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随着科技的飞速发展和广泛应用，其在人类社会中的作用日益凸显，成为了推动社会进步的重要力量。然而，在享受科技带来的便捷与高效的同时，人们也逐渐意识到科技并非完全无害，而是存在着一定的风险和挑战。科技异化现象便是其中之一，它表现为科技在某些情况下与人的本质发生背离，甚至对人造成压迫和限制。对于科技异化问题，哲学界一直保持高度关注。从哲学角度审视科技异化，不仅有助于人们深入理解科技的本质和特性，更能为人们应对科技异化问题提供理论支撑。因此，对科技异化与人的本质进行哲学探讨，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
2. 科技异化概念界定及其哲学内涵
科技异化溯其根源是劳动异化，科技只是劳动的手段，劳动的异化催生了科技的异化，进而技术的发展也为劳动异化提供了必要条件，科技异化加速劳动异化，也加速了劳动产品的生产，并使得其本身在资本主义生产模式中发展起来。“异化劳动是私有财产的直接原因”([1], p. 58)，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详细阐述了异化理论，指出了资本主义私有制是劳动异化的“温床”，对劳动异化表现形式进行了深入的分析，马克思既从中看到了科技所带来的出人意表的生产力和创造出的巨大物质财富，也担忧科学技术异化对社会造成的种种影响。工业革命带来了大规模的机械化生产和工厂制度的兴起，但同时也导致了劳动力的剥削。资本家通过采用机器代替手工劳动，追求利润最大化，使得工人在生产过程中失去了自主权和谈判能力。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以私有制为基础的工业化大生产导致工人在劳动中看似自由的剥离了一身枷锁，实则工人被机器所逼迫，被物质条件所束缚，劳动者的生存被机器所捆绑，逐渐沦为大机器的附属品，并在异化的劳动中失去了自主性和创造性。人在这一失去的过程中得到的却是一条合法的锁链，禁锢在人的灵魂中，不自觉的为资本所支配，而在这一过程中的重要角色——人的对象性活动结果的科学技术，它的异化也正是由此而产生。
劳动异化思想深刻揭示了科技异化的内容。从概念上来看，科技异化主要指的是在科技的产生、发展和广泛应用过程中，原本应为人服务的科技体系、科技产品，却逐渐偏离了人类的善良目的和基本价值，反而演变为一种异己的、敌对的力量，危害社会、反制人类。这种异化现象表现为科技的内在性质、外在使用、社会效用等方面与人的本性、人的基本价值和社会规范相背离，导致科技反过来成为限制、反对人类的力量。
从哲学内涵上看，科技异化揭示了人类与科技之间的复杂关系。一方面，科技作为人类智慧和创造力的产物，本应为人类服务，推动社会进步和发展。另一方面，随着科技的快速发展和广泛应用，人类逐渐陷入了对科技的过度依赖和崇拜，甚至将科技视为一种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异己力量。这种科技异化的哲学内涵体现了人类主体性的丧失和科技对人类的反制。进一步地，科技异化的哲学内涵还涉及到对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关系的思考。在现代化的工业社会中，人们过于追求工具理性下的合理化诉求，忽视了价值理性的重要性，导致科技的应用偏离了人的本性并束缚、操纵人。这表现为对自然的过度干预导致的生态问题，以及人的物化和自由的丧失、精神的空虚和人格的分裂等现象。
3. 科技异化的哲学审视
在马克思看来，生产力无疑是推动社会发展的根本动力，较于封建土地所有制的生产关系，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俨然成为一种革命的生产关系取代前者，而近代自然科学也正是以此为基础出现并得到了发展，随着资本主义生产的发展，“科学因素第一次被有意识地和广泛地加以发展应用，并体现在生活中，其规模是以往时代根本想象不到的”([2], p. 359)。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这样描述“有产阶级得权不过百年，他造成的生产力，却比开辟以来一切时代生产力底总和还要大”。由此可见，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自身其革命性作用所带来的生产力，推动着社会的巨大发展，而科学技术在其中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资本主义的工业生产在运用科学技术这一重要因素后，其所带来的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是令人惊叹的。但是，资本主义社会中的资本也像一只“拥有灵性的怪物”，在肆虐的掠夺劳动的同时也在支配者科学技术的走向和应用方式，影响和控制着科技发展及其在实践中的应用情况，而科学技术也日益“表现为异己的、敌对的和统治的权力”([3], p. 571)。首先，科技异化表现为人与科技产品之间的异化关系。随着科技的快速发展，诸如人类对核能源的运用问题，作为一种高效能源，有效解决了能源不平衡分布的问题，减少了人类对常规能源的依赖，却因其潜在的巨大破坏力而成为了威胁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异己力量。其次，科技异化还体现在人与自然生态关系的恶化上。人类对自然的过度开发和破坏，导致生态环境失衡，生物多样性减少，甚至引发严重的自然灾害。这种人与自然关系的异化，使得自然不再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家园，而是成为了被掠夺和破坏的对象。再者，科技异化也表现为人与自身存在的异化。在高度科技化的社会中，人们可能过度依赖科技，导致自身的独立思考能力、情感交流能力等方面的退化，甚至可能出现人格的分裂和精神的空虚。最后，科技异化还体现在人与社会关系的扭曲上。一部分人通过掌握科技资源而获得了巨大的权力和利益，而另一部分人则可能因此受到剥削和压迫，导致社会不公和分裂。
“科学成为与劳动相对立的、服务于资本的独立力量”，在这里马克思指出，科学技术与资本的“联姻”，工人及其劳动成为这场“联姻”的工具，二者共同榨取工人的剩余价值，实现资本的绝对统治。所以马克思说，“科学为资本服务，就使反叛的工人就范，……由罢工引起的发明就特别明显地证明了这一点”。显然，发明作为技术活动，而机器作为技术应用，一旦科学技术沦为资本的代言，工人自然而然的就成为了资本的奴隶。科技异化的实质就成为了人的生存的异化。当然，科技发展的初衷是增强人类认识自然、改造自然的能力，使自然界更有利于人类的生存和发展。可是，随着科技的快速发展和广泛应用，人类逐渐陷入了一种对科技的过度依赖和崇拜的状态，导致科技反过来成为统治人、压抑人的一种异己性力量。这种异化现象反映了人类在追求科技进步的过程中，可能忽视了人的本质需求和价值，导致了科技发展在挤压人类的生存空间，进而导致科技发展与人的全面发展相脱节。
4. 人的本质的内涵和外延
关于什么是人的本质这个问题的答案，马克思一生都在寻求，最终，马克思把人的需要作为人的本质问题研究的终极关怀。在研究探索人的本质问题过程中，马克思第一次对人的本质进行厘定的是在他的博士毕业论文《德谟克利特的自然哲学和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的差别》，由于在马克思青年时期深受鲍威尔的影响，因此，在他的论文中，把人的本质归于自我意识。通过“对神的存在的证明不外是对人的本质的自我意识存在的证明”([4], p. 101)，马克思对黑格尔的神学证明进行了批判，马克思认为与人的自我意识相比，“神的存在”并非是最直接的存在，直到在进入到《莱茵报》工作，马克思才开始逐渐脱离鲍威尔自我意识的影响，对于人的本质似乎又有了新的答案——理性与自由，可以看到，马克思此时仍然将人的本质拘泥于自我意识、理性和自由，附带着浓重的唯心主义色彩。之后，马克思也发表了一系列文章以批判之前所走的唯心主义误区，如《黑格尔法哲学批判》《论犹太人问题》《〈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对人的本质问题加入社会层面的思考。《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是马克思逐渐摆脱黑格尔的唯心主义的极具影响力的著作，在《手稿》中马克思将人的本质归结为劳动。而与唯心主义彻底划清界限的则是在《神圣家族》中马克思对人的本质的认识——生产劳动。马克思也成功的将人的劳动实践和社会关系结合在一起，逐渐实现了人的本质从社会联系到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再到人的本质是人的需要的深入，彻底跳出了人的本质问题的唯心主义桎梏，实现了在人的本质问题上的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跨越。
在马克思的论述中，人的本质的外延涉及多个方面，根据主体的层次可以分为个体和群体两方面。从个体角度来看，人的本质的外延是人在生产劳动过程中的一切实践活动过程及其创造力。马克思认为，人的本质在于其社会实践性和创造性。马克思曾形象地比喻道：虽然蜜蜂建造蜂房使人间许多建筑师感到惭愧，但是它在本质上还是一种本能活动。相反，即使是最蹩脚的建筑师也比最灵巧的蜜蜂高明，因为他在实践前已经在自己的头脑中把它建成了([5], p. 208)。人们通过实践活动改造自然和社会，创造出丰富的物质和精神财富。这些实践活动和创造力体现了人的能动性和创造性，也是人的本质的外延的重要方面。马克思还指出，人的思想、文化和价值观念是在社会实践的基础上形成的，它们反映了人的精神世界和认知水平。这些思想、文化和价值观念构成了人的本质的外延的重要组成部分，并影响着人的行为和决策。
从群体角度分析人的本质问题，主要体现在人在社会生活中的存在状态和表现形式。马克思认为，人是处于特定社会关系中的存在，不同的社会地位和角色反映了人在社会结构中的位置和职能。马克思强调，人作为社会成员，不仅享有特定的权利，还承担着相应的义务和职责。这些权利、义务和职责构成了人在社会生活中的重要外延，反映了人的社会地位和责任。
人的本质的外延是一个多维度、多层面的概念，它涵盖了人的社会地位和角色、职责和权利与义务、实践活动和创造力以及思想、文化和价值观念等方面。这些外延方面共同构成了人在社会生活中的全面表现。
5. 科技异化对人的本质的影响
(一). 科技异化对人的物质力量的压抑
人的本质力量是人所具有的、能够对外在世界施加影响并与之进行物质交换的各种条件因素的总和。简单来说，就是人的物质能力、精神能力、话语能力的总和。其中，最主要的就是人在社会实践中改造自然的能力，人的本质力量只有通过实践才能得以外化，人的能力和价值才得以展现。“手工生产下人的劳动是稳定积极的自主劳动，劳动力得到充分尊重和发挥。但在大机器生产下，一切都发生巨大变化，劳动成为异化存在，劳动力受到摧残。”[6]在马克思所在的时代，“由于机器异化为资本统治的帮凶，人在科技手段面前主人地位就不断下降甚至于最后丧失”[7]。而当代随着科技的快速发展，人们越来越依赖科技产品来完成各种任务，导致自身的物质生产能力在一定程度上被削弱。当科技产品变得越来越智能化、自动化时，对科技产品过度依赖就会使人的体力和劳动技能逐渐退化。人们可能不再需要亲自去解决问题，而是依赖科技产品来完成。这样一来，人们的实践能力就可能逐渐减退，对于复杂的问题和挑战，就会缺乏足够的应对能力。
(二). 科技异化对人的精神力量的削弱
“科学技术作为生产工具而言，它最初的作用便是充当某种联结主体与客体之间的桥梁。而科技异化现象，便是打破了工具本应当属于人的关系，反过来主体被客体所奴役。”[8]科技的异化不仅颠倒了主客体之间的关系，还在限制着客体的精神发展，其对人的精神能力的冲击也在与日俱增。精神能力，作为人类认知、理解和完成各种精神活动的基础，在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科技产品的普及和信息爆炸使得人们的精神世界变得愈发繁杂。每天被海量的信息包围，从社交媒体到新闻推送，从短视频到网络直播，这些信息不断地冲击着人们的视觉和听觉，使人们难以集中精力进行深入的思考和学习。人们的注意力变得碎片化，思维变得浅表化，这无疑是对人们精神能力的一种削弱。
此外，科技异化还在束缚着人的创造力和创新能力。当科技产品越来越普及和便利时，人们不再需要在实践中创造出新的思想、方法和产品的能力，不再需要自己去思考和创新，而是直接利用科技产品来满足需求。人们的创造力和创新能力在此基础上就受到限制，难以发挥出更大的潜力。科技异化还正在导致人的精神空虚和信仰迷茫。在物质财富日益丰富的今天，人们的精神世界却变得越来越贫瘠。人们追求更高的科技水平，却忽视了内心的需求和信仰的追求。人们变得越来越物质化，失去了对生命意义和价值更深入的思考。
(三). 科技异化对人的本质属性的剥离
“在科技发展日新月异的今天，前沿技术成果似乎要突破传统道德伦理的限制，正以势不可挡的速度重塑着人类自身的社会意识与价值理念，重塑着人们与社会的关系。”[9]社会属性，作为人的本质属性，马克思从交换角度探讨了人的社会联系的事实，把交换看作人的本质的积极实现。在此基础上，马克思首次提出了“社会交往的异化形式”这一概念。在马克思看来，货币充当交换媒介后，人与人的社会交往和社会关系受到货币媒介的控制，只能以货币的形式表达，在科学技术发展至今，信息技术的发展使得互联网作为一种特殊形式的媒介，与货币媒介的作用逻辑具有同构性，即它们都作为统治人和使人同自身本质相分裂的“上帝”而存在。
而在虚拟世界中，人们通过屏幕进行交流，真实的情感和体验被数字化的信息所替代，也导致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变得冷漠和疏离，人的社会性正在从人的本质中逐渐剥离，人们越来越依赖于虚拟世界的社交，从而降低了现实生活中的人的交往欲望。在虚拟世界中这种缺乏情感上的交际，不仅使人们失去了与他人建立深厚情感联系的能力，让人难以体验到真正的幸福和满足感，这种数字代码后的人性的缺失，也造成人们的内心独立却又充斥着浓厚的孤独感。
6. 科技异化与人的本质的哲学反思
“科技是人创造的，人类发展科技的目的是使科技成为助力人类自由而全面发展，助力人类社会可持续发展的有效手段。”[10]科技是社会进步的关键驱动力，然而，它如同一把双刃剑，在推动我们取得显著物质成就的同时，也催生了社会文化、道德伦理和生态环境等领域的诸多问题和挑战。科技的双重影响，这是不容忽视的事实。辩证唯物主义的一元论世界观的根本遵循，关键在于认同现实并以事实为依据。运用对立统一的辩证法，我们可以看到科技与技术的发展本身就是充满矛盾的整体。它们既增强了人类的能力，拓展了我们的认知边界，让我们有能力探索天地之间的奥秘，成为自然界的主宰；但也产生了负面影响，对人类自身的生存构成了严重威胁。历史上，人类借助科技的力量在地球、月球甚至更广阔的太阳系留下了深远的印记，但同时也招致了自然无情的反噬。科技的副作用以各种形式显现，如环境退化、致命性现代武器的阴影、以及日益严重的信息安全问题，这些都不能被轻易忽视。这些科技带来的破坏和威胁已经在迫使人类沦为机器的附庸，让人类不得不反思科技发展所带来的后果。“现实的人是历史唯物主义的出发点和落脚点，马克思的核心问题域也是人的问题。”[11]“人的需要本性是人从自然存在过渡到社会存在中的重要环节。”[12]因此，必须加强科技发展的伦理规范与道德约束，规范科技为人的需要服务性功能，呼唤人的本质回归，寻求科技与人本质力量的和谐共生，需增强人的物质能力和精神能力，提升人的本质以应对科技异化。
7. 结论
在高度发达的科技面前，人们往往容易沦为科技的奴隶，过度依赖科技而忽视自身的主体性和创造性，导致人的主体性丧失。人的本质力量重塑和提升，就是要重新唤起人的主体性和创造性，让人能够重新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不是被科技所主导，沦为科技的附庸。其次，在追求科技发展的同时，人们往往忽视了精神层面的追求，科技异化导致人的精神世界空虚，要加强关注人的精神需求，提升人的道德感和情感力量，让人在追求物质满足的同时，也能够拥有充实的精神世界。此外，科技异化也加剧了社会的不平等现象。科技的发展往往伴随着资源的集中和权力的集中，导致社会贫富差距加大，社会矛盾加剧。要倡导公平正义，推动社会的和谐发展，让科技真正成为服务于全体人民的工具。
“马克思科学地回答了人的本质是什么的问题，为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发展奠定了重要的思想基础。”[13]因此，面对科技异化带来的种种问题，重塑和提升人的本质力量，呼唤人的本质回归，具有极其重要的必要性。这不仅有助于解决当前的社会问题，也能够为人类的未来社会和谐发展奠定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