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绘本《小伤疤》中情感隐喻的多模态研究
A Multimodal Study of Emotional Metaphors in the Children’s Picture Book The Scar
DOI: 10.12677/ml.2025.131093, PDF, HTML, XML,   
作者: 邝靖彦:四川大学外国语学院,四川 成都
关键词: 情感隐喻多模态《小伤疤》Emotional Metaphors Multimode The Scar
摘要: 作为面向3~12岁低幼龄读者的多模态语篇,儿童绘本主要是运用文字和图像等多种模态,以及面部表情、肢体动作、行为事件、颜色以及体势等多种符号,来构建各种情感的多模态隐喻,从而降低情绪的抽象性,帮助儿童获取感同身受的情感体验。本文以儿童生命教育叙事绘本《小伤疤》为研究对象,系统考察绘本中人物愤怒、悲伤和爱情感隐喻的不同类型以及多模态构建手段,研究其中多模态情感隐喻空间的整体构建,以期能够帮助绘本作者理清情感隐喻的构建方式和路径,帮助其创作出更为优质的儿童绘本,进而能够让儿童读者们更好地理解情感并获得良好且深刻的情感体验。
Abstract: As a multimodal discourse targeting young readers aged 3~12, children’s picture books primarily utilize various modes such as text and images, alongside symbols like facial expressions, body movements, actions, colors and postures to construct multimodal emotional metaphors. These approaches reduce the abstractness of emotions and help children acquire empathetic emotional experiences. This study takes the children’s life-education narrative picture book The Scar as its research object. It systematically examines the different types of emotional metaphors—such as anger, sadness and love—present in the book, as well as the multimodal strategies employed in their construction. The study further explores the overall construction of the multimodal emotional metaphor space within the book. The aim is to assist picture book authors in understanding the methods and pathways for constructing emotional metaphors, enabling them to create higher-quality children’s picture books. Ultimately, this will help young readers better understand emotions and gain profound and meaningful emotional experiences.
文章引用:邝靖彦. 儿童绘本《小伤疤》中情感隐喻的多模态研究[J]. 现代语言学, 2025, 13(1): 664-676. https://doi.org/10.12677/ml.2025.131093

1. 引言

1.1. 绘本中的情感隐喻

情感是人类社会特有的,借助语言形式表征的一种抽象体验[1]。面向以具象思维为主要认知方式的读者群体,儿童绘本通常采用图像和文字等多种模态来展示情感特征并形成情感隐喻。前者能在一定程度上将现实情感状态以图示化的方式呈现出来,后者则能够弥补图示化不细腻的表征缺点,以文字直接地描述情感体验。因此,绘本实际上是多种情感隐喻的承载体,拥有着完整的情感隐喻空间。

随着认识语言学框架下情感研究的不断深入,不少学者也开始关注到绘本这一情感隐喻丰富的语类。马静和谢竞贤对25本权威儿童情绪绘本进行定性和定量分析,剖析绘本中消极情绪、中性情绪以及积极情绪的多模态表征类型[2]。但菲和刘慧贤以35本幼儿绘本为研究语料,借用动力图式整合绘本中悲伤情绪的符号表征,挖掘出了“悲伤是负担”、“悲伤是向下”及“悲伤是对手”等情感隐喻[3]。同样,赵秀凤和李晓巍从认知诗学出发,研究几米绘本中愤怒情感的多模态隐喻表征,构建出“愤怒是火焰,是怪兽,是自然的力量”等概念隐喻[4]。但上述研究多只聚焦于绘本中情感隐喻表达识解中的某一方面,或者专注绘本中某一种情感的隐喻研究,鲜有对某一绘本进行综合研究,完整分析其整体的多模态情感隐喻空间。

1.2. 儿童绘本《小伤疤》

《小伤疤》是一本以“直面死亡,理解生命”为叙述主题的生命教育绘本。该绘本以第一人称视角讲述了小男孩在面对妈妈的死亡后自我接受和疗愈的故事。在面对妈妈的突然离世时,我最开始是感到愤怒的,因为此刻的我并没有意识到妈妈的离去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妈妈主动选择抛弃了自己和爸爸。后来,家里消失的咖啡香和收音机声音都让我开始想念妈妈。为了安慰伤心的爸爸,我在爸爸面前假装已经接受了妈妈的离开,但内心却并没有,甚至还采取关窗户、捂耳朵和制造伤疤等一系列有些过分的行动来试图留住妈妈的气味和声音。最后,是外婆和爸爸的爱治愈了我,三人间相互的慰藉和支持让我坦然接受了妈妈的离去。

绘本讲述的故事并不复杂,甚至全文一共只有十六篇内页。但是,相对于其他诸多生命教育主题叙事绘本来说,《小伤疤》中所展现的故事片段却是略显凌乱和零散的。从读者的角度来看,可能会觉得难以把握绘本行文叙事的主脉络。但是,从认知角度来看,正是这种叙事的片段性才贴合人物真实情感的变化趋势,显得愈发真实。据此,《小伤疤》这一绘本不失为情感多模态隐喻研究的好语料。

因此,本文拟从多模态隐喻的角度出发,以儿童生命教育绘本《小伤疤》为例,对其中的愤怒、悲伤以及爱情感表达的多模态隐喻构建方式进行研究,并且完整分析绘本的多模态情感隐喻空间,以期能够帮助绘本作者理清情感隐喻创作的方式和路径。

2. 理论基础

2.1 多模态隐喻

莱考夫(Lakoff)和约翰逊(Johnson)的著作《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Metaphors We Live By)将隐喻从纯语言的修辞学领域中解脱出来,认为“隐喻是人类的基本思维和认知方式”[5]。隐喻,简单来说,就是源域和目标域之间基于相似性而产生的映射。进入20世纪下半叶后,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和社交传媒中介的多元化,纯文字的沟通手段已经不能够满足现代社会人们交际的需求。因此,包括文字、图像、声音、动作和颜色在内的多种模态符号开始参与到话语的社会实践应用中来。基于此,福塞维尔(Forceville)和乌里阿帕里希(Urios-Aparisi)提出了“多模态隐喻”这一概念。而关于多模态隐喻的定义,分为广义和狭义两种。狭义的多模态隐喻主要强调源域和目标域由不同类型的模态符号参与构建,如源域由图像模态呈现,目标域则由文字模态呈现[6]。观之广义的多模态隐喻,源域和目标域则可以由相同的模态进行构建,只要隐喻本身由两个及以上不同类型的模态共同参与构建即可[7]。针对绘本图文交杂叙事,图像模态和文字模态等多种模态共同参与情感隐喻构建的特点,本文采取广义的多模态隐喻概念。

2.2. 情感隐喻

情感是人对客观世界进行主观概念化体验后的产物。一般来说,按照基本情感范畴划分,可以将情感分为喜悦、愤怒、恐惧、悲伤和爱五种类型。但人的情感从本质上来说是抽象的,为了能够被人们理解、思考和运用,在一定程度上得通过建立在身体经验上的隐喻来加以表达[8]。也就是说,面对抽象的情感,人们通常会借助不同语义域之间的互动和一系列的概念隐喻来形成情感隐喻[9]

3. 《小伤疤》中情感隐喻的多模态认知表征

通过对《小伤疤》的通文阅读,发现围绕小男孩、爸爸、外婆以及妈妈所展开的情感描写主要集中在愤怒、悲伤以及爱情感上。因此,本章将围绕这三种情感逐一进行隐喻的多模态认知表征分析。

3.1. 愤怒的多模态情感隐喻——“愤怒是气”

愤怒是指人的心理愿望因持续受到阻碍无法实现而积累产生的一种情感体验[10]。“愤怒是气”参杂了“身体是容器”这一基本隐喻,建立在容器内部气压增大和人愤怒时温度均会上升的相似性之上。科韦切斯(Kövecses)提出,容器隐喻是情感范畴中的重要概念隐喻,其发挥作用的方式有两种:情感或者被概念化为容器中的液体,大多数情况下人自身的身体是容器,或者被概念化为容器本身[11]。在“愤怒是气”这一隐喻中,身体容器内外隐喻情感的抑制和释放,容器中的气体压强隐喻愤怒情感的强度。换句话说,源域气的压强映射到目标域愤怒程度中去,气所产生的压强越大,愤怒的程度也就越高。

在《小伤疤》中,“愤怒是气”的情感隐喻主要集中在第二篇内页(见图1)和第四篇内页(见图2)中,其中图像模态和文字模态共同参与构建,并具体采用面部表情、体势、颜色和行为事件符号来表征愤怒情感。

首先,通过人物的面部表情符号来表征愤怒。在第二篇内页中,文字模态“大声地说”以及对应图像模态中的张开的大嘴均体现了绘本通过提高音量来表征愤怒的方式。人体内部因气而发热,压力增加,外化在声音上就是音量的提高。同时,内页画面中小男孩上扬的眉毛也是因为体内的气对外宣泄时带动脸部肌肉移动而产生的面部表情。当然,还可以通过体势表征愤怒。在《小伤疤》中,体势符号表征愤怒可以分为三类:一是双手交叉抱于胸前,二是握紧拳头身体前倾,三是双手紧贴身体插兜。三类体势均是体内气压和热量增加后的身体外在表现,可以被视为努力控制愤怒的行为。例如,在第四篇内页的图像模态中,小男孩坐在餐桌前,因妈妈的突然离世和爸爸不会做蜂蜜小面包的事情而感到愤怒,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试图控制怒气。同时,该图像对应着内页画面左边的文字模态“我很生气”,进一步凸显小男孩的愤怒。另外,绘本还可以通过外在直观的行为事件符号来表征“愤怒是气”。在第二篇内页的右下角处,小男孩通过将玩具小汽车猛地向前踢出去的破坏物品行为来表达自身的愤怒。这是人体愤怒程度增加后,内部气压和能量均随之增加的对外宣泄。最后,绘本也尝试通过颜色符号表征愤怒,主要是指人们在愤怒状态下的脸色变化。如两个内页画面中小男孩逐渐被涨红的双脸,也是由于体内压力增大后血压升高所造成的面部充血状态。

Figure 1. Inside page 2 of The Scar

1. 《小伤疤》第二篇内页

Figure 2. Inside page 4 of The Scar

2. 《小伤疤》第四篇内页

3.2. 悲伤的多模态情感隐喻

悲伤作为一种典型的负面情绪,是指由分离、丧失和失败等事件引起的情绪反应,包含沮丧、失望、气馁、意志消沉等主观体验[10]

3.2.1. “悲伤是向下”

“悲伤是向下”建立在人们通过共有的上下空间方位感知来对悲伤情感进行概念化的基础之上。通常来说,喜悦是上(HAPPINESS IS UP),悲伤则是下(SADNESS IS DOWN)。

绘本中,“悲伤是向下”主要由低头弯腰含胸、蜷缩抱膝以及头倒挂沙发边等运动方向朝下的体势符号和眉梢下压、眉头上扬的面部表情符号进行表征。第二篇内页描绘的是小男孩和将要离世的妈妈进行对话的场景。内页画面一分为二,左边是对对话场景的描写和内容的复述,右边则是小男孩当时心理状态的各种缩影。从右边画面中的弯腰含胸、抱膝低头、眉梢下压到上方的蜷缩坐地,双手扶额,再到最上方坐在餐桌椅上的低头耸脑,小男孩在空间域中朝下的体势和面部表情被映射到情感域中,再结合左边画面中“我很不高兴”的文字,体现出“悲伤是向下”这一隐喻。

3.2.2. “悲伤是伤疤”

人的情感除了可以通过面部表情和身体姿势表现出来外,还可以迁移到其他事物中。《小伤疤》整体构建了一个以伤疤来表现人物悲伤情感的隐喻,将伤疤的产生愈合与小男孩悲伤情感的疯长消除相联系。面对妈妈的离世,小男孩通过弄痛自己和制造伤口的方式来强化对已逝去妈妈的怀念并舒缓因妈妈的逝去而带来的悲伤[12]。小男孩每抠破一次腿上的伤疤,就会直面一次妈妈离世的残酷现实。而正是在一次次的直接面对中,在外婆和爸爸的耐心劝慰下,小男孩才逐渐从妈妈离世的悲伤漩涡中走出来,直到最后伤疤慢慢愈合,证明小男孩已经不需要用伤害自己的傻行为来留住妈妈的声音,亲人离世的悲伤情感才渐渐消散。

Figure 3. Inside page 9 of The Scar

3. 《小伤疤》第九篇内页

文字模态中,从第九篇内页(见图3)中的“蹭掉一大块皮”、“抠破”和“重新裂开”,到第十篇内页(见图4)中的“伤口在结痂”,再到第十五篇内页(见图5)中的“结的痂不见了”和“伤口好了”,对应着各自画面中的流血的伤口和结痂的伤疤等图像模态,共同构成“悲伤是伤疤”的隐喻。

Figure 4. Inside page 10 of The Scar

4. 《小伤疤》第十篇内页

Figure 5. Inside page 15 of The Scar

5. 《小伤疤》第十五篇内页

3.2.3. “悲伤是红色”

色彩心理学表示,色彩能够对人们的情感产生影响。由于人们生活在一个较为稳定的色彩环境中,积累了许多视觉经验,所以这些经验就会很容易与外部的某种色彩刺激发生呼应,从而激发人们的某种情感。在西方,红色常与血液、伤疤以及火焰等象征物挂钩,从而激发人们悲伤的消极情绪。因此,在西方,红色用来隐喻悲伤。

在《小伤疤》中,贯穿全文的悲伤情感主要是借助红色的深浅和占比的变化来进行隐喻的。绘本将红色作为主打色,包括小男孩、爸爸和外婆在内的主要人物均与暗红的背景融为一体,色彩成为人物情感向外宣泄的窗口[13]。当妈妈刚离世时,小男孩还没有意识到死亡的真正含义,只是觉得妈妈没有信守诺言,没有等学期结束再离开他。这个时候,内页画面整体的红色占比还不大,小男孩这个角色也还是正常的肤色。而当小男孩知道妈妈已经被埋在土里,永远回不来的时候,悲伤情感在家里渐渐蔓延,红色的范围也逐渐扩大,小男孩、爸爸乃至后续登场的外婆的肤色也都变成了红色。之后,随着外婆、爸爸和小男孩三人间的互相陪伴和疏解,家中生活步上正轨,悲伤情感渐渐消缓,三个人物角色的肤色才恢复成正常。同时,背景色中红色逐渐变浅,占比也逐渐减少。直到故事的结尾,小男孩真正释然,放下心结,伤口结痂时,整个人物又重新处于白色背景之中,肤色也变成了正常肤色。在整个绘本中,红色“浅–深–浅”的色彩呈现和“小–大–小”的色彩占比对应着家人们“弱–强–弱”变化趋势的悲伤情感,从而形成了“悲伤是红色”的隐喻。

3.3. 爱的多模态情感隐喻

爱是一种积极且正面的情感。当人感受到爱时,通常会附加产生温暖、愉悦和幸福等一系列的主观体验。在《小伤疤》中,爱主要指亲人之间血浓于水的爱,是指包括小男孩、妈妈、爸爸以及外婆在内的亲人之间的爱。就此绘本而言,一方面,爱情感的变化呈现出“强–弱–强”的整体趋势。从日常化生活场景中妈妈的爱,到因妈妈的离去而逐渐弱化的爱,再到外婆、爸爸和小男孩三人间相互慰藉的爱,同悲伤和愤怒情感一样,爱情感同样也贯穿全文。另一方面,关于爱情感的表征方式也是多样的。既可以表征为事件,也可以表征为物体,形成了“爱是动作”和“爱是物体”这两个情感隐喻。具象化表征上,文字模态以行为事件符号为主,图像模态上则以肢体动作和面部表情符号为主,共同构建爱的情感隐喻空间。

3.3.1. “爱是动作”

在“爱是动作”隐喻中,源域是一个具体动作。而在《小伤疤》中,“爱是动作”的情感隐喻构建过程被绘本内页画面分割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中,爱是宽慰安抚他人。宽慰和安抚的动作往往能够给人带来舒适、安心和宁静的主观感受。这种感受与爱带给人的感受具有极高的相似性。因此,在这一隐喻中,源域小男孩对爸爸的宽慰和安抚动作对应目标域小男孩对爸爸的爱。而对于该隐喻的构建过程而言,在第五篇内页(见图6)中,图像模态的轻拍大腿的肢体动作符号和嘴角上扬、眼睛微闭的面部表情符号以及文字模态的“别担心,我会好好地照顾你”都参与到“爱是宽慰安抚他人”的隐喻构建过程中。

第二阶段,爱是希望留住她仅存的味道和声音。在第六篇内页(见图7)和第七篇内页(见图8)中,自从妈妈离世后,家中关于妈妈的一切都在逐渐消散,小男孩就想尽办法留住妈妈的声音和味道。在这里,绘本用捂住耳朵和闭上嘴等肢体动作符号以及关上窗户等行为事件符号来隐喻小男孩对妈妈的爱。

第三阶段,爱是相互陪伴。爱不是个人情感,是至少两个人参与其中才能产生的情感。在绘本中,小男孩、外婆以及爸爸之间的相互陪伴给对方带来的温暖和力量映射到爱情感中,削弱着三人心中因妈妈的离世而产生的悲伤情感,因而产生“爱是相互陪伴”这一隐喻。而对于此,其隐喻空间的构建过程是复杂的。

Figure 6. Inside page 5 of The Scar

6. 《小伤疤》第五篇内页

Figure 7. Inside page 6 of The Scar

7. 《小伤疤》第六篇内页

Figure 8. Inside page 7 of The Scar

8. 《小伤疤》第七篇内页

Figure 9. Inside page 11 of The Scar

9. 《小伤疤》第十一篇内页

首先,从绘本前半段的叙事中,我们可以发现,作为成年人的爸爸一直沉浸在悲伤情感中,根本无暇顾及小男孩。因此,小男孩产生了热天关窗、故意磕破皮并扣掉伤口上的痂等一系列过分甚至是有些极端的行为来疏解自己内心复杂的情感体验。此刻的小男孩需要的正是来自他人的陪伴。而在第十一篇内页(见图9)和十二篇内页(见图10)中,外婆的到来正好填补了这一需求。她来到家中陪伴小男孩,耐心地安慰他,希望他不要因为妈妈的离世而继续作出一些伤害自己的行为。十一和十二篇内页左边的文字“亲了亲腮帮子”和“张开双臂拥抱”,对应着内页画面右边中外婆与小男孩双手紧握的场景,两者结合隐喻了外婆对小男孩的爱,构成“爱是相互陪伴”的第一层隐喻空间。

其次,在第十二篇内页中,图像模态刻画出了外婆把小男孩的双手放在他胸前感受心脏跳动的场景。紧接着,第十二和十三篇内页(见图11)的文字模态中均有提到,“妈妈就在你的心窝里”、“我可以感觉到妈妈就在我的胸膛里”。这两个内页画面隐藏着一个较深的隐喻。小男孩是妈妈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可以说,他的血和肉都是在妈妈子宫里成长起来的。妈妈虽然已经离开人世,但她给予小男孩的心脏仍旧在跳动着,她也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伴着小男孩而已。在这里,《小伤疤》的作者巧妙地用源域妈妈赋予的心脏与小男孩的躯体的相互陪伴映射目标域妈妈对于小男孩的爱,从而完成“爱是相互陪伴”的第二层隐喻空间搭建。

最后,在外婆的开导下,小男孩和爸爸终于从妈妈离去的悲伤情感中抽离了出来,家中也逐渐恢复往日画面。第十四篇内页(见图12)中,外婆回去了,家中只剩下了小男孩和爸爸。爸爸扮演起了妈妈的角色,做好了小面包,泡好了咖啡,打开了收音机,小男孩开心地同爸爸打招呼,父子俩相互陪伴着彼此。此刻,文字模态“张开双臂”和“扑到他的怀里”体现出爸爸和小男孩经历此事后相互之间爱情感的增强。而图像模态中小男孩面部表情符号中的咧嘴大笑和眯成缝的眼睛更是凸显出爱。

至此,从外婆对小男孩的陪伴、到妈妈对小男孩隐形的陪伴、再到小男孩和爸爸之间的相互陪伴,三个源域随着绘本叙事线层层递进,构建出“爱是相互陪伴”的整体隐喻空间。

Figure 10. Inside page 12 of The Scar

10. 《小伤疤》第十二篇内页

Figure 11. Inside page 13 of The Scar

11. 《小伤疤》第十三篇内页

Figure 12. Inside page 14 of The Scar

12. 《小伤疤》第十四篇内页

3.3.2. “爱是物品”

在《小伤疤》中,“爱是物品”这一隐喻空间的构建被分为两个阶段。其中爱被视为多种物品,是咖啡,是收音机,也是抹满蜂蜜的小面包。

第一阶段中,爱是咖啡、收音机和抹满蜂蜜的小面包,对应参与该隐喻构建的模态分别是第三篇内页(见图13)中“闻不到咖啡香,也没有人在收音机里嚷嚷”的文字模态和第四篇内页中涂有闪电形蜂蜜的小面包的图像模态。其中,目标域指的是妈妈对家庭成员的爱。在这一隐喻中,咖啡和抹满蜂蜜的小面包是用于饱腹的食物,收音机则是用于娱乐消遣之物。而无论是饱腹给身体带来的愉悦感还是消遣给精神带来的放松感,都与妈妈的爱所带来的感觉相似。因此,在绘本中,咖啡、收音机以及抹满蜂蜜的小面包便成为了妈妈的爱的代名词,构建了第一阶段关于爱情感的物品隐喻。回到绘本的隐喻空间构建过程中,妈妈在世时,日复一日地早起为小男孩和爸爸准备精心的早餐并营造好美妙的早餐氛围,突显出妈妈对家庭成员的爱。但妈妈离世后,咖啡、收音机和抹满蜂蜜的小面包随之消失,妈妈的爱也无法再具像化。

Figure 13. Inside page 3 of The Scar

13. 《小伤疤》第三篇内页

第二阶段中,爱被重新赋予在咖啡、收音机和抹满蜂蜜的小面包上。此刻的爱是爸爸对小男孩的爱。爸爸学着妈妈的样子,为小男孩准备早餐。在第十四篇内页中,“家里有了咖啡香”、“收音机里有人大声地说……”、以及餐桌上摆好的抹满闪电形蜂蜜的长棍面包、咖啡和收音机都彰显出了爸爸对小男孩的爱。

在“爱是物品”这一隐喻中,始终以咖啡,收音机和抹满蜂蜜的小面包为源域,借用每日早餐的场景,来分别隐喻妈妈对爸爸和小男孩以及爸爸对小男孩的爱。

4. 绘本《小伤疤》中多模态情感隐喻的整体构建

《小伤疤》是一本情感丰富的儿童绘本。以死亡为叙事主题。该绘本中既包含了因家人的离世而带来的悲伤和愤怒情感,也涉及到了家人之间的爱情感。绘本中,妈妈离世后,家中餐桌上消失的咖啡、收音机和抹满蜂蜜的小面包激活了爱情感隐喻空间。同时,妈妈的离世还引诱了悲伤和愤怒这两种负面情感的产生。在这一阶段中,悲伤情感和愤怒情感最为强烈,绘本中对应的情感隐喻和多模态表征手段也最多,集中构建了“悲伤是向下”、“悲伤是红色”、“悲伤是伤疤”以及“愤怒是气”等多个情感隐喻。之后,随着外婆的到来,爸爸、小男孩和外婆之间的相互陪伴和疏解让他们内心的悲伤和愤怒情感渐渐消退,爱情感增强,其类型开始丰富,爱情感隐喻数量、类型和表征方式也开始增加。绘本的前半部分只描写了妈妈对小男孩的爱,而在这里,除了妈妈对小男孩的爱,还有外婆对小男孩的爱和爸爸对小男孩的爱。同样,对应也构建了“爱是物品”和“爱是动作”以及其下属的“爱是宽慰安抚他人”、“爱是相互陪伴”、“爱是希望留住她仅存的味道和声音”以及“爱是咖啡收音机和抹满蜂蜜的小面包”等多种爱情感隐喻。

通过语料分析,我们发现,一方面,该绘本不仅频繁使用图像和文字等模态来构建情感隐喻,还使用面部情感、肢体动作和行为事件等多种符号来具体表征情感,形象化本应抽象的情感。另一方面,该绘本的整体情感多模态隐喻空间构建过程体现出“多线交叉,彼消此长”的表征特点。愤怒情感隐喻呈现出“强–弱”的单向线性变化趋势,悲伤情感隐喻呈现出“弱–强–弱”的倒U形变化趋势,而爱情感隐喻则刚好与悲伤情感隐喻相反,属于“强–弱–强”的正U形变化趋势。

5. 结语

绘本《小伤疤》以“直面死亡,理解生命”为主叙事线,用文字和图像模态以及面部表情、肢体动作、颜色和行为事件符号来表征包括愤怒、悲伤和爱在内的多种情感,并将“愤怒是气”“悲伤是向下”“悲伤是红色”“悲伤是伤疤”“爱是物品”以及“爱是动作”等各种情感隐喻相联系,构建出绘本整体的多模态情感隐喻空间。不仅弱化了情感的抽象性,帮助绘本读者获得更为深刻的情感体验,还明晰了情感表述的路径,有助于绘本作者创作出情感更为充沛的优质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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