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2024年10月28日，中央政治局第十七次集体学习强调：“推进国际传播格局重构，创新开展网络外宣，构建多渠道、立体式对外传播格局，更加主动地宣介中国主张、传播中华文化、展示中国形象。[1]”如今，全球进入信息化、数字化时代，国际舆论环境变幻莫测，中国文化对外传播面临机遇与挑战。作为文化传播的重要手段，网络宣传片是集语言、视觉、听觉等多种模态为一体的多模态语篇资源，各种模态相互补充，共同表达，相较于单模态能够达到更好的传播效果。
2024年两会之际，人民日报新媒体推出中华文明国际形象网宣片《CHN》，以第一人称视角讲述了中华文明的历史传承与精神内核，回答了“什么是中华文明”。《CHN》推出15种外国语版本，一经上线便引发海内外广泛关注，视频浏览播放总量超2亿次，互动量超1000万次。本文选取《CHN》作为研究样本，以张德禄的多模态话语分析综合框架作为理论基础，对片中的语言、视觉、听觉模态进行解读，分析各个模态如何协同配合达到有效传播。
2. 多模态话语分析理论框架
多模态话语最早的研究者之一是R. Barthes，在《图像的修辞》(Rhetoric of the image)中探讨了图像与语言在表达中的相互作用，阐述了图像与文字的关系[2] [3]。Kress. 和van Leeuwen研究了模态与媒体的关系，探讨了视觉语法、颜色语法和不同媒介的作用等[2]-[5]。O’Halloran研究了数学语篇中的多模态现象[2] [6]。Royce研究了不同符号在多模态话语中的互补性[2] [7]。
随着话语分析研究的深入发展，张德禄以系统功能语言学为基础，建立了多模态话语分析的综合框架。该框架主要由文化、语境、内容、表达四个构成[2]，构建了从文化语境到符号表征的多层分析路径，强调语言与其他符号系统(如图像、声音、动作等)在交际中的协同作用。文化层面包括以文化为主要存在形式的意识形态和作为话语模式选择潜势的体裁或体裁结构潜势；语境层面包括由话语范围、话语基调和话语方式组成的语境构型；内容层面又细分为意义和形式层面，其中，意义层面包括由概念、人际和谋篇为主的话语意义，形式层面指实现意义的形式系统；表达层面是话语最终在物质世界表现的物质形式，包括语言、非语言两大类[2]。
本文将以张德禄的多模态话语分析框架为理论依据，分析网宣片《CHN》中语言、视觉、听觉三大模态，系统阐释各模态在传播中的话语意义与互动意义。
3. 《CHN》的多模态话语分析
3.1. 文化层面
张德禄的多模态话语分析综合框架中，文化是多模态交际的关键层面[2]。文化语境指的是影响符号生产和解释的所有外部社会和文化因素的集合。在多模态话语分析框架下，文化语境对于意义生成机制至关重要，决定哪些模态相互关联，以及如何将这模态组合起来以形成连贯的信息结构。《CHN》的镜头语言不仅聚焦于金属活字等传统文化符号，如图1，也着墨于现代中华文明，如图2的冬奥会“冰墩墩”形象，用多模态符号创设了中华文明传承发展的文化语境。
Figure 1. Metal movable type
图1. 金属活字
Figure 2. Bing Dwen Dwen
图2. 冰墩墩
3.2. 语境层面
情境语境指的是传播活动的即时环境，是文化语境的微观表达。两者共同影响符号的解释与表达，为受众的理解提供背景。基于系统功能语言学理论，多模态话语在语境层面主要体现为话语范围、话语基调与话语方式三方面[2]。话语范围指的是话语发生的具体情境；话语基调则指话语的情感色彩和态度；而话语方式涉及语言的表达方式[8]。
《CHN》作为中华文明国际形象宣传片，通过多模态符号系统的有机整合，构建了多维度、立体化的中华文明形象，实现了文化价值的跨语境传递。
3.2.1. 话语范围
在话语范围方面，影片通过视觉主导、听觉辅助的模态组合，构建了中华文明的“文化拓扑空间”。宏观层面上，影片以跟踪镜头呈现黄河九曲、大漠孤烟等自然景观，隐喻文明的源远流长；微观层面上，一系列特写镜头配合舒缓的古琴配乐，强化观众对文化细节的沉浸感，使“中华文明”这一抽象的文明概念具象化为可感知的意象集群。
3.2.2. 话语基调
在话语基调方面，影片采用史诗叙事与个体叙事双轨并行的情感架构。一方面，影片通过解说的节奏控制，烘托了文明演进的庄严基调，体现历史厚重感；另一方面，文化符号的特写镜头与同期声(如篆刻敲击声)形成亲密化表达，不仅增强了观众的感官体验，更有效消解了文化疏离感。
3.2.3. 话语方式
在话语方式方面，语言模态通过自我指涉叙事，增强了传播的表现力和互动性。
如：
I have had my ups and downs, but giving up has never been part of my vocabulary. (辉煌过，失意过，我从没放弃过)
这句解说词以中华文明的口吻凝练而有力地回顾了中华文明的历程，能够有效激发观众的情感共鸣，传递中华民族坚韧不拔、自强不息的文化价值观。
视觉模态则以蒙太奇式剪辑实现隐喻的具象化。影片开篇以花瓣纹彩陶罐上的华夏之花引入，如图3所示，后以一道金色光束指示中华文明，光束在前半部分影片呈现，随镜头转换不断流转，最后转化为被誉为“中华第一龙”的红山文化玉龙图案，玉龙又与片尾“CHN”中的字母C巧妙结合，如图4。这种视觉上的有机衔接向观众传递出中华文化的延续性，通过视觉符号的连续变换，加强观众对中华文化的感知与理解。
3.3. 内容层面
3.3.1. 意义层面
多模态话语分析框架中，意义层面主要包括概念、人际和谋篇意义[2]。
Figure 3. The flower of Chinese civilization
图3. 华夏之花
Figure 4. CHN
图4. CHN
概念意义是指通过语言的词汇与语法将人类认知系统中的经验与逻辑关系概念化。在语言模态上，影片以中华文明的第一视角叙事，对“中华文明”这一概念进行擘画。影片用一系列叙述型排比句回答，由为人们熟知的代表性视觉模态符号引入，向受众讲述中华文明的传承与发展。物质符号层面，影片以敦煌壁画、良渚玉璧等文物符号为锚点，构建了中华文明的历史纵深；自然意象层面，影片通过黄河奔涌、江南烟雨等地理意象，隐喻文明“山水同源”的生态哲学；精神象征层面，影片以不同民族、中外友人共襄盛举的和谐场景，将“和合共生”价值观具现为视听语言。
人际意义指语言如何表达情感态度和内在动机，以及如何通过互动来实现交际。语言涉及交际者的态度、意图与判断，主要通过语气来实现[9]。而语气有三种基本类型：陈述句、祈使句和疑问句[10]。影片以设问引入，以陈述铺陈，通过短句陈述向观众展示中华文明，使这个概念更加真实、立体。影片开篇以黑屏字幕“Who I really am (我是谁)”形成悬疑式对话场域，引发思考；镜头随解说词渐进，采用仰拍视角呈现青铜器铭文特写，通过视觉权威性建立文化自信。这种多模态协同策略[4]，实现了从认知到情感再到价值认同的传播闭环。
谋篇意义指如何将概念、人际意义在语篇内部连贯表达，涉及语篇组织和信息呈现方式。模态之间的逻辑语义关系决定语篇是否连贯[11]。在多模态话语分析中，多种模态相互配合、协同作用，构成镜头语言，突出信息焦点，增加了信息传递的有效性。例如，影片1分50秒，将镜头对准烟花(如图5)，随着镜头向天空移动，“神舟系列”(如图6)出现在镜头中，影片转而描写中国的航空航天成就；与此同时，影片音乐节奏加快，强化了信息的传递效果，增加了镜头语言的张力。
3.3.2. 形式层面
实现意义的各形式系统内部和不同模态语法之间的关系体现在形式层面[2]。影片中，语言模态主要以解说词的方式呈现，在交际中起主导作用，视觉和听觉模态作为补充，强化表达效果。影片通过视觉
Figure 5. Fireworks
图5. 烟花
Figure 6. “Shenzhou” Series
图6. “神舟”系列
模态展现了中华文明的代表性符号，通过听觉模态营造出富有文化认同感的叙事基调，引起观众共鸣。如图7，影片结尾节奏加快，随着背景音乐起势，新千里江山图徐徐展开，将影片中的视觉意象立体重现，传达出中华文明传承的延续性和立体性。与此同时，习总书记对中华文明的论述承接在英文解说声之后，此时双语字幕承担主要的信息传递功能，听觉模态发挥渲染功能，通过情感表达和节奏控制来引导注意力，与其他模态协同配合，形成和谐的叙事节奏。
全片视觉、听觉、语言三种模态相互配合，协同控制影片节奏，引导信息重点，立体有效地进行叙事，能够进一步加深观众对中华文明与中国形象的理解与认同。
Figure 7. The new panorama of mountains and rivers
图7. 新千里江山图
3.4. 表达层面
表达层面，即媒体层面，包括语言和非语言两大类。影片的语言模态包含解说词和人物发言，可分为叙述型、描述性、抒情性、议论型文本四大类。其中，叙述型文本提供基本的叙事框架，以第一视角对中华文明形象进行勾勒；描述型文本用来展现具有代表性的中华文化符号，将中华文明这一抽象概念具体化，使中华文明的形象更加丰富、立体；抒情性文本在影片中起到情感渲染和价值传递的作用，传达“自强不息”“天下大同”等价值观，激发观众的情感共鸣；议论型文本对中华文明进行价值判断，客观展现了中华文明的时代意义和文化价值，塑造了全面、立体、真实的中华文明形象，加深了观众对中华文明的理解与认同。
4. 结语
本研究基于多模态话语分析理论框架，以中华文明国际形象网宣片《CHN》为研究对象，从文化、语境、内容、表达层面进行了多模态话语分析研究，系统解读了影片所传递的“中华文明”国际传播形象及其多模态话语的协同作用。研究发现，《CHN》中各模态互相配合，其中，语言模态为主导模态，发挥主要的信息传递、节奏控制和焦点引导作用，视觉与听觉模态作为补充，为传播渲染造势，各模态形成和谐的叙事节奏，将“中华文明”这一抽象概念具象化、立体化。本研究丰富了多模态话语分析理论在中国文化国际传播研究领域的应用，对于提升中华文化的国际影响力，促进跨文化交流与理解具有重要意义。但本研究未量化考察受众认知效果，未来研究可以在多模态传播研究中，加强量化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