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绪论
自“十一五”时期开始，我国鼓励动漫产业发展，并持续出台大量优惠政策推动动漫产业的发展进步。在各类促进动漫发展的政策文件的支持下，动漫在观众心中逐渐脱去低龄外衣，越来越多面向青少年及成人群体的动漫诞生：例如《大理寺日志》《狐妖小红娘》《镇魂街》等国漫，都在网络中引起了一定的反响；《大圣归来》《大鱼海棠》《哪吒之魔童降世》等兼具口碑和票房的动漫电影作品，更标志着中国动漫产业的良性循环[1]。
动漫产业市场可以被细分为：电视动画片、动画电影、动漫出版和网络动漫[2]。截至2023年12月，我国互联网普及率已达77.5% [3]，通过手机电脑等智能终端，人们逐渐改变了过去的阅读、观看习惯。青年、青少年群体更加倾向于在智能终端观看动漫，而不是电视机，相较于院线动画电影，网络动漫更是拥有价格低、门槛低、观看便捷的特点，因此，快看漫画、哔哩哔哩、腾讯动漫等平台持续崛起。
“男性向”一词源自于日本ACG文化，特指以男性为消费对象的影视、动漫、游戏类型。本题中的“男性”也不是单纯生理意义上的男性，更多的是社会主流话语建构的性别形象[4]。男性向内容大多为玄幻、修仙、战争题材，其时代背景多为古代，以男性角色为主角，爽点在于男主一路成长，打怪升级，着重描写力量、权力的不断提升。
男性向动漫在虚构的时空设定中，将男性的欲望投射其中。并且在网络动漫连载、边做边播的生产形式下，受众可以通过弹幕、评论等多种形式，影响动漫的制作。其中塑造的人物形象符合当下男性受众的审美，动漫传达的观念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受众心中的理念，其中的女性角色，也代表着男性心目中理想女性的形象[5]。
网络动漫发展态势良好，但是对于网络动漫研究的数量较少，从性别视角进行网络动漫的研究数量也稀少。动漫创作者为了不断扩大自身市场，吸引受众的注意力，按照性别来划分受众，针对不同受众产出具有偏好性的内容无可厚非。但长久以来，影视作品会对观众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已经在很多研究中得到了证实。《“十四五”文化产业发展规划》中也提出，鼓励动漫创作，努力提供更多适应青年文化消费需求、传递向善向上价值观念、体现中华文化精神的文化产品，增强人民特别是青少年的精神力量。在男性向网络动漫中塑造与现代社会女性形象不相符的女性，对于弥合当代性别矛盾毫无助力，其中对于权力、女性、性别关系的不正确书写反而会给受众一种不正确的思想观念，加强对于女性的刻板印象，从而不断加强、复制和合法化那些在生物学性别基础上的差别和不平等[6]。因此研究其中的女性形象的不合理之处，从而进一步指导动漫的内容生产也具有了一定的意义。
2. 研究内容
腾讯凭借着腾讯动漫和阅文集团这样庞大的原创素材库，在国漫市场上占据了一席之地，根据艺恩ENDATA发布的《国产成人动漫市场研究报告》显示，腾讯视频凭借高市场覆盖率、高观看度引领头部国漫市场[7]。而腾讯视频的用户中，男性占70%，女性占30%，加之在腾讯播出的动漫中，奇幻、冒险等男性向网络动漫题材的动漫又占据一半以上的份额。因此将腾讯视频作为本次研究的主要平台，对腾讯国漫榜单前十名为主要研究对象(见表1)，结合其余平台及动漫作为典型案例补充，来探讨其塑造的女性形象的共同特点。选取的样本具有一定代表性，其中有着对于女性形象描述的共同点，能够支撑论述，选取时间截止为2024年4月10日。
Table 1. Top 10 domestic anime on Tencent Video’s popular chart
表1. 腾讯视频国漫热门榜单前十名
动漫 |
评分 |
题材 |
播放状态 |
单集时长 |
来源 |
斗罗大陆 |
7.6 |
修仙 |
已完结 |
20分钟左右 |
改编自《斗罗大陆》同名小说，2009年出版 |
完美世界 |
9.5 |
东方玄幻 |
连载中 |
20分钟左右 |
改编自《完美世界》同名小说，2013年出版 |
武庚纪第4季 |
6.8 |
封神榜 |
连载中 |
20分钟左右 |
改编自香港《封神纪》漫画后改名 《武庚纪》，2014年完结 |
武神主宰 |
7.5 |
修仙 |
连载中 |
10分钟以内 |
改编自《武神主宰》同名小说，连载中 |
吞噬星空 |
8.5 |
未来科幻 |
连载中 |
20分钟左右 |
改编自《吞噬星空》同名小说，2012年完结 |
万界独尊 |
7.5 |
修仙 |
连载中 |
20分钟左右 |
改编自《万界独尊》同名小说，连载中 |
神印王座 |
9.1 |
奇幻冒险 |
即将完结 |
20分钟左右 |
改编自《神印王座》同名小说，2012年出版 |
一念永恒 |
9.3 |
玄幻 |
已完结 |
20分钟左右 |
改编自《一念永恒》同名小说，2018年完结 |
无上神帝 |
7.6 |
玄幻 |
连载中 |
10分钟左右 |
改编自《无上神帝》同名小说，2022年完结 |
星辰变第5季 |
7.0 |
玄幻修真 |
已完结 |
25分钟左右 |
改编自《星辰变》同名小说，2008年完结 |
3. 凝视与权力——男性向网络动漫中女性形象塑造方式
男性向网络动漫因男性是需要迎合的群体，男性自然成为占据主体地位的权力拥有者，此类动漫中，在人物塑造及情节走向上，带有浓重的男性凝视和权力倾斜，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3.1. 标签化女性
通过简单快捷地打标签，对人物衣着、性格、剧情按照一个固定的套路来设计，例如“御姐”“萝莉”等，这是在剧情以及动画生产中的一种简易方式。例如“丰乳肥臀 + 暴露衣服 + 冷厉音色”的组合，观众能够迅速了解到她就是一个“御姐”；“齐刘海双马尾 + 蓬蓬裙”，则是很典型的“萌妹”形象。而在不同作品中，相同标签的人物也会有类似的举动和情节设定。
除去外表上和性格上的标签化，男性向网络动漫对于女性另一个标签化体现在对于善恶的划分，善女和恶女的界限明显，非黑即白，对于人物行为动机也不会有过多解释。并且对于善的评价也非常单一，只要进入男主的“后宫”，或是能够对男主的事业做出贡献，都可以称之为善良，而凡是与男主有竞争关系、抢夺宝物的也被简单划分为恶人，在战败之后还会被嘲讽和羞辱。
3.2. 弱化女性
在男性向网络动漫中，女性角色在能力和地位上总是处于弱势的一方，且常出现和男频网文类似的设定：即其中的女性通常以依附于男性的姿态出现，且女性总会爱上男主。而在这种情感纠葛中，又缺乏对于女性爱上男主的心理描写，似乎女性角色的出现似乎就是为了突出男主出色的能力，并成为其“后宫”中的一员。通过对女性的智商弱化、能力弱化来衬托出男性角色的强大。善良的女性都是柔弱、美丽、可爱、无私奉献的，这种看似是对女性的美化，其实缺少生机和独立意识。有自己的想法和欲望，渴望自己能不断“升级”的女性都会被刻画成恶女，女性形象被弱化从而成为凸显男主的工具。
此外，对于女性还存在情感弱化的现象，即女性除了与男主角的感情线，其余感情线都缺乏，尤其是对于女性群体感情的刻画更加狭窄，女性之间的关系多为争风吃醋。女性始终处于攀附地位，个体缺乏反叛意识，群体缺乏“共谋意识”。
3.3. 性化女性
男性向网络动漫书写女性最突出的特征就是情色化女性，因为其体裁多为玄幻、修仙等脱离现实的背景，创作者可以对其中发生的情节进行肆意的想象，连带着女性形象和与女性的关系也可以脱离现实地尽情想象。
3.3.1. 外表的性化
凝视是劳拉·穆尔维提出的概念，指的是一种带有权力意志与欲望的观看方式，也指观看者和被观看者、主体与“他者”的二元对立关系[8]。男性向网络动漫中的女性，充满了社会赋予的“女性魅力”，而这种魅力其背后是父权制和消费主义文化的合谋，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迎合男权社会的“窥视欲”[9]。在其中，男性作为主体可以肆意对女性的身体进行凝视和想象，由此来满足作为本能性快感的窥视欲[10]。主要表现在外貌、衣着和镜头表现上。在外表上，美丽、丰乳肥臀成为女性角色的共同点，在《斗破苍穹》动漫中，即便是普通的女性路人，也都拥有姣好的身材。
同时女性角色在衣着上也会裸露较多身体皮肤，露肩露背、低胸、高开衩、小短裙，是女性最常见的穿着服饰，在《完美世界》中的女性甚至有的穿着高跟鞋战斗。这种暴露或者装扮并不是为了推动情节发展或塑造人物形象，只是单纯地为了满足男性对女性身体的窥探欲望，来吸引观众的眼球。
此外，对于外表的性化和男性凝视还表现在镜头语言。带有男性凝视的镜头集中于胸部、腰臀、面部、红唇等局部特写，紧接着会出现在场男性观看女性身体部位的表情。例如在《吞噬星空》中，女主角第一次出场，就先对其胸部、腰臀和大腿等身体部位进行特写展示；在《完美世界》第9话中，情节是师姐对男主表示赞赏，师姐在讲话时，镜头却对准了师姐的胸部，这也是一个典型的性化镜头。
3.3.2. 关系的性化
在不同标签之下的女性，她们都对男主趋之若鹜，男女关系局限于性关系当中，也呈现出一种以男性为主导的性关系和挑逗。编剧会设定女性角色与男主发生自愿或不自愿的肢体接触，而且会在机缘巧合之下与男主发生性关系。
《万界仙踪》中，嫣然闻了男主房间里的迷香，反而向前走了几步跌入男主怀中，男主说出来“这么快就急不可耐”“春宵一刻值千金”等带有性色彩和性暗示的台词，并无视嫣然的反抗继续将其拥入怀中。而面对嫣然的愤怒和狠话，男主却轻松地说出“终究还是小孩子心性”这种略带调侃和轻视的话语。
这种充满了性色彩的暗示，不仅没有尊重女性在性行为中的自主权，更是将女性刻画成了可以任由男性挑逗的形象。
3.4. 物化女性
在男性向网络动漫中，因为主角是男性，女性除去简单的背景设定，在叙事情节上一般没有自己独立的故事支线，缺乏角色个人经历和思想态度，等到与男主发生交集之后，其故事线会与男主紧密结合在一起，其自身拥有的资源、地位等全部为男主所调动，成为男主“实力”的一部分。女性角色也因美貌或家世等原因，表现出对于自己的婚恋状况都无法把握的倾向，会迫于家族、宗派等势力进行联姻，成为众多男性争夺的对象，最后靠着男主冲破重重障碍、打败敌人来拯救。这不仅在无形之中消解了女性的自主性。而且也让女性被物化成激发情节矛盾的工具，她的作用和角色换成法宝、秘籍等一样说得通，女性被物化成为男主渴望得到的事物，由此来满足男性英雄救美的想象和推动剧情[4]。
而作为物品的女性，还会受到来自传统观念的束缚。对于贞洁、名声的看重依旧是捆绑女性的绳索，也是现实生活在动漫中的体现。例如在《万界仙踪》中叶嫣然及其父认为叶嫣然被传言与男主共处一室是败坏了名声，将女儿禁了足。这些想法都是封建环境中对女性贞洁规训的残余，本质上是把女性当作一种所有物的心态。
4. 摆脱扁平与性别——男性向网络动漫该如何塑造女性
作为一部动漫要想真正走向社会，真正“出圈”，其必定要是一部全性别向，能够真正契合大众审美的作品。单一的讨好男性的、模式化的作品传播受限，只有塑造真正有血有肉、合乎情理的女性形象，才能够助力动漫作品走得更远。
4.1. 摆脱模式化外形审美
社会性别机制形成了一整套表达性别差异的象征和符号，在后工业消费社会，这种象征和符号无处不在，他们强调美丽的重要性，是在潜移默化地强化着既有的社会性别制度，或明或暗地把女性摆在供男性观赏并从属于男性的地位[9]。因此，在塑造女性形象时，要突破传统美丑，塑造更多元的外貌和性格对应，打破标签。
摆脱单一的审美是塑造女性形象的第一步。在相貌上是摆脱长久以来受到西方和日本的西式审美，不再追求大眼睛高鼻梁瓜子脸，应该结合东方美学塑造人物，同时应该讲究女性的风骨而不是身材。在塑造女性形象时，也应该对脸部进行细节建模，避免多名女性共用模型，以此来增加角色的辨识度。
在服饰上，应该坚持服饰是为人物和情节服务的宗旨，不一味追求暴露、眼球刺激。例如在过去热播动漫《一人之下》中，冯宝宝和大多数女性穿着都是非常普遍的休闲装，贴合日常生活中女性的穿着，镜头不对女性性征部位做过多凝视性的展示。唯一一位衣着暴露，身材火辣的女性角色夏禾，也是为了贴合其角色设定。
4.2. 摆脱扁平弱化的角色塑造
随着社会的发展，女性意识不断觉醒，如今中国的女性已经改变了传统的弱者地位，成为社会、家庭中更独立，也更有力量的存在。
在过去的研究中，有学者将动画人物性格分为：扁平性格与圆形性格，将圆形性格概括为：以日本动漫为代表的，倾向于优点和缺点的结合、正派和反派的结合，更体现人性的多面性。中国动画塑造的女性应该更接近于圆形性格，更多样化和接近社会现实，不是完美到无法触及或者通过动漫进行一些父权制的规训和意淫，永远存在幻想之中[11]，更不能一味弱化女性的能力和地位。
在情节设定中，应该参照现实中的女性，进行一种更加现代化的、独立的塑造。女性应当也有自己的事业与抱负，与男性的情感也不应局限于爱情。例如在优质动漫《灵笼》中，就塑造了很多有血有肉的女性，她们有的作为战友与男主相互配合，有的作为敌对者与男主有所争端，但都有着自己的目标和理想，即便是男主的伴侣冉冰，也有着自己的坚持和对不公、强权的反抗，她们传递出来的坚强、智慧、勇敢更加符合当代女性传递和追求的气质。
4.3. 摆脱性别化的书写方式
关于社会性别的刻板印象，很大程度上都是媒介话语建构的结果[12]。例如将英勇、刚硬与男性结合在一起，柔弱、温柔与女性结合在一起，但是这种描写建构方式，对于男性也是一种限制，它剥夺了男性脆弱的权利。
而现在很多艺术作品在塑造人物形象上，已经呈现了去性别化的倾向，即去除传统性别关系中的性别色彩，模糊或缩小性别差异[13]。去性别化在塑造人物形象时表现在不加固对于刻板印象的书写，也就是不再让某一种特性独属于某一个性别，男性也可以多愁善感、脆弱，女性也有坚毅、勇敢。例如《灵笼》第一季结尾出场的白老板，更是以一种强有力的姿势登场，其表现出来的对灯塔世界的反抗，对末日真相的掌握和领导力，在过去都是专属于男性的特权。去性别化的方式能够让人们将注意力脱离男女性别的问题，落回到该角色和其所承载讲述的故事本身，这也是督促动漫制作方更加集中于故事情节创作的方式之一。
我们更该做的是真正从思想上去性别化，抛弃过去的废旧思想，与时俱进。封建男权思想在男性向网络动漫中处处出现，侧面表现出我们长久以来延续的教条，反而会成为我们创作优秀故事的掣肘。我们只有更关注与当下时代的精神共鸣，才能不断生产出优秀作品，《大圣归来》《中国奇谭：小猪妖的夏天》等的出圈，正是这一观点的有力的证明。
5. 结语
本文通过对腾讯播出的男性向网络动漫做内容分析，发现其中仍旧存在对于女性角色错误描写。动漫将女性放在客体位置进行凝视，将女性物化成柔弱的花瓶，同时也用种种腐朽观念对女性进行束缚。这种描写方式已经脱离了实际和时代，不符合当代女性所表现出的品质。除此之外，其中对于男性的塑造，仍采用传统父权制下有权势、有后宫、冷漠理性才算成功男人的判断标准，这会加重男性的压力，也不利于男性形象的多元化再现。
在时代进步下，男性向网络动漫的评论或弹幕中也会出现“不要后宫”“衣服为什么这么露”等反对的声音。可见就算是其受众，也在随着时代不断进步和改变自己的思想。在男性向动漫中，塑造合适的、正确的、有血有肉的女性形象和不断加入尊重女性的思维，是对男性的一种符合时代的教育改造，更是其不断前进、吸引更多的受众群体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