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加工敏感性与大学生抑郁的关系：平衡时间洞察力与反刍思维的链式中介作用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PS and Depression among College Students: The Mediating Chain of BTP and Ruminative Responses

摘要: 目的：探讨感觉加工敏感性与大学生抑郁的关系以及平衡时间洞察力与反刍思维在其中的链式中介作用。方法：使用高敏感人群量表、津巴多时间洞察力问卷、反刍思维量表和流调中心用抑郁量表对421名大学生进行调查。结果：1) 感觉加工敏感性、平衡时间洞察力、反刍思维与大学生抑郁两两间呈显著正相关；2) 平衡时间洞察力与反刍思维在感觉加工敏感性与大学生抑郁之间分别起单独中介和链式中介作用。结论：感觉加工敏感性通过平衡时间洞察力与反刍思维影响大学生抑郁情绪，感觉加工敏感性水平越低，时间洞察力愈平衡，反刍思维产生可能性降低，从而减少或缓解大学生抑郁情绪。

Abstract: Objective: To explor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PS and depression among college students and the chain mediating effect of BTP and Ruminative responses in it. Methods: 421 college students were investigated by using the Highly Sensitive Person Scale, Zimbardo Time Perspective Inventory, Ruminative Responses Scale, Centre for Epidemiologic Studies Depression Scale. Results: 1) There were significant and positive correlations among SPS, BTP, Ruminative responses and depression; 2) BTP and Ruminative responses played separate and chain mediating roles i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PS and depression, respectively. Conclusion: SPS exerts an impact on depression by BTP and Ruminative responses. The lower the level of SPS, the more balanced BTP, and the less likely Ruminative responses occurs, thereby reducing or alleviating depression in college students.

1. 引言

抑郁是以情绪失调为核心，主要表现为持续的心境低落、兴趣缺乏、精力下降等一系列身心不适症状，常伴随有低自我价值感、无助感与绝望感(Scheier & Carver, 1992)，对个体身心健康产生严重影响。成年早期是个体探索自我，形成稳定自我评价与职业认同的关键时期，也是各类情绪与行为问题出现的高危期(Arnett, 2000)。据《2022年中国国民心理健康蓝皮书》调查报告显示，18~24岁年龄组为抑郁的高风险群体，抑郁检出率高达24.1%，显著高于其他年龄组。对于这些正处在“心理断乳期”的大学生而言，在面对外部环境的显著变化与内部及时调适自我的需求时，极可能陷入抑郁状态中(张珊明，罗中千等，2024)。因此，关注大学生抑郁情绪，探索抑郁发生发展的心理机制有助于加深对大学生心理及行为的理解，具有重要的理论和应用价值。

感觉加工敏感性(Sensory Processing Sensitivity, SPS)解释的是个体对环境刺激输入和加工的差异，是一种独立的具有遗传性的人格特质(Aron & Aron, 1997)，反映个体在认知加工深度及复杂程度、情绪与生理反应性大小、对细微刺激的敏锐性和易被过度刺激性等方面的差异(Aron et al., 2012; Greven et al., 2019)。据统计，高敏感人群大致占人口总数的15%~20% (Aron et al., 2012)，且影响SPS的生理基础在东西方群体中已被证明存在显著差异，东方群体中高敏感人数占比可能更大(Homberg et al., 2016)。目前已有多项研究表明SPS与消极情绪情感以及个人负性发展结果存在较高正相关(Brindle et al., 2015; Evers et al., 2008)，高SPS的个体会报告更多抑郁问题(Weyn et al., 2021)，且通过SPS预测个体抑郁水平能显著超越通过父母因素预测个体抑郁水平(Liss et al., 2005)。然而也有研究认为高SPS个体仍能体验到较高水平的幸福感(Liss et al., 2008)，他们在支持性的环境中能汲取更多益处，比如，在心理干预中会有更积极的情绪和行为反应，干预效果更好(Acevedo et al., 2014; Iimura & Kibe, 2020)。总结过往研究发现，SPS作为个体出生即携带的人格底色难以改变，但与抑郁的负性关联机制并非无法打破。基于此，本研究意在探索SPS对大学生抑郁的影响及其路径机制，以期进一步为大学生抑郁的预防、干预与治疗提供实证依据。本研究提出假设1：感觉加工敏感性能够负向预测大学生抑郁情绪。

反刍思维(Ruminative responses)是个体反复地关注并思考与自身有关的消极情绪、想法或行为，与此同时不积极的考虑和采取有效解决现实问题的办法的一种反应风格(Nolen-Hoeksema & Morrow, 1991)。Joormann (2004)指出反刍思维源自对消极信息的抑制能力不足，个体对某些预示负面事件发生的线索高度敏感，导致过多消极和无关信息进入到工作记忆中，从而产生偏向思维。Brosschot等人(2006)提出的持续认知假说表示反刍思维会引起个体持续的心理与生理唤醒，不断消耗个体的认知资源。反刍思维还与特定的人格类型有关，具有高完美主义倾向、焦虑和神经质人格的个体更容易出现反刍思维(Butler & Nolen-Hoeksema, 1994)。SPS作为一种人格特质，其结构中的组成部分与神经质人格相关(Weyn et al., 2021; Lionetti et al., 2018; Assary et al., 2020)。且高SPS群体相较普通群体而言，具有更低的感觉阈限，易受到来自外部和内部压力的过度刺激，从而感到不堪重负、无力应对(Pluess et al., 2018)。在反刍思维与抑郁的相关研究中，均揭示反刍思维是抑郁的易感因子，它能维持并加重个体抑郁状态或者延缓抑郁状态的康复(Flett et al., 2002; Papageorgiou & Wells, 2003)。因此，本研究提出假设2：反刍思维在感觉加工敏感性与大学生抑郁的关系中起中介作用。

平衡时间洞察力(Balanced Time Perspective, BTP)是一种能根据内外部现状与需求，在过去、现在、未来三种时间框架内进行转换，并表现出适应性时间取向的能力(Zimbardo, 2002)。其由较高水平的过去积极和未来取向、适度的现在享乐以及较低水平的过去消极与现在宿命取向构成，被认为是一种时间洞察力的最佳组合模式(Zimbardo & Body, 2008)。BTP已被证明与抑郁(Mooney et al., 2017)、焦虑(Akirmak et al., 2019)等消极心理健康指标显著负相关；与积极情绪(Stolarski et al., 2016)、生活满意度(Chen et al., 2020)以及主观幸福感(李小保，吕厚超，2022)正相关。虽然目前尚未有研究对SPS与BTP的关系的进行直接探讨，但高SPS个体会报告更多的抑郁和焦虑情绪以及其他诱发心理健康危机的内外化行为问题(Slagt et al., 2018; Andeweg et al., 2021)，这与时间洞察力组合模式的异常所导致的影响极为相似。因此，本研究提出假设3：平衡时间洞察力在感觉加工敏感性与大学生抑郁的关系中起中介作用。

在BTP影响心理健康的机制和途径上，李小保等人(2024)提出基于不同概念取向的自上而下(直接)和自下而上(间接)的双通道模型。在自下而上的模型中，有研究者发现对于过去取向而言，过去消极易引发反刍思维与攻击行为，从而加重个体的抑郁症状并减少幸福体验(Carpenter et al., 2022)。因此，本研究提出假设4：平衡时间洞察力与反刍思维在感觉加工敏感性与大学生抑郁的关系中起链式中介作用。

2. 研究对象与方法

2.1. 研究对象

本研究在线上公开招募大学生被试，共发放问卷463份。根据作答时长、前后作答是否一致等进行筛选，最终回收有效问卷421份，包括252 (59.86%)名女生与169 (40.14%)名男生。问卷的有效回收率为91.93%。

2.2. 研究工具

2.2.1. 感觉加工敏感性

高敏感人群量表(Highly Sensitive Person Scale, C-HSPS)，Aron于1997年编制，张易潇，张亚(2023)将其修订为中文版。该量表共27个题项，采用 Likert7点计分，包含6因素结构：情绪反应、低感觉阈限、易兴奋性、审美敏感性、惩罚敏感性、加工深度。得分越高表示敏感性越高。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905。

2.2.2. 平衡时间洞察力

津巴多时间洞察力问卷(Zimbardo Time Perspective Inventory, ZTPI)：采用李小保(2022)修订的中文版津巴多时间洞察力量表，共25个题项，5点评分，分为过去消极、过去积极、现在冲动、现在宿命、未来五个子维度。各维度分数越高代表某种时间洞察力偏向越明显。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801。在计算BTP时，本研究采用平衡时间洞察力偏差法(Deviation from the balanced time perspective, DBTP)，计算公式如下。

$DBTP=\sqrt{{\left(oPN-ePN\right)}^2+{\left(oPP-ePP\right)}^2+{\left(oPF-ePF\right)}^2+{\left(oPH-ePH\right)}^2+{\left(oF-eF\right)}^2}$

DBTP法以时间洞察力的偏差表示个体BTP水平，当DBTP得分趋近于零，时间洞察力越接近于最佳的平衡状态(Stolarski & Matthews, 2016)。其中，ePN = 1.95，ePP = 4.6，ePF = 1.5，ePH = 3.9，eF = 4。

2.2.3. 反刍思维

反刍思维量表(Ruminative Responses Scale, RRS)该量表由韩秀和杨宏飞(2009)翻译，共22个题项，包括症状反刍、强迫思考和反省深思三个层面，按照4级计分法，得分越高代表反刍思维越严重。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953。

2.2.4. 抑郁

流调中心用抑郁量表(Centre for Epidemiologic studies Depression Scale, CES-D)由Andresen et al. (1994)等人修订，用于评定个体过去一周的抑郁状态，该量表共10题，4级评分，总分分数越高，代表抑郁程度越高。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779。

2.3. 数据处理

采用SPSS 26.0与Process模型6进行描述性统计、相关分析、差异检验和中介模型的验证。

3. 研究结果

3.1. 共同方法偏差

为了降低问卷调查法所导致的共同方法偏差问题，本研究采用Harman单因素因子分析法进行检验。结果显示共有10个因子的特征根大于1，第一个因子解释的变异量为25.23%，小于40%，表明本研究不存在严重共同方法偏差问题。

3.2. 描述统计及相关分析

各变量描述性统计及相关性分析结果如表1所示，SPS与DBTP、反刍、抑郁呈正相关；DBTP与反刍、抑郁呈正相关；反刍与抑郁呈正相关。所有相关系数均显著(p < 0.01)。

Table 1. Descriptive statistical results of each variable and correlation among variables (N = 421)

表1. 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和变量间的相关性(N = 421)

	M	SD	1	2	3	4
1. SPS	4.95	0.81	1
2. DBTP	2.86	0.82	0.221^**	1
3. 反刍	2.31	0.65	0.495^**	0.480^**	1
4. 抑郁	1.18	0.53	0.375^**	0.462^**	0.748^**	1

注：^**p < 0.01；^***p < 0.001；SPS = 感觉加工敏感性；BTP = 平衡时间洞察力；下同。

3.3. 链式中介模型检验

将SPS作为自变量，抑郁情绪作为因变量，DBTP与反刍思维作为中介变量，性别和年龄作为控制变量，使用Process模型6进行分析，标准化路径系数如图1所示，中介效应估计值以及置信区间如表2所示。SPS影响抑郁的直接效应不显著(β = 0.01, p = 0.81)。SPS能够显著正向预测DBTP (β = 0.24, p < 0.001)，DBTP显著正向预测抑郁(β = 0.33, p < 0.001)。采用Bootstrap法抽样5000次计算DBTP在SPS与抑郁情绪之间的中介效应，95%的置信区间为[0.01, 0.04]，中介效应值为0.02。SPS显著正向预测反刍思维(β = 0.08, p < 0.001)，反刍思维显著正向预测抑郁情绪(β = 0.55, p < 0.001)，其间接路径的效应估计值95%置信区间为[0.14, 0.23]，中介效应值为0.18。DBTP显著正向预测反刍思维(β = 0.31, p < 0.001)，采用Bootstrap法抽样5000次计算DBTP、反刍思维在SPS与大学生抑郁情绪之间的链式中介效应值为0.04，95%的置信区间为[0.02, 0.06]。综上可知，SPS通过DBTP和反刍思维影响大学生抑郁情绪链式中介效应显著。

Figure 1. A chain-mediated model of DBTP and Ruminative responses

图1. DBTP和反刍思维的链式中介模型

Table 2. Bootstrap analysis of significance test of mediating effect

表2. 中介效应显著性检验的Bootstrap分析

	效应值	标准误	LLCI	ULCI	相对中介效应
总间接效应	0.24	0.03	0.19	0.30	97.64%
SPS→DBTP→抑郁	0.02	0.01	0.01	0.04	7.97%
SPS→反刍→抑郁	0.18	0.02	0.14	0.23	73.03%
SPS→DBTP→反刍→抑郁	0.04	0.01	0.02	0.06	16.64%

4. 讨论

本研究发现，感觉加工敏感性、平衡时间洞察力、反刍思维与大学生抑郁情绪均显著正相关。在控制性别和年龄后，我们通过中介模型检验进一步验证研究假设，结果发现虽然感觉加工敏感性不能直接预测大学生抑郁情绪，但平衡时间洞察力和反刍思维可以作为感觉加工敏感性对大学生抑郁情绪影响的完全中介。

以往研究对于感觉加工敏感性是否能直接导致抑郁情绪有不一致的观点。有研究支持感觉加工敏感性可以显著正向预测抑郁情绪，认为高感觉加工敏感性的个体受基因和神经系统活动强度的影响，更容易被过度刺激并引发强烈的消极情感反应(Smolewska, McCabe, & Woody, 2006)；但也有研究认为高感觉加工敏感性的个体仍能体验到较高水平的幸福感(Liss et al., 2008)，感觉加工敏感性可能是通过其他风险因素(如消极童年经历)间接影响负性情绪体验(Booth, Standage, & Fox, 2015)。本研究结果支持感觉加工敏感性不直接导致大学生抑郁情绪，而是通过形成不适宜的平衡时间洞察力和反刍思维间接导致抑郁情绪。

其次，平衡时间洞察力和反刍思维均可以单独中介感觉加工敏感性与大学生抑郁情绪的关系。低感觉加工敏感性水平的个体，更不容易受到环境的负面影响，相反他们神经系统的灵活性更强，能够更加主动地选择并加工外界刺激信号，这意味着其平衡时间洞察力得分会越接近于0，即时间洞察力更为平衡。这样的个体往往有着从积极的角度回顾过去、展望未来，并且拥有专注的活在当下的能力(Stolarski et al., 2016)，可以帮助个体减少或缓解对抑郁情绪的感知。感觉加工敏感性也可以通过反刍思维影响抑郁情绪，当个体感觉加工敏感性水平偏高，意味着个体会对内外部刺激进行更深层次的复杂加工，对环境刺激产生更多的消极反应和更少的积极反应，且时刻保持高度警惕的策略，极易陷入重复性消极思维的泥沼中，进而引发较多抑郁情绪。

本研究还发现平衡时间洞察力和反刍思维在感觉加工敏感性与大学生抑郁情绪的关系中起链式中介作用。平衡时间洞察力强调个体在时间洞察力维度上的灵活转换能力，与个体的认知灵活性相关联。因此，时间洞察力愈趋近于平衡的个体，其思维固着的可能性越小，即较少产生反刍思维。当他们面对消极信息时，往往能更好的专注于当下，对未来保持乐观态度，积极采取行动迎接挑战，对抑郁情绪有更强的抵抗能力。

5. 结论

综上所述，本研究完善了感觉加工敏感性对大学生抑郁情绪影响的机制理论，验证了平衡时间洞察力和反刍思维在感觉加工敏感性与大学生抑郁情绪之间的链式中介作用，具有一定的理论价值与现实意义，为后续建立科学的干预措施提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