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显化,又称明晰化。自Vinay和Darbelnet [1]将显化作为翻译技巧提出以来,日益受到国内外的关注。Blum-Kulka提出了“外显假说”,认为译者在理解源文本的过程中可能会产生一些冗余[2]。Candace Séguinot将“显化”定义为在两种语言之间存在结构、文体或修辞差异无法解释的翻译文本中的附加词汇[3]。Klaudy将显化划分为四种类型:强制性显化、选择性显化、语用性显化和翻译固有的显化[4]。此后,Pápai、Ewa Gumul、House均对显化进行研究并提出相对应的显化策略,显化研究变得更加实证化。英文具有明显的显化特征,中国古代文赋具有隐性特征。由于语言间固有差异的存在,对目的语读者而言,源语言中隐含的语言与文化信息若不加以明示,有时便像雾里看花,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其对源语言的理解。为此,译者常常运用不同的方法将这些信息明朗化[5]。
《前赤壁赋》是苏轼在被贬至黄州期间,游览当地赤壁(即赤鼻矶)时的创作。该赋通过对古迹的凭吊,展现了作者对自然世界的深厚热爱以及豁达的心态。同时,作品也体现了苏轼对于人生、自然和历史的深刻思考与感悟。该文赋被誉为“中国古代散文的巅峰之作”,在文学史上举足轻重。全文文言文撰写,用词简略,引经据典,意蕴深远,对其翻译工作带来巨大挑战。《前赤壁赋》现存超十本国内外译者译本。本文拟自建《前赤壁赋》原文、杨宪益、戴乃迭译本First Visit to the Red Cliff和许渊冲译本The First Ode on the Red Cliff平行语料库,对两译本的显化策略进行比较分析。研究表明,两译本均有明显的显化特征。显化不仅有助于源语的意义传达,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对中国古代文赋中存在的文化缺省现象进行文化补偿,提升外国读者对原文以及中国文化的理解,促进跨文化交流。
2. 文献综述
《前赤壁赋》在文学史上具有重要地位,学术界对其展开了广泛而深入的研究,研究维度多元,涵盖艺术[6]、教学[7]、哲学[8]、文学[9]及翻译等多个领域。虽然学术界对《前赤壁赋》的研究不少,但与其相关的翻译研究与其它领域的研究相比相形见绌,主要集中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类是借助理论对不同的英译本进行对比分析。如任霄雅生态翻译学理论的指导下,对《前赤壁赋》杨宪益、戴乃迭译本和葛瑞汉的译本进行对比分析,以期为今后《前赤壁赋》的翻译研究做出一些贡献[10]。关诚贤在改写理论的视域下,分析杨宪益和戴乃迭夫妇、翟理斯以及罗经国所译的《前赤壁赋》的三个英译本之间的区别,以期为中华文学翻译提供借鉴[11]。第二类集中于对其典故翻译的研究。如黄亚慧从《前赤壁赋》为出发点,研究汉语典故的相关理论以及典故翻译存在的难点,并提出相关解决方法[12]。王金萍基于语旨对等视角,探析《前赤壁赋》中暗用典故翻译,以期为其典故翻译和研究提供新思路和新方法[13]。第三类则是将其归于中国典籍翻译,利用对比分析不同的英译本,以期促进典籍翻译的发展。邓雅玲以《前赤壁赋》原文及罗经国英译本为例,通过分析语篇话题链在典籍英译中实现语篇的连贯和形式衔接的形式与方法,以期为中华典籍翻译提供参考[14]。尚巾斌、唐家扬以《前赤壁赋》三译本为例,探讨文化典籍翻译中的文化缺省的翻译补偿程度和总体原则[15]。
综上所述,目前译界对《前赤壁赋》的研究数量有限,研究面相对较窄,很少有学者从Klaudy提出的显化类型来探讨显化策略在促进中国文赋在跨文化交流中的重要意义。在本研究中,作者将根据所选的具体文本对显化策略进行识别和重新分类。通过对比分析两个英译本的显化策略,研究表明,中国古代文赋翻译中,显化策略不可或缺,显化不仅有助于源语的意义传达,还在一定程度上对文赋中的文化缺省现象进行文化补偿,弥补了语言上文化的缺省问题,促进了跨文化交流。
3. 《赤壁赋》英译本的显化翻译研究
(一) 强制性显化
强制性显化通常源于源语言与目标语言在句法和语义结构上的本质差异[4]。这种差异导致在某些情况下,为了使译文在语法上正确、逻辑上清晰,翻译者不得不采取显化的策略[16]。简言之,显化成为一种必要的翻译手段,以弥补两种语言结构间的鸿沟,确保译文在目标语言中的准确性与流畅性。强制显化的一个特殊原因是“范畴缺失”,它指的是在一种语言(可以是源语或目标语)中存在而在另一种语言中不存在的词的范畴。在这种情况下,需要以加法或解释的方式来进行显化。
相较于英语,汉语在语法形态方面呈现出显著的不同特点。具体而言,汉语中的动词缺乏诸如语态、时态、语气和数的变化;名词亦无数的变化;代词不表现数和格的区分;不存在冠词;形容词与副词亦无需通过比较级和最高级来表达程度。这些语法特征在英语翻译过程中需通过形态变化体现,导致译文的字词数量相对增加,进而实现对目标语言语法规则的遵守。例如,下例添加了译入语的语法范畴,实现了语言规约性具体化[16]。
1. 代词的显化
例1.
苏子愀然,正襟危坐,而问客曰:“何为其然也?”
许渊冲:I could not help but be sentimental. Straightening my clothes and my posture. I asked the flute player, “Why does the flute sound so sad?”
杨、戴:Sad at heart, I sat up straight to ask my friend why the music was so mournful.
首先,译文显化了主语成分“We”。赋中用了三个逗号连接苏子的三个动作,“苏子愀然”、“正襟危坐”、“而问客曰”。“而问客曰”省略了主语“我”。但是据上下文可知,是“我”向朋友提问。许渊冲和杨、戴两者均显化了主语成分“I”,这是中英文语言差异所导致的结果。魏晓红表示“英语句子的构建主要依赖于主谓结构,主谓结构的施动与受动关系被认为具有高度的明晰性和严格性。主语作为构成句子的基本要素,扮演着不可替代的角色。然而,在对比英语和汉语的主谓关系时,可以观察到在汉语中,主谓关系并非总是如此明显。主题和评论的关系常常占据主导地位。由于汉语句子更加注重意义,因此主语的存在与否,以及其形式和内容,都不会对句子的整体意思产生太大影响”[17]。因此,主语的显化是中英翻译中必然出现的结果。译者在翻译中需要根据语境将句子中隐匿的主语显化翻译出来,外国读者才能轻松的把握动作的发出者,促进对原文的理解。
例2.
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
许渊冲:After Cao Mengde had seized Jingzhou and taken Jiangling, he led a naval fleet of warships linked together extending as far as one thousand li and headed eastward down the river. His banners and pennants blotted out the sky. Holding a spear in hand, he recited poems, and sprinkled wine into the river as sacrifice. What a hero he was in his time! But where is he now?
杨、戴:When Cao Cao took Jingzhou by storm and conquered Jianging, then advanced eastward along the river, his battleships stretched for a thousand li, his armies’ pennons and banners filled the sky. When he offered a libation of wine on the river and lance in hand chanted his poem, he was the hero of his times. But where is he now?
“方其破荆州”的意思是“当他攻破荆州的时候”,句中“其”指曹操。对于本句的英译,许渊冲和杨、戴两者均采用显化主语的策略,将曹孟德显化翻译出来。此外,原文“方其破荆州,下江陵……而今安在哉?”中,并未明确指出动作发出者,但是根据上下文,可以推断出句子主语是曹操,由于前文已显化翻译出了“曹孟德”,再次翻译或有冗余的嫌隙,因此许和杨、戴,在译文中添加人称代词“He”或者“his”来指代曹孟德,完成句子结构。由此可见,代词的显化可以避免主语重复问题,帮助译文完成句子结构,提升外国读者的对文章理解。
2. 时态变化
例3.
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许渊冲:We drank our wine in good cheer. I beat a rhythm on the side of the boat and began to sing, “Ah! Oars made of cinnamon wood and rudder made of magnolia wood, you are striking the crystal clear water lit by the bright moon and pushing our boat ahead against shimmering currents. How deep my feelings are, since the person I most long for is far away on the other side of the world.”
杨、戴:Drinking, we became very merry; and we sang a song, beating time on the side of the boat. This was the song:
Our rudder and oars, redolent of cassia and orchids;
Strike the moon’s reflection, cleaving the glimmering water;
But my heart is far away,
Longing for my dear one under a different sky.
在《前赤壁赋》的这一段描述中,苏轼通过生动的意象和抒情的语言,表达了他与友人在月夜泛舟时的愉悦心情和对远方美人的思念之情。许渊冲和杨宪益、戴乃迭的英文翻译忠实于原文,同时充分考虑到英语语法的特点,将直接引语的时态处理得恰到好处。在英语中,直接引语通常根据说话时的具体情境来确定时态。在这段直接引语中,苏轼所描述的是他当时的所见所感,因此使用了现在时态。两位译者在翻译时,不仅准确地捕捉到了原文的意境和情感,还巧妙地运用了英语的时态规则,使得译文在表达上更加地道自然。
通过对时态合理的显化处理,两位译者成功地帮助外国读者理解了原文的时间背景和情境,增强了译文的可读性和可理解性。不仅体现了译者对中英两种语言的深入理解,也展示了他们在跨文化交流中的高超技巧。
(二) 选择性显化
选择性显化取决于语言之间的语篇构建策略和文体偏好的差异包括句子或从句开头添加连接成分以加强连贯性,使用关系从句代替长的、左分支的名词性结构,以及添加强调词以澄清句子视角,等等[4]。若没有使用显化策略,虽然内容含糊,但是语法正确的句子仍然可以构建。这可能与译者的个人风格和制度需要密切相关。
1. 增添连接词
连接词是将句子(或从句)连接在一起的单词或短语。连接词可以是连词、介词、副词和其他表达方式,它们起着功能词的作用,使词语和思想从一个词流向另一个词。其中,连词是表示衔接关系的常用词。
英语中的连词与汉语中的连词功能相似,但数量要多得多,因为汉语中的逻辑关系往往是隐含的,而不是明确的。Halliday根据连词的功能对连词进行了分类,即附加连词、转折连词、因果连词和时间连词[18]。在汉英翻译中,为了使句子各部分之间的关系更加明确,应增加连词。
例4.
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许渊冲:I’m sorry for the brevity of our existence and I envy the boundlessness of the Yangtze River.
杨、戴:I am grieved because our life is so transient, and envy the mighty river which flows on forever.
在此句中,作者通过对自身存在的短暂性与长江永恒流淌的对比,表达了对生命有限性的感慨以及对自然永恒的向往。作者身处赤壁,自感如同蜉蝣般微不足道,在浩瀚宇宙中显得格外渺小,从而引发对生命短暂的哀思。继而,他羡慕长江之水永恒奔流,无始无终,象征着无限与永恒。许渊冲与杨宪益、戴乃迭在翻译时均采用“and”作为连接词,将作者的哀叹与羡慕连接起来。这种翻译策略恰当地体现了两句话之间的顺承关系:作者先对生命的短暂进行感叹,再进而对长江的永恒进行羡慕。通过“and”的使用,这种内在的顺承关系得以凸显,有助于读者更加深入地理解原文的含义。总的来说,将原文的隐藏的顺承关系显化出来,既增强了语句的逻辑性和连贯性,又保留了原文的情感色彩,便于读者更好地把握句子之间的关系以及原文内容。
例5.
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而天地曾不能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于我皆无尽也。
许渊冲:Therefore, seen through the eyes of change, everything in this world changes in an instant shorter than the twinkling of an eye. But when seen through the eyes of stability, everything in this world, including humanity, is eternal. Why then should we be envious of things?
杨、戴:If you look at its changing aspect, the universe passes in the twinkling of an eye; but if you look at its changeless aspect, all creatures including ourselves are imperishable. What reason have you to envy other things?
在这段文字中,作者通过对自然现象的观察,探讨了事物变化与永恒的哲学概念。首先,作者指出自然界中的事物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会发生变化,这反映了世间万物的无常性。然而,他接着提出,如果从它们恒常不变的本质来考虑,所有事物与人类一样,都具有永恒的特质,因此,人们无需羡慕它们的变化。在翻译上,许渊冲采用了“But”作为连词,明确表达了前后句之间的转折关系,增强了句子间的逻辑联系。同时,他在翻译的开头增加了“therefore”,揭示了因果关系,有助于读者理解原文中隐含的逻辑链条。这种将前后文隐藏的因果关系显化表达出来,不仅保持了原文的意图,还使得译文更加清晰和精确。通过这样的翻译,读者可以更好地把握作者所要传达的深刻哲理,即在变化的表象之下,万物皆有其恒定不变的实质。
2. 句型变化
为了生成更加清晰的翻译文本,译者可能会调整句法结构。其中一种调整方式涉及改变句子的长度,即句子的数量。简而言之,译者可以用两个句子来翻译原文中的一个句子,也可以把原文中的两个句子合并成一个句子。这种做法将导致翻译输出的长度变长或变短。正如前文所言,Blum将显化界定为冗余文本[2],这一观点受到了批评,因为显化并不一定等同于冗余。换言之,显化也可以被视作一种解释方式。
例6.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许渊冲:I felt like one wind-blown over infinite waves, not knowing where to land. And how light hearted I was! I was beyond worldly desires, and, like a fairy , was taking flight to the sky.
杨、戴:We let our craft drift over the boundless expanse of water, feeling as free as if we were riding the wind bound for some unknown destination, as light as if we had left the human world and become winged immortals.
在分析苏轼《前赤壁赋》中的相关描述时,我们注意到原文描绘了苏子的两种状态:一种是超然物外、飘忽不定的状态,另一种则是接近仙境、羽化登仙的境界。在翻译实践中,许渊冲和杨宪益、戴乃迭采取了不同的句法结构以传达这两种状态。许渊冲将原文拆分为三个独立的句子,并使用感叹句形式“And how light hearted I was!”来传达苏子的愉悦心情,从而使读者能够更加直观地感受到苏子的内心体验,增强对作者情感的共鸣。
相对而言,杨宪益和戴乃迭的翻译则体现了汉语与英语在句法结构上的差异。汉语倾向于使用短句,而英语则偏好构建较长的复合句。在他们的翻译中,通过以“We”作为主语,并采用“as light as if”引导的从句,有效地表达了苏子在空中飘荡、仿佛要超脱尘世的情景。尽管两种翻译在句法结构上有所区别,但它们都基于对原文深入的解读,并通过不同的句型选择将原文中隐含的意义和语言特性通过显化呈现出来。这种显化处理有助于目标语言读者更好地理解原文,同时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原文的含义,促进了跨文化交流。
(三) 语用性显化
隐性文化信息的语用显化取决于源语和目标语文化之间的差异[4],因为目标语读者可能不分享源语文化中被认为是常识的方面。这可能包括翻译人员为克服文化差异而对人名、地名或特定文化术语的附加解释。
1、文化术语的附加解释
汉英翻译比英汉翻译显示出更大程度的显化,社会和文化因素是原因之一;翻译中涉及的两种语言之间的社会和文化差距越大,就越有可能需要解释性显化[19]。这就意味着译者需要将源语文化中隐含的或不言而喻的文化信息外显出来,从而为译语读者提供更多的背景信息以更好地理解文本。文化典籍中经常使用习语、俗语或经典著作中的引语等文化术语。在寻求形式对等之前,译者应先传达隐含的意义。
例7.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
许渊冲:It was on the sixteenth of the seventh month of the lunar calendar, in the autumn of the year of Renxu (AD1082), that my friends and I went boating along the foot of the Red Cliff.
杨、戴:In the autumn of the year Renxu, at the time of the full moon in the seventh month, I went by boat with some friends to the Red Cliff.
杨玉玲和李冰芸提出,鉴于中美文化差异,翻译时需顾及目标读者的文化认知,必要时补充文化背景,以助理解原文信息,实现跨文化的沟通[20]。具体而言,翻译时加入相关文化背景信息,有助于提升读者对原文的认知。例如,原文“壬戌之秋”在杨、戴的译文中仅译为“In the autumn of the year Renxu”,对于不熟悉中国文化的读者可能造成困惑。相较之下,许渊冲在译文旁注明了公历对应年份,即公元1082年,这种做法有助于增进读者对“壬戌之秋”的理解。同样,对于“七月既望”,杨、戴译为“at the time of the full moon in the seventh month”,而许渊冲则译为“It was on the sixteenth of the seventh month of the lunar calendar”,后者明确指出了是农历的十六日,即“既望”。考虑到中国传统历法——农历自汉武帝时期推行至今逾两千一百年,许渊冲通过显化的翻译策略具体转换农历日期,有助于弥补文化信息的缺失,增强读者对原文的正确理解,促进跨文化的交流。
例8.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
许渊冲:The light breeze was blowing gently without ruffling the calm water. Wine cup in hand, I toasted my companions and recited the first verse of “The moon rises” from The Book of Songs.
杨、戴:There was a fresh, gentle breeze, but the water was unruffled. I raised my wine cup to drink to my friends, and we chanted the poem on the bright moon, singing the stanza about the fair maid.
“举酒属客”在《诗经》等古代文献中,“属”通常指的是“倾倒”,但在此处,根据上下文,其实际含义应为“劝酒”。中国的酒文化源远流长,从《诗经》时代的饮酒赋诗到现代诗歌中的祝酒,历代文人都有饮酒作诗、唱和的传统[21]。酒在中国社会交往中扮演着重要角色,是礼尚往来的重要媒介。因此,直接翻译为“倾倒”并不符合原文的深层含义。许渊冲将其翻译为“I toasted my companions”,杨、戴翻译为“I raised my wine cup to drink to my friends”,这两种翻译都生动地描绘了苏轼与客人在船上相互敬酒的场景。
劝酒活动是一种文化现象,通常是劝酒者以某种价值观为基础,劝说被劝酒者饮酒。在表现形式上,劝酒者往往会借助劝酒词来说服被劝酒者[22]。虽然这两种翻译都展示了苏轼与客人敬酒的场景,但其中劝酒的深层含义并未完全体现出来。
此外,“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是“歌颂《诗经》中的‘窈窕’这一章”。指的是关于月亮和美丽女子的诗句。杨译为“we chanted the poem on the bright moon, singing the stanza about the fair maid”,翻译过来的意思是“月光皎洁,我们在吟诵着有关美丽少女的诗歌”,在句子理解上出现了偏驳。许译为“I toasted my companions and recited the first verse of ‘The moon rises’ from The Book of Songs”。意思是“我背诵《诗经》中《明月》的第一节。”相比之下,许渊冲的翻译更注重文化背景的呈现,他将原文中的文化元素显化出来,有助于外国读者在理解原文意思的基础上,了解这句话的出处和背景,从而提升对中国文化的理解,促进跨文化交流。
2、隐喻阐释
隐喻是一种比喻,意味着两个不同的实体之间的比较。隐喻翻译并非仅涉及源语言与目标语言之间的直接语义映射,而是一个深受文化因素所影响的复杂过程。不同文化背最和思维方式孕育了多样化的隐喻体系。因此,在进行隐喻翻译时,译者需充分考虑源语言文化与目标语言文化间的差异,以及这些差异如何影响隐喻的理解和表达[23]。文化典籍中的隐喻具有一定的修辞目的,译入语的文化息息相关。隐喻为源语读者所理解,但在译文中可能在英语中没有相应的对应物。由于隐喻具文化的特点,它们需要转换为目标语言读者更好地理解。
例9.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许渊冲:We are like mayflies enjoying a flicker of life in this world, and as infinitesimal as a grain in the vast sea.
杨、戴:We are nothing but insects who live in this world but one day, mere specks of grain in the vastness of the ocean.
在这句话中,“我们”作为主语被显化表达出来,便于读者对句子内容的把握和理解。这里所说的“蜉蝣”是指一种生命周期极短的昆虫,常用来比喻人生的短暂。杨、戴的翻译将其简单地译为“insects”,而在柯林斯词典中,“insect”泛指具有六条腿的小型动物,包括蚂蚁、苍蝇、蝴蝶和甲虫等,并没有特别指出蜉蝣的生命特征。因此,这样翻译未能完整传达原文中“朝生暮死”和“人生短暂”的深层含义。相比之下,许渊冲将其译为“mayflies”,柯林斯词典中对“mayfly”的解释是“一种生活在水域附近,成虫期非常短暂的昆虫”,更贴切地反映了原文的意图。此外,许渊冲进一步使用了非谓语动词短语“enjoying a flicker of life in this world”来描述蜉蝣的生命状态,由此可见,显化不仅揭示了原文对“蜉蝣”的隐喻含义,而且有助于读者更好地理解原文的内涵,促进跨文化交流。
例10.
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许渊冲:They are an inexhaustible treasure given to us by Nature, which I may enjoy with you.
杨、戴:these are inexhaustible treasures supplied by the Creator, and things in which we can delight together.
在这段描述中,作者通过苏东坡与客人在赤壁泛舟时的感慨,借助“造物者”这一隐喻,表达了对天地自然无尽恩赐的赞美,同时也流露出人类在宇宙面前的渺小。杨绛和戴乃迭将“造物者”译作“creator”,虽然在字面上与“造物者”相对应,但在西方文化中,“creator”往往特指“上帝”,而中国古代文化中并不存在对上帝的崇拜,因此这种翻译可能导致对原文深层含义的误解,造成文化误解。许渊冲将“造物者”翻译为“nature”,更准确地捕捉了原文中“天地自然”的内涵,将“造物者”所隐含的“天地自然”内涵显化翻译出来,不仅传达了原文隐含的含义,还有助于读者对源文和中国文化的理解,更好地理解中国古典文学中的自然观,促进跨文化交流。
4. 结论
胡开宝与朱一凡指出,显化策略在翻译过程中能够提升文本的可读性与读者的理解度[5]。本研究选取《赤壁赋》的两个英译本作为分析对象,参照匈牙利学者Klaudy对显化类型的分类,本文聚焦于强制性显化、选择性显化和语用性显化三个维度,探讨这些显化策略在文赋翻译中的实际运用及其在跨文化交流中的作用。在强制性显化方面,代词的添加有助于增强译文的连贯性;选择性显化则涉及连接词的增加及句式的调整,旨在优化文赋中信息的逻辑结构;语用性显化主要包括文化词汇的注释和隐喻的阐释,旨在对源文本中的文化空缺进行填补,从而帮助目标语言读者把握源文蕴含的文化意涵。
通过对比分析两个译本的显化实践,研究表明两种译本都显著采用了显化策略。然而,在语用性显化的具体操作上,许渊冲先生的译文所采用的方法显示出对原文更深刻的理解,其在文化术语的解释和隐喻的阐释方面表现出色。由此可见,在一定程度上,显化策略可以传递文赋中隐藏的文化信息,实现文化补偿,促进跨文化交流。此外,显化是翻译实践中不可或缺的策略,尤其是在处理含有丰富文化内涵的文本如中国古典文赋时。一个优秀的译者不仅需要具备深厚的双语能力,同时也要有能力深入挖掘源文本的文化底蕴,并恰当地运用显化策略,使目标语读者能够跨越文化鸿沟,领略源文化的魅力。这不仅要求译者有高度的语言技巧,还要求其具备广博的文化知识和敏锐的跨文化交际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