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本文源文本是中国现代知名作家叶圣陶所著的散文《看月》,叶圣陶先生尤其以其散文和儿童文学作品闻名,其中也涉及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和现代教育的创新,有“优秀的语言艺术家”之称。他的作品往往表达出对生活的细腻观察和对人性的深刻思考,情感真挚,语言简练而富有韵律。其写作风格清新、简练,具有浓厚的文学色彩、人文关怀和社会责任感。
《看月》在叶圣陶一众文学作品中更是展现了他细腻的情感和对自然的深刻感悟。细腻的描写展示出作者在月夜下的观察不仅仅是对月亮的凝视,更是他内心孤独与深沉思考的流露。文章通过对月亮及周围景物的精致刻画,展现了作者将情感投射于这轮明月之上。在叶圣陶的笔下,月亮远非单纯的自然景象,它承载了孤寂、思念与理想等复杂情感。文章不仅仅停留在月亮的明亮与美丽之上,月光的洒落,不仅映照大地万物,也映照出他内心的孤独与探索。月亮既是自然界的美丽象征,又是他心灵深处的投影,寓意着思乡、孤独与生命的无常。
本文选取的英译本是张培基教授翻译的版本。张培基教授,作为中国翻译学和语言学领域的杰出人物,凭借其深厚的学术造诣和卓越的翻译实践,赢得了广泛的认可和尊敬。他不仅是翻译理论研究的重要奠基人之一,而且在翻译实践方面也取得了显著成就。张教授的学术贡献在翻译学界具有深远影响,尤其是在跨文化交流与语言转换的理论建构方面,他的研究成果至今仍为学术界所推崇。他的翻译理念和实践,为后续的翻译学者与实践者提供了宝贵的理论支持与实践指导,推动了中国翻译学的整体发展。此外,张培基教授在文学翻译领域的造诣也位居顶尖,他所翻译的作品不仅传达了原文的思想精髓,还保留了文学的艺术性,赢得了广泛的赞誉和尊敬,本文选取的张培基教授英译本具有权威性和参考性。
2. 钱钟书及其“化境论”
钱钟书不仅在中国现代文学领域取得不菲成就和重要地位,他在翻译领域同样举足轻重。他的翻译工作涵盖了西方文学的多个领域,且以其精湛的语言技巧和深刻的文化理解,赢得了广泛的赞誉。钱钟书的翻译成就不仅仅在于他翻译的具体作品,更在于他通过这些翻译作品展现出的深厚文化底蕴和精湛的翻译技巧。他的翻译不仅是语言的转换,其“化境”翻译理论更注重的是文化间的桥梁,帮助中国读者更好地理解和欣赏西方文学的精髓。钱钟书的翻译理论和实践,深刻影响了中国的翻译学科,也为中西文化交流做出了重要贡献。
“化境论”是钱钟书在其翻译理论体系中提出的一个重要概念,尤其体现在其对文学翻译的理解与实践中。“化境论”具有深刻的洞察力和独特的视角,主要分为三个层次,构成了他对翻译艺术的完整理解。第一层次是“译”的“诱”和“媒”功用,钱钟书认为,翻译不仅是语言的转换,更是一种吸引读者和传递信息的艺术[1]。翻译者不仅需要忠实地传达原文的意思,还要以合适的方式激发读者的兴趣,起到“诱”的作用;同时,翻译是不同文化之间的桥梁,是一种文化的媒介,承担着“媒”的功能,促进不同语言和文化之间的交流与理解。第二个层次是“译”有不可避免的“讹”(错误)。在钱钟书看来,翻译不可能做到绝对的完美和无误。语言之间的差异、文化背景的不同、以及翻译者主观理解的局限,都会导致一些“讹”或错误的出现。钱钟书并不将这些“讹”视为翻译的失败,而是认识到它们是翻译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一部分,正是这些“误差”构成了翻译的独特性和复杂性,反映了翻译者的主观创造和语言的多样性。第三个层次是文学翻译的最高境界——“化境”。在钱钟书的“化境论”中,翻译即写作,翻译不仅仅被视为一种技术性操作,更是一种蕴含创意与艺术性的深刻创作过程。翻译的最终目标应当是“化境”,即通过深入理解和再创造,使译文达到一种超越原文的境界,使其在保持原文精神和思想内涵的基础上,呈现出独立的艺术生命。这一境界要求翻译者不仅仅是语言的搬运工,更是创作者和艺术家,能够在两种语言和文化之间自由游走,赋予译文独特的文学价值。
这三个层次不仅是钱钟书翻译理论的核心,也是他对翻译深刻理解的体现。通过这三个层次,钱钟书揭示了翻译的复杂性和深邃性,强调了翻译不仅是语言转换,更是文化交流和艺术再创作的过程。这一理论为后来的翻译学者提供了重要的思想启发,成为翻译学领域的重要学术基石。
“化境”这一概念具有双重含义:首先,化境指的是译文在跨越语言习惯的差异时,能够避免显得生硬和牵强,最终达到一种自然流畅的境界;其次,从艺术和审美的角度来看,化境是指译文能够给予读者美的享受和感悟,这种体验通过“意象”的转换得以体现。从原文到译文的过程并非一条简单的直线,而是一个深刻的创造性活动。翻译者通过自己的审美和理解方式,主动地吸收原文的思想与情感,经过深思熟虑与再加工,形成富有语言意义和艺术表现的构思,最终以目标语言呈现出再创作的文本。尽管我们无法避免所有的翻译误差,但我们可以接纳这些富有积极意义的“化境”,并力求在翻译过程中保持原文与译文之间审美效果的和谐统一。只有这样,译文才有可能真正达到化境的境界。
钱钟书的“化境”翻译理论蕴含着深刻的哲理,其认为翻译的理想境界“化境”的核心是“化”,主要体现为两个核心要义:一是“无痕”,二是“存味”[2]。首先,“无痕”意味着翻译者在理解原文的基础上,不仅要准确把握原文的意义,还要能够超越字面上的束缚,以另一种语言形式作出完美的表达。虽然语言形式发生了变化,但其精神和内涵却得以传承,保持着原作的内核、精髓与风貌。其次,“存味”则强调,原作是一个充满生命力和内在统一的有机整体,翻译者在处理原文时应尽量避免做作和生硬的改动,力求让译文在语言的框架中自然地体现出原作的韵味与气质,该思想直达翻译三原则中最高境界的“雅”。
在对“化境”理论的批判性分析中,钱钟书认为,“化”是翻译所追求的最高理想,是文学翻译的终极目标。然而,他也清醒地认识到,彻底和完全的“化境”是一个理想化的追求,永远无法实现的。翻译者只能在有限的框架内,力求做到最大程度的接近和传达,而“化境”作为理想,始终存在于翻译艺术的不断探索和提升之中。
钱钟书的“化境论”深深植根于他在英汉翻译领域的丰富实践经验,他卓越的翻译成就,不仅有力地验证了“化境论”作为“文学翻译的至高理想”的理论价值,同时也为这一理论的实践性提供了坚实而充分的支持。
3. 归化
归化和异化是1995年由美国翻译理论家劳伦斯•韦努蒂(Lawrence Venuti)在《译者的隐身》(The Translator’s Invisibility. 1995)一书中提出来的两种主要的翻译策略[3]。
归化是指译者在翻译的过程中向目的读者靠近,让外语文本尽可能地符合译入语的价值观,用贴合目的语读者所习惯的表达方式来再现原文的内容。它的目的是迎合读者的口味,让译文看起来更符合译入语的文化、政治和意识形态。归化的结果是译者隐形,读者看到的是经过调整后的、更易于理解的内容。
当涉及翻译研究时,归化指的是一种翻译策略,译者通过使源文本符合目标语言和文化的语言和文化习惯。这种方法优先考虑目标文本的可读性和易理解性,往往以牺牲对原文忠实度为代价,旨在使译文更加自然,以便于目标受众的理解。异化则相反,它接受外语文本的语言和文化差异,尽量保留原文的异域文化特色。
在具体操作中,这种方法包括调整文本,以适应目标语言和文化,使其更容易被观众接受。归化翻译是每位翻译家追求的目标,然而,需要注意的是,归化翻译是相对的,不能过度归化以致大多数人不满。如果过度归化,将会消除源文本中的风格、艺术和文化特色,从而影响其真正的价值。此外,目标语言读者可能会感到不自然和尴尬,甚至可能被误导。由于英汉语言及其文化上存在诸多明显差异,在翻译过程之中,译者必须将英汉语言及其文化差异考虑在内,合理利用自己的双语知识,采用“归化”的翻译策略在尽可能地消解英汉语言之间巨大的差异,促进中外文化交流。在“化境论”的要求下,采用归化的翻译策略可以达到“化境”的要求。
4. “化境论”视域下对《看月》英译本的实例分析
钱钟书的“化境论”强调,当译文生硬晦涩的时候,就该使用“化境”的方法,增强译文的可读性,使其对译入语读者更加友好,这正好与归化的翻译策略相符合,也适用于叶圣陶《望月》的英译本。以下是“化境论”视域下《望月》的张培基教授英译本的分析。
例1:住在上海“弄堂房子”里的人对于月亮的圆缺隐现是不甚关心的。
译文:People living in the small alleyways of Shanghai pay little attention to the waxing and waning, or the visibility, of the moon.
分析:“弄堂房子”是中国上海独具特色的建筑形式,是上海城市历史文化的一部分。由于其具有深厚的地域文化背景,不同的读者对其了解的深度和广度可能各不相同。对于未曾亲身体验过这一独特建筑的读者来说,单纯的直译很难完整传达“弄堂房子”背后的文化含义和历史价值。因此,在翻译过程中,为确保译文能够准确传递原文的深层次意义,我们应遵循“化境”的原则,采用增译法。增译法(Amplification)是一种常用的翻译技巧,指的是在翻译过程中,译者通过添加一些额外的信息或解释,以帮助目标语言的读者更好地理解原文中的某些概念、文化背景或语言特色。增译法通常在原文含义不易直接传达或存在文化差异时使用,通过对目标语言进行适当扩展,确保译文准确传达原文的深层意义。通过增译法,可以在译文中补充说明和解释,帮助读者更好地理解“弄堂房子”这一概念。恰如此处,将其译为“the small alleyways of Shanghai”,可以描述“弄堂房子”不仅仅是一种建筑形式,更是上海老城区独特的社区生活方式的体现。它通常指的是位于狭窄胡同内的老式居民楼,具有浓厚的历史感和地方特色。每一座“弄堂房子”都有着自己的故事,承载着上海几十年来的变迁与记忆。通过这种方式的增译,译文不仅能够忠实传递原文的字面意思,还能让读者深入感受到“弄堂房子”所代表的上海独特的文化气息和生活方式,由此达到“化境”的目的。
例2:有月亮吧,就像多了一盏灯。没有月亮吧,犹如一盏街灯损坏了,没有亮起来[4]。
译文:Moon or no moon simply means the appearance of one extra street lamp or that one of the street lamps has gone wrong and ceased to give out light.
分析:英汉文化差异深刻地影响了英汉语言结构和表达方式的不同,进而决定了两种语言在写作风格上的显著差异。英文写作中,尤其倾向于使用较长且结构复杂的句子,复合句的频繁使用使得表达更加细致且层次丰富。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汉语行文更加注重简洁明了,往往通过短句和直白的表述传达信息[5]。这种文化与语言上的差异,意味着在翻译过程中,若单纯地采用直译,可能会导致译文不符合目标语言的习惯,甚至影响表达的流畅度和准确性。
为了让译文更符合译入语的语言习惯并确保其流畅自然,译者在翻译时采用了句子重组的方法。通过对源文句子的结构进行调整,将多个汉语简短句合并为一个英文复合句,从而在不失原意的情况下,使译文更符合英文的表达特点。同时,重组后的句子不仅保持了原文的内涵,还能够提升译文的可读性和易懂性,实现了语言上的“化境”——即从字面到文化,从结构到流畅,使译文在目标语言中呈现出自然和地道的风貌。这种重组句子的策略,最终帮助读者更好地理解原文所蕴含的深层次信息,同时在语言表达上达到了和谐统一,以求达到译文的“化境”。
例3:只记得某夜夜半醒来,对窗的收音机已经沉寂,隔壁的“麻将”也歇了手,各家的电灯都已熄灭。
译文:I remember how late one night I happened to wake up to find no more blaring of the radio from the window of the opposite house, no more clatter of next door’s mahjong tiles and that all lights in the neighbourhood had been put out.
分析:“麻将”作为中国独特的棋牌桌游,承载着深厚的文化背景和悠久的历史。从明清时期起,麻将就开始在中国的城市与乡村中广泛传播,成为人们社交和娱乐的重要组成部分。源文本中提到的“隔壁的‘麻将’”,其实际含义指的是“隔壁人家的‘麻将’牌声”,这不仅反映了麻将棋牌桌游本身,也暗示着一种特有的生活气息和社区氛围——麻将牌撞击的声音仿佛穿越空间,渗透进每一家的日常生活。为了更好地传达这一意境,以求“化境”,译者使用增译法,对这一细节进行了精妙的增译处理,将“隔壁的‘麻将’”译为“the clatter of next door’s mahjong tiles”。其中,“the clatter”(咔嗒声)和“tiles”(麻将牌)是增译成分,尽管原文并未直接使用这些词汇,但译者通过增添这些细节,不仅丰富了译文的表现力,更帮助读者更直观地感知到原文中所隐含的声音和文化元素。“Clatter”一词精确地捕捉了麻将牌撞击时发出的那种清脆、急促的声音,它不仅仅是一个物理现象,更是一种充满生活气息的背景声,象征着热闹的社交活动和人们之间的亲密互动。通过这个词,译文带给读者一种耳熟能详、充满生活气息的感觉。而“tiles”则明确了麻将游戏的核心元素——麻将牌,这一补充使得原文的模糊描述变得更加具体且具象化,帮助读者迅速理解场景。
通过这些增译成分,译文尽管未直接照搬原文的每个字眼,却精准地传达了原文的核心意图和情感。译者巧妙地在译文中增添了本不存在的元素,以忠实于原文的同时,使译文更加生动、具象,将原文所表达的意向准确地传达过来,这便是“化境”的真谛,也更能引起读者的共鸣。因此,这种增译方法不仅使译文更加生动鲜活,也确保了译文达到了“化境”的境界——在忠实表达原意的基础上,语言得到了升华,情感与氛围也更加充盈、丰富。
例4:从北平来的人往往说上海这地方怎么“呆”得住。
译文:People from Peiping often wonder why Shanghailanders should choose to live in such a lousy place.
分析:“在上海这地方怎么‘呆’得住”这一句中的“呆”字,原本是带有强烈感情色彩的口语化表达,反映了北京人对上海的某种负面评价。“呆”本意为停留、居住,但在这里带有明显的质疑和不解,表达的是“怎么会有人愿意在这么糟糕的地方长期待着”的意思。原文中,这种情感的传达既是对上海某些特质的批评,也隐含北京人对上海的一些独特印象和评价,然而,译入语读者对其并不完全了解,直译可能无法有效传达原文的情感和语境。在秉承“化境”的原则下,译者为了更准确地传达这一情感和含义,进行了一定的增译处理,将其译为“why Shanghailanders should choose to live in such a lousy place”。其中,增译部分“such a lousy place”成功将“糟糕的地方”进行具体化,带有贬义的语气加强了原文的情感色彩,原本含蓄的批评被放大,同时也更容易为译入语读者所理解。特别是对于不了解北京人和上海人之间文化差异的读者来说,译文中的“lousy place”既保留了原文的情感态度,又使其更加清晰直观。
这不仅仅是对语言的翻译,更是对文化差异的桥接。译者通过这种增译,不仅忠实于原文的情感表达,还巧妙地使得译文适应了目标读者的文化背景,使他们能够感受到原文中隐含的调侃和戏谑,从而达到了“化境”的效果。
5. 结语
叶圣陶的《看月》以细腻的自然描写和哲理性思考著称,月亮作为象征,承载着深刻的情感与人生态度。通过对比分析原文与译本,本文发现译者在传达原文的情感和哲理时,如何巧妙地利用不同语言的表达方式,使意象不仅在字面上得以传递,更在文化与情感层面得到有效地“化境”。对意象的翻译在文学翻译中历来是一个课题,在语言转换过程中,译者通过对意境的把握,成功实现了原作与译文之间的情感共鸣,使其在异文化语境中仍能引发读者的共鸣与思考。
本研究最终表明,钱钟书的“化境论”不仅为我们提供了一种评估翻译效果的视角,也为文学翻译中的情感与文化传递提供了深刻的理论依据。通过“化境论”的视角分析叶圣陶《看月》的张培基译本,也学习了张培基教授对文学翻译独到的理解和高深的技巧,能够更好地理解翻译过程中语言与文化的互动关系,并探索如何在翻译中重建原作的文学魅力与深层次的哲理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