义、祥、庆、类、价、仪,善也。

言、卬、予,我也。

合、对、匹,配也。

《释言》:

芼、差,选也。

覃、曼,延也。

荒、域,有也。

《释训》:

肃肃、翼翼,敬也。

喓喓、玱玱、嚣嚣、嘒嘒、叟叟,声也。

战战、兢兢,恐也。

同训的作用在于可以把具有相同义素的词聚合成类,能显现同义词之“同”。同训罗列的被释单位可多可少,多者可达50个同义词,如《释故》:“将、任、简、蓆、訏……丰、淫、佛、供、桓,大也。”少者仅有两条,如《释训》:“惴惴、嘵嘵,懼也。”用以作为同训词的单位并不一定是一个义项,也可以只是被训单位的一个共同义素。如《释故》中的“大”一条。也可以只是被释单位的共同类属,《释训》:“喓喓、玱玱、嚣嚣、嘒嘒、叟叟,声也。”这条的被释词都是拟声词,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联系,训语“声也”则是以类属释被释。

2) 直训

直训指的是用近义词(可以是概念近义,可以是语境近义,也可以是假借意义)作为训语,解释被训的训诂方法。直训是《义类》中最常见的训诂方式。

《释言》:

寤,觉也。

寐,寝也。

谖,忘也。

“寤”训为“觉”,“寐”训为“寝”,两者皆是训被释单位的概念意义。“谖”的本义为“诈”,与“忘”无关,训“谖”为“忘”是以正字“萱”释借字“谖”的假借意义。

《释训》:

抑,美色也。

窈窕,幽闲也。

八十曰耄。

“抑”没有“美色”的义项,《齐风·猗嗟》“抑若扬兮”,传曰:“抑,美色也。”([3], p. 210)“抑”之训“美色”,是以其正字“懿”的意义释借字“抑”。“窈窕”是联绵词,意义不唯一,上古时期有“美好貌”“妖冶貌”等多个意义,而此处只取其在“窈窕淑女”这一具体语境中的意义。“八十曰耄”则是取其概念意义,古人以耄、耋合称70~80之间的年龄。耄指80岁,耋指70岁。

《释亲》:

妻之姊妹曰姨。

昊天,斥王者也。

殷士,殷侯也。

“妻之姊妹曰姨”是解释“姨”的概念意义,“昊天,斥王者也”“殷士,殷侯”是解释“昊天”和“殷士”的语境意义。

3) 摹状

摹状,不仅是一种修辞方式,也是一种训诂方式。通过描摹性状或者声音的方式为被释单位释义。通常表现为“某,某某也”“某,某某皃”“某,某某然”“某,某某意”“某,某某声”等形式。可以分为摹形之状、摹声之状、摹意之状三类。

(1) 模形之状

《释训》:

崔崔、言言,高大也。

菁菁,叶盛也。

迟迟,舒缓也。

浮浮,众强皃。

泄泄,多人之皃。

嘽嘽,喘息之皃。

(2) 摹声之状

坎坎,击鼓声。

渊渊,鼓声。

缉缉,口舌声。

(3) 摹意之状

欣欣然,乐也。

谑谑然,喜乐也。

明明然,察也。

爰爰,缓意。

施施,难进之意。

冲冲,凿冰之意。

《诗经》中用以摹状的被释词在摹状时与其本来意义可以全然没有关系,同一词形在不同语境之下也可以摹不同的状。因此陈奂的辑录对研究《诗经》中的重言词有着重要意义。

4) 义界

义界,是以下定义的方式为被释单位释义的训诂方法。是《义类》中第二常用的训诂方式。《释训》《释亲》《释宫》《释乐》《释天》《释地》《释丘》《释山》《释水》《释草》《释木》《释虫》《释鱼》《释鸟》《释兽》《释畜》多篇皆有以义界方式训被释的情况。

《释训》:

七十曰耋。

角而束之曰掎。

病久曰酲。

古人称70岁为耄。“掎”为从侧方拉住。“酲”谓酒醉后引起的病态。上述三例的训语皆为被释的定义。

《释亲》:

父之姊妹称姑。

妻之姊妹曰姨。

姊妹之父曰私。

亲属称谓多为专名,因此往往只能以义界的方式加以训释。

《释训》以下,多为解释各类“百科词语”因此要涉及很多专有名词,如《释宫》收录的宫室名、《释天》收录的天文星象等词都没法找到直训词,因此训诂方式皆以义界为主。

() 声训

1) 破字声训

破字声训,指的是用正字作为被训字训语的训诂方式。

《释言》:

矢,誓也。

《鄘风·柏舟》“之死矢靡它”,毛注:“矢,誓也。”[1]“誓”有发誓的意思,而“矢”为箭矢的意思,没有发誓的意思,因此此处注释是以正字训借字。

时,是也。

《秦风·车邻》“奉时辰牡”,毛注:“时,是也。”[2]“时”和“是”双声,韵部之间之、支通转。且“时”无“是”义,可知此处《义类》收录的该条是以正字训借字之例。

辰,时也。

《秦风·驷驖》“奉时辰牡,辰牡孔硕”,毛注:“辰,时也。”([3], p. 187)古代祭祀根据季节的不同会献上不同的动物,“辰牡”便是符合时宜的牺牲。而“辰”没有“时”义,以“时”训“辰”是以正字训借字。

《毛诗》多假借,《毛诗故训传》多有注明假借的情况,而《义类》又以之为材料,因此《义类》中的破字声训现象也多了起来。

2) 语源声训

语源声训,指的是以训诂的方式推求语源的训诂方式。

《释诂》:

卬,我也。

向熹在《简明汉语史》中指出:“甲骨卜辞第一人称代词有‘我’‘余’‘朕’三个,周代继续使用;又产生了‘吾’‘卬’‘台’‘予’4个,他们从语音上可以分为两个系统。”([9], pp. 73-74)“卬”和“我”同为ng系,同出一源,疑母双声。

遵,循也。

“遵”“循”皆为文部字,声母精、邪相近,都有表示“顺着”的义素,为同源词。

耋、耇、耄,老也。

“耋”“耇”“耄”三者皆从老省,皆有“老”的义素,其同源关系不言自明。

匹,配也。

匹,滂母质部字。配,滂母微部字。两者有共同的概念意义“对应”,声母构成双声关系,也是一对通源字。

亟,急也。

“亟”“急”皆为见母字,韵部之间有职、叶通转关系,且在表示急切意义上,两者有共同的语源,因此也是同源关系。

《释言》:

于、爰,於也。于,匣母鱼部字。爰,匣母元部字。於,影母鱼部字。声韵地位相近,作为词头时作用相同,皆起足意之用,亦构成同源关系。

4. 《毛诗传义类》体现出的训诂理念

陈奂的《毛诗传义类·序》中提到,自己受好友胡培翚来信的启发,将《毛诗故训传》的训诂内容重新编排,以《毛诗故训传》绍统《尔雅》,并旁通发挥这两部书,以供后世学者查阅学习。通过这篇序文,并结合《毛诗传义类》的具体内容,可以大致得出《义类》一书体现出的训诂理念。

() 依类相从的编排思想

从本质上说,《义类》是一部《雅》学著作,《雅》学著作的核心特点是以类相从,根据被释单位的语义特点分为若干义类。滕志贤认为《义类》的重要地位在于其是“自《毛传》行世以来对它的训诂所作的第一次系统的整理”([10], p. 36)。这一“依类相从”的“整理”整理工作使得毛公分散在305篇各篇章中的内容有了更加直观的体现,分类编排使原本散见的训诂更具系统性。

() 以传注训诂和专著训诂互相补充的治学思路

清代乾嘉学派重视经学和小学的相互贯通,《毛诗故训传》无疑是经学的内容,《义类》是经学和小学相结合的训诂作品。陈奂的老师段玉裁多次强调经学和小学相互结合的好处,陈奂继承了这一学风,听从胡培翚的建议“经有未备者,则补缀之;释有未当者,则振救之”([5], p. 1238)。撰写《义类》。滕志贤在评价《诗毛氏传疏》的特点时指出该书的重要特点之一便是“发挥专长,以小学为通经之途”([10], p. 6)《诗毛氏传疏》的这一特点同时也是《义类》的特点。体现了清代经学研究和小学研究相互补充的学风。

5. 《毛诗传义类》的历史贡献

《义类》在清代学术领域影响深远,它不仅沿袭了毛亨的注解风格,还融入了陈奂个人的学术见解。书中,陈奂以《毛诗故训传》为依据仿造《尔雅》为《毛诗故训传》的训诂进行重新排列,分为19类大的义类,为研究《诗经》的重要文献,《义类》为后世学者提供了宝贵的学术资源,对研究上古汉语的同义词、典章名物制度、认识观有着重要参考价值。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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