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中庸》作为儒家经典,被视作儒家的心法与修行之法。对于其内容架构,学界观点不一。部分人主张,《中庸》内容可分为“中庸之道”与“诚”两个板块;还有人认为,《中庸》是拼凑而成,“诚”与“中庸”之间不存在内在联系;也有学者提出,在不改变现有文句顺序的情况下,《中庸》应被划分为“诚”“中庸”“人德”三个部分。但无可争辩的是,不管采用何种版本,或者怎样划分内容,“诚”都是《中庸》的核心概念。“诚”之所以重要,是因其高度重视实践,以形而上的话语方式,强调形而下的意义,倡导知行合一。为研读和阐发之便,本文以《中庸》为核心,结合相关儒家典籍,主要从“诚”思想的产生、内涵、践行的要求和伦理启示等方面来开展《中庸》“诚”思想的伦理研究。
2. “诚”思想的渊源
“诚”这一思想,追根溯源,最早萌生于原始宗教信仰。彼时,“诚”体现为对鬼神的虔诚信奉与忠心耿耿,从中可窥见当时诚德观念的雏形。《尚书·太甲下》最早对“诚”作出了解释,书中提到“鬼神无常享,享于克诚”,此表述从鬼神视角着重强调了“诚”对人的关键价值,进而凸显出“诚”的重要地位。此书将“诚”与神、鬼等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形象建立了联系,将人们心中的最高信仰内化为一种可以实践的表象,谓之“诚”,以加强人们对自身行为的自我管理。孔子对“鬼神”虽然尊敬,但却与之保有一定的距离,所以孔子从自我出发对“诚”进行阐释。在《论语》里,孔子提出诸多主张,像“言忠信,行笃敬”“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等[1]。所以,孔子将“诚”进一步展开,将“诚”与“信”联系在一起,“诚”被作为人与人之间交往的基本守则。《大学》对“诚”作出了进一步的解释,指出“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并深挖“诚意”,认为“诚意”就是不能欺骗自己,要对自己诚实也,不能以欺骗自己欺骗他人。而且“诚意”是《大学》的“八目”之一,是基底、是本线,是探求事物本质而求得道理后的所形成的一种内在底色。《中庸》一方面赋予“诚”至高无上的道德本体地位,另一方面又洞察到其在个人修养中的重要意义,将这两者有机结合,构建起极具特色的“诚”思想,此思想也成为后来儒家“诚”思想的重要理论源头[2]。
3. 《中庸》“诚”思想内涵
3.1. “诚”为天道
《中庸》中“诚”谈论了本体论问题,《中庸》认为,“诚”是一种天道,自此,自然界存在了与天道相连接的一种表现形式,即“诚”。所以,“诚”就被赋予了至高无上的地位,“诚”也就具有了统率万物的价值基础。世间万物生生不息,世间万事绵延不绝,“诚”构筑了这其中的体系。
在《中庸》里,“诚”并非虚幻无形、遥不可及,而是切实可感且能够付诸实践的。《中庸》提到,“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在此,“诚”给出了一条充分认知与施展自身本性的路径。也就是说,只有成为世界上最“诚”之人,才能发挥自己的禀性,进而舒展自己的人性、甚至于发挥物的效用,如此才可以有助于天地万物的演化孕育,并与天地共齐。由此可见,《中庸》中“诚”的天道内涵自成体系。“诚”作为天道,是一种至高的理论依托,但它绝非仅仅停留在形式层面。“诚”能够从天道层面延伸至人间[3]。“诚”作为天道,不仅能够被感知,还能够被践行。而感知与践行的过程,又不断丰富和发展着“诚”,使其能够再次回归、复归于天。
3.2. “诚”率人道
在《中庸》里,“诚”是核心概念,它借助“天道”的形式,着重强调践行以及修养人德。《中庸》讲:“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儒家思想中,天人合一的观念十分浓厚,这促使性、命与天道相互交融。当天命体现在万物上,便成为物性;而天命在人身上,就构成了人性中的物性部分。物性本就蕴含着“诚”,人性自然也应如此。《中庸》里的“诚”,以天道为目标,同时又与人道紧密相连。关于如何把握与“诚”相关的人道,《中庸》认为,实现“诚”不能仅依赖天赋本性。对于天生就“至诚”的圣人,遵循本性就能契合“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的大道。但对普通人而言,需通过广泛学习、仔细探究、慎重思考、清晰辨别、坚定实践,才能认识到“至诚”的本性,进而准确把握“诚”、实现“诚”、发展“诚”,并以“诚”为准则,严格约束自身言行[4]。
具体来说,《中庸》之“诚”在人道方面具有以下两方面的内涵。
第一,“诚”是真与善。《中庸》指出:“夫微之显,诚之不可掩如此夫。”明面是讲鬼神之事,真实含义是讲每个人所做之事是不能欺瞒他人的,也欺瞒不了他人。所以,《中庸》之“诚”首先就包含了真实。这里的真实不仅仅是清清白白做人、真真实实做事,更指对科学真理的追求。同时,《中庸》中有言,“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此处,“诚”与性、天道等相结合,圣人的德性是善性,“诚”就是人的本性,人天赋善性,在后世的发展中,演变了“诚”之向善内涵。
第二,“诚”是中正仁义。在天道的角度,“诚”是万物运转的法则,是自然界运行的规则;与之相对,在人道的角度,“诚”也应当是一个人立身处世的基本准则。从儒家思想出发理解,“诚”具有中正仁义之意,以包含仁义礼智信的核心价值。
4. “诚”的践行要求
4.1. 正其心而诚其意
《尚书·太甲》中有言,“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其意思是人受其私欲、贪念控制而实施的行为产生的恶果是不可避免的,从而招来祸患。所以,人要控制自己的私欲、贪念,“养心莫善于寡欲”。《中庸》对寡欲的实现路径给予了进一步阐释,即“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所以,人就要正心诚意。是故,“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
正心诚意的目的就是把欲望控制在人道的范围内,实现正心诚意的方法就是慎独和自省[5]。情因物而生,这种因心而生作用于物的情愫会再次反作用于生发之“心”,这其中便幻化出了“欲”;透过现象看本质,“欲”非物所引,实乃心所生。所以,有的人视金钱如粪土、视美色如空洞。慎独就是要求我们要时刻谨慎,无论大事、小事,皆需谨慎;自省就是要求我们多加反省,端正自己的追求。
正其心而诚其意,则就会逐步接近于道。“诚”作为《中庸》的核心概念,借以“天道”的方式来强调重践行和修人德。“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天命在物时,被称为物性;天命在人时,被称为人性的物性方面。物性本尽诚,人性也本应尽诚。虽具有非常浓厚的形而上的意味,但作为中庸之道的总起句,却直接道明了人并不比物高级,人由于受到纹饰、文化的浸染,很难率性,人和物区别于“诚”,更重要的是让我们知道人不能尽性的根源是“不诚”所致,为我们提供了“以诚尽性”的重要指引。
4.2. 仁孝以立“诚”
“诚”之践行,当自孝始,因为只有进行人与人之间的互动才能构建、生发自我意识,人性的形成与发展中,人首先要与自己的父母通过互动产生联系、这其中蕴含的就是“孝”。换言之,“诚”发于孝,所谓“孝”,应首先尊敬、爱护自己的父母,进而要尊敬、爱戴自己的君主,最终会助力个人在世间安身立命。在此过程中,孝搭建起了一座桥梁,成功将“诚”所代表的天道与人道相联系。
孝因爱而生,仁亦因爱所成。爱维系着父母与子女之间的关系,爱使血缘关系所涉主体之间产生割舍不断的联系;爱父母就会生发出爱他人,由一个人至多个人乃至万万人,“爱”就发展成为了“仁”。孝是家庭中“幼”对“长”的正向关系,推动家庭与人形成良性互动,进而推进个人与国家之间的亲密感情,孝将人对家人、对亲人的爱汇聚起来,凝结成对民族、对国家的大爱。
4.3. 奉礼以达“诚”
礼是修身文化的智慧结晶,相传周公制礼,礼被制作出来是为了规范人们的言行的。遵守礼仪有许多益处,但遵守礼仪不应仅停留于表象,遵守礼仪是为了获得礼仪背后的“诚”。学习礼的必要性来源于社会的复杂性和人的趋利性,缺乏礼的规范,人们的行为就会偏执,社会就难以健康运行,就会出现严重的社会恶果。如果缺乏礼制来引导人、教化人,人就不能全面发展,就会与“诚”渐行渐远。
透过“礼”修习“诚”,应首先研习“敬”。礼仪中缺少敬则够不上“诚”,“敬”通过开展礼仪活动而逐步生发,不仅会内化于心,还会外化于行。礼会让事物的发展与事物本身的道理相吻合,目的是为了让事情简便易行,不是仅流于外表,这里有“诚”之内涵。用礼贵在“诚”,“礼”具有许多价值和作用,可以确定亲疏远近、辨别同与不同,明辨是非曲直。礼的一大核心作用在于守护人的本性。人们对亲人的爱存在亲疏之别,对贤能之人的尊崇也有相应条件,这些现象背后皆是“礼”在发挥作用[6]。背离对自己亲人的爱与敬重,却将情感与敬意施予他人,这种行为被称作“悖德”与“悖礼”。此类行为与人之性背道而驰,造成该类行为只能存留一时。因其不匹配人道所推崇的“诚”,所以民众无法将其作为行为准则予以效仿。这类充满凶德的行为,向来是君子所鄙夷、不屑的。
所以,奉礼可以达“诚”。奉礼不仅要从内心遵从礼、学习礼,更要在生活中使用礼、践行礼,这是一内、一外两个层面。奉礼包含了两层意思,一是在内心感悟礼,一是在行动上行礼、践行礼。通过遵从礼,以涵养本心,正视本心;通过学习来增长才干,互促共进,学习万事万物,研习道德情操,学问达到了至高境界,德性亦能同步提升,要敦厚自身的言行,规范自己的言行,以达“诚”之境界。
5. 《中庸》“诚”思想的伦理启示
5.1. 培养以诚为基的道德取向
在《中庸》里,“诚”与天道紧密相连,被赋予了极高的地位。从哲学层面来讲,“诚”不仅具备宇宙论维度的意义,在本体论方面同样意义非凡,并且其恒常性与重要性不容小觑。通过建立“诚”与天道的关联,旨在借助“天”的意旨,从精神高度对人的行为加以规范和约束。然而,这种关联也衍生出一个问题:在强调“诚”的意义时,人们容易过度陷入纯粹形而上的抽象思考领域。将“诚”简单等同于“天道”这类超自然概念,存在一定局限性。这会致使人们的认知和实践偏离现实,陷入一种虚幻、抽象的状态,难以真正落实到日常生活之中。所以,若想让“诚”的思想在实际生活中发挥切实有效的作用,就必须剔除其中被神化的部分,将“诚”从抽象的理论层面引入到人间的现实生活里,让它与人们的日常行为、社会交往紧密结合,从而成为指导人们道德实践的切实准则。
“以诚为本”就是剥离了神化概念后的“诚”思想核心,其本质是仁、孝。有“诚”才有“仁”。以仁为追求,不仅爱自己,更要爱亲属、爱同伴、爱他人,要以身作则,将仁爱之情布施广宇,使每个人都能爱自己、爱亲属、爱同伴、爱他人,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网织密、织细,而这其中的关键点就是“仁”,“仁”连接了人与人之间的“爱与被爱”之关系,这个“仁爱”网中,人与人之间将不在冷漠,社会生活将饱含温度,这就是“大同”社会。但这种“仁爱”网的建立并不容易,所以要坚守“诚”心、坚守“善”道,不能有丝毫懈怠。做到天人合一是一件需要耗费毕生精力而去完成的使命,天道深邃、不可揣度测量,只能依托人之“诚”来不断链接,每个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追求道就是以有限链接无限,因而需要整个群体的共同坚守和探索,这也是儒家提倡孝道的一个原因。子孙践行孝道就要继承祖先的志向,完成祖先未尽的事业,并陈述推广祖先的功业[7]。
秉持“以诚为本”的理念,将其深化为坚定的道德信仰,做到对自己真诚,忠实于内心本真。当我们如此践行时,便能够深入洞察自己的内心世界,同时进行自我审视。在这个过程中,能够有效管控内心滋生的不良倾向,引导良好的道德取向。如此一来,“诚”的力量便能由内而外自然散发。在坚守“以诚为本”这一道德信仰的过程中,我们能够精准把握道德准则,将其内化为自身行为规范。并且,凭借这一信仰的指引,不断朝着更高的道德目标迈进,持续完善自我的道德修养,实现个人道德境界的升华。
5.2. 以“诚”修身,修己安人
“诚”,作为一种重要的道德准则,在个人修身与社会发展中发挥着关键作用。它犹如一盏明灯,指引着人们进行道德修养。从个人层面看,“诚”能促使人们培养良好的道德自律意识,助力增长智慧,从而潜移默化地塑造人们的道德观念、价值取向,甚至影响社会风气的走向。从宏观层面而言,“诚”对于国家的长治久安、社会经济的可持续发展以及政治的和谐稳定,都有着不可忽视的指导意义。在当下这个经济高速发展、社会不断进步的时代,人们的欲望如同脱缰野马,不断扩张膨胀。每个人都在为实现自身目标、满足个人欲望而奋力拼搏。然而,在这忙碌的追逐过程中,我们更应时刻反思,是否切实做到了以“诚”修身。
而“中庸”思想,为人们安身立命提供了独特路径。沿着这条路径前行,人们有望回归本真“天性”。《中庸》作为儒家传授心法的经典篇章,不难看出,中庸代表着儒家所追求的一种生活态度。“中”即追求“不偏不倚”的理想状态,而“庸”则是将这种状态持之以恒,使之成为一种稳固不变的常态。
君子是儒家提倡的人格,君子可以守“诚”,守“诚”就能“修己安人”,把“修己安人”当作修身的目的就是君子的人生追求,实现自身的价值,用“诚”来彰显“道”的存在,并努力追随道,践行道,完成修己,修己是一个过程[8],修己的前提就是要明道,明道就要诚于自己的本性,本性的发端在心上,诚于自己的内心,然后用自己的言行去子验证它的存在,并通过自己的外在德性去护养它,通过自己的能力去感知它,学习它,久而久之人的自身品德会趋于完善,修己和安人是同时进行的,这就是人格魅力的伟大之处。
“以诚修身”,要求我们对内心真实且带有偏向性的需求和欲望加以省思。在成长过程中,我们需要持续汲取外在的道德规范与行事准则,借由它们来审视自身行动的真实目的。对于那些潜藏不良动机的个人“偏好”,要及时察觉并予以约束。同时,紧跟时代步伐,在日常生活的点滴中,始终如一地践行“诚”的准则。当我们在个人层面将“诚”内化于心、外化于行后,便可以此为基石,逐步优化自己与他人、社会以及自然之间的关系。在与他人相处时,秉持真诚之心,收获真挚情谊;面对社会,积极承担责任,贡献自身力量;对待自然,心怀敬畏与爱护。长此以往,必然能够推动社会朝着更加和谐、美好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