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诚”伦理思想研究
Research on the Ethical Thought of “Sincerity” in the “Doctrine of the Mean”
DOI: 10.12677/acpp.2025.142074, PDF, HTML, XML,   
作者: 边慧玲:西南民族大学哲学学院,四川 成都
关键词: 中庸天道人道Doctrine of the Mean Sincerity Heavenly Way Humanity Benevolence
摘要: “诚”起源于原始的宗教信仰,为“诚”与天道的相连提供了基础和前提。于天道层面,“诚”蕴含着宇宙论和本体论的价值理念;于人道层面,“诚”具有真善、中正仁义、慎于内礼于外的三方面内涵。“诚”可践行,圣人遵从本性以达大道;普通人通过学习和修身以致大道。实践“诚”要正心诚意、秉持仁孝、遵从礼仪,将“以诚为本”作为道德追求,以“诚”修身,修己安人。
Abstract: “Sincerity” is originated from primitive religious beliefs, providing the foundation and prerequisite for the connection between “sincerity” and the Way of Heaven. At the level of the Heavenly Way, “sincerity” embodies the value concepts of cosmology and ontology; On a humanitarian level, “sincerity” has three connotations: truth and goodness, righteousness and benevolence, and prudence in both internal and external etiquette. “Sincerity” can be practiced, and sages follow their nature to achieve the great path; Ordinary people achieve great success through learning and self-cultivation. Practicing “sincerity” requires being sincere, upholding benevolence and filial piety, following etiquette, and taking “sincerity as the foundation” as a moral pursuit, cultivating oneself with “sincerity”, and improving oneself and others.
文章引用:边慧玲. 《中庸》“诚”伦理思想研究[J]. 哲学进展, 2025, 14(2): 158-163. https://doi.org/10.12677/acpp.2025.142074

1. 引言

《中庸》作为儒家经典,被视作儒家的心法与修行之法。对于其内容架构,学界观点不一。部分人主张,《中庸》内容可分为“中庸之道”与“诚”两个板块;还有人认为,《中庸》是拼凑而成,“诚”与“中庸”之间不存在内在联系;也有学者提出,在不改变现有文句顺序的情况下,《中庸》应被划分为“诚”“中庸”“人德”三个部分。但无可争辩的是,不管采用何种版本,或者怎样划分内容,“诚”都是《中庸》的核心概念。“诚”之所以重要,是因其高度重视实践,以形而上的话语方式,强调形而下的意义,倡导知行合一。为研读和阐发之便,本文以《中庸》为核心,结合相关儒家典籍,主要从“诚”思想的产生、内涵、践行的要求和伦理启示等方面来开展《中庸》“诚”思想的伦理研究。

2. “诚”思想的渊源

“诚”这一思想,追根溯源,最早萌生于原始宗教信仰。彼时,“诚”体现为对鬼神的虔诚信奉与忠心耿耿,从中可窥见当时诚德观念的雏形。《尚书·太甲下》最早对“诚”作出了解释,书中提到“鬼神无常享,享于克诚”,此表述从鬼神视角着重强调了“诚”对人的关键价值,进而凸显出“诚”的重要地位。此书将“诚”与神、鬼等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形象建立了联系,将人们心中的最高信仰内化为一种可以实践的表象,谓之“诚”,以加强人们对自身行为的自我管理。孔子对“鬼神”虽然尊敬,但却与之保有一定的距离,所以孔子从自我出发对“诚”进行阐释。在《论语》里,孔子提出诸多主张,像“言忠信,行笃敬”“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等[1]。所以,孔子将“诚”进一步展开,将“诚”与“信”联系在一起,“诚”被作为人与人之间交往的基本守则。《大学》对“诚”作出了进一步的解释,指出“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并深挖“诚意”,认为“诚意”就是不能欺骗自己,要对自己诚实也,不能以欺骗自己欺骗他人。而且“诚意”是《大学》的“八目”之一,是基底、是本线,是探求事物本质而求得道理后的所形成的一种内在底色。《中庸》一方面赋予“诚”至高无上的道德本体地位,另一方面又洞察到其在个人修养中的重要意义,将这两者有机结合,构建起极具特色的“诚”思想,此思想也成为后来儒家“诚”思想的重要理论源头[2]

3. 《中庸》“诚”思想内涵

3.1. “诚”为天道

《中庸》中“诚”谈论了本体论问题,《中庸》认为,“诚”是一种天道,自此,自然界存在了与天道相连接的一种表现形式,即“诚”。所以,“诚”就被赋予了至高无上的地位,“诚”也就具有了统率万物的价值基础。世间万物生生不息,世间万事绵延不绝,“诚”构筑了这其中的体系。

在《中庸》里,“诚”并非虚幻无形、遥不可及,而是切实可感且能够付诸实践的。《中庸》提到,“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在此,“诚”给出了一条充分认知与施展自身本性的路径。也就是说,只有成为世界上最“诚”之人,才能发挥自己的禀性,进而舒展自己的人性、甚至于发挥物的效用,如此才可以有助于天地万物的演化孕育,并与天地共齐。由此可见,《中庸》中“诚”的天道内涵自成体系。“诚”作为天道,是一种至高的理论依托,但它绝非仅仅停留在形式层面。“诚”能够从天道层面延伸至人间[3]。“诚”作为天道,不仅能够被感知,还能够被践行。而感知与践行的过程,又不断丰富和发展着“诚”,使其能够再次回归、复归于天。

3.2. “诚”率人道

在《中庸》里,“诚”是核心概念,它借助“天道”的形式,着重强调践行以及修养人德。《中庸》讲:“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儒家思想中,天人合一的观念十分浓厚,这促使性、命与天道相互交融。当天命体现在万物上,便成为物性;而天命在人身上,就构成了人性中的物性部分。物性本就蕴含着“诚”,人性自然也应如此。《中庸》里的“诚”,以天道为目标,同时又与人道紧密相连。关于如何把握与“诚”相关的人道,《中庸》认为,实现“诚”不能仅依赖天赋本性。对于天生就“至诚”的圣人,遵循本性就能契合“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的大道。但对普通人而言,需通过广泛学习、仔细探究、慎重思考、清晰辨别、坚定实践,才能认识到“至诚”的本性,进而准确把握“诚”、实现“诚”、发展“诚”,并以“诚”为准则,严格约束自身言行[4]

具体来说,《中庸》之“诚”在人道方面具有以下两方面的内涵。

第一,“诚”是真与善。《中庸》指出:“夫微之显,诚之不可掩如此夫。”明面是讲鬼神之事,真实含义是讲每个人所做之事是不能欺瞒他人的,也欺瞒不了他人。所以,《中庸》之“诚”首先就包含了真实。这里的真实不仅仅是清清白白做人、真真实实做事,更指对科学真理的追求。同时,《中庸》中有言,“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此处,“诚”与性、天道等相结合,圣人的德性是善性,“诚”就是人的本性,人天赋善性,在后世的发展中,演变了“诚”之向善内涵。

第二,“诚”是中正仁义。在天道的角度,“诚”是万物运转的法则,是自然界运行的规则;与之相对,在人道的角度,“诚”也应当是一个人立身处世的基本准则。从儒家思想出发理解,“诚”具有中正仁义之意,以包含仁义礼智信的核心价值。

4. “诚”的践行要求

4.1. 正其心而诚其意

《尚书·太甲》中有言,“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其意思是人受其私欲、贪念控制而实施的行为产生的恶果是不可避免的,从而招来祸患。所以,人要控制自己的私欲、贪念,“养心莫善于寡欲”。《中庸》对寡欲的实现路径给予了进一步阐释,即“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所以,人就要正心诚意。是故,“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

正心诚意的目的就是把欲望控制在人道的范围内,实现正心诚意的方法就是慎独和自省[5]。情因物而生,这种因心而生作用于物的情愫会再次反作用于生发之“心”,这其中便幻化出了“欲”;透过现象看本质,“欲”非物所引,实乃心所生。所以,有的人视金钱如粪土、视美色如空洞。慎独就是要求我们要时刻谨慎,无论大事、小事,皆需谨慎;自省就是要求我们多加反省,端正自己的追求。

正其心而诚其意,则就会逐步接近于道。“诚”作为《中庸》的核心概念,借以“天道”的方式来强调重践行和修人德。“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天命在物时,被称为物性;天命在人时,被称为人性的物性方面。物性本尽诚,人性也本应尽诚。虽具有非常浓厚的形而上的意味,但作为中庸之道的总起句,却直接道明了人并不比物高级,人由于受到纹饰、文化的浸染,很难率性,人和物区别于“诚”,更重要的是让我们知道人不能尽性的根源是“不诚”所致,为我们提供了“以诚尽性”的重要指引。

4.2. 仁孝以立“诚”

“诚”之践行,当自孝始,因为只有进行人与人之间的互动才能构建、生发自我意识,人性的形成与发展中,人首先要与自己的父母通过互动产生联系、这其中蕴含的就是“孝”。换言之,“诚”发于孝,所谓“孝”,应首先尊敬、爱护自己的父母,进而要尊敬、爱戴自己的君主,最终会助力个人在世间安身立命。在此过程中,孝搭建起了一座桥梁,成功将“诚”所代表的天道与人道相联系。

孝因爱而生,仁亦因爱所成。爱维系着父母与子女之间的关系,爱使血缘关系所涉主体之间产生割舍不断的联系;爱父母就会生发出爱他人,由一个人至多个人乃至万万人,“爱”就发展成为了“仁”。孝是家庭中“幼”对“长”的正向关系,推动家庭与人形成良性互动,进而推进个人与国家之间的亲密感情,孝将人对家人、对亲人的爱汇聚起来,凝结成对民族、对国家的大爱。

4.3. 奉礼以达“诚”

礼是修身文化的智慧结晶,相传周公制礼,礼被制作出来是为了规范人们的言行的。遵守礼仪有许多益处,但遵守礼仪不应仅停留于表象,遵守礼仪是为了获得礼仪背后的“诚”。学习礼的必要性来源于社会的复杂性和人的趋利性,缺乏礼的规范,人们的行为就会偏执,社会就难以健康运行,就会出现严重的社会恶果。如果缺乏礼制来引导人、教化人,人就不能全面发展,就会与“诚”渐行渐远。

透过“礼”修习“诚”,应首先研习“敬”。礼仪中缺少敬则够不上“诚”,“敬”通过开展礼仪活动而逐步生发,不仅会内化于心,还会外化于行。礼会让事物的发展与事物本身的道理相吻合,目的是为了让事情简便易行,不是仅流于外表,这里有“诚”之内涵。用礼贵在“诚”,“礼”具有许多价值和作用,可以确定亲疏远近、辨别同与不同,明辨是非曲直。礼的一大核心作用在于守护人的本性。人们对亲人的爱存在亲疏之别,对贤能之人的尊崇也有相应条件,这些现象背后皆是“礼”在发挥作用[6]。背离对自己亲人的爱与敬重,却将情感与敬意施予他人,这种行为被称作“悖德”与“悖礼”。此类行为与人之性背道而驰,造成该类行为只能存留一时。因其不匹配人道所推崇的“诚”,所以民众无法将其作为行为准则予以效仿。这类充满凶德的行为,向来是君子所鄙夷、不屑的。

所以,奉礼可以达“诚”。奉礼不仅要从内心遵从礼、学习礼,更要在生活中使用礼、践行礼,这是一内、一外两个层面。奉礼包含了两层意思,一是在内心感悟礼,一是在行动上行礼、践行礼。通过遵从礼,以涵养本心,正视本心;通过学习来增长才干,互促共进,学习万事万物,研习道德情操,学问达到了至高境界,德性亦能同步提升,要敦厚自身的言行,规范自己的言行,以达“诚”之境界。

5. 《中庸》“诚”思想的伦理启示

5.1. 培养以诚为基的道德取向

在《中庸》里,“诚”与天道紧密相连,被赋予了极高的地位。从哲学层面来讲,“诚”不仅具备宇宙论维度的意义,在本体论方面同样意义非凡,并且其恒常性与重要性不容小觑。通过建立“诚”与天道的关联,旨在借助“天”的意旨,从精神高度对人的行为加以规范和约束。然而,这种关联也衍生出一个问题:在强调“诚”的意义时,人们容易过度陷入纯粹形而上的抽象思考领域。将“诚”简单等同于“天道”这类超自然概念,存在一定局限性。这会致使人们的认知和实践偏离现实,陷入一种虚幻、抽象的状态,难以真正落实到日常生活之中。所以,若想让“诚”的思想在实际生活中发挥切实有效的作用,就必须剔除其中被神化的部分,将“诚”从抽象的理论层面引入到人间的现实生活里,让它与人们的日常行为、社会交往紧密结合,从而成为指导人们道德实践的切实准则。

“以诚为本”就是剥离了神化概念后的“诚”思想核心,其本质是仁、孝。有“诚”才有“仁”。以仁为追求,不仅爱自己,更要爱亲属、爱同伴、爱他人,要以身作则,将仁爱之情布施广宇,使每个人都能爱自己、爱亲属、爱同伴、爱他人,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网织密、织细,而这其中的关键点就是“仁”,“仁”连接了人与人之间的“爱与被爱”之关系,这个“仁爱”网中,人与人之间将不在冷漠,社会生活将饱含温度,这就是“大同”社会。但这种“仁爱”网的建立并不容易,所以要坚守“诚”心、坚守“善”道,不能有丝毫懈怠。做到天人合一是一件需要耗费毕生精力而去完成的使命,天道深邃、不可揣度测量,只能依托人之“诚”来不断链接,每个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追求道就是以有限链接无限,因而需要整个群体的共同坚守和探索,这也是儒家提倡孝道的一个原因。子孙践行孝道就要继承祖先的志向,完成祖先未尽的事业,并陈述推广祖先的功业[7]

秉持“以诚为本”的理念,将其深化为坚定的道德信仰,做到对自己真诚,忠实于内心本真。当我们如此践行时,便能够深入洞察自己的内心世界,同时进行自我审视。在这个过程中,能够有效管控内心滋生的不良倾向,引导良好的道德取向。如此一来,“诚”的力量便能由内而外自然散发。在坚守“以诚为本”这一道德信仰的过程中,我们能够精准把握道德准则,将其内化为自身行为规范。并且,凭借这一信仰的指引,不断朝着更高的道德目标迈进,持续完善自我的道德修养,实现个人道德境界的升华。

5.2. 以“诚”修身,修己安人

“诚”,作为一种重要的道德准则,在个人修身与社会发展中发挥着关键作用。它犹如一盏明灯,指引着人们进行道德修养。从个人层面看,“诚”能促使人们培养良好的道德自律意识,助力增长智慧,从而潜移默化地塑造人们的道德观念、价值取向,甚至影响社会风气的走向。从宏观层面而言,“诚”对于国家的长治久安、社会经济的可持续发展以及政治的和谐稳定,都有着不可忽视的指导意义。在当下这个经济高速发展、社会不断进步的时代,人们的欲望如同脱缰野马,不断扩张膨胀。每个人都在为实现自身目标、满足个人欲望而奋力拼搏。然而,在这忙碌的追逐过程中,我们更应时刻反思,是否切实做到了以“诚”修身。

而“中庸”思想,为人们安身立命提供了独特路径。沿着这条路径前行,人们有望回归本真“天性”。《中庸》作为儒家传授心法的经典篇章,不难看出,中庸代表着儒家所追求的一种生活态度。“中”即追求“不偏不倚”的理想状态,而“庸”则是将这种状态持之以恒,使之成为一种稳固不变的常态。

君子是儒家提倡的人格,君子可以守“诚”,守“诚”就能“修己安人”,把“修己安人”当作修身的目的就是君子的人生追求,实现自身的价值,用“诚”来彰显“道”的存在,并努力追随道,践行道,完成修己,修己是一个过程[8],修己的前提就是要明道,明道就要诚于自己的本性,本性的发端在心上,诚于自己的内心,然后用自己的言行去子验证它的存在,并通过自己的外在德性去护养它,通过自己的能力去感知它,学习它,久而久之人的自身品德会趋于完善,修己和安人是同时进行的,这就是人格魅力的伟大之处。

“以诚修身”,要求我们对内心真实且带有偏向性的需求和欲望加以省思。在成长过程中,我们需要持续汲取外在的道德规范与行事准则,借由它们来审视自身行动的真实目的。对于那些潜藏不良动机的个人“偏好”,要及时察觉并予以约束。同时,紧跟时代步伐,在日常生活的点滴中,始终如一地践行“诚”的准则。当我们在个人层面将“诚”内化于心、外化于行后,便可以此为基石,逐步优化自己与他人、社会以及自然之间的关系。在与他人相处时,秉持真诚之心,收获真挚情谊;面对社会,积极承担责任,贡献自身力量;对待自然,心怀敬畏与爱护。长此以往,必然能够推动社会朝着更加和谐、美好的方向发展。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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