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近年来，方言电影在中国电影市场中的影响力逐渐扩大，成为反映地方特色和文化的重要形式。方言电影的名称不仅仅是电影的标识符，更是其文化表达的重要载体。电影名称作为文化符号，在传递地域文化、塑造电影形象以及引发观众情感共鸣等方面起到关键作用。因此，分析方言电影名称的文化理据，能够更好地理解方言电影在文化传播中的独特价值。本文结合语言学、社会心理学等理论，通过文本分析的方法，探讨方言电影名称如何通过语言、文化和社会语境的结合，展现地方文化特征，并分析其对观众文化认同和情感联系的影响。研究方言电影名称的文化理据，不仅为电影命名学提供新的视角，也有助于深入理解电影与地域文化、社会变迁之间的密切关系。
2. 方言电影的界定
目前国内对于方言电影没有明确的理论界定，汪静茹(2016)认为：“只要使用了方言的电影，都属于方言电影。即使只有某句话、某个词使用了方言的电影，也是研究对象。[1]”郑泽坤(2020)：“所谓的方言电影就是指电影中的人物使用方言作为对白的电影。[2]”本文主要是从一种广义的概念来研究方言电影，即运用了方言对白的电影都可算作是方言电影。
我国电影对方言的运用历史颇为悠久，早在1963年，四川方言电影《抓壮丁》便率先为我国方言电影领域开辟了新径。然而，随着全国范围内普通话推广的深入，方言电影的数量逐渐减少，几近消失于银幕之上，这种状况持续了三十余年。直至20世纪90年代，方言元素才重新活跃于大银幕，如《秋菊打官司》《有话好好说》和《小武》等方言电影，凭借各具特色的方言角色，赢得了广泛赞誉。特别是2006年的方言电影《疯狂的石头》，更是引发了“方言热”，其中那句标志性的台词“我顶你个肺”迅速成为社会流行语。据统计，在1949年至2009年的99部方言电影中，2000年前仅有5部，占比5.05%；而2000年至2016年间，方言电影数量激增至94部，占比高达94.95% [3]。由此可见，自2000年以来，方言在电影中的运用得到了迅猛发展，不仅逐渐获得观众的认同与喜爱，其社会认可度与地位也显著提升。
3. 方言电影的命名方式
方言电影的命名方式丰富多样，往往根据电影的内容、文化背景以及观众的情感诉求，选择合适的命名策略。从命名学和文化语言学角度看，事物命名分为直接命名和间接命名，方言电影名称也是如此，当然无论是通过直接或间接等方式，方言电影的命名始终服务于其地域特色和文化表达，增强观众的代入感和情感共鸣。
3.1. 直接命名
直接命名指命名中直接使用与事物相关的语言符号、词汇或特定的文化标识。例如在方言电影中直接使用地方方言词汇、地名或与地方文化息息相关的词汇，传达出地域性、情感色彩或者特定文化的元素。《四川好人》该片名直接使用了“四川”这个地方名，表明电影的地域背景，突出了四川人的人情味和当地的文化特色。《陕西往事》通过“陕西”这一地名，直接传达出影片的背景和主题，突出了“陕西”这一地域在影片中的主体地位。直接命名的电影名称大部分是通过直接引用地名，由此帮助观众或潜在观众迅速建立地域性印象，有助于展现电影的地方色彩、文化背景和故事的情感基调。
3.2. 间接命名
方言电影的间接性命名往往通过隐喻、象征或者在片名中采用与方言、地域相关的文化符号、情感或生活方式，而不直接使用地名或方言词汇。这种命名方式通常带有一定的抽象性、隐晦性和艺术性，使得电影的命名更加富有层次和韵味，同时仍然能够传达出地域的情感氛围和文化背景。电影名称以间接命名的方式有多种类型，但大多还是从三个角度即比喻、借代、拟人对方言电影名称进行命名，接下来也将从这三个方面进行举例分析。
(1) 比喻
方言电影名称运用比喻的修辞手法，通常通过将某个具体的、形象的事物与某种抽象的概念、情感或文化特征相联系，从而达到间接表达方言特色或主题的目的。比喻手法能够使电影名称富有层次感和象征意义，让观众从名字中感受到更加丰富的文化内涵。如运用了上海话和粤方言的电影《海上花》将电影中的女性角色、生命力或脆弱美丽的形象比喻成“花朵”，体现出在当时那个年代那些在特殊环境中挣扎、生长、或者短暂盛放的女性和生命。《无间道》中“无间”在佛教中是指最为痛苦、无法解脱的地狱，暗示着无休止的痛苦与折磨。电影中的“无间”比喻了主人公所面临的极度困境和无法摆脱的境地，无论是卧底警察还是卧底黑帮，都被困在无间的角色之间，无法找到自我或解脱之道。这个比喻加深了影片的主题——人性与命运的无法逃脱。
(2) 借代
方言电影名称的借代修辞手法，通常通过地方性或文化特征的词来代替，传达特定的情感、历史背景或社会情境。借代手法通过某一具有地方特色的事物、现象或词语来指代一个更广泛的概念或情感，使得电影名称既具象征意义，又能够引起观众的情感共鸣或文化认同。如《火锅英雄》“火锅”火锅作为一种典型的中国餐饮文化符号，尤其在四川、重庆等地有着重要的文化地位。火锅不仅仅是食物的代名词，更是指代四川、重庆地带，以当地的火锅文化来体现出当地人们“热辣”的情感和复杂的人际关系。《秋菊打官司》以具体的典型人物“秋菊”来指代“社会系统中的不公和弱势群体”，以此来表达普通人对公平与正义的坚持和抗争。
(3) 拟人
方言电影名称的拟人修辞手法，主要通过拟人化的方式赋予地方文化、环境或方言本身生命与情感，从而增强电影的表现力和感染力。如《疯狂的石头》“疯狂”一词是人才有的情绪，赋予到“石头”上，让石头拥有了人的情绪是一个拟人化的命名，以拟人化的命名和黑色幽默的电影叙述方式反映了社会现实，展现了人性中对金钱和利益的执着追求。除此之外《疯狂的赛车》《光荣的愤怒》等也都是运用了拟人的修辞手法，让电影名称增添更多的趣味，以此来吸引观众。
4. 方言电影命名的文化理据探析
命名方式是“表”，命名背后的文化理据才是“里”，一般反映创作者通过其作品所要表达的核心理念。电影名称不仅是对电影内容的概括，也是反映社会文化变迁的重要窗口。从地域文化、历史文化、社会心理以及宗教文化，每一部电影的命名背后其实都蕴含着深厚的文化意味。通过对方言电影命名文化分析，可以窥见中国社会文化的多元性与变革性。
4.1. 方言电影命名与地域文化
地域文化指的是在特定地域环境中，文化与环境相互作用而形成的一种具有鲜明地域特色的文化形态，它展现出独特的个性。地域文化作为文化生成的地理基础，其涵盖的范围既可广泛也可具体。地域文化的塑造是一个历经长时间的过程，它持续演变且不断发展，但在某个时期会保持相对的稳定性。此外，地域文化广泛涵盖了民俗风情、生态环境、传统习俗以及生活习惯等诸多方面。
西南官话中的重庆方言电影《火锅英雄》《爱吃火锅的女怪啊》，从电影名称就反映出了重庆的地域美食文化——火锅。重庆人之所以喜欢吃火锅，首先是气候条件的因素，重庆处于一个盆地，冬天特别潮湿，这种湿气又散不掉，所以当地人用辣来驱走体内的寒气，在火锅里添加一些除湿的材料以达到除湿的目的；其次，重庆人比较热情豪迈，吃火锅气氛热闹和谐，恰好满足他们的需求。而电影《火锅英雄》除了表现出重庆的地域特色之外，也借助人物情节来表现出重庆人的直率、豪迈等特点。
北京话电影《胡同里的阳光》则体现的是北京胡同文化，胡同，是北京特有的一种古老的城市小巷。胡同原为蒙古语，即小街巷。北京的胡同大多起源于13世纪的元朝时期，历经数百年的沧桑变迁，逐渐发展演变至今。胡同不仅是城市的脉搏，更是北京普通老百姓生活的场所。胡同对于北京人而言，承载着深厚的情感纽带。它们不仅是居民日常通行的必经之路，更像是活生生的民俗风情展示馆，深深烙印着社会生活的诸多痕迹与记忆。
4.2. 方言电影命名与历史文化
历史是人类社会过往事件与活动的实录，是对这些事件及其行为经过系统记录、深入研究和准确诠释的产物。历史作为一种客观实在，不受文学家书写方式的影响，它以固有的形态存在着，具有不可更改性。在方言电影名称中有些可能反应了一些历史事件、历史史实，有些甚至可能是某些城市的历史特色等[4]。
采用冀鲁方言和四川方言的电影《唐山大地震》，其片名直截了当地揭示了主题，该片通过真实的历史背景、人物命运的刻画、社会现实的反映、情感与人性的探讨以及艺术手法与视觉效果等多个方面，深刻地反映了1976年唐山大地震这一历史事件，这一历史事件是中国近代史上一次极为严重的自然灾害，造成了巨大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它不仅让观众了解了那段历史，更让观众在感受灾难的同时，也感受到了人性的温暖和力量。《抓壮丁》这部电影则以民国时期四川华蓥山地区抓壮丁的历史事件为背景进行反映，影片的故事背景设定在抗战时期的四川，这一时期国民党为了扩充军队，经常以抗日为幌子，强行征召青壮男丁入伍，即所谓的“抓壮丁”。这一历史事件在影片中得到了真实的再现。
4.3. 方言电影命名与社会心理
社会心理是指在某一特定时间段内，广泛渗透于社会及其各个群体中的一种整体心理状态。它代表了整个社会的情绪倾向、普遍共识以及价值导向的综合体现。这种心理状态反映了人们对社会现象的共同感受与理解，构成了社会意识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4.3.1. 推崇人本主义
进入21世纪后，人本主义理念超越了单纯个体意识觉醒的层面，转而聚焦于个体在社会框架内的价值与地位，深刻关注个体生命的存在意义及其独立意识的培养。此外，人本主义高度重视人的内在价值、尊严的维护、创造力的激发以及自我实现的追求[5]。在电影命名中，第一人称和第二人称代词的高频率出现，凸显了对个体及其日常生活体验的高度关注与重视。同时，人本主义不仅关注个体的生存更关注个体的生存质量，电影命名对个人日常生活及情感等多方面的反映更是对生活质量的重视。例如，以潮汕方言为特色融合的电影《爸，我一定行的》讲述了传统潮汕父子在儿子的成长及创业历程中，从冲突对立到和解、互相支持的故事，突出个人成长，实现自我价值的主题。除此之外还有采用山东方言的《我非英雄》、河南方言的《我叫刘跃进》、北方方言的《咱老百姓》等都体现人本主义理念的崛起。
4.3.2. 文化自信心理
文化自信是一种深刻的认识与信念，它体现在文化主体对其自身文化的全面理解和充分把握上。这种自信使文化主体能够清晰地阐述自己的文化特色与价值，坚信自己的文化在面对发展挑战时能够提供有效的解决方案。同时，它赋予文化主体按照自身意愿创造新时代文化的勇气与能力，鼓励他们探索出一条既符合自身特点又适应时代发展的文化发展道路。党的十八大以来，文化自信的提出和重视，弘扬传统文化已经不断的深刻烙印在人们的心中。在方言电影名称中的体现则是使用特色方言词汇进行标题拟构，以突出当地特色，如：四川方言电影《下课了，要雄起》中的“雄起”一词则是一个很有四川特色的方言词汇。“雄起”一词产生于四川，从1994年甲A四川全兴的某一个主场当时球场上局面被动全场4万多名球迷大喊：“余东风下课，下课了就要雄起！”那场败仗结束后，“雄起”就为足球专用了。后来“雄起”也引发出了给别人加油助威的意思。
4.3.3. 积极向上的心理
人类对美好事物与情感的追求是跨越时空的共鸣。随着我国经济建设的蓬勃发展，社会的主要关注点已逐渐转移到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对美好生活的渴望与当前发展不平衡、不充分之间的矛盾上。这一转变促使大众对积极向上、充满阳光与美好的情感体验产生了更为强烈的需求。在这样的背景下，电影命名艺术也悄然发生了变化，大量融入了寓意积极、阳光与美好的词汇。例如，采用了北京方言《阳光灿烂的日子》这部影片，生动描绘了部队大院里一群孩子的青春岁月，他们在明媚的阳光和飘扬的红旗下成长。影片通过意识流的叙事手法，细腻展现了青春期的爱情萌动、性的探索、略显稚嫩的革命情怀，以及伴随而来的成长故事。这些元素共同构建了一幅充满阳光与希望的青春画卷，与观众内心深处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4.3.4. 求同心理
随着全球经济一体化的加速推进以及交通与通讯技术的飞速进步，中国民众在心理状态上迅速经历了一系列变革，包括震荡、适应、调整与同化。为了紧跟时代步伐，提升生活质量，大众开始积极拥抱新事物，尤其是对网络等新型潮流事物展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在这种求同心理的作用下，电影命名领域也呈现出一种新趋势：即通过运用网络符号来追求新颖与潮流，旨在瞬息万变的全球化市场中占据更有利的位置。这种命名方式不仅反映了大众对新事物的追求，也体现了电影行业对市场需求变化的敏锐洞察与积极应对。如：《轻松 + 愉快》《Hello！树先生》等，都运用了特殊的符号，甚至是语码混用。仿拟是求同意识下的跟风，展现了经济全球化下为跟紧时代步伐的求同思想。
4.4. 方言电影命名与宗教文化
电影命名与宗教文化色彩之间存在着密切的关系。这种关系体现在多个方面，包括电影名称中宗教元素的运用、宗教意象的传达、以及宗教文化对电影命名风格的影响等。宗教文化为电影命名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和灵感来源[6]。不同的宗教文化具有不同的命名风格和特点，如佛教文化注重寓意和象征，基督教文化则强调救赎和信仰。这些不同的命名风格和特点，使得电影名称在表达宗教主题时更加丰富多彩。
融合粤语方言的《无间道》从多个层面深刻体现了宗教文化，特别是佛教文化。首先，片名直接来源于佛教术语“无间地狱”，这是佛教中八大地狱中最苦的一个，也是民间所谓十八层地狱中最底的一层。影片通过这一名称，传达了主角们如同堕入无间地狱般无法解脱的苦难和挣扎。其次，除了片名体现了佛教的生死观和苦难观，还通过“道”字象征着每个人的生活轨迹，即佛家所说的宿命。这种宿命感与主角们无法摆脱的身份和命运紧密相连，形成了影片独特的宗教氛围。电影《入土为安》体现的思想并非严格局限于某一特定宗教，而是融合了多种文化和宗教观念。“入土为安”是中国流传已久的民间信仰，意为人死后将尸体安葬在土地里能够得到安宁，这也是道教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认为人死后应回归自然，与天地同寿的思想体现。更是一种佛教思想，即轮回和“慈悲为怀”，尊重死者等思想体现。该部电影“入土为安”一词不仅仅是单一的宗教思想元素融合，更多的是体现了各类宗教思想元素的多样性。
5. 方言电影名称的文化传承意义
方言以其独有的生活韵味和生动性，为戏剧效果增添了丰富的层次，相较于普通话，它显得不那么单一，更能贴近电影中那些小人物的生活本质，深深触动观众的心弦，引发强烈的情感共鸣。方言电影的一个重要使命在于强化现实主义表现，通过角色使用方言而非普通话交流，使得角色的日常生活场景更加真实可信。电影名称的变迁对社会的文化变迁进行了镜像的映射。随着社会的进步，电影名称日益多样化，其背后蕴含的文化内涵也愈发丰富多元。方言电影名称更是承载着独特的文化意义，我们有理由相信，随着时代的进步和方言电影的增多，这些电影名称的文化价值将会愈发凸显。
6. 结语
方言电影作为中国电影市场中的一股重要力量，不仅在内容上展现了丰富的地方特色和文化内涵，其名称更是承载了深厚的文化理据和情感表达。通过对电影名称的分析，我们可以窥见方言电影在文化传播中的独特价值和影响力。
首先，方言电影名称通过直接和间接的命名方式，巧妙地结合了语言、文化和地域特色，增强了观众的代入感和情感共鸣。直接命名通过地名、方言词汇等直接传达地域文化，而间接命名则通过比喻、借代、拟人等修辞手法，赋予电影名称更多的艺术性和象征意义。其次，方言电影名称背后蕴含着丰富的文化理据，包括地域文化、历史文化、社会心理和宗教文化等多个方面。这些文化理据不仅反映了电影创作者的核心理念，也展示了中国社会文化的多元性和变革性。例如，地域文化通过电影名称展现了特定地域的风土人情和生活方式；历史文化通过电影名称再现了重要的历史事件和社会背景；社会心理则通过电影名称反映了特定时期的社会情绪和价值导向；宗教文化则为电影名称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和灵感来源。最后，方言电影名称的文化传承意义不可忽视。方言以其独有的生活韵味和生动性，为电影增添了丰富的层次感和真实感，使得角色的日常生活场景更加真实可信。电影名称的变迁也反映了社会的文化变迁，随着时代的进步，方言电影名称的文化内涵将愈发丰富多元，其文化价值也将愈发凸显。
综上所述，方言电影名称不仅是电影的标识符，更是文化表达的重要载体。通过对方言电影名称的深入分析，我们不仅可以更好地理解方言电影在文化传播中的独特价值，也能为电影命名学提供新的视角，进一步探讨电影与地域文化、社会变迁之间的密切关系。方言电影名称的研究，不仅有助于推动电影产业的发展，也为传承和弘扬地方文化提供了新的思路和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