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让–保罗·萨特的存在主义哲学是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思想流派之一,其核心理念“存在先于本质”强调个体通过自由选择和行动来塑造自己的本质。这一哲学不仅对哲学领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也深刻地影响了文学、政治和社会思想等多个领域。萨特的哲学思想继承并发展了海德格尔的存在论、尼采的“上帝已死”命题、笛卡尔的怀疑主义以及胡塞尔的现象学,形成了独特的现代存在主义哲学基石。
电影《岛上书店》改编自加布瑞埃拉·泽文的同名小说,讲述了主人公A.J.费克里(以下称费克里)在个人生活困境中,通过与他人互动和书籍的陪伴,逐渐重建内心世界的故事。
本文将从萨特存在主义的角度,深入剖析电影中主人公的心理动机、道德选择和人物冲突,探讨个体如何在孤独与自由中寻找生活的意义,以及如何在责任与选择中实现自我超越。
萨特认为,人类在失去传统宗教和道德框架后,必须自我承担责任。电影中的主人公费克里正是在面对生活的荒诞和无常时,通过自己的选择和行动,重新定义了自己的生活。本文旨在揭示主人公费克里内心的挣扎,以及人类在自由、孤独与选择之间的复杂关系,从而更深刻地理解萨特存在主义哲学的实践意义。
2. 荒诞与孤独——主人公的存在危机
电影《岛上书店》的开篇深刻描绘了主人公费克里的生活,一个充满了荒诞感与孤独感的中年书店老板,在电影的第一个场景中,主人公费克里独自坐在书店的一角,昏暗的灯光和杂乱的书架映衬出他落寞的身影。他眼神空洞,仿佛在沉思,当奈特利出版社新的业务员艾米第一次来到他的岛屿书店为他推荐出版社的书籍时,出于礼貌,她主动伸出了手想要与费克里握手示意,然而费克里并没有伸出手来回应她。这一镜头语言直观地传达了费克里内心的孤独与对生活的迷茫。主人公费克里在失去妻子后,他的生活仿佛被剥夺了所有色彩,陷入了对生活的迷茫和冷漠。他不仅对书店的经营失去了热情,也对周围的人和事失去了兴趣。这种状态正是萨特所描述的人类存在的基本特征——自由与孤独的体现。
萨特认为,人类并未被赋予先天的意义,而是通过自由选择和行动来为生活赋予意义[1]。在费克里的生活中,这种先天意义的缺失被放大,他的“恶心”感(nausea)——萨特所描述的“生存荒诞感”成为了他日常生活的常态。这种“恶心”并非来自外部世界的威胁,而是源自于他内心的无意义感和对生活的无望。费克里的生活状态,是对萨特哲学中人类处境的一个深刻描绘。
费克里的存在危机不仅体现在他对生活的态度上,更在一系列不幸事件中达到顶点。除了爱妻的突然去世,他珍藏已久的一本艾伦·坡的《帖木儿》——他原本打算高价卖出未来用来养老的宝贝,也在某一个晚上被偷走了。这一系列的打击让他的生活陷入了更深的绝望。他的存在状态是一种典型的“被抛入世界”的状态。费克里的冷漠和消极态度是他对生活失去控制感的直接反应。在萨特的存在主义哲学中,这种状态被费克里视为人类存在的基本特征之一,即人必须在自由中承担起自我实现的责任。而在电影里,费克里的孤独感进一步加深了他的存在危机。萨特曾说,“他人即地狱”,这句话揭示了个体自由与他人期望之间的冲突。在费克里的生活中,他感到被他人的目光和评价所束缚,这些社会的压力和期望迫使他放弃了自己的选择,以适应社会的规范。然而,萨特鼓励人们勇敢地面对这种压力,坚持自己的选择和自由。费克里在这一阶段的生活中,正是缺乏了这种勇敢面对和坚持自由的精神。
费克里的存在危机也体现在他与书店的关系上。书店曾是他与妻子共同的梦想和热情所在,但在妻子去世后,它变成了一个提醒他失去所爱的痛苦场所。他对书店的冷漠,实际上也是他对生活失去热情和意义的体现。
他的绝望更体现在他的日常行为上。他开始酗酒,以此来麻痹自己的痛苦和孤独。酒精成为了他逃避现实的手段,他试图通过醉酒来忘记失去妻子和书店经营困境的痛苦。然而,这种逃避并没有真正解决他的问题,反而使他的生活更加失控。他的酗酒行为,是他对存在危机的一种无力回应,也是他内心深处对意义渴望的一种扭曲表达。他的生活中,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他的存在危机。他的眼神中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他的举止中透露出深深的疲惫。他的生活中充满了荒诞和孤独,他感到自己被世界抛弃,感到自己的生活毫无意义。然而,这种荒诞和孤独的状态也为费克里后来的转变提供了契机。正如萨特所说,尽管自由伴随着巨大的责任和孤独感,但正是这种自由给予了人类创造自我存在意义的可能。费克里的生活状态,虽然充满了荒诞和孤独,但正是这种状态激发了他内心深处对意义的渴望,为他后来的自我实现和转变提供了动力。
3. 责任与选择——主人公的觉醒之路
在电影《岛上书店》中,费克里的觉醒之路深刻体现了萨特存在主义哲学中自由与责任的紧密关系。存在主义哲学认为,生命起初虽然毫无意义,但人可以自行赋予生命意义,由此来塑造人的本质[2]。费克里的生活在遇到被遗弃的两岁女婴玛雅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一转折点标志着他开始承担起前所未有的责任,从而重新定义了自己的存在。
3.1. 决定抚养弃婴:自由选择与责任的承担
如上文所提及,萨特强调个体的自由不仅意味着可以做任何选择,还意味着要对自己的选择承担全部责任。费克里经过强烈的思想斗争之后,决定留下弃婴,在决定抚养玛雅的那一刻,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责任感,这是他之前从未有过的。他的生活不再只是为了自己,而是要为一个无辜的生命负责。这种责任感让他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开始思考如何成为一个更好的人。他意识到,正是这种责任感赋予了他生活的新意义,这一转变体现了萨特哲学中的“自由与责任”之间的紧张关系:自由是个体的,但伴随自由的,是不可逃避的责任。
费克里的觉醒之路充满了挑战。他不仅要应对抚养玛雅的日常生活挑战,还要面对自己内心的恐惧和不确定性。他开始阅读自己曾经讨厌的育儿书籍,参加亲子活动,甚至他与岛上的邻居、朋友以及艾米讨论如何照顾玛雅,他的语气变得柔和,甚至带有一丝请求帮助的意味,这些语言、行为和表情变化都是他承担责任的具体表现,也是他自我成长的过程。费克里的这一行为不仅是对婴儿的关爱,也是对他自己生活意义的再创造。
3.2. 经营心爱的书店:书籍与自由选择的象征
在电影中,费克里的书店不仅是他生计的来源,更是他存在主义选择的象征。面对生活的重重打击,他做出了自己的存在选择,决定继续经营书店,不仅为自己,也为那些他所珍视的书籍和读者打造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这一选择深刻体现了萨特关于“存在先于本质”的观点,即人通过自己的选择和行动来定义自己的本质。
他的选择不仅停留在物质层面——即维持生计,更触及精神层面——即追求他所热爱的事业。他不满足于仅仅作为书店的经营者,而是成为了文化传播者和社区的灵魂人物。通过书店,费克里展现了他对书籍的深厚情感和对知识传播的执着追求,这与萨特强调的个体通过行动塑造自己存在的理念相呼应。
费克里还通过书店和书籍展开了对主流文化的反抗。他拒绝遵循传统的商业运作模式,也不追逐畅销书的潮流,而是坚守自己的阅读喜好,做出独立的选择。这种对主流文化的反抗态度,体现了主人公对个体自由选择的重视,以及对商业化和表面化文化的批判。他相信,书籍应当承载深刻的内涵和意义,而不仅仅是商业利益的工具。在挑选书籍和经营书店的过程中,费克里也展现出了他对文化独立性的坚持。他的书籍选择反映了他的个人品味和对社会的深刻洞察,他通过书店这一平台,为岛上居民提供了一个超越商业化的精神家园。这种对文化深度的追求,使得他的书店成为了一个独特的文化地标,吸引着那些寻求深度阅读和思考的读者。
3.3. 与艾米的关系:自由与责任的实践
在与艾米的关系发展中,费克里的觉醒之路得到了进一步的深化。艾米是奈特利出版社的一名年轻女职员,她屡次前来向费克里推荐他们出版社的书。最初,费克里对她的推销不以为然,甚至感到烦躁,更是不喜欢她推荐的书籍。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之间的对话从最初的冷淡与抗拒,逐渐转变为理解与接纳。特别是当艾米向费克里表达爱意时,费克里的眼中闪烁着泪光,他紧紧握住艾米的手,这一刻的镜头语言充满了深情与承诺。
这种关系的发展不仅仅是爱情的萌芽,更是费克里自我觉醒的重要一环。这一过程让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与情感世界。随着两人关系的进一步发展,他们共同抚养玛雅,面临着生活中的种种挑战。在与艾米的相处中,费克里意识到,爱不仅是一种情感的释放,更是一种责任的承担。他选择爱上艾米,就意味着他主动选择了承担起这段关系所带来的责任与义务。
这种责任感不仅使得费克里的个人生活变得更加充实和有意义,也促使他更积极地参与到社区中,成为岛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开始为了他所爱的人、以及那些爱他的人而活,他的生活不再是空洞的存在,而是充满了可能性与希望,他的存在也不再是被动的,而是主动的,这种转变反映了萨特所强调的“他人的存在对个体自我实现的重要性”。费克里在艾米的陪伴与支持下,不仅实现了自我成长,也在更广泛的社会层面承担起了责任,最终找到了他人生的真正意义。
4. 孤独到联结:主人公在人际关系中的自我超越
萨特认为,尽管人类处于孤独的境地,但通过与他人的互动,人可以获得一定的自我认知,并通过与他人的关系寻找到自我存在的意义。在电影中,费克里的故事深刻地描绘了个体如何在孤独中寻求联结,并在人际关系中发现自我。这一过程与萨特存在主义哲学中对孤独与人际关系的理解略见所同。人类的孤独是客观存在的,每个人都是被扔进这个世界的,没有任何预设的意义或目的。费克里的生活体现了这种存在主义的孤独,他的内心充满了对已故妻子的怀念和对生活的失望。他的书店成为了他孤独的象征,一个他可以逃避现实和人际关系的地方。他对待顾客的冷漠态度,反映了他对生活失去了热情和希望。
而最终他的生活因出版社的年轻职员艾米、一个被遗弃的婴儿小玛雅以及其他岛上居民的介入而开始改变。这些新的关系迫使他重新考虑他与他人的关系,并开始承担起新的责任。艾米这个热情的年轻女孩出现逐渐打破了费克里的孤独感,促使费克里开始重新评估自己的生活和价值观。萨特所说的“他人是地狱”并非意味着他人对个体的压迫,而是指人类在面对他人时,不得不面对自己自由选择所带来的责任。渐渐地,主人公也通过他对玛雅的照顾,逐渐超越了这种责任感的压迫,从而发现了生活的意义。
随着时间的推移,岛上居民的关心和支持也逐渐打破了他的孤立状态。他首先与岛上的小店主、常客以及其他书迷的互动逐渐增多。比如,在日常经营中,他不再像电影的开头那样,对来购买书籍的顾客表现出冷漠,而是开始与前来书店的顾客多了一些交流,这些互动虽然起初很简单,却慢慢激发了他对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兴趣与重视。他开始不再将书店经营仅仅视为一种生计,而是通过这些交流重新发现书籍、思想以及文化的深度和广度。每一位走进书店的人,虽然只是短暂的接触,却成了他重新审视生活的镜子。在萨特的哲学框架下,这些人与费克里的互动让他逐步意识到,他的自由选择不仅仅是对自己负责,更是对他人的影响。
主人公的转变不仅是个人的转变,也是社会性的转变。这强调了人际关系的重要性,在电影中,人际关系不仅改变了他的生活,也改变了他的内心世界。《岛上书店》作者最后通过刻画主人公的爱的付出与责任的承担来慢慢走出了人生的困境。它使萨特的存在主义的理论自为的存在找到了归途[3]。
5. 结论
电影《岛上书店》通过主人公费克里的故事,深刻地体现了萨特存在主义哲学中的核心概念:自由、责任、孤独与荒诞性。主人公的旅程从孤独和绝望开始,逐步转变为通过自由选择和承担责任来赋予生活新的意义。这一转变不仅是个人层面的重生,也是对社会角色和人际关系的重新定义。萨特的存在主义强调,尽管人类存在的本质并非预设,但个体可以通过自己的行动来创造意义。费克里的故事正是这一理念的生动体现。他从一个冷漠的书店老板,通过接受玛雅和与艾米的关系,逐渐承担起责任,从而找到了生活的目的和方向。这一过程揭示了萨特所言的“存在先于本质”——人通过自己的选择和行动来塑造自己的本质。
费克里的选择和行动不仅改变了他自己的生活,也影响了周围的人。他的故事告诉我们,即使在最荒诞和孤独的境遇中,个体仍然拥有通过自由选择来重塑自己存在的力量。这种力量使得此电影的主人公费克里能够超越个人的孤独感,与他人建立深刻的联系,并在社区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他的成长和变化,展现了萨特哲学中自由与责任的紧密联系。他的每一次选择都伴随着责任的重量,而这种责任感又推动他不断前行。费克里的故事鼓励我们认识到,尽管生活可能充满荒诞性,但我们每个人都有能力通过自己的选择来创造意义,实现自我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