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波茨曼的媒介批评理论
“媒介隐喻论”是尼尔·波茨曼媒介环境学理论体系中的重要内容,他提出,所有我们知道的东西,都不是他们本来的样子,只是用语言作为载体,是它们在语言这种媒介中的一种表现形式[1]。首先,波茨曼指出,技术在人与世界之间扮演着中介的角色,而这种中介作用又表现为媒介对人类文化产生着重大而深远的影响。其次,波茨曼认为技术并非中立,而是带有自身立场和倾向性的存在,并且是有可能带来危害的。波茨曼尤其关注电子媒介的扩张,他指出,由于电子媒体的发展,人类被各种各样的电子技术所环绕,以符号为例,媒介的隐喻功能更为突出,表现为在对客观世界不断定义的过程中,它无形地影响着人们的思考方式,也悄然地引导着人类的认知方式,并塑造了文化内涵。在互联网环境中,颜文字和表情包的大行其道就足以证明波茨曼的这一观点——人们更愿意用可爱且情感丰富的表情形象或者图片表情来代替语言的表达[2]。波茨曼对媒介所产生的不良影响进行了深刻地批判,其影响具体表现为:人会停止思考,文化会越来越娱乐化,以及这种现象给社会带来的焦虑。
在《娱乐至死》一书中,波茨曼对当时美国本土电视媒介的泛滥的现象进行了严肃地批判。他指出,电视进入每个家庭后,不间断地新闻、资讯、娱乐节目以及各种图像大量涌入人们的日常生活。这种现象彻底重塑了文化形态,使受众接收信息的方式和习惯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同时也改变了整个时代对世界的理解。相较于印刷时代的文化,电视媒介淡化并逐渐淘汰了以严肃性、解释性和命题式讨论为特征的文化传统。影像时代的信息传播更多以娱乐化的形式呈现,既不需要语境,也不需要连贯性或深层次意义,而是迎合大众即时性的感官体验。对此,波茨曼深感忧虑,波兹曼反思了媒介技术对人和社会的冲击,把媒介和媒介技术看作是一种可对社会造成难以逆转的影响的不可控工具,从而对媒介技术给社会带来的变化持悲观态度[3]。
2. 媒介批判理论与当下的屏幕时代
1) 屏幕媒介对社会的改变
印刷时代的消遣方式就是阅读和思考,阅读是一个严肃而理性的思考过程,看到文字之后会在脑内对自己反思判断,再分析和理性地思考,而且印刷物品的受众也必须具备这些能力,所以印刷品使这个时代的知识生活和社会事务完全融入到民众的社会领域中去。社会关系和人际话语的数字化转型,可能会促使未来数字世代发展出对道德观念与伦理原则进行概念化、思考并随后行动实践的能力[4]。信息传播从以文字为主转向以屏幕为媒介,资讯的价值也随之发生翻转。人们不再像以往那样关注社会或保持严谨理性,而是倾向于追求信息的“新鲜感”“趣味性”以及是否可以商品化或变现。信息碎片化解放了大众的注意力,使其从文字转向图片和视频。视觉传播逐渐取代传统纸质媒介,简短的新闻被压缩到语言的最低限度,往往只留下足够引人注意的趣味性片段。这种碎片化的信息消费让受众对事物的理解变得浅薄,对事物的理解浮于表面,而受众则被海量的信息所包围,脑中的输入大于输出,直到他们不再渴望了解真实的含义,了解背后的故事和最终的含义,只能被动地接受着大量的信息,却不再追求事物的深层意义,最终成为一个“空的容器”。
随着摄影技术的发展,也加剧了信息的零散与破碎化。影像资料因为其真实性而成为新闻素材,人们不再需要花时间去解释文字,而以影像为中心的思维方式,使眼见为实成为一种基本原则。电视的发展和普及则加速了这一趋势,波茨曼指出,电视以娱乐化的方式呈现所有信息,政治辩论、新闻报道、甚至是教育类的节目,都变得越来越娱乐化,逐渐沦为一种娱乐的产物,每个人都只关心如何表现自己,如何使自己被大众喜爱。从而导致严肃话题无可避免地被“娱乐至死”,而且这种影响是潜移默化的,正如他所言:“其结果是我们成了一个娱乐至死的物种。”
2) 手机时代的来临
波茨曼的观点放到多年后的今天来看,却是更加振聋发聩。虽然波茨曼的批判主要针对电视媒介,但是对于现在这个手机时代而言,在互联网普及和社交媒体推动下,手机对人类认知的影响尤为显著。而电视和近年流行的电脑,手机,平板电脑最大的相似点就是:就是它们都是靠一块屏幕来传递信息。我们可以这样认为:屏幕已经成为我们现代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很重要的一部分,它已成为现代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沟通工具和主要信息来源。媒介已经从电视时代进入了手机时代。人们拥抱屏幕里萦绕不散的娱乐精神,人们依赖屏幕上的娱乐内容,从短视频到搞笑图片,从相声小品到宠物视频,碎片化的娱乐方式让人们在思考之前便先发出笑声,使人们逐渐停止阅读与思考。波茨曼也引用过赫胥黎在《美丽新世界》中的警告“害怕我们会毁于自身所爱”来表达对这种现象的愤怒,形象地描绘了信息娱乐化的潜在危机。在手机屏幕主导的今天,大众被无处不在的碎片化信息所包围,失去了主动选择的权利。早期电视时代,人们尚可以通过“换台”规避不喜欢的内容;而在当今社交媒体的环境中,我们被浸泡在各个社交平台中无处可逃,只能被动接受屏幕传递的热闹表象,内心却逐渐麻木,情愿每日接受大量无用的信息来填充、圆润自己。
手机媒介的特点是图像,不断变化的图像对受众没有提出任何对于注意力、思维能力以及更深层次认知能力的要求,这使人们的注意力分散,抽象思维能力下降。这种屏幕媒介虽然可以更高速地传播信息,提高了信息获取效率,但是在分析、解释信息的方面能力是不足的。高速便捷的传播方式也为受众带来信息过剩,信息的内容日益浅薄,碎片化。信息严重脱离语境,受众接收到很多信息,但大多都是与自身毫无关系,对他们的行为和决策没有任何帮助的作用,这些信息只能作为谈资和娱乐。这也许正是“到处是水却没有一滴水可以喝”,信息过剩也令标题党大行其道,加剧娱乐化的泛滥。因为那些严肃的,枯燥的属于印刷时代的内容正在被市场淘汰。劣币驱逐良币,就导致所有内容都不得不采用娱乐化的方式才能获得有效的传播,娱乐化侵蚀着一切内容,在社交平台甚至可以看到犯罪行为也会被娱乐化。屏幕媒介不仅传播娱乐化的信息,更成为一种“元媒介”,即人们获取信息的主要入口,现在这个时代的屏幕媒介已经从电视转化为手机,几乎垄断了受众的注意力。这令其他的一切内容都不得不变得娱乐化,以便通过屏幕进行传播。
3. 泛娱乐化现象形成的原因
3.1. 社会泛娱乐化的必然结果
波茨曼认为关于人在媒介中被动无力,只能任由社会娱乐至死的观点过于消极悲观[5],但信息娱乐化的出现并不是屏幕媒介广泛使用的结果,电报将人类带入了信息过剩的时代,这是信息娱乐化的起源,电视只是加深、加快了这一结果的形成。
在没出现屏幕和电视之前,电报和报纸的出现已经让人们每天被动地接收大量的信息,进入了信息过剩的时代,而从这时起,信息就开始步入娱乐化的时代了。但是接收海量信息并非完全弊端,知道更多的资讯有助于人们懂得更多的知识,帮助人们达成自己的目标。例如在智能手机并未普及的时候大部分的畅销书的写作风格已经趋于有趣和通俗,为的是迎合读者娱乐的需求,并结合当下社会的热点话题进行创作。这表明电视和智能手机并非导致娱乐化的唯一原因,即使没有屏幕媒介的出现,纸媒也会按照既定轨迹完成某种转化,只是可能需要更长时间,只是屏幕媒介凭借信息传播的速度与趣味性加速了这一过程。
碎片化的信息也并不是这个时代才出现,在纸媒时代,对于新闻报道的“倒金字塔结构”就已经被提出,大意是报道新闻时应该先讲述最核心的新闻事实,需要说得简单易懂且迅速,才能让读者和观众立刻知道新闻报道的主要内容,然后再开展讲述细节,来让读者逐步了解更为细节和具体的新闻内容。这种做法为的就是使读者在最短的时间,最快速地获取尽可能多的信息,并让读者选择是否需要继续读下去。在我看来,这种新闻报道的方式与现在互联网的信息碎片化是同质的,差别主要在于碎片化的程度不同。
3.2. 大众文化与屏幕媒介关系
大众文化与屏幕媒介是相互促进相互成就的,二者共同推动了娱乐化进程。大众文化以商业性、流行性、普及性以及娱乐性为特点,满足了受众对于休闲娱乐的精神需求。电视传递的信息越来越去政治化、去严肃化。信息通过过度娱乐化来吸引受众的注意力,又因为过度娱乐化获得传播,从而达到拥有广泛的受众,实现利益最大化。媒介由电视转变为电脑,再转为目前的智能手机,这种现象不断地变本加厉着。
所以是大众文化的流行推动了电视这种屏幕媒介的需求,并且随着电视的广泛普及,电视作为媒介帮助了大众文化的大范围传播。所以我认为大众文化和屏幕媒介是彼此成就的关系,但最终加速了信息泛娱乐化的进程。
4. 屏幕时代泛娱乐化的弊端影响
屏幕媒介使信息变得碎片化,信息经过受众的眼睛和大脑却什么内容也没留下。碎片化的信息虽然可以让受众在短时间内获取大量的信息,受众看起来获取了很多“知识”,但由于每条知识的信息量少得可怜,涉及到的问题层面也浅薄,最主要的是这整个过程不需要做任何的思考。从长远来看,这会导致受众群体的认知能力下降。人们一方面被迫接受着过量的信息,另一方面却承受着有效信息的匮乏。同时,碎片化的信息接收过多会使受众失去耐心,以至于越来越少的人有耐心慢慢地阅读,过去那种在文章最后设计精巧反转的文学,注定会逐渐地消失。在这一过程中,社会整体文化水平可能被逐步拉低,最终形成一种“娱乐优先”的文化生态。
更令人担忧的是,泛娱乐化现象不仅侵蚀了个人的思维能力,也可能对整个社会的价值观造成潜移默化地改变。当严肃的议题被过度娱乐化,社会对真相与意义的追求将被表象与快感取代;当信息消费成为主导,人们对知识和真理的尊重便会被逐步弱化。与此同时,这种现象还可能助长不负责任的传播方式,例如标题党、虚假信息以及流量至上的传播逻辑,不仅扰乱了信息生态,也进一步加剧了社会的分裂与认知失衡。人们只愿意为手机屏幕里那些令人发笑没有内涵的图文视频买单,内涵深刻的文学渐渐变得无人问津。“娱乐本身没有过错”[6],所以相比于屏幕媒介带来的过度娱乐,更值得我们警惕的是正在逐渐停止思考的我们自己。任何媒介都是双刃剑,倘若不加强对自身和市场的监督,人类最终将被自己热爱的东西所毁掉[7]。
5. 结语
屏幕时代的到来,既为人类打开了信息传播的新篇章,也带来了深刻的文化挑战。正如波茨曼所言,“娱乐本身没有过错”,泛娱乐化并非不可抗拒的宿命,而是社会选择与技术发展的共同结果。媒介的不断演变推动了信息的娱乐化与碎片化,在为我们带来轻松与快感的同时,也在悄然消解思考的深度与文化的厚度。
面对泛娱乐化对社会与个体的双重冲击,我们不能仅仅被动接受,而是需要主动审视这一趋势背后的逻辑与影响。我们不仅要培养对信息的批判性思维和筛选能力,还要在教育、文化传播等层面创造更多能够激发深度思考和文化共鸣的内容。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在信息与娱乐的洪流中,重新找到理性与深度的平衡。屏幕媒介是一把双刃剑,掌握它的力量与方向,才是决定未来文化走向的关键。在这个信息泛滥、娱乐当道的时代,我们更需要以冷静与清醒,守护理性思维的火种,赋予媒介更多建设性的意义,为未来的文化繁荣开辟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