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刘向“博物洽闻，通达古今，其言有补于世”[1]，所撰《列女传》是我国第一部妇女专史，成书于西汉成帝永始元年(公元前16年)。该书分《母仪》《贤明》《仁智》《贞顺》《节义》《辩通》《孽嬖》七篇。东汉时期，后人掺入二十传，成为第八篇，名为《续列女传》。现存古籍中有关西汉以前知名妇女的重要事迹，如孟母三迁等，大抵尽汇于此[1]，为学界全面了解古代妇女的精神风貌和社会生活提供了丰富的材料。《列女传》是中国古代第一部专写妇女的著作，从儒家视角肯定了女性的多重作用，呈现多种女性观，具有以史为鉴的鉴戒教化意义，受到社会的广泛关注。《列女传》面世后，历代不断有学者对其进行注释和续补[2]。如明代永乐年间解缙等编《古今列女传》，正德年间对溪书坊唐富春刻《新镌增补全像评林古今列女传》等等。
2014年，美国弗吉尼亚大学教授安妮·贝恩克·金尼(Anne Behnke Kinney)据清代女性学者王照园、萧道管、梁端的《列女传》校注、集注及补注完成了该书的英文全译本Exemplary Women of Early China：The Lienü Zhuan of Liu Xiang。该译本引言内容长达37页，所附尾注1261条，约占全书篇幅三分之一，另有年代表、引用文献、索引各一份，对于深度翻译策略的运用可谓淋漓尽致，广博深厚。金译本《列女传》钻研的深度和广度得到加拿大历史学教授季家珍(Joan Judge)等学者的高度认可，评价其深入研究和详细注释为读者理解这部里程碑式历史资料做出了宝贵的贡献[3]。
深度翻译(thick translation)是一种“通过注释或评注的方式将译文置于深厚的文化、语言语境中的学术型翻译”[4]。此概念起源于人类学的深度描写，由美国学者阿皮亚(Kwame Anthony Appiah)所开创，旨在通过在译文中构建意义网“促使读者深入理解、熟知和尊重异质文化”[4]。英国翻译理论家赫曼斯(Theo Hermans)曾以详实的例证说明深度翻译的必要性，认为深度翻译这种高度可见的翻译方式“突出了译者主体地位而非透明或中性描述”[5]。随着研究的深入，法国叙事学理论家热奈特(Gérard Genette)的副文本(paratext)理论被纳入深度翻译研究。2013年，国内学者李雁沿用热奈特提出的内、外副文本的分类法，对“深度翻译”的分类和具体实施方法进行细化，根据深度翻译出现的位置将其分为文本内深度翻译和文本外深度翻译[6]。这为本文关于金尼译本的研究铺垫了理论基础。
金尼译本别具匠心、广博深厚的翻译形式使该译本在文本的可读性、方法的严谨性、文化的丰富性方面成为一种学术典范。它既扩大了《列女传》在目的语读者中的接受度和认可度，又能让西方读者领略中国古典文学的风采。鉴于此，本文拟从文本内、文本外两个维度，剖析金尼译本深度翻译，以期为全球化语境下中国文学、文化走出去译介模式探讨提供借鉴。
2. 英译本《列女传》文本内深度翻译
文本内深度翻译，主要是指在译文正文内部大量存在的夹注、脚注、尾注、文内隐注等诠释性材料[7]。如今的深度翻译已不再局限于阿皮亚最初定义里译注的单一模式，但毋庸置疑，加注始终是深度翻译最直观的体现[8]，也是译文内深度翻译的主要表征[9]。刘向在《列女传》的编撰中，发展了司马迁开创的传记文学，某些篇章已初具小说雏形。该传原著独特的文学形式、丰富的文化内涵，加上作者清丽的文字和俭省的笔墨，都增加了目的语读者的阅读难度。若不添加译注，读者则很难达成跨文化认同和理解。在金尼译本中，译者通过加注来化解读者的阅读障碍，加深读者对中国历史文化的理解，这些译注集中以方括号夹注和尾注的形式出现。
2.1. 方括号夹注
《列女传》各篇形制短小，文辞简练，多见文言文省略句式。金尼译本正文部分共插入234个方括号，用于补充原作文言文法中经常省略的主语等句子成分，以及表意不明确的词汇或短语。意在保留原文语言文化风貌的同时，增强译文的完整性和连贯性，便于读者阅读。如下例：
(1) 原文：言未卒，忽然不见[1]。
译文：But before [she] had even finished reciting it, [King Xuan] was quite lost [10].
齐宣王性情暴躁，喜欢吹捧，其执政初期日日歌舞，夜夜欢声，因此政治腐败，国事昏暗。齐女钟离春冒死请见齐宣王，希望能以隐语让齐王认识到国家存在的忧患，劝齐王悬崖勒马。齐王召见她后，问她有什么爱好，钟离春回答说喜好隐语。齐王命她试一试，但钟离春刚一开口齐王就“忽然不见”，难明事理。原作者刘向承前省略了此句中“言”的主语钟离春，以及“忽然不见”的主语齐宣王。译者在翻译时，有意识地用方括号增译了[she]和[King Xuan]来注明主语，使得译文完整流畅，给读者以友好的阅读体验。
(2) 原文：今夫人难我，将欲居外，使我居内，此逆也[1]。
译文：If the wife finds me troublesome and plans to move out, forcing me to stay here, then [my actions can only be seen as a form of] rebellion [10].
此句是卫国宗室灵王的傅妾对夫人所说的话。灵王去世，夫人也没有儿子，一直守寡。傅妾侍奉夫人历时八年，从未间断，而且越来越仔细，夫人十分惭愧，想要搬到外面去住。而傅妾则认为君子处事应依据礼的规定，遵循上下之间的仪度，继承先世祖宗的礼法，这是顺从大道而行事。现在夫人因为她的供养而感到作难，这从当时的社会价值观念来看是违逆大道的。译者并没有将该句中的“此”简单直译成“this”，而是用方括号夹注信息，增译了“my actions can only be seen as a form of”，直接点明傅妾认为若是夫人居外而自己居内，则自己的行为违反了大道，便于读者领会傅妾的谦让德行和君子风度。
2.2. 尾注
尾注是金尼译本另一显著翻译技巧。该译本共计使用1261条尾注对译文进行注解，涵盖对译文中术语、地点、称谓的解释以及对中国传统社会习俗的介绍，还有参见页码及其他说明。根据张佩瑶在《中国翻译话语英译选集》中对丰厚翻译(即深度翻译)手法的分类，深度翻译的具体操作方法可归纳为背景描述、解释和深层铺垫[11]。背景描述可以提供与原文相关的历史背景和文化源流等以帮助读者跨越理解上的鸿沟，由此也可将译文寥寥数语无法传递的背景知识和文化信息呈现出来。解释是为了阐释某个重要概念的具体含义，凸显异质文化。深层铺垫是通过文内互文或文外互文，让目标语读者对比参照同一概念在译文不同位置的翻译之间的关系，或提供这一概念相关的参考文献，以便读者进一步阅读参考。据此归纳方法，将金尼在译本中添加的尾注总结为三类：背景描述型尾注、意义阐释型尾注及深层铺垫型尾注。
2.2.1. 背景描述型尾注
为将译文正文中无法呈现的故事背景信息传递给译语读者，金尼译本主要采用尾注的形式交代人物身份，对原文涉及到的中国传统习俗、文化知识等进行背景描述，帮助读者理解原文。例如：
(3) 原文：恭公不亲迎，伯姬迫于父母之命而行[1]。
译文：The duke did not personally go to fetch her, but Bo Ji, being forced to do so by the command of her father and mother, proceeded [to her husband’s home] [10].尾注
尾注：Strictly speaking, only her mother bade her go, as Bo Ji’s father was no longer alive. According to some ritualists, the practice of “welcoming” or “fetching” the bride was an important step in the marriage ritual [10].
该句出自《列女传·宋恭伯姬》，原文前一句是“伯姬者……其母曰缪姜，嫁伯姬于宋恭公。”即伯姬之母缪姜将其嫁予宋恭公。译者在翻译本句时添加尾注，说明伯姬的婚姻是受母亲之命而非父亲之命，因为其父此时已经去世。避免与前文信息形成冲突，体现出译者治学之严谨。另外，此句中的“亲迎”为中国传统婚礼“六礼”的最后一个重要环节，即男子于举行婚礼之前，亲自到女方家迎接新娘一起回到新家。由于西方婚礼没有这一环节，译者在此用添加尾注的方式交代“亲迎”在中国传统婚礼中的重要性，将目的语读者置于深厚的中国文化语境中，同时也铺垫了后文“伯姬以恭公不亲迎，故不肯听命”[1]这一行为的合理性。
2.2.2. 意义阐释型尾注
在金尼译本《列女传》中，意义阐释型尾注多用于解释译文中一些文化负载词的含义，以期在保留原文风貌、凸显异质文化的同时，帮助读者获得关于源语文化的具体概念，助推中国文化走向国际读者。例如：
(4) 原文：田稷子相齐，受下吏之货金百镒，以遗其母[1]。
译文：He once collected bribes from his subordinate officials in the amount of one hundred yi of cash, which he presented to his mother [10].尾注
尾注：The bribe was one hundred yi (鎰), that is, approximately 68 pounds or 31 kilograms of jin (金), “cash,” which in pre-Qin times were coins cast in any one of several precious metals such as gold, bronze, copper, or silver, but based on a standard of weight in gold [10].
此句中的“镒”为中国古代独有的计量单位，20两为一镒，一说24两为一镒[1]。在金尼译本中，译者选择将“镒”直接音译为“yi”，并添加尾注说明原文中一百镒换算成英制质量单位“磅”和国际质量单位“千克”的近似值。译者力求让译文读者最大程度地接触到中国文化，良苦用心可见一斑。另外，译者将此句中的“金”翻译成“cash”，并在尾注中详细阐释先秦时期货币的具体质料，即金、铜或银等贵金属铸成的钱币，为目的语读者清晰呈现古代中国的货币概念。
除“镒”这一独特的重量单位外，金尼在对原文中涉及到的中国古代长度单位直接音译的同时，也添加了意义阐释型尾注。如为“尺”增补了“one chi was roughly equivalent to one foot”[10]，即一尺约等于一英尺；为“两”增补了“one liang was equivalent to five xun, and five xun was equivalent to about 10 yards”[10]，即一两等于五寻，五寻等于十码。既保留了原文的中国风味，又方便感兴趣的英语读者换算，以获得具体的长度概念。
2.2.3. 深层铺垫型尾注
深层铺垫型尾注是金尼译本文本内深度翻译的重要表征之一，表现为尾注的文外互文和文内互文。所谓文外互文，就是在对某些概念给出注释后，进一步给出这一概念相关的研究或参考文献，以便读者进一步阅读参考。文内互文指的是某些注释前后呼应，读者可以通过参考文内与之相关的其他注释来获得更全面深刻的理解。通过深层铺垫型尾注，译者意在提醒读者进行比较、参照，帮助读者准确理解原文内涵，并为读者进一步了解与原文相关的中国典籍及各类研究文献提供参考。例如：
(5) 原文：不可，若令无，神不可诬。有罪，不可告无罪也[1]。
译文：Ding Jiang said, 8FA85F-E240-45E8-ADB0！If he reports that he is without [fault], the spirits cannot be so deceived. Since he is at fault, how can he report that he is faultless [10]?尾注
尾注：…The meaning here differs substantially from the Zuo text and appears to be a scrambled version of it. The Zuo says: “If there be no Spirits, what is the use of such an announcement? If there be, they are not to be imposed upon;—guilty as he is, how can he announce that he is free from guilt?” (無神何告，若有不可誣也，有罪若何告無); translation by Legge, The Chinese Classics, vol. 5, 465 [10].
这是金尼译本中一例典型的文外互文的深层铺垫型尾注。《列女传》大部分传记采自旧籍，有史实依据，但为塑造人物形象、刻画人物性格，刘向在编写过程中不自觉运用了一些文学表现手法，故有部分文字与其他今本古籍如《左转》《史记》等相异之处。例如在《卫姑定姜》中，献公对定姜粗暴虐待，轻慢无礼，结果被逐出逃。逃亡到国境时，他让祝宗向宗庙报告逃亡的情况，同时报告他没有罪过。定姜认为此事“不可，若令无，神不可诬。有罪，不可告无罪也。”而在《左转·襄公十四年》中，定姜对此事的回复是：“无神何告，若有不可诬也，有罪若何告无？”对于此处的文本差异，金尼在尾注中引用《左转》原文，给出对应英文翻译，并指出此句在理雅各翻译的《中国经典》中所处的篇目、页码等详细信息，供感兴趣的读者进一步比较参考。通过文外互文，译者将意义阐释延伸到译本外，将译文、译本内素材和译本外文献连成有机整体，对比参照、铺垫层叠，帮助译语读者建立起对译文的认同和共鸣。
(6) 原文：“我躬不阅，遑恤我后！”终身之仁也[1]。
译文：[These words describe] an empathy that endures to the end of one’s life [10].尾注
尾注：Here, the term ren (仁) should be understood in its sense as found in the title of the third chapter of LNZ, “Sympathetic Wisdom” (仁智 renzhi); that is, a form of empathy or sympathy. In this case, Wang Ling’s mother was able to grasp intuitively that the King of Han and not Xiang Yu would be able to lead the nation and her own family to peace and stability[10].
“仁”作为儒家追求的最高道德规范，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该句中“终身之仁”是对故事主人公的褒扬，因为王陵母亲毫不犹豫地相信汉王而非项羽能平定天下，继而在被项羽俘虏后，自杀以坚定其子辅佐汉王之心。金尼在翻译此句中的“仁”时，选取了“仁”众多内涵中的“同理心”，即“empathy or sympathy”来进行近似翻译。而在翻译第三章标题“仁智”时，译者也添加了尾注，明确“仁智”不仅仅是“同情”这种感觉，还是通过细致观察来达到理解他人的一种本能能力。在此句的尾注中，金尼指出该句中的“仁”应结合第三卷的标题“仁智”，即“Sympathetic Wisdom”，来理解其内涵，从而形成了文内互文，铺垫层叠。意在提醒读者参照上下文展开比较，进一步帮助读者准确掌握重要概念的内涵。
3. 英译本《列女传》文本外深度翻译
在金尼译本中，文本外深度翻译策略的使用见于各种副文本。作为“深度翻译”重要的表现形式和手段，“副文本”理论由法国文论家热奈特提出，指的是“在正文本和读者之间起着协调作用的、用于展示作品的一切言语和非言语的材料”。热奈特所提出的副文本含义广泛，不仅包括作者姓名、书名(标题)、次标题、出版信息(如出版社、版次、出版时间等)、前言、后记、致谢甚至扉页上的献词等，还包括外在于整书成品的、由作者针对该书进行的访谈，或由作者本人提供的日记等等[12]。
如果说金尼译本中的文本内深度翻译是为扫除丰富语言文化语境中的字词句障碍，进而提升阅读体验，那么文本外深度翻译则更多是为编织意义之网，从外围促进译本的接受。副文本作为“深度翻译”的重要展现形式，在帮助读者更好地理解译文，建立对译文的认同和共鸣方面有着不可或缺的意义。1982年，热奈特提出5种类型的跨文本关系，其中之一便是正文本与它的副文本之间的关系。以主文本为参照，位于主文本前的封面、致谢、引言、年代表、目录为前副文本；位于主文本后的索引、引用文献等为后副文本[13]。
3.1. 前副文本
在金尼译本的封面、引言、致谢及年代表这些前副文本中，译者在正文前页添加的引言为该译本的文本外深度翻译添上了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这份引言长达37页，以补充《列女传》原作者刘向的生平信息为开篇，交代了刘向的贵族背景，铺垫了他讽喻上听以维护王朝健康发展的写作目的。引言中还引经据典，结合《汉书》《史记》等其他中国典籍记录，详细说明此书的成书背景，塑造时空语境，让目标语读者在阅读正文之前即获得历史厚重感体验。金尼力争全面还原原文风貌，启发读者阅读时要注意批判中国封建社会对广大妇女的精神压迫和道德约束的糟粕之处，同时也要发现《列女传》中所蕴含的进步思想和妇女观。此后，金尼还为读者详细介绍了有关每篇的小序、各篇的主题及各小传内容结构等有关原文本篇章结构及具体内容的信息。她指出，前七篇中各小传传尾皆有颂，用以评论传主，帮助读者在阅读中准确把握并迅速找到各小传赞扬和批判的主题，以提升目标语读者的阅读效果。
更为重要的是，为填补目标语读者对传统中国文化的认知空缺，进一步提升译本接受度，译者还在引言中阐述阅读此书可参考的历史文化视角。例如，金尼提出“王朝”(Dynastics)视角，将读者带入特定的时空背景之下，为某些小传中主人公主动牺牲个人权益的动机提供合理解释。早在春秋战国时期，中国儒家的德行论便已形成完整体系。与西方的个人主义思想不同，儒家思想体系中的忠、信、义、孝等德行的基本取向，都强调个人承担对他人、对国家的责任。基于此，金尼提出“王朝”视角：“The unifying theme of the collection as a whole can thus be best understood with reference to ‘dynastics,’ by which I mean an ideology for reinforcing habits of deference to a family-based hierarchy for the sake of its ongoing continuity and prestige. And while the notion of dynastics incorporates filial piety (xiao), it also encompasses other virtues, such as loyalty (zhong), righteousness (yi), compliance (shun), and faithfulness (xin)”[10]。即《列女传》整本书的主题，用“王朝”视角来解读最为贴切，这种包含了孝、忠、义、顺、信等诸多儒家价值取向的思想观念，鼓励人们服从以血缘关系为基础的等级制度，以寻求该制度的延续，为读者理解书中樊姬等主人公主动牺牲个人权益以维护王朝稳健发展的行为补充了历史视域。
值得一提的是，金尼译本的封面(见图1)和年代表(见图2)也为吸引读者阅读、促进读者深入理解异质文化起着重要作用。对于西方读者而言，中华文化具有明显的特异性，书本的装帧设计引入特异性的文化符号，有助于提升文学典籍翻译审美的陌生化性，从而有效吸引读者阅读品鉴。金尼译本的封面选用东晋名家顾恺之所绘的《女史箴图》。该画作共十二段，描绘的都是上层妇女应有的道德情操，带有一定的说教性质。例如楚庄王夫人樊姬为劝阻庄王沉溺于狩猎而不食鲜禽的故事；班婕妤拒绝与汉成帝同辇，以防成帝贪恋女色而误朝政的故事等等，与《列女传》中文字记载的女范事迹多有呼应。金尼译本封面为该画作的第九段，主要采用游丝描手法，画面典雅，线条循环婉转，均匀优美，配合深黄的背景底色，产生古朴肃穆之感。对于英语读者而言，金译本封面无疑在视觉效果上极具东方韵味与中国情志，与《列女传》文本内容的相得益彰。此外，在结束译本引言之后、开启译文正文之前，金尼插入了一张年代表，罗列着中国从殷商到东汉各个朝代的名称及起止时间，并以缩进的方式展现了各个朝代所跨越的历史时期，使得在引言中或正文中加注时常会使用的诸如“Qin”“Former Han”正文中加注时常会使用等历史时期的先后关系得以清晰化。这张历时性年代表能够将当代英语读者在阅读正文之前即带入到原文本的历史语境之中，体验原文所承载的厚重文化底蕴。
Figure 1. The cover of Kinney’s version of Lienü Zhuan
图1. 《列女传》金尼英译本封面
Figure 2. The chronology in Kinney’s version of Lienü Zhuan
图2. 《列女传》金尼译本年代表
3.2. 后副文本
后副文本包括索引、附录、后记、封底等元素，它们是附在正文之后与正文有关的文章、参考资料和来源出处，对整个译本起着补充说明的作用[14]。这些元素是典籍译本内阐释系统的支撑补遗，也是译者对原文本进行延伸拓展的重要阵地。相较于前副文本用大篇幅文字介绍来塑造广博深厚的历史视域，金尼译本的后副文本显得简洁直观得多，包含一份引用文献和一份索引。
在正文末尾，金尼以列表的形式为读者列出引用文献，附上写作及翻译时参考的236份文献资料，方便读者查阅。这些文献不仅包括《汉书》《国语》等有关《列女传》成书背景的中国典籍，还包括海内外学者关于中国古代文化的各类研究成果。这不仅能够提升译文的信度，也有助于增强读者对译文的认同感。
此外，译本文末还提供了一份长达27页的索引，囊括译本中关于儒学思想的核心概念、人名、书名及其他中国文化负载词，按字母顺序排列，标明出处页码，供读者按图索骥。例如，《列女传》第五篇《节义传》及第八篇《续列女传》中皆有援引《论语》著述之处，金尼在索引表中注明了《论语》在文中出现的每一处对应的具体章节和页码：“Analects (Lunyu), xlviii; in ‘Principled and Righteous,’ 88, 105, 108; in ‘Supplementary Biographies,’ 166, 176, 177”[10]。就其功能而言，索引便于读者查找图书的特定内容，有利于充分利用图书信息，有助于提高译本的学术价值。这反映出金尼考虑到英语读者对中国传统文化与汉学学术知识的陌生与疑惑，提供索引帮助读者快速定位词句位置，便于反复阅读与仔细参详，同时亦能满足学术研究参考之用。索引这种副文本的使用，将金译本《列女传》置于文学型文本与文献型文本之间，使其兼具可读性与研究性。
4. 结语
使用深度翻译策略的译者往往具有平衡“研究什么就翻译什么”与“翻译什么就研究什么”的能力[15]。金尼综合运用多种深度翻译策略，以灵巧得当的夹注、详实可靠的尾注为主，辅之以广博深厚的引言及索引，在译文中构建了一张意义之网。将译语读者置于浓厚的语言和文化语境中，也为《列女传》翻译提供了文献支持和学术基础。同时，金译本最大限度地保留刘向《列女传》的原义与文化风貌，彰显译者对于原作和他者文化的尊重与包容。自2014年首次出版印刷以来，诸多外国学者对金尼英译本《列女传》作出充分肯定，称誉她对有关文献所作的参考，赞扬其深入研究和详细注释为读者理解原作、领略中国古代社会风貌做出的宝贵贡献。这样一部有着鲜明民族文化特色、对英语读者而言具有高度异质性的文本能获得如此褒奖，也印证译者对深度翻译策略的使用行之有效。
金尼版英译《列女传》充分尊重源文本中古代汉语语言简练、内涵丰富，涉及文言文省略现象和中国传统社会风俗文化众多的特点。译者通过在译本正文中添加方括号夹注及尾注化解读者的阅读障碍，加深读者对中国历史文化的理解，在译本正文外添加引言以及其他多种形式的副文本，补充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提升读者对译本的接受度和认同感。该译本通过采用深度翻译策略，构建丰厚文化背景，准确传达原文内涵，为深度翻译策略对典籍翻译的适用性提供了参考，也为全球化语境下深度开发、综合应用深度翻译策略，推动中国文学、文化“走出去”提供了样本。
NOTES
*通讯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