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在当今中国综合国力逐步增强的时代背景下，强化文化软实力、推动中华文化对外传播以及促进国际文化交流的重要性愈发凸显。经典文学作品作为文化软实力的关键构成要素，在弘扬中国文化进程中占据着极为关键的地位。《西游记》作为中国古代四大名著之一，其蕴含的文化底蕴极为深厚，所塑造的人物形象也极为丰富，堪称中国文学史上浪漫主义长篇神魔小说的巅峰之作。这部作品不但凭借其跌宕起伏、曲折离奇的情节吸引了众多读者，更因其中包含大量极具中国特色的文化元素而备受瞩目。其中，“石”作为一种独具特色的中国文化符号，在《西游记》里有着不可忽视的地位，具备独特的文化内涵。它涵盖了诸如用于描绘自然环境的“丹崖怪石”“漱玉巧石”，彰显语言特色的“乱石磷磷”“玲珑怪石石玲珑”，还有“太湖石”“紫英石”“罗纹石”[1]等天然之石以及其他诸多与石文化相关的描写。故而，在翻译过程中怎样留存这些石文化元素的独特性，使其在英语读者面前充分展现出原有的韵味，已然成为翻译工作者所面临的一项极具挑战性的任务。
当前，在《西游记》的英文全译本里，最具影响力的当属著名英国汉学家詹纳尔教授所翻译的Journey to the West，该译本亦被视作与原著契合度极高的英译本之一。就《西游记》中的特色文化专有词而言，李璐、付天海[2]从生态文化、语言文化、宗教文化、物质文化、社会文化这五个维度对德译本中的翻译策略展开了研究，针对文化专有项，译者分别采用了直译、音译、替换等各异的翻译策略。于晓杰[3]同样从五个方面针对《西游记》的三个法译本中文化负载词的汉法翻译进行了研究，并指出文化负载词的翻译方法各有优劣，往往需要借助不同形式的注释予以进一步的阐释与说明。研究发现，在《西游记》英译本中，针对特定类别的文化专有项，例如石文化专有项的翻译研究相对较少，有必要深入分类解析。
本文以詹纳尔英译本《西游记》中与石文化相关的词条作为研究对象，通过统计数据与案例分析，探讨译者在翻译石文化专有项的英译策略，以期为石文化的翻译策略提供一种全新的思考视角，从而助力中国文学经典在国际舞台上的广泛传播与持续发展。
2. 艾克西拉文化专有项分类标准
艾克西拉[4]把“文化专有项”定义为“因其在原作中的特殊文本功能和内涵，在翻译过程中造成困难的那些词语”，认为其原因是“原文中某个词在目标语言文化中不存在，或在目标语言文化中的价值不同(由意识形态、用法、使用频率等因素决定)”。艾克西拉认为，文化专有项是一种相对而非绝对的概念，它取决于源语言和目标语言之间的差异程度，以及目标读者的知识水平和接受能力，并总结出十一种处理文化专有项的方法，根据其保守性和替换程度可分为文化保留类和文化替换类两大翻译策略类型，该理论引入中国后，张南峰[5]在中英文差异的基础上进一步完善了艾克西拉提出的策略，将“转换拼写”法改为“音译”法，删去了“使用同义词”法，引入“自创”和“淡化”的策略，具体共有12种翻译方法[6] [7]，见表1。
针对文化专有项的研究，汪宝荣、全瑜彬[7]指出当译者推定英文读者能够理解文化专有词，一般采用保留策略，反之，则用替换策略。王洪钰[8]根据艾克西拉的翻译策略研究框架，展示了多种翻译策略的灵活应用。他认为在实际翻译实践中，文化专有项的处理方式通常没有单一的标准答案，这取决于源语文化和目标语文化之间的差异，以及翻译的特定背景和目的。因此，对于不同文化专有项处理的具体应用策略，还是要依据目标语读者的文化背景及整体的文本效果做出整合和调整[9]。
Table 1. Translation strategies for culture-specific items
表1. 文化专有项翻译策略
文化保留类翻译策略 |
细化说明 |
重复法 |
照抄文化专有项的语言形式 |
音译法 |
转换字母拼写系统 |
语言翻译法 |
尽量保留文化专有项的指示意义 |
文外注释法 |
用脚注、尾注、词汇表、译者注等解释文化专有项的意义 |
文内注释法 |
注释被置于译文中，以免干扰读者的注意力 |
文化替换类翻译策略 |
细化说明 |
同义词替换法 |
用某个同义词或相当的指示词替换文化专有项 |
有限一般化 |
用译文读者较熟悉的另一个出发语文化专有项替换文化专有项 |
绝对一般化 |
用一个中性(即不带文化色彩)的指示词替换文化专有项 |
淡化译法 |
出于意识形态方面的考虑，有的文化专有项被认为过于强烈或在某方面不可接受，因此译者较温和的、比较符合目标语写作传统或理论上符合译文读者期待的词将其替换掉 |
归化法 |
用目标语文化专有项替换出发语文化专有项 |
删除法 |
译者认为某个文化专有项在意识形态或风格方面不可接受，或认为不值得译文读者去费力地理解，或过于晦涩，或译者不被允许或不想用注释，就直接将其删除 |
自创译法 |
在译文中插入原文中不存在的文化专有项 |
3. 翻译策略描述性分析
针对200个石文化专有词[10]，译者采用文化保留类翻译策略64次，采用文化替换类翻译策略136次，见表2。总体上倾向于采用文化替换类翻译策略，将难以理解或不能接受的文化专有词进行灵活转化，以便向英语读者尽量准确传达《西游记》中“石”的文化内涵。
Table 2. Translation strategies for stone culture-specific items in Journey to the West
表2. 《西游记》中石文化专有项翻译策略
文化保留类翻译策略 |
文化专有项数量 |
文化替换类翻译策略 |
文化专有项数量 |
语言翻译法 |
36 |
同义词替换法 |
45 |
语言翻译 + 文内注释法 |
24 |
有限一般化 |
33 |
音译 + 语言翻译法 |
4 |
淡化译法 |
28 |
|
|
归化法 |
12 |
|
|
绝对一般化 |
9 |
|
|
删除法 |
9 |
小计 |
64 |
小计 |
136 |
3.1. 语言翻译法
例1：桥边有花有树，乃是一座石房。
译文：There are flowers and trees by the bridge, and a stone house too.
原文里的“石”被完整地保留了其原生的文化指向性意涵，其所指代的乃是以石头为主要建筑材料构建而成的房屋实体。从目的语英语的角度审视，stone house这一词汇组合精准且有效地传达了与之对应的语义内涵，译者最大限度地保留原作文化元素的策略与方法，该译法不但契合英语语言的固有表达范式与习惯用法，而且成功地留存了原文所蕴含的独特文化特质与风貌。这种处理路径使得目标语言的受众群体亦能够切实地感知并体悟到原文所营造的特定文化情境与氛围，对于提升文化交流的质量与深度具有显著的正向价值。
3.2. 语言翻译法 + 文内注释法
例2：桥下之水，冲贯于石窍之间，倒挂流出去，遮闭了桥门。
译文：The water that rushed under it poured out through a fissure in the rocks, screening the gateway to the bridge.
此处“石窍”所指的是石头内部天然存在的缝隙或空洞构造。译者在进行翻译处理时，针对“石”选用了rocks一词，进而巧妙地在文本中增添了a fissure in the rocks这一修饰成分，以一种流畅自然表述方式，将原本可能需要单独列出的注释信息有机地融入到了句子的整体架构之中。既没有分散读者对于文本主要情节脉络的注意力，又充分彰显了文内注释法在实际运用中避免干扰读者阅读节奏与理解进程的特点，同时完整地保留了“石窍”这一概念在源文化语境下所蕴含的特异性内涵，有效协助目标语读者明晰“石窍”所指代的乃是岩石之上自然形成的裂缝或孔洞这一物理特征，进而巧妙地化解了因文化差异而导致读者对这一陌生词语可能产生的理解障碍与困惑，极大地提升了译文的可读性与信息传递的精准性。
3.3. 音译 + 语言翻译法
例3：刮动昆仑顶上石。
译文：The wind blows so hard it moves Mount Kunlun’s rocks.
在原文中，“昆仑”作为一个特定的专有名词，在汉语文化语境下，通常与中国神话体系中的昆仑山紧密相连，承载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和独特的文化意象。译者针对这一文化专有项采取了音译策略，直接将其译为Kunlun，保留了地名的原始发音，这种结合方法既保留了文化专有项的指示意义，又确保了译文的可读性和准确性；译者依据其所处的语境以及词汇本身所具有的基本指示意义，将“石”译为rocks，这种处理方式在保留“石”作为“石头”这一基本语义内涵的基础上，巧妙地维持了其在源文化中所附带的文化特异性，避免了因过度意译而可能导致的文化内涵流失现象，译文体现了音译法和语言翻译法的结合，既保留了“昆仑”的音译形式，又保留了“石”的具体含义。
3.4. 同义词替换法
例4：崖前有怪石双双，林内有幽禽对对。
译文：Odd boulders stood in pairs before the cliff, while birds made couples hidden in the woods.
译者将“怪石”译为odd boulders，就词汇选择而言，boulders一词在英语语言体系里通常用以描述那些体积较大的石块或巨石，相较于一般性的石头，其在形象维度上与中文语境下的“怪石”呈现出更为紧密的契合度，更为直观地在目标语读者的认知中唤起与原文相似的视觉形象联想。原文中的“怪石”并非简单指向普通的石头，其语义范畴还涵盖了“奇怪”“不寻常”等修饰性语义成分，而译文通过odd这一形容词的运用，形容这些石头的奇特形状，保留了原文中“怪石”的特点巧妙且精准地将这一隐含于原文中的修饰性语义进行了显化处理，从而使得整个“怪石”的语义内涵在译文中得到了完整且准确的传达，保留了原文的意境，使译文更加符合英语的表达习惯。
3.5. 有限一般化
例5：那座山，正当顶上，有一块仙石。
译文：There was once a magic stone on the top of this mountain.
译者将原文中的“仙石”译为magic stone，即“魔法石”，这一词对“仙”这一蕴含独特东方文化意象的概念进行了置换。在西方文化语境里，magic属于一个受众相对熟悉的概念范畴，其具备的语义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传递出“仙石”所承载的超自然力量这一关键意象。尽管从文化内涵的精准度而言，“仙”与magic并非完全契合，然而，这种词汇层面的替换手法显著提升了目标语言读者对于原文中神奇元素的理解与接纳程度。即便在词汇选择上进行了部分调整，但译文依旧留存了原文的核心语义以及深层的文化背景信息，使得读者能够在阅读译文过程中捕捉到原文所营造的意境氛围以及蕴含的情感脉络，在保持文化特性的前提下，提高了译文的可读性和接受度，有助于跨文化交流。
3.6. 淡化译法
例6：朕才愧圭璋，言惭金石。
译文：Taizong then said, “Our talent makes us ashamed by comparison with what is recorded on jade tablets; our words are not worthy of what is inscribed on metal or stone.”
在中国文化中，“金石”常象征坚固、永恒、价值高且不容更改之物，古人借金石铭刻文字以示郑重、持久，是表意庄重且文化色彩浓厚的表达，意在强调话语如铭刻于金石般经得起考验、值得珍视。译文将其处理为what is inscribed on metal or stone，即铭刻在金属或石头上的事物，属较平实表述，仅传达出“金石”作为铭刻内容物质载体的基本意思，去除了中文语境里的强烈象征意味及深厚文化赋予的庄重、神圣感，以更契合英语语言习惯、较为温和的表述替换了原文化专有项表达，便于译文读者直接理解表意，避免因文化差异对“金石”的文化寓意产生理解隔阂，符合淡化译法以更温和、贴合目标语写作传统之词进行替换的特点。
3.7. 归化法
例7：解化女娲之名，炼石补天。
译文：He took the name of the Goddess Nuwa to smelt a stone to mend the heavens.
原文“炼石补天”源自中国古代女娲神话，女娲以五色石补天，象征修复与拯救世界，其中“石”为女娲补天的特定材料，极具中国文化色彩。译者将“石”直译为stone，就归化法而言，在英语文化中，stone仅是表示石头的普通词汇，无中文语境下女娲故事中那般丰富独特的神话寓意与文化内涵。此常规表达替换了原语文化中有特定神话关联、饱含深厚文化意义的“石”这一文化专有项，旨在让译文读者依其熟悉的英语文化对“石”的常规理解，领会是女娲用某种石头补天之意。虽缺失中文语境原有的文化韵味，但更利于译文读者依自身文化认知与语言习惯接受、理解文本内容，体现了以目标语文化专有项替换出发语文化专有项这一归化法的核心要点。
3.8. 绝对一般化
例8：松郁郁，石磷磷。
译文：It was dark green among the pines, And the rocks were jagged.
在汉语文化语境下，“磷磷”用于形容石头时，蕴含着对其外观特征的诗意描绘，带有鲜明文化印记。而译文将“石磷磷”译为the rocks were jagged，即岩石参差不齐，其中rocks指代石头，从绝对一般化角度而言，它是相对中性、不带特定文化色彩的指示词。在英语文化语境，“rocks”是通用的、用以指称自然界各类岩石的普通词汇，去除原文“石磷磷”承载着汉语言文化赋予的独特审美、文学意境等文化内涵。译文摒弃了原中文表达的文化专有色彩，单纯从客观、通用角度指出是外观参差不齐的岩石，以更普适且不带出发语文化所特有的诗意和审美意味的方式呈现，使译文在描述石头时趋于中立，着重描述其物理特征，体现了绝对一般化在石文化翻译中的运用。
3.9. 删除法
例9：那呆子在路旁摸了一块顽石，望水中抛去。
译文：The idiot then picked up a stone and threw it into the water.
原文“顽石”不止指普通石头，还蕴含“顽固”“难以改变”等文化隐喻，暗指该石头具备特定的性质或象征意涵，承载着独特的文化象征义。但在译文呈现中，译者未对“顽”字所蕴含的特殊文化意义予以保留，而是采取简化策略，直接将其译为stone。从翻译方法看，此举意在精简表述，避免译文读者因文化内涵过多而产生理解障碍，增强可读性与易解性，使读者能顺利把握基本所指。译者剔除“顽石”中“顽”字的文化色彩部分，仅留“石头”语义，以stone对应“顽石”，体现了删除法核心要义，即基于多种因素删减文化专有项的文化色彩成分，契合目标语读者认知与习惯，实现跨文化交际高效精准的信息传递。
4. 结语
综上所述，本文参照艾克西拉的文化专有项翻译策略分类标准，对《西游记》英译本中石文化专有项进行实例分析，结果表明，译者主要采用了文化替换翻译策略，并大量辅之以语言翻译法等文化保留类翻译策略，有效降低了中西方文化差异给翻译工作带来的阻碍，在最大程度保留原文文化内涵的同时，显著提升了译本的可读性，使之更契合普通英语读者的阅读习惯，从而有力推动了中国经典文学的对外传播。故而，在翻译石文化时，不必刻板地追求字面意义上的绝对忠实，而应巧妙地将源语文化与目的语文化有机融合，尽力削减因文化差异而引发的理解障碍，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学会借他山之石，攻己之玉，在充分考虑读者认知心理和语言习惯的基础上进行创造性翻译，以推动《西游记》为代表的石文化走出国门，惊艳世界。
基金项目
本研究系2023年度广西哲社项目“新时代背景下‘用英语讲好广西故事’的高素质应用型人才培养机制研究”(编号：23WYL002)及2024年广西科技大学研究生教育创新计划项目《广西奇石文化诗词对外传播英译研究》(编号：GKYC202403)的阶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