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为学”在儒家哲学中一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历代之学者,无不强调“为学”的重要性。《论语》首篇即为《学而》,好学亦是孔子思想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荀子亦著有《劝学》篇,由此可见“为学”地位之特殊,王阳明自有其为学观之体系。透过徐爱、陆澄和薛侃所录之部分可以知晓王阳明的为学观体系。为学首先要明其本原,在王阳明这里,为学之本原即为心体。其次,为学有其具体功夫——向内用力、循序渐进、时刻省察。最后,为学之目的和个体人生实践与境界紧密相关,为学是为了更好地进行人生实践,更好地行于世间。
Abstract: “Learning concept” has always been a very important issue in Confucian philosophy, and scholars throughout the ages have always emphasized the importance of “learning concept”. The first part of the Analects is “Learning and Learning”, and learning is also a very important concept in Confucius’ thought. Xunzi also wrote “Advising Learning”, which shows the special status of “learning concept”, and Wang Yangming had his own system of learning concept. Through the parts recorded by Xu Ai, Lu Cheng and Xue Kan, we can understand Wang Yangming’s system of conception of learning. First of all, we must understand the origin of learning, and in Wang Yangming’s case, the origin of learning is the body of the mind. Secondly, there are specific efforts for learning-inward exertion, gradual progress, and constant scrutiny. Finally, the purpose of learning is closely related to the individual’s life practice and realm, and the purpose of learning is to practice life better and to walk better in the world.
1. 引言
孔子说:“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在孔子这里,为学不仅是对知识的汲取,更是一种和人生紧密相连的生命活动,与人的自我修养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同样,在王阳明这里,为学不仅是其人生历程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在其“心学”体系中也占有重要地位。
对于王阳明具体为学观的研究,相对较少,切入角度也各不相同。有从“致良知”的角度出发分析其为学功夫的,如高文超,苏长好的《从“致良知”看王阳明的为学》[1]和武萌的《圣人可学而至——论王阳明“致良知”为学工夫》[2];也有将阳明的为学功夫和朱熹的为学功夫加以比较的,如欧阳祯人的《朱熹与王阳明为学之法的哲学追寻》[3];当然,也不乏从其为学功夫本身展开探讨的,熊小俊的《王阳明“为学”观探究》[4]、李慧敏的《王阳明心学为学观的价值导向再认识》[5]和王龙的《王阳明为学思想研究》[6]等都从为学的本原和为学的功夫本身等展开了细致而有层次的探讨。此外,还有部分学者将王阳明的为学思想与现实生活的许多方面联系在一起,把阳明的为学精神和教育,为学与为政等联系起来探讨,为我们理解王阳明的为学思想提供了更多的视角和更为广阔的视野。《传习录》作为王阳明的代表作,最能反映其哲学思想,从《传习录》的文本展开对阳明为学观的探索,能够对其为学思想的探寻有所拓展。
2. 为学之本原
王阳明说:“为学须有本原,须从本原上用力,渐渐盈科而后进。”([7]: p. 32)强调了为学本原的重要性,表明为学是一个于本原上循序渐进、“盈科后进”的过程。
陆澄问:“看书不能明,如何?”王阳明回答说:“此只是在文义上穿求,故不明……须于心体上用功。凡明不得、行不去,须反在自心上体当,即可通。”([7]: p. 33)从陆澄的问题可以看出,其正处于为学功夫没有用到正确之处上的状态,而为学之本原是心体,应当在我们的心体上用力。心体即道,心体明即道明,正所谓“心外无理,心外无事”。用功需要在心体上,需要在存天理上用功,而天理即在吾心。有如温凊定省之类的节目需要讲求,那这种讲求也是需要从心上下功夫,而不是如做戏一般只注重外在仪节。“四书”“五经”等典籍不过都是在谈“心体”,谈“道”。我们去阅读经典,做为学之努力也是为了体悟道,为了在心体上自明。所以,要明了为学之功夫和本原之间的关系,要能够透过各种各样的功夫认识其本质,而不是停留在表面。阅读各种经典是能够为我所用,能够透过丰富多样的文本,取之有益于我的部分,去向内做功夫,而不是拘泥于文字之表,仅求之于文字,经典。王阳明认为我们的心体是包含着天下各种各样的理的,正所谓“众理具而万事出”。所以为学之本原正是我们的心体。
3. 为学之功夫
王阳明为学的功夫和其他两方面紧密相连。其为学之功夫首先就是要明确为学之方向。其次,王阳明有其为学之具体路径。最后,为学需要时时警醒,避免落入各种“私欲之圈套”中。
(一) 为学要向内用力
为学之功夫和本原是相辅相成的,本原是心体,而明本原即是为学之功夫。所以作为为学功夫的第一要义,便是要明确为学方向,要知晓向内用力,而不是囿于外物。“为学须得个头脑,工夫方有着落。纵未能无间,如舟之有舵,一提便醒。不然,虽从事于学,只做个‘义袭而取’,只是行不著,习不察,非大本达道也。”([7]: p. 68)。
只有明白了“为学”的第一要义,才会以正确的态度和方式去下功夫,才可能有真正的收获。正如王阳明对陆澄所说:“好色则一心在好色上,好货则一心在好货上,可以为主一乎?主一是专主一个天理。”([7]: p. 24)这段话明确了方向的重要性,用力须在得当处,方才能够真正地得道。“道无方体,不可执着,却拘泥于文义上求道,远矣……若解向里寻求,见得自己心体,即无时无处不是此道,亘古亘今,无终无始,更有甚异同。心即道,道即天,知心则知道、知天。又曰:‘诸君要实见此道,须从自己心上体认,不假外求,始得。”([7]: p. 50)而如何能够“知心”,要通过“下学”的功夫,达到“上达”的境界,“上达只在下学里。凡圣人所说,虽极精微,俱是下学。学者只从下学里用功,自然上达去,不必别寻个上达的工夫。”由此便可以看出何者为本,何者为末。为学之功夫就是要明本,不可做舍本逐末之功。如不在心体,即天理上用功,只是从一些书本上考索,那么知识越多,天理被蒙蔽的就越深。
为学功夫的第一要义便是明本原,便是知晓自己为学不应执着于外物,而是应当向自己的心体处寻求。
(二) 为学要循序渐进
在为学之功夫上,除了要明本原,在具体的措施上,王阳明也有着明确表述。他说:“人为学,不可执一偏。初学时心猿意马,拴缚不定,其所思虑,多是人欲一边。故且教之静坐,息思虑。久之,俟其心意稍定。只悬空静守,如槁木死灰,亦无用。须教他省察克治,省察克治之功则无时而可间,如去盗贼,须有个扫除廓清之意……初学必须思省察克治,即是思诚,只思一个天理,到得天理纯全,便是‘何思何虑’矣([7]: p. 37)。”对于初学者而言,为学首先要静坐思虑,静坐思虑的目的是让学者心定、心静,不像往常一般只是拘泥于各种物质欲望。王阳明并没有打算把静坐工夫当作一个长期的工夫来实践,静坐的目的只是为了令学者初学时能够息虑收心。他清醒的认识到静坐工夫有其风险性,只能作为一个过渡性的工夫存在,待学者心意安定之后,自然要有其他的为学工夫来取代它,如省察克己。静坐工夫是初学阶段的工夫,省察克己则贯穿了此后为学过程的始终,省察克己是对静坐工夫的进一步发展[6]。省察克治的功夫便是“去欲”之功夫,因为人心本来是一种纯然的状态,只不过生活在世界中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欲望和私心将自己的心体蒙蔽了,所以就需要“去欲”。将这种过多的欲望一并扫除廓清,一丝念头也不能保留,直至无私可克。为学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既不可偏执于某一方,也不能打乱这种为学之顺序。盈科而进”则表明了阳明为学工夫的渐进性,为学须有累积渐进之功[4],这是一个逐步递进的过程,王阳明批判朱熹的格物之说,正是说其错解了为学的顺序,要求初学者去做“生知安行”事,而这种境界是通达了一切的圣人才可达到的,让常人去做这个功夫,就会使学者无处下功夫。
所以为学要“渐渐盈科而后进”,既不能有所偏执,更不能妄图一步登天,打破这种顺序。
(三) 为学要时刻省察
省察是为学功夫的第二阶段。由于人心容易被各种各样的私欲蒙蔽,所以在为学的功夫上,尤其要警惕,要做到不被好名之私欲、自是之弊端和懈怠之念头等问题所影响,不能够落入由私欲所引起的圈套之中。要“静时念念去欲存理,动时念念去欲存理”,有事无事都要行存养,省察之事。
1) 谨防懈怠之念
王阳明说:“日间工夫觉静扰,则静坐;觉懒看书,则且看书,是亦因病而药。”([7]: p. 25)静坐是为学的第一阶段,是为了是心静,不受各种杂念的纷扰,然后再省察自己的内心。有所扰已经说明心有杂念,不能专心为学了,这时候就需要省察自己的内心,将杂念去除。觉懒看书,也是因为心上起了不想读书的念头,“勿以恶小而为之”即便是一点点的私欲,杂念都要及时地廓清,不然这个念头就会无限的扩大,转化为行动,所以就需要在心上做功夫,看看是什么阻碍了为学之功夫,这正是“因病而药”。这是典型的功夫不到位引发的困顿,在实际为学过程中出现的己私难克、学以亲故、学而不行、专求见闻、为事所累等都是功夫不深刻引起的困顿[5]。而不想看书,则更要纠正这种念头,努力去做,努力为学,这正是迎难而上,是我们为学所需要做到的。为学要谨防这种懈怠的念头,以一种正确的态度去做功夫,才会更好地体悟天理。
2) 谨防自是之弊
孟子说:“众皆悦之,自以为是。”为学要尤其警惕自以为是的这种心理,不可学习了一部分,就自以为抓住了道之核心。
“义理无定在,无穷尽。吾与子言,不可以少有所得,而遂谓止此也。再言之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未有止也。”([7]: p. 27)真正的理是无穷尽的,不是学习了一两天就可以参透的,为学就应该保持一种谦逊态度,只有发觉自己的不足,才会更好地前进。在学习中稍有所得,便止步于此,不能说是真正的为学态度。为学之功夫就在于祛除这些弊病,更好地前进。正如王阳明先生所言,用功其实是做减的功夫,将自己心中的这种弊端减去一分,那么天理就会复得一分,为学之功正是要存天理,去人欲。
3) 谨防好名之私
孔子说:“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8],”为学的目的是什么?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稍有不慎就会落入“好名”的私欲之中。
王阳明说:“为学大病在好名。名与实对,务实之心重一分,则务名之心轻一分。全是务实之心,即全无务名之心。若务实之心如饥之求食、渴之求饮,安得更有工夫好名。”([7]: p. 69)为学之功夫应该务实,而不在于好名,正所谓“声闻过情,君子耻之。”为学究竟是应该提升自我修养,从心上下功夫,还是应该博誉于人?这里已经有了明确答案。而人生活在社会中,很容易被这些外在的虚名所引诱,即便是努力为学的学者,也难免落入这种私欲之圈套。所以我们更应该时刻省察,要做到“不患人之不己知”“人不知而不愠”,方称得上真君子。正如王阳明批评孟源时所说,必须将这好名之病根彻底拔出,方才能够开出心学之花,结出心学之果,否则无论下了多少功夫,都只是在培养自己“好名之树”,而与“道”渐行渐远了。孟子说:“好名之人能让千乘之国。”如果不能及时将这个弊病祛除,那么就会引出更多的恶端、祸事,就需为此付出代价。去人欲、存天理,这正是为学的功夫。
4. 为学之目的
为学的目的很重要,只有弄清楚了为学之目的,才会更好地下为学之功夫,真正地明白为学的意义所在。在传统儒家这里,为学只是一个修行的过程、一种修炼的方式,而不是目的本身[6]。
为学的目的和我们的人生是紧密相连的,和王阳明的知行合一思想也是紧密相关的。为学不是纸上谈兵,不是停留于表面的功夫,而是要真正地落实于我们的人生实践之中。是对我们的人格修养,人生之路有着真正的意义和价值所在的,能够让我们“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9]。”这正是为学的究极目的和意义之所在。
王阳明说:“人须在事上磨,方立得住,方能‘静亦定,动亦定’。”([7]: p. 28)知与行二者是合一的,不可割裂的,为学,学“去人欲,存天理”,其实就是为了能够更好地落实于我们的人生实践中。为学的意义和价值只有经过生活的检验才能够知晓,人只有将为学落实于自我的人生,才能够发挥其最大的意义和价值。“为学以亲故,不免业举之累”正是为学之目的没有弄清,故而立志不真切。“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除人情事变,则无事矣。”人需要在具体的事变种磨练自己的心,陆澄遇儿病危之事,阳明先生同他说“这正是磨练自己心的最好的时候”。为学的目的正是在此,在事上磨练,在人生中检验,是真正意义上的“成己之学”。
为学的本原是心体,要在本原的基础上下为学之功夫,为学的目的是要应用于人生实践,要在明确这一点的基础上立志,为学。明本原,晓目的,下功夫,三位一体,才能够真正地体道,这三个方面是相辅相成,不可分割的。
5. 结语
王阳明以心体为为学的本原,心体是为学的根底,为学要在心体上用力,在心体上下功夫。“去人欲,存天理”正是在心体上所做之功夫,是向内用力。同时,为学也有其具体实践,如静坐等,都是为了更好地省察克治,更好地“去欲”和“存天理”;王阳明以于事上磨练、人生中磨练作为为学的目的,形成了具有其心学色彩的为学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