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中国的方言文化保护研究是近20年来兴起的领域，地域方言是反映地方文化及其历史的一扇窗口，既能增强游客体验，又能维护当地人民自身认同感[1]。
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于2015年启动，二期建设(2021~2025年)更是明确提出“对语言资源进行全面深度的开发利用”的核心任务[2]。为响应这一号召，文创产品作为一种有效的开发形式日益受到重视。由于方言天然具有地域特色和文化印记，将其融入文创设计更容易激发大众的情感共鸣；同时，随着社会大众对方言文化的需求日益多样化，研发方言文创产品不仅能让人们在生活中与方言文化保持密切接触，还能培养其语言文化自信，最终达到保护传承的目的[3]。
为探索方言文创的研究进展，本文对我国历年方言文创研究进行文献计量与可视化分析，直观地展示研究热点内容及演化趋势，并为未来研究方向提供参考。
2. 数据来源和研究方法
2024年9月30日对中国知网的中国学术期刊网络出版总库、中国博士学位论文全文数据库、中国优秀硕士学位论文全文数据库和中国重要会议论文数据库4个数据库进行检索，使用高级检索功能检索：(主题 = 方言 + 语言资源) AND (主题 = 文创)。获取相关有效文献共计106篇，导出成Refworks格式文件备用。
文献计量学是采用计量分析方法，对文献体系和文献计量特征展开研究，以探讨科学技术的规律的一门学科[4]，借助CiteSpace 6.1.6软件，对相关研究进行文献计量分析，能够系统分析我国方言文创研究的发展脉络和未来趋势。
3. 我国方言文创研究分布状况
2018~2024年我国方言文创主题的文献数量年度分布见图1，其中2024年为不完全统计；有效文献共106篇，其中期刊论文58篇，占54.72%；学位论文48篇，占45.28%。从2020年起相关论文数量明显增加，总体呈上升趋势。可以预见此研究领域将会产出更多的研究成果。
对方言文创研究相关论文的学科分布情况进行统计分析，可知论文所属学科首位为工业通用技术及设备，共有论文62篇，占总发文量的58.49%；其次为中国语言文字，共有论文34篇，占总发文量的32.08%。论文还分布在美术书法雕塑与摄影、文化、旅游、新闻与传媒等多个学科，说明学科领域的交叉融合推动了我国方言文创相关研究的发展。
Figure 1. Annual distribution map of the number of literature on Chinese dialect cultural creativity
图1. 我国方言文创研究文献数量年度分布图
4. 我国方言文创研究的热点及趋势
4.1. 关键词共现与聚类分析
研究热点体现了该研究领域的研究重点和研究方向，关键词作为文献研究热点的主要特征词，可以有效揭示方言文创研究领域内的研究聚集点，呈现其研究脉络。将关键词设置为节点类型进行可视化分析，设置共现频次大于2次，得到关键词共现网络图谱，见图2。晕圈与字号越大代表权重越大，由图可知相关研究热点主要集中于文创产品设计、地域文化、乡村旅游等方面。
Figure 2. Co-occurrence and cluster diagram of creative keywords of Chinese dialect culture
图2. 我国方言文创研究关键词共现与聚类图
基于关键词聚类分析，对方言文创研究热点进行分析，从而获取该领域的研究热点主题。将聚类方法设置为LLR算法(对数极大似然率算法)，得到聚类分析结果。图谱参数模块值Q (Modularity Q) = 0.8405，大于0.3，平均轮值S (Mean Silhouette) = 0.9512，大于0.7，说明聚类图结构显著，结果可信度高。将聚类标签词及其相关信息导出至表格，得出我国方言文创研究共现网络聚类表，见表1。
Table 1. The study of Chinese dialect cultural creativity shows network clustering
表1. 我国方言文创研究共现网络聚类
编号 |
大小 |
轮廓 |
标签名 |
标签词 |
0 |
22 |
0.967 |
文创产品 |
文创产品；设计方法；桂林；归纳法；文化性语言 |
1 |
15 |
1 |
地域文化 |
地域文化；文创产品设计；展示；非遗文化；宣城市博物馆 |
2 |
14 |
0.965 |
产品设计 |
产品设计；文化创意；乡村振兴；地方文化元素；AR技术 |
3 |
12 |
0.914 |
方言 |
方言；文创；推论符号“表象化”；视觉转化；生态语言学 |
4 |
12 |
0.867 |
文创设计 |
文创设计；字体设计；文旅融合；叙事学；乡村旅游 |
5 |
11 |
0.955 |
民俗博物馆 |
民俗博物馆；文化遗产；创新设计；方言文化；文化传承 |
对每个聚类的标签名、标签词进行分析，总结出关键词聚类所涉及的三大层面。
4.1.1. 理论层面
理论层面包括聚类3“方言”。该聚类集中探讨了方言本体及其在文创中的表现形式，其关键词包括“生态语言学”“推论符号‘表象化’”等，为设计中对方言元素的提炼和转译提供理论基础。
学者们通常借助语言学领域的基础性工具与资料，分析各地方言的语音、词汇、语法、句式等特征，建立方言素材库，并从中提取具有代表性的语言元素进行设计。例如，陈梓露总结了粤方言在“声、形、用”三方面的文化元素特征，指出粤方言以其“九声六调”的音韵特点，适合通过图文释意的方式进行文创设计，以传递语言中的情感内涵[5]。
此外，不同学者还针对具体的方言文化内容进行了多样化的设计探索，为方言文化的表达形式提供了丰富的理论支持和方法参考。2011年，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重大课题攻关项目“中国方言文化典藏”首次对“方言文化”作出了系统定义，认为其是“用特殊方言形式表达的具有地方特色的文化现象，包括地方名物、民俗活动、口彩禁忌俗语谚语、民间文艺等”[6]。基于这一定义，学者们对方言文化内容进行了梳理和设计策略的提出。例如，与饮食、节庆相关的语言文化现象，多采用符号学转译的方法，结合文字与图画的形式呈现；而说唱戏曲、民间故事等语言文化现象则更多借助数字化场景呈现。
具体而言，曹志耘指出浙江方言广泛应用于地方戏(如越剧、婺剧)、地方曲艺(如绍兴莲花落、金华道情)等民俗活动，适合通过方言文化活动、方言科技产品进行开发应用[7]。丁沾沾研究了方言歌谣的保护和传承问题，提出在纸质著作和数字化存档的基础上，通过建立童谣博物馆和举办文化活动等方式进一步推动其开发利用[8]。肖建飞和刘海春建议通过对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推动对少数民族语言的保护，例如，热贡艺术依靠藏语和佛经语言保持旺盛的生命力；侗族大歌依托于侗语这一声调变化复杂并富有音乐性的语言得以表达，成为侗族重要的文化符号[9]。这些理论研究为方言文创的实践应用奠定了坚实的学术基础。
4.1.2. 方法层面
方法层面包括聚类0“文创产品”和聚类2“产品设计”。该聚类涉及文创产品的设计策略、方法论和工具的应用，论文来源显示高校研究团队参与程度较高。
方言文创虽然有研究热度，但其设计方法尚未形成系统化的理论框架和规模化的实践路径。目前，相关研究主要以语言学资料为基础，结合现有设计方法进行探索。在设计方法论方面，学者关注在特定地域文化背景下，如何归纳地方语言的特征，并建立设计策略将其体现在产品中。李晓庆基于“六书”造字思维对重庆方言进行视觉化设计研究[10]。在技术应用方面，AR技术、数字化展示等创新手段的引入扩展了方言文创的表现形式。许锦城将杭州方言与茶饮文化融入文创设计，并结合AR技术进行多感官体验设计[11]。在视觉转化方法方面，通过“表象化”设计、字体设计等手段，多角度探索方言文化的视觉表达路径。张祖耀等人基于文化负载理论，分析杭州方言在“音情”、“形意”、“用场”上对地方文化的承载，并且提出设计策略[12]。陆尚谦根据符号学相关理论，总结出类像符号语义视觉转化、标志符号语义视觉转化、象征符号语义视觉转化三种方言语义视觉转化的方法[13]。这些方法极大地丰富了方言文创的开发途径。
此外，非遗文创、博物馆文创等其他类型的文创实践中，包含方言元素或语言类文化符号的设计方式也为方言文创提供了重要借鉴。王海亚对台州临海文化进行叙事设计，提出文创产品的外显层、行为层、内隐层三种设计属性，总结出用户体验的物境、情境、意境三种层次，并构建了文创产品叙事设计的路径与模型[14]。肖优分析了方言元素等地方文化元素在设计中的应用，提出适合经济欠发达区域旅游经济发展的文创产品非同质化设计模式[15]；翁春萌和吴雅歆将五感体验用于新疆博物馆文创产品设计，从产品形态、互动体验和情感共鸣三个维度进行分析，总结出五感体验设计模型框架[16]。这些跨领域的文创实践为方言文创的表现形式、用户体验提升以及设计方法创新提供了重要启发。
4.1.3. 实践层面
实践层面包括聚类1“地域文化”、聚类4“文创设计”和聚类5“民俗博物馆”。这些聚类分别从不同角度展现了方言文创的实践路径：地域文化聚类强调“展示”“非遗文化”等文化展示功能；文创设计聚类关注“乡村旅游”等具体应用场景；民俗博物馆聚类突出“文化遗产”“文化传承”等保护传承功能。
2016年，中国首家实体语言博物馆——广西贺州学院语言博物馆正式成立，随后，多所高校及地方文化部门陆续筹建语言博物馆，为方言文化的保护与创新提供了重要实践平台。围绕语言博物馆、方言体验区的文创设计也逐渐兴起。陈立民、张伊璇基于ASEB分析法，对广州民俗博物馆的方言文创产品进行开发[17]。梁婷等人通过将感官体验分层级等模块匹配，设计出粤语童谣多感官文创产品[18]。这些研究体现了方言文创与文旅产业的深度融合。然而，相关设计实践在文献研究中数量相对较少，多集中于个案设计，缺乏理论上的深入总结与推广应用的框架。由此表明，方言文创的研究与丰富的设计实践之间仍存在一定的脱节。
从整体来看，我国方言文创的“理论–方法–实践”研究体系初具雏形，但仍存在明显的不均衡性。未来研究应进一步加强理论创新、方法突破和实践探索的有机统一，推动方言文创研究的深入发展。
4.2. 关键词突现分析
Figure 3. The emergence of creative key words in Chinese dialect culture
图3. 我国方言文创研究关键词突现图
“突现词”指在某一时段内被引频次骤增的关键词，用于发现研究热点和学术前沿[19]。使用CiteSpace“突现词探测”功能，数量参数v设置为0.2，绘制出2018~2024年出现的20个突现词，见图3。由图可将我国方言文创研究的发展历程划分为三个阶段。
4.2.1. 初步探索阶段
第一阶段(2018~2019年)为初步探索阶段。该阶段以方言资源的基础性研究和旅游开发为主要特征，学者们开始关注方言在文化创意产业中的应用价值。从关键词突现强度来看，“方言”(1.44)和“旅游”(1.06)构成了这一时期的研究主题，随后“文化创意”(1.42)的出现标志着研究视角开始向文创产业延伸。
这一阶段的研究主要引入语言学的学科理论，聚焦于方言资源的识别与评估，以及其在旅游产业中的初步应用，为后续研究奠定了理论基础。2018年，文化和旅游部正式成立，标志着国家层面更加重视文化创意与旅游产业的结合。方言作为地方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逐渐得到关注。
4.2.2. 多元发展阶段
第二阶段(2020~2021年)为多元发展阶段。这一时期的研究呈现出明显的区域化和专业化特征。关键词数据显示，“长沙方言”(1.0)的出现体现了研究开始深入具体区域，“字体设计”(0.87)和“包装设计”(0.82)反映出方言文创研究在专业设计领域的多个细分方向进行尝试。
这与“十四五”规划中提出的“推进国家文化数字化战略”和“扩大优质文化产品供给”等政策导向相呼应，这直接推动了方言文化与创意设计的融合深化。长沙市作为区域典型，成为研究热点的代表之一。首届世界语言资源保护大会于2018年在长沙召开；2019年，联合国正式发布《保护和促进世界语言多样性岳麓宣言》，以长沙岳麓区命名，明确鼓励通过文化产品创新方式保护和传承语言多样性。这些重要事件为长沙方言文创设计的崛起提供了政策支持与理论依据。
实际案例中，长沙成功打造了以茶颜悦色为代表的方言文创品牌，将地方文化特色融入到视觉设计和市场推广中，体现了从理论到实践的有效转化。此外，曲彦斌(2019)提出，通过研究和开发语言民俗景观文创资源，是发现、发掘、保护珍贵历史文化遗产的重要路径和载体形式[20]。这些成果反映出方言文创研究在区域化探索与专业化设计方向上的实践成效与理论支撑。
4.2.3. 创新深化阶段
第三阶段(2022~2024年)为创新深化阶段。该阶段更加注重实践创新和文化价值挖掘。涌现出“非物质文化遗产”、“杭州方言”、“岭南文化”等多个区域性和文化性关键词。
近年来我国文化旅游方面的市场规模不断扩大，我国旅游现象正在进入“丰富产品文化内涵、注重旅游者文化体验价值”的新阶段[21]。游客对于深度体验的需求也促进了文创产品设计呈现更多的地方元素、提供更具有沉浸感的文化体验。“旅游文创产品”(1.43)和“乡村旅游”(0.79)反映了方言文创与旅游产业深度融合，响应了文化和旅游部2021年发布的《“十四五”文化和旅游发展规划》中“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政策导向。
整体来看，我国方言文创研究经历了从认知起步到多元发展，再到创新深化的演进过程。地域文化、乡村旅游等关键词将延续其热度，成为未来研究的重要方向，为后续研究提供参考。
4.3. 关键词时间线分布
关键词时间线图用于反映研究主题随时间变化的主要研究内容，反映了某一时间段内的关键词的产生、持续与变迁情况。使用CiteSpace，按1年度时间片段生成关键词时间线图谱，见图4。
从关键词时间线图可见，我国方言文创研究主题呈现出清晰的演化脉络和主题演变特征。早期以“文创产品”和“旅游”为核心节点，主要聚焦于基础性探索；研究者开始关注方言资源在文化创意产业中的转化潜力，探索初步的产品设计方法。
Figure 4. Chinese dialect culture creative key words time map
图4. 我国方言文创研究关键词时间线图
随后“长沙方言”“沈阳方言”等针对各地的具体研究开始呈现出明显的区域化特征，并通过“字体设计”等具体设计手段实现文创转化，根据各地方言的特色来调整转化方式，创作具有记忆点的文创产品；“文创设计”与“地域文化”在中期出现，并且延续至今，延展出“叙事性设计”“地域性符号”“文创游戏”等新兴研究方向，同时通过“城市地域文化”“乡村旅游”等关键词体现出更强的应用导向。
通过时序演化分析可以发现，我国方言文创研究的关键词演变呈现出明显的层级性和系统性，研究内容正在向更加系统化的方向发展。这种演变趋势预示着未来研究将更加注重实践应用和区域特色的结合。这些发展趋势为我国方言文化的保护与传承提供了重要的参考方向。
5. 结论与展望
本文基于CiteSpace软件，对我国方言文创研究的现状、热点和发展趋势进行可视化分析，得出以下结论：关键词聚类图显示我国方言文创的“理论–方法–实践”研究体系初具雏形，同时存在明显的不均衡性。关键词突现图体现了方言文创研究经历了从方言资源应用于创意领域的初步探索，到设计手段的拓展创新，最后到文旅融合背景下的深化应用，这一发展历程与国家相关政策紧密契合。时间线图体现了方言文创研究主题的演变，从早期对视觉化设计的关注，逐渐扩展至设计与多种技术手段的融合，并开始注重具体应用场景中的交互模式与用户体验；这一趋势尚处于起步阶段，系统化程度有限，缺乏对新兴技术和多感官体验的深度整合。
未来的方言文创研究中，应注意加强语言学与其他学科的跨领域合作，充分运用数字技术、结合地域性特色，对方言文创设计方法加以探究和创新，推动方言文化的传播。
基金项目
2023年浙江省教育厅一般科研项目(专业学位研究生培养模式改革专项) (编号：Y202354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