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阳北乡赣方言称谓系统研究

Research on the Appellation System of the Beixiang Gan Dialect of Liuyang

摘要: 论文以浏阳北乡赣方言为研究对象，通过田野调查等方法，从亲属及社会称谓词两方面全面记录了浏阳方言称谓系统。论文具体分析了浏阳方言称谓词的特殊前缀“老[lau²¹³]”“细[si⁴⁴]”及后缀“唧[tɕi⁰]”“崽[tsai⁰]”“子[tsɿ⁰]”的用法和特点；在与普通话对比的基础上，深入探究浏阳方言称谓系统的四个显著特点：亲属语素重叠表义、背称和面称丰富、部分称谓男女兼用及多元生动的地缘特色。论文为进一步研究浏阳方言以及多方言接触地区的称谓系统提供了参考。

Abstract: Taking Liuyang Beixiang Gan dialect as the research object, the thesis comprehensively records the kinship and social predicate system of Liuyang dialect through fieldwork and other methods. The thesis specifically analyzes the usage and characteristics of the special prefixes “Lao [lau213]” and “Xi [si44]”, as well as the suffixes “Ji [tɕi0]”, “Zai [tsai0]”, and “Zi [tsɿ0]” in the appellation words of Liuyang dialect.. Furthermore, we compare the four features of overlapping kinship morphemes, dorsal and facial names, and the use of both male and female for some of the appellatives, and the geographic characteristics of vividness and inclusiveness with those of Mandarin. The paper provides the original corpus and reference for further research on Liuyang dialect.

1. 引言

有关湘方言和赣方言的研究已经取得了颇为丰硕的成果。然而，在对浏阳赣语这一分支的研究上起步较晚。

位于湘赣交界处的浏阳市，分东、南、西、北四个乡域，境内方言纷繁复杂，有“浏阳土地轻，十里不同音”的独特现象。据《浏阳县志》：“宋朝1276年，元军攻破潭州(今湖南长沙)，浏阳地区遭受了毁灭性的屠杀，人口大量减少。随后，政府奉诏从邻近的县市迁移民众，前来填补该地的人口空缺。”([1], p. 12)于是外地移民相继迁入浏阳，当时移入浏阳的百姓多源自江西省，这成为了浏阳人口的主要来源，也使得浏阳成为赣方言使用地区之一。

《中国语言地图集》将浏阳地区的方言分为三大类：赣方言、湘方言、客家方言，其中，赣方言因其使用广泛且特色鲜明，成为浏阳最具代表性和影响力的交际方言。

有关浏阳赣方言的研究主要围绕以下几个方面：一类是语音、词汇、语法的综合研究，如夏剑钦(1998) [2]；还有针对浏阳地区湘赣两种方言的比较研究，如罗昕如(2010) [3]；其次，一系列研究聚焦于浏阳方言中特定词类或语言结构的深入探讨，如李冬香(2000) [4]、李冬香(2002) [5]、罗晶(2008) [6]及黄莺(2014) [7]。此外，还有一类研究侧重于浏阳方言词汇与共同语或浏阳不同区域方言词汇之间的对比，进一步探讨浏阳方言的词汇特色，如黄莺(2012) [8]、伍欢(2019) [9]、刘思雨，李康澄(2018) [10]。

目前存在的研究尚缺少对浏阳方言称谓词的系统记载，更没有区分亲属称谓词和社会称谓词的研究成果。而称谓词被视为现代汉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所承载的功能远不止于一般语言符号所直接表达的指称作用。称谓词在人们的社会生活中出现频率极高，这类词是每个人必须了解并且掌握的基础词汇，其更能体现当地的社会关系和地域文化特点。因此，在方言研究中，将特定方言点的称谓词作为研究对象，并综合考量历史变迁、语言接触等因素，从多维度展开深入探索是极为必要的。

论文以浏阳市北乡话为研究对象，浏阳北乡话隶属于赣方言大通片([11], pp. 250-259)。主要分布在浏阳北乡除永安镇外的大部分地方，如：北盛镇、蕉溪镇等([2], p. 6)。本文方言代表点选取北盛镇。该镇坐落于浏阳市西北隅，是距离省会长沙最近，使用赣方言人口最多的乡镇。论文所选取的发音合作人均为土生土长的浏阳市北盛镇人。¹

论文通过田野调查，在收集一手北乡赣方言称谓词语料的基础上，展开对浏阳方言亲属称谓及社会称谓的系统分析，总结概括了湖南浏阳方言称谓词的特点，探求湘赣边界浏阳北乡话与普通话的异同，揭示其独特的地方特色。论文尝试建立起浏阳方言称谓词研究新框架，旨在为今后的浏阳方言研究提供初步的理论基础和实证支持。

2. 浏阳方言称谓词系统概述

称谓词是指用来称呼别人和自己的词语。其能够微妙地映射出交际双方之间的社会关系，以及他们共同所处的社会文化背景。人际称谓系统涵盖亲属称谓词和社会称谓词([12], p. 4)。

一般来说，亲属称谓的衍生主要基于两种核心关系：血亲与姻亲，再根据与个体联系的紧密程度而区分“直系”与“旁系”。因此，亲属称谓词涵盖直系亲属称谓词和旁系亲属称谓词两大类别([13], pp. 62-69)。

此外，随着交际场景的变化，亲属称谓词又出现“面称”与“背称”的不同。“面称”指的是说话双方直接进行面对面交流时所使用的称呼形式，其强调交流的即时性和直接性。“背称”即交流为非面对面形式时所用的称谓方式([14], pp. 75-79+100)。词类称谓词往往用于叙述讨论某个不在场的人物。

接下来文章将从血亲关系和姻亲关系两大分支，根据直系与旁系的差异，按照长辈、平辈、晚辈的顺序展开来探讨浏阳方言亲属称谓词的特征，并将其与普通话进行对比分析。

2.1. 血亲关系亲属称谓词

2.1.1. 直系血亲

直系血亲的概念指的是那些通过直接血缘关系相联系的亲属群体。具体来说，直系血亲涵盖了生育自己的上一代亲属(如父母、祖父母等)以及自己所生育的下一代亲属(如子女、孙子女等)，形成了一个垂直的血缘链条([15], p. 7)。详见表1：

Table 1. Relative appellations for relatives in the direct line of descent

表1. 直系血亲亲属称谓词

辈分	称呼对象	面称	背称
长辈	曾祖父	老公唧[lau^213kəŋ^44tɕi^0]、姥唧[lau^213tɕi^0]	同面称
	曾祖母	老娭唧[lau^213ɲai^45tɕi^0]、姥唧[lau^213tɕi^0]
	外曾祖父	老外公[lau^213ɲai^213kəŋ^44]
	外曾祖母	老外婆[lau^213ɲai^213pu^44]
	祖父	公唧[kəŋ^44tɕi^0]、公公[kəŋ^44kəŋ^44]
	祖母	娭唧[ɲai^45tɕi^0]、婆婆[pʻo^45pʻo^45]、哇卟[va^44pu^0]
	外祖父	外公[ɲai^213kəŋ^44]
	外祖母	外卟[ɲai^213pu^0]
	父亲	爸爸[pa^44pa^0]、爹爹[tia^44tia^0]、爷爷[ia^44ia^0]	爷老子[ia^44lau^213tsɿ^0]
	母亲	姆妈[m̩^44ma^0]、妈妈[mua^44mua^0]	娘老子[ɲioŋ^44lau^213tsɿ^0]
晚辈	儿子	崽[tsai^213]	同面称
	女儿	女[ɲy^213]
	孙子	孙哩[sən^44 lie^0]、孙[sən^44]
	孙女	孙女哩[sən^44ɲy^213lie^0]
	外孙子	外甥[ɲai^213ɕiĩ^45]
	外孙女	外甥女[ɲai^213ɕiĩ^45ɲy^213]、外甥女哩[ɲai^213ɕiĩ^45ɲy^213lie^0]

2.1.2. 旁系血亲

旁系血亲指的是那些与自身拥有间接血缘联系的亲属群体，即并非直接血缘传承而来，但在血缘谱系上却共享共同祖先的亲属。具体包括堂兄弟姐妹、叔伯姑姨等([16], p. 17)。论文将涵盖三代以内旁系血亲，详见表2：

Table 2. Relative appellations for collateral relatives

表2. 旁系血亲亲属称谓词

辈分	称呼对象	面称	背称
长辈	舅祖父(父亲的舅父)	老舅[lau^213cʻiəu^33]	老舅唧[lau^213cʻiəu^213 tɕi^0]
	姑奶奶(父亲的姑姑)	老姑[lau^213ku⁰]	同面称
	伯/叔祖父	排行 + 公唧[kəŋ^44tɕi^0]
	姨奶奶(父亲的姨母)	姨娭[i^33ɲai^45tɕi^0]、姨婆婆[i^33pʻo^45pʻo^45]
	伯伯	名/排行 + 爸爸[pa^44pa^0]
	叔叔	叔唧[ʂəu^44tɕi⁰]
	姑姑	郎唧[loŋ^44 tɕi^0]、姑唧[ku^44tɕi^0]	姑郎唧[ku^44loŋ^44tɕi^0]
	姨母	姨唧[i^33tɕi^0]	同面称
	舅舅	舅唧[cʻiəu^33 tɕi^0]	舅公[cʻiəu^21kəŋ^44]
平辈	哥哥	哥哥[kuo^44kuo^0]	老兄[lau^213ʂoŋ^44]
	弟弟	老弟唧[lau^213tʻi^21tɕi^0]	老弟[lau^213tʻi^21]
	姐姐	姐唧[tɕia^213tɕi^0]	老姐[lau^213tɕia^45]
	妹妹	老妹唧[lau^213mai^213tɕi^0]	老妹[lau^213mai^213]
	堂姐妹	名 + 姐唧[tɕia^213tɕi^0]/老妹[lau^213mai^213]	叔伯姊妹[ʂəu^44pa^44 tsɿ^213mai^213]、堂老姐[tʻoŋ^33lau^213tɕia^45]、堂老妹[tʻoŋ^33lau^213mai^213]
	堂兄弟	名 + 哥哥[kuo^44kuo^0]、堂弟一般直呼其名	叔伯兄弟[ʂəu^44pa^44 ʂoŋ^213tʻi^0]
	姑表兄弟	名 + 哥哥[kuo^44kuo^0]、姑表弟一般直呼其名	同面称
	姑表姐妹	名 + 姐唧[tɕia^213tɕi^0]、姑表妹一般直呼其名
	姨表兄弟	名 + 哥哥[kuo^44kuo^0]、姨表弟一般直呼其名
	姨表姐妹	名 + 姐唧[tɕia^213tɕi^0]、姨表妹一般直呼其名
晚辈	侄儿	侄子[tʂʻʅ^44tsɿ⁰]	同面称
	侄女	侄女哩[tʂʻʅ^44ɲy^213lie^0]
	侄孙	侄孙哩[tʂʻʅ^44 sən^44lie^0]	侄孙[tʂʻʅ^44 sən^44]
	侄孙女	侄孙女唧/哩[tʂʻʅ^44sən^44ɲy^213tɕi^0]/ [lie^0]	侄孙女[tʂʻʅ^44sən^44ɲy^213]

2.2. 姻亲关系亲属称谓词

姻亲指的是没有直接的血缘联系，而是通过婚姻关系而建立的亲属关系。通常包括直系姻亲和旁系姻亲两种([17], p. 9)。

2.2.1. 直系姻亲

直系姻亲指的是通过婚姻关系与自身直系血亲或其直系血亲的配偶形成的亲属关系。前者如：公公、婆婆，后者如：嫂子、姐夫等([17], p. 9)。详见表3：

Table 3. Appellation terms for direct in-law relatives

表3. 直系姻亲亲属称谓词

辈分	称呼对象	面称	背称
长辈	公公	爸爸[pa^44pa^0]、爹爹[tia^44tia^0]、爷爷[ia^44ia^0] (随丈夫称呼)	家爷[kua^44ia^0]、家爷老子[kua^44ia^44lau^213tsɿ^0]
	婆婆	姆妈[m̩^44ma^0]、妈妈[mua^44mua^0] (随丈夫称呼)	家娘[kua^44ɲioŋ^45]、家娘老子[kua^44ɲioŋ^45lau^213tsɿ^0]
	岳父	爸爸[pa^44pa^0]、爹爹[tia^44tia^0]、爷爷[ia^44ia^0] (随妻子称呼)	丈人老子[tʂʻoŋ^213ɲin^45lau^213tsɿ^0]
	岳母	姆妈[m̩^44ma^0]、妈妈[mua^44mua^0] (随妻子称呼)	丈人婆[tʂʻoŋ^213ɲin^45pu^0]
平辈	嫂子	嫂唧[sau^213tɕi^0]	同面称
	姐夫	姐夫[tɕia^213fu^44]
	弟媳妇	老弟嫂[lau^213tʻi^21sau^213]
	妹夫	老妹郎[lau^213mai^213loŋ^44]
晚辈	女婿	郎[loŋ^44]、郎崽哩[loŋ^21tsai^213lie^0]	同面称
	儿媳妇	媳妇[ɕi^21fu^44]、媳妇崽[ɕi^21fu^44tsai^213]
	孙媳妇	孙媳妇崽[sən^44ɕi^21fu^44tsai^213]
	孙女婿	孙郎哩[sən^44 loŋ^21lie^0]

2.2.2. 旁系姻亲

旁系姻亲涵盖了通过婚姻关系与个体相联系，但不属于配偶或直系姻亲的亲属群体。具体包括两类：旁系血亲的配偶、配偶的旁系血亲([18], p. 25)。详见表4：

Table 4. Relative designations for collateral relatives by marriage

表4. 旁系姻亲亲属称谓词

辈分	称呼对象	面称	背称
长辈	伯/叔祖母	排行 + 娭唧[ɲai^45tɕi^0]	同面称
	姨奶奶之夫	姨公唧[i^33kəŋ^44tɕi^0]	同面称
	舅祖母(父亲的舅母)	老舅妈[lau^213cʻiəu^33ma^0]	老舅妈唧[lau^213cʻiəu^33ma^44tɕi^0]
	伯母	伯妈[po^44ma^0]、名/排行 + 孃嬢[nan^44nan^0]	同面称
	婶婶	婶唧[ʂən^213tɕi^0]、婶妈[ʂən^213ma^0]	同面称
	姑父	姑爷唧[ku^44ia^44tɕi^0]、姑爷[ku^44ia^0]
	姨父	姨爷[i^45ia^0]、姨爷唧[i^45ia^0 tɕi^0]
	舅妈	舅妈[cʻiəu^33ma^0]	舅妈唧[cʻiəu^33ma^44tɕi^0]
平辈	妻之兄弟	哥哥[kuo^44kuo^0]、老弟[lau^213tʻi^21] (随妻子称呼)	老舅[lau^213cʻiəu^33]、小舅子[ɕiau^213cʻiəu^33tsɿ^0]
	妻之姐妹	姐唧[tɕia^213tɕi^0]、老妹[lau^213mai^213] (随妻子称呼)	姨姐[i^45tɕia^213]、姨妹[i^45 mai^213]
	夫之兄弟	哥哥[kuo^44kuo^0]、老弟[lau^213tʻi^21] (随丈夫称呼)	同面称
	夫之姐妹	姐唧[tɕia^213tɕi^0]、老妹[lau^213mai^213] (随丈夫称呼)
晚辈	侄媳妇	侄媳妇崽[tʂʻʅ^44ɕi^21fu^44tsai^213]
	侄女婿	侄郎哩[tʂʻʅ^44loŋ^45lie^0]

2.3. 浏阳方言社会称谓词系统

浏阳方言社会称谓词根据性别，按照区别特征进行分类，分为“男性”“女性”及“性别特征不突出”三类，详见下表5、表6及表7。其中“男性”社会称谓词依据年龄阶层来划分为老人、青壮年、孩童三部分。女性用婚否来进行区分。最后一类收录了性别特征不突出的词语，多为幼儿与老人。

2.3.1. 男性

Table 5. Male social appellations

表5. 男性社会称谓词

性别	称呼对象	称呼
男性	男孩儿	伢崽[ɲa^45tsai^0]、妹崽[mai^21tsai^0]
	小伙子	后生[xei^21soŋ^44]、后帮子[xei^21pan^44tsɿ^0]
	男人	男子人、男子人哩[lan^45tsɿ^0ɲin^45lie^0]
	单身汉	单身人哩[tan^44ʂən^44ɲin^45lie^0]
	老头儿	老倌子[lau^213kyẽ^44tsɿ^0]
	粗鲁不讲理的男性	蛮子[man^21tsɿ^0]、蛮人哩[man^21ɲin^45lie^0]
	傻而不正经的男人	哈性[xa^213ɕiŋ^44]、哈兴[xa^213ɕiŋ^44]

例句：

① 以个单身人哩只晓得天天打牌。

[i⁴⁵ko⁰tan⁴⁴ʂən⁴⁴ɲin⁴⁵lie⁰tʂʅ⁴⁴ɕiau⁴⁵tie⁰ta⁴⁵pʻai²¹] (这个单身汉天天只知道打牌。)

② 以个伢崽长得真好！

[i⁴⁵ko⁰ɲa⁴⁵tsai⁰tʂoŋ⁴⁵tie⁴⁴tʂən⁴⁴xau⁴⁵] (这个男孩长得真俊！)

例句①中，“单身人哩”通常用于表示年龄较大且未成家的男性，在日常使用中多含贬义。例句②中的“伢崽”指的是尚未成年的男性，称呼时，常带有亲切、喜爱的色彩。

2.3.2. 女性

Table 6. Female social appellations

表6. 女性社会称谓词

性别	称呼对象	称呼
女性	女孩儿	妹崽[mai^213tsai^0]、伢崽[ɲa^45tsai^0]
	年轻的未婚女子	姑郎[ku^44ɲoŋ^45]、红花女[fəŋ^21fa^44ɲy^213]
	年龄大而未婚的女子	老姑郎[lau^213ku^44ɲoŋ^45]
	女人	女子人、女子人哩[ɲy^213tsɿ^0ɲin^45lie^0]
	孕妇	害肚婆哩[xai^213tou^213pu^44lie^0]
	坐月子的女子	月婆哩[ŋø^44pu^44lie^0]
	姘头	野老婆[ia^213lau^213pʻo^0]
	能干的女性	能干婆[nəŋ^21kan^44pʻo^0]、行角子[xoŋ^44cio^44tsɿ^0]
	粗鲁不讲理的女人(含疯癫义)	蛮婆[man^21pʻo^0]、莲山老母[tian^21san^44lau^213mo^45]

例句：

① 嗯是个能干婆。

[n̩⁴⁵ʂʅ²¹³ko⁰nəŋ²¹kan⁴⁴pʻo⁰] (你是一个能干的女人。)

② 她是个不港道理的女子人哩。

[tʻa⁴⁴ʂʅ²¹³ko⁰pu⁴⁴kaŋ⁴⁵tau²¹³tʻiĩ⁴⁵kə⁴⁴ɲy²¹³tsɿ⁰ɲin⁴⁵lie⁰] (她是一个不讲道理的女人。)

③ 以只妹崽长得真佳！

[i⁴⁵ko⁰mai²¹³tsai⁰tʂoŋ⁴⁵tie⁴⁴tʂən⁴⁴tɕia⁴⁴] (这个女孩儿长得真漂亮！)

上述三个例句从不同年龄阶段，展现“女性”在浏阳方言中的称谓方式。值得一提的是，“能干婆”在浏阳方言中，有时用来表示长辈对“事事都想插手”的小孩子的调侃。

2.3.3. 性别特征不突出

Table 7. Social appellation terms for people with inconspicuous gender characteristics

表7. 性别特征不突出者社会称谓词

称呼对象	称呼
婴儿	毛毛[mau^45mau^0]、毛麦[mau^45mai^21]
小孩儿	伢妹唧[[ɲa^45mai^21tɕi^0]、细人唧[ si^44ɲin^45tɕi^0]
爱哭的孩子	哭巴子[kʻu^44pa^44tsɿ^0]、哭事本哩[kʻu^44ʂʅ^44pən^45lie^0]
代掉了门牙的小孩	缺牙齿婆婆[tɕʻyø^44ŋa^45tʂʻʅ^44pʻo^0pʻo^0]
老人	老人盖唧[lau^213ɲin^45kai^44tɕi^0]
老一辈的人	老班子[lau^213pan^44tsɿ^0]
年轻一辈的人	后班子[xei^21pan^44tsɿ^0]
骗子	戳巴子[tʂʻuo^44pa^44tsɿ^0]
爱吃的人	好恰鬼[xau^44tɕʻia^44kuei^213]
时运不济的人	背时鬼[pʻei^213ʂʅ^21kuei^213]
糊涂、不明事理的人	懵子[məŋ^213tsɿ^0]
多病的人	波波崽[po^44po^44tsai^0]
事事有份、喜欢多嘴的人	杂事官哩[tsa^44sɿ^2133kyẽ^44lie^0]
不机灵、不管事的人	木脑壳[mo^44lau^213kʻuo^44]
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人	打流箇[ta^213tio^21kə^0]

例句：

① 咯只缺牙齿婆婆又来哒！

[ko²¹³tʂua⁴⁴tɕʻyø⁴⁴ŋa⁴⁵tʂʻʅ⁴⁴pʻo⁰pʻo⁰iou²¹³lai²¹ta²¹a⁰] (那个掉了牙齿的小孩又来了啊！)

② 恩哩老人盖唧要好生照护个人。

[n̩⁴⁵lie⁰lau²¹³ɲin⁴⁵kai⁴⁴tɕi⁰iau²¹xau²¹³səŋ⁴⁴tʂau⁴⁴fu⁴⁴ko⁴⁴ ɲin⁴⁵] (你们老人家要照顾好自己。)

③ 咯只好恰鬼恰叨三大碗叨！

[ko²¹³tʂua⁴⁴xau⁴⁴tɕʻia⁴⁴kuei²¹³tɕʻia⁴⁴tau⁴⁴san⁴⁴tʻai²¹³van⁴⁵tau⁴⁴] (那个爱吃的人吃了三大碗了。)

例句①中，人们常用此表达与“因生长发育而更新牙齿的小孩”开玩笑，无恶意。例句②中，“老人盖唧”泛指年迈的老者，该句通常用于对老人的叮嘱。例句③用于在日常对话时，常用于调侃熟人，无贬义。

3. 浏阳方言称谓词的特殊词缀

接下来，论文就浏阳方言称谓词系统中的特殊前缀“老”“细”及后缀“唧”和“崽”“子”展开分析，探索其内部的构词及用法特征。

3.1. 浏阳方言称谓词的特殊前缀

3.1.1. 老[lau²¹³]

“老”做前缀，一部分用法与现代汉语普通话中的前缀“老”相同。其可与亲属称谓语素“爸”“妈”“哥”“弟”“妹”一起构成派生词“老爸”“老妈”“老哥”“老弟”“老妹”，表示亲属之间的密切关联。用于平辈或者夫妻之间，通常以“老 + 姓/名”来表示喜爱和亲近色彩。此外，“老”作为前缀还表示对长辈的爱戴和敬重，这一类与普通话用法不同。例如：称呼“父亲的祖父”为“老公唧”、“父亲的姑姑”称为“老姑”、“父亲的舅舅”称为“老舅”。

3.1.2. 细[si⁴⁴]

“细”在《广雅》中概述为“细，小也”。释义为细小。“细”作为前缀在浏阳方言中也表示“年龄小”义，即“排行最小”的意思。例如：“细哥哥”“细姑姑”“细叔叔”。另外，“细”作为前缀还表示对晚辈和小孩子的喜爱，属爱称，相当于现代汉语普通话中的“小”，例如：“细伢崽”(小男孩)“细妹崽”(小女孩)“细人唧”(小孩儿)。但与普通话中不同的是，在这种称谓里的前缀“细”仅表示长辈希望能拉近与晚辈之间的距离，居于小称和爱称义，不表示“排行最小”之义，是一种比较少见的情况。

3.2. 浏阳方言称谓词的特殊后缀

3.2.1. 唧[tɕi⁰]

浏阳方言中“唧”的能产性很高，“亲属称谓语素+唧”是常见的组合形式，构成称谓名词，语义与亲属称谓语素基本一致。故“唧”可以看作是词缀，且通常不可脱落。这类亲属称谓词有如：“婶唧”(婶婶)、“舅唧”(舅舅)。其中，“婶”“舅”在普通话书面语中可以单独称呼，但是在浏阳北乡话中不可以脱离后缀“唧”而单独使用。“唧”在浏阳北乡话中作为构词语素搭配“婶”“舅”等语素构成的称谓词与普通话“婶婶”“舅舅”的语义相同，但不表示其他的语法意义。

其次，还有一类与普通话相异的称谓词，例如：“公唧”、“娭唧”。它们分别指代“爷爷”和“奶奶”，其中的“公”和“娭”都无法独立作为对祖父母的称谓。在现代汉语普通话中没有“娭”这个亲属构词语素，“公”虽可以单独使用，但使用时并不表示“爷爷”义。

另外，可以加“唧”也可以单独表示的称谓词，如“姨唧”(阿姨)“姐唧”(姐姐)。在特定的语境下，“唧”这一后缀可以脱落，从而使“姨”和“姐”能单独使用，以称呼较自己年长的女性。

值得一提的是，在浏阳北乡话中部分语素与“唧”的结合存在限制。例如：“唧”不能与语素“爸”“妈”“哥”“弟”“妹”构成与普通话相应的称谓词。但是“弟”“妹”可以结合前缀“老”构成“老弟唧”“老妹唧”，分别表示“弟弟”“妹妹”义([19], pp. 102-104)。此外，“弟唧”脱离前缀“老”不成立，而“姐唧”“妹唧”在去掉前缀“老”后，依然能够保持其有效性，并特指“女孩”这一意义。从目前调查来看，尚未在浏阳方言中发现“爸”“妈”“哥”这3个语素与词缀“老”“唧”结合成称谓词的用法。

总之，“唧”在浏阳北乡话中作为后缀，可以和亲属称谓语素一起构成亲属称谓词，有时可以脱落。

3.2.2. 崽[tsai⁰]

浏阳方言中除了独具特色的“唧”，还有一个出现频率很高的后缀“崽”。“崽”作为后缀在浏阳方言称谓词中出现的情况主要是以下几种。

• 在人名、人称及亲属称谓后附加“崽”，用以表达说话者对被称呼者的亲近态度。称呼年轻人及小孩时，浏阳方言中通常以“姓名 + 崽”或“单名 + 崽”。例如：“李英崽”“英崽”。

• 称呼“单名 + 崽”之间可以插入性别词“伢”(男孩)、“妹”(女孩)。但是，当中所添加的性别词不一定跟真实性别相匹配，例如：张三(男)可称为“三伢崽”“三妹崽”和“三妹”，李晶(女)可称为“晶妹崽”“晶伢崽”和“晶伢”。不过称呼女孩时用“单名 + 伢”的使用频率较前几种低。

• 当“崽”和“唧”联合使用时，通常用来表示长者对年幼者的喜爱和亲切色彩。例如：“小孩儿”可称为“细伢崽唧”，“女孩儿”可称为“妹崽唧”。

3.2.3. 子[tsɿ⁰]

“子”作为后缀常见于湘语和赣语中，是这类方言中特有的后缀。在浏阳方言中，有如亲属称谓中的“爷老子”“娘老子”，社会称谓词中的“老倌子”“行角子”“猛子”等，这些称谓词中的后缀“子”一般不能去掉，若去掉，在语言交流中就无法表达其真正意义，而造成歧义([11], pp. 128-131)。

3.3. 小结

在浏阳方言的称谓词体系中，附加成分扮演着重要角色，主要涵盖五种词缀。上述的附加成分不仅可以单独与词根构成合成词，形式为“前缀 + 词根”“词根 + 后缀”，同时还可以结合起来即“前缀 + 词根 + 后缀”，如“老妹唧”“细姑唧”。它们在浏阳方言称谓词领域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是人们日常交际中无法离开的成分。

4. 浏阳方言称谓词系统特点

下面，将以普通话为比较对象进一步探索浏阳方言称谓词系统的特点。

4.1. 亲属语素的重叠表义

“重叠”是汉语方言中普遍存在的一种构词形式，其中浏阳方言中存在不少的亲属语素重叠现象。

浏阳方言中由亲属语素重叠构成的称谓名词在某些情况下的语义内涵与现代汉语普通话存在差异。例如：“公公”“爷爷”“婆婆”等。

“公公”一词在《现代汉语词典》中释义为“丈夫的父亲”([20], p. 451)，“爷爷”作亲属称谓时表示“祖父”([20], p. 1527)，“婆婆”作亲属称谓时表示“丈夫的母亲”([20], p. 1012)。

与之不同的是，在浏阳方言中“丈夫的父亲”称为“家爷”；语素“公”重叠后表示“祖父”；“丈夫的母亲”称为“家娘”，语素“婆”重叠后表示“祖母”。此外，语素“爷”重叠后在浏阳方言中表示“父亲”。

4.2. 背称与面称丰富

面称属口头用语，主观情感色彩强烈，更生动、亲切；背称多用于说话人向听话人介绍亲属关系时，是一种更为正式、固定化的表达。浏阳方言亲属称谓存在典型的面称与背称现象，且各自表达了不同的语义特征。

浏阳方言亲属称谓中，长辈的面称和背称更为丰富而平辈与晚辈面称与背称区别较小。如在介绍“表兄弟”“堂兄弟”时，通常是按照“名 + 哥哥/姐唧/老弟/老妹”来称呼，对于比自己小的平辈可以直呼其名，背称和面称无异。

相反，在介绍年长一辈亲属，尤其是父辈亲属时，面称与背称很丰富，背称的使用更凸显对所称呼者的敬重和爱戴。如：女子称呼丈夫的父母，面称时可随丈夫称呼，背称则用“家娘”表示丈夫的母亲、“家爷”表示丈夫的父亲。这一现象便导致异形同指现象普遍出现，同一个亲属的多种称谓形式也体现了称呼的灵活性与主观性。

列表如下表8：

Table 8. Words with different forms but the same meaning in Liuyang dialect

表8. 浏阳方言异形同指现象

称呼对象	称谓词
父亲	爸爸、爹爹、爷爷、爷老子
公公	爸爸、爹爹、爷爷(随丈夫称呼)、家爷
婆婆	姆妈、妈妈(随丈夫称呼)、家娘、家娘老子
舅祖父(父亲的舅父)	老舅、老舅唧
舅祖母(父亲的舅母)	老舅妈、老舅妈唧
姑姑	郎唧、姑唧、姑郎唧
母亲	姆妈、妈妈、娘老子
岳父	爸爸、爹爹(随妻子称呼)、岳爷老子、丈人老子
岳母	姆妈、娘老子(随妻子称呼)、岳娘老子、丈人婆
舅舅	舅唧、舅公
舅妈	舅嬷、舅嬷唧

4.3. 部分称谓男女兼用现象

浏阳具有多元的经济文化生产活动，其中最值得称道的即花炮制造。自明清时期始，人们会在农闲时去从事烟花生产制造，这一传统技艺不仅为当地带来了可观的经济收益，更成为了浏阳文化的重要符号。值得一提的是，女性在这一生产过程中不可或缺。浏阳人民历来推崇勤劳致富的价值观，无论男女，只要能够为社会创造价值，就是值得尊重和肯定的。

这种价值观在浏阳方言称谓词中得到了生动的体现：即一些亲属称谓词通用，性别差异模糊。部分亲属称谓既可以女称男用，也可以男称女用。比如：普通话中的女性称谓词“姥”“妹”在浏阳方言中结合后缀构成“姥唧”、“妹崽”可以用于称呼男性。其中，“姥唧”既可以指曾祖父又可以指曾祖母。“名 + 妹崽”既可以用来称呼年轻男性又可以称呼年轻女性。“崽”也可以用来称呼女性，即以“名 + 崽”来称呼年轻女性，表现出一种亲昵、喜爱的色彩。

这种称谓方式打破了传统性别角色的束缚，进一步体现了浏阳人民对于性别平等的认同和追求。

4.4. 多元生动的地缘特色

浏阳市位于湘赣边界，其方言词汇受到湘语、赣语的双重影响，在使用上独具地域特色。

4.4.1. 多元包容的词汇特征

“湖南全省范围内的汉语方言均受到湘方言影响，这种影响大而且深。”([21], pp. 105-108)而这种影响在浏阳方言中尤为显著。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浏阳人民在保持自身语言特色的同时，根据自身需求，借鉴吸收了不少来自湘方言的称谓词，包容性极强。例如：“背时鬼”“戳巴子”“伢崽”；还有祖辈以上的称呼，如“老外公”“老外婆”等。这些词汇不仅丰富了浏阳方言的表达，也反映了浏阳人民对湘方言的认同和融合。

4.4.2. 生动幽默的表达风格特征

浏阳人民在称谓词的使用上独具创意。有部分社会称谓词听起来带有贬义色彩，但浏阳人民运用自己的智慧，通过巧妙的修辞手法，运用具有幽默感和调侃意味的方式表达出来，使之更易让人接受。例如：“波波崽”即把多病的人比喻成如波波(鸡蛋)一般脆弱；“杂事官哩”则将喜欢多嘴的人比喻成需要处理众多杂事的官员，既揭示了对方爱管闲事的性格，又透露出一种戏谑的幽默感；“木脑壳”是借木头坚韧、难解难伐的特性，来形容做事不灵活的人，相当于“榆木脑袋”。

这些称谓词在浏阳方言中广泛使用，不仅成为了人们日常交流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也是浏阳人民淳朴、幽默的性格体现。

5. 结语

本文在前人的研究基础之上，运用田野调查法、比较法、文献研究法等方法对浏阳方言称谓词进行系统分析。得出以下结论：

• 从浏阳称谓词系统上看，词汇整体繁富且特点鲜明。血亲和姻亲亲属称谓词表达形式众多，社会称谓词极具赣语浏阳方言特色，如：“公公”“爷爷”“婆婆”“波波崽”等词。

• 从构词角度看，浏阳方言称谓词主要以合成词为主，其中附加式合成词占优势。其有独特的前缀“老”“细”及后缀“唧”“崽”“子”，组成“前缀 + 词根”的称谓词“老弟”“细姑姑”等；“词根 + 后缀”的“姥唧”“妹崽”等；“前缀 + 词根 + 后缀”的“老公唧”“老妹唧”“细姑唧”等。

• 与普通话对比来看，浏阳方言的表达形式较为灵活，面称与背称丰富，且有不少称谓词出现男女通称现象，具有多元包容的词汇特征及生动幽默的表达风格特点，体现出地处湘赣边界的地缘特色。

论文存在一定局限，其仅对浏阳方言称谓词进行系统性描写，初步与普通话对比分析，未建立全面的方言语料库。再者，部分称谓词的解读可能存在一定的局限性。论文基于浏阳北乡赣方言获取其称谓词系统的一手语料，建立了湘赣边界方言称谓词研究的新框架，为多方位、深层次了解浏阳方言做出贡献。

NOTES

¹发音合作人一：赵自图，75岁，男，小学学历，农民，无外出务工经历，不会说普通话。四代世居于浏阳市北盛镇，只会说浏阳北乡话，不会其他地区方言。调查时间为2024年4月20日~4月21日。

发音合作人二：苏金华，76岁，女，小学学历，农民，无外出务工经历，但会说一点普通话。四代世居于浏阳市北盛镇，日常交流以浏阳北乡话为主，但是略微会说一些长沙话。调查时间为2024年4月22日~4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