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2019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了《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明确提出到2035年实现教育现代化、迈向教育强国的战略目标，并将开创教育对外开放新格局作为面向教育现代化的十大战略任务之一[1]。在高等教育国际化的进程中，境外国际化(Internationalization abroad)，即学生的跨境流动长期占据话语中心，留学生规模、中外合作办学项目等量化指标成为衡量高校国际化水平的准则。然而，这种传统国际化范式在“逆全球化”冲击下受到了一定挑战，与此相对，一种根植于本土的国际化范式——在地国际化(Internationalization at home)迅速受到学者们的关注，其强调在国内学习环境下，将国际化要素整合进面向所有学生的课程之中，从而推动国际化人才的培养。而作为文化的载体，课程的国际化进程无疑面临着全球多元文化的激荡与融合。在这一过程中，高校如何以正确的立场和态度看待文化，如何通过合适的思路和举措培养人才，成为亟待解决的重大课题。本文旨在从在地国际化的视角，探讨课程国际化的内涵，分析江苏地方高校课程国际化面临的挑战，并以J大学为例，提出江苏地方高校课程国际化的创新路径。
2. 在地国际化视域下高校课程国际化的内涵
在地国际化并非近年才涌现的学术概念，20世纪90年代末，针对传统国际化模式囿于少数群体跨境流动的局限性，瑞典学者尼尔森(Nilsson, B.)率先提出在地国际化(Internationalization at Home)概念，将其界定为“教育系统中除海外流动外所有与国际事务相关的活动”[2]，试图通过本土教育空间改造扩大国际化受益主体。随着实践的深入，学者们逐渐跳出跨境流动的狭隘视角，强调覆盖群体的扩展及国际化课程体系的重构，如贝伦与琼斯(Jones, E.)重构其内涵为“在国内学习环境中，将国际性与跨文化维度系统性整合至全体学生的正式与非正式课程”[3]，我国学者张伟与刘宝存在引介西方理论时，进一步凸显本土实践特色，强调“利用国际优质教育资源建设富有本土特色的国际性校园”，主张通过国际学者引进、跨境项目融合等方式，建构具有文化主体性的国际性校园[4]。这种阐释与简·奈特对于高等教育国际化的经典界定相呼应，即“将国际的、跨文化或全球的维度融入中学后教育的目标、功能或教学的过程”[5]。由此可见，在地国际化的演进并非对高等教育国际化的概念泛化，也并非是传统国际化范式的替代方案，而是对其本义的强调与回归[3]。
课程国际化是在地国际化的重要实践要素[2]，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在相关报告中明确定义：课程国际化是指课程发展或变化的过程，其目标是将国际因素融入正式课程及课程操作中[6]，这一界定揭示了课程国际化并不局限于课程内容的国际化，而是强调对整个教学范式的结构性重建。可见，课程国际化与在地国际化存在一定共生关系：在地国际化为课程国际化提供了价值坐标，要求其扎根本土教育生态；课程国际化则通过教学体系的重构为在地国际化搭建实践支点。
然而，在课程国际化的历史实践中，部分高校曾陷入单向模仿的发展误区，其症结在于将“国际化”简单等同于对国际高等教育范式的被动追随。这种认知偏差导致实践中出现文化主体性消解的风险，具体表现为过度侧重异域文化元素的移植，使本土文化传承在课程体系中呈现边缘化态势。恰如日本学者喜多村和之在1986年亚洲高等教育国际化研讨会上所给出的另一角度——国际化，就是指本国文化被他国和其他民族所认同、接受，并给予相应评价[7]，这表现出真正的课程国际化应是文化互鉴的双向进程，其本质在于构建“以我为主、和而不同”的文明对话机制。这不仅要求高校以开放胸怀吸纳人类文明精华，更需通过课程创新将中华文化的当代价值转化为全球知识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文明交流中实现从“文化自觉”到“文化他觉”的范式跃迁。
3. 在地国际化视域下江苏地方高校课程国际化存在的问题
3.1. 课程理念：国际化理念有待深化
文化认同的缺失是阻碍高等教育国际化的主要因素，而对本土文化的重视则应成为推动国际化的关键理念[8]。目前，我国高校课程国际化整体上采用了以课程引进为手段的外源式发展模式，高等院校将国外先进的课程理念融入本国高等教育课程体系中，并迅速将其发展成为主导学科。然而，这种实现的国际化倾向于去除国家、民族和区域性的特点，形成了一种去国家化、去民族化、去区域性的国际化。由此产生的国际化实际上是一种国际本土化的过程，使得我国高等教育本土文化逐渐被忽视，呈现出文化主体性减弱的趋势[9]。可见，当前我国高校课程国际化的观念存在一定误区，尚未清晰认识到国际化并不等于向西方学习或到西方学习，在推动课程国际化的过程中，应该充分重视扎根本土培养具备国际化能力和跨文化素养的国际化人才，坚持文化多样性和平等对话的原则，避免简单地模仿和追随国际教育模式，而是要注重自身文化的创新与发展。
3.2. 课程内容：引进与输出不平衡
从江苏地方高校的已有实践来看，课程国际化呈现出一定的“输入–输出”结构性失衡的状态，以向他国学习优秀的成果和经验为主，通过引进国际课程、认证体系、评价标准等方式实现了一定形式上的接轨，但在知识生产与文化传播的全球竞争中，仍处于“文化逆差”状态。尽管存在一些文化输出的实践，其影响也较为局限，以汉语文字培训，国际知名度本身较高的一些传统文化为主。虽然这些引进措施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地方高校的国际化进程，但这一国际化路径显然存在被动性，表现为低水平的引进，其核心问题在于并未充分促进高校的自主创新与文化输出，其自身的学科优势未能转化为国际话语权。这样的国际化进程不仅未能有效提升高校的国际影响力，反而可能因忽视本土文化的价值和特色，导致高校在全球高等教育体系中面临被边缘化的风险。因此，地方高校需不断从自身优势学科中寻求发展机遇，面向对外开放战略，充分利用自身具备的国际传播平台，在国际舞台上彰显本土专业课程特色与实力。
3.3. 课程实施：教育信息化程度有待提高
在教育国际化理论视域下，课程国际化与在地国际化的协同发展需依托“正式课程–非正式课程”的双维架构。随着科学信息技术的飞速发展，现代信息技术的应用正推动高等教育向智慧教育转型，已使高等教育进入了现代化发展的新阶段，也将必然成为高校实现在地国际化与课程国际化的重要手段。全球高校依托信息技术，能够高效地跨区域进行信息互联互通，使教学资源的传播与共享变得更加便捷与高效。这不仅为学生提供了更广阔的学习空间与机会，显著提升了学生的国际化素养和跨文化交流能力，也为高校对外输出、扩大国际影响力和知名度提供了有力支持。因此，高校应紧跟时代步伐，加强信息技术在课程国际化中的应用。然而，从江苏地方高校的现有实践来看，尽管许多高校已经意识到信息技术在推动课程国际化中的重要作用，但其应用范围仍然较为狭窄，主要集中在国内网络课程平台的开发与建设，尚未将信息技术充分融入课程国际化的整个体系及教学过程中，没有实现真正的国际化。
3.4. 课程评价：缺乏完善的课程国际化评价体系
国际化水平、质量的评估是高校课程国际化的不可忽视的环节，建立完善的课程国际化评价体系也是课程国际化的必然趋势。但从当前一些地方高校的实践看来，课程国际化的评价体系多以量化评价为主，多从外在的形式和数量的多少来衡量国际化水平，忽视了对于其过程与实际成果的关注，导致存在一定重形式、轻质量的现象。同时，受到一味地模仿与追赶国际，仅仅注重外国文化成果的引进而忽视本土文化价值的影响，一些高校的国际化评价体系也存在文化主体性缺失的现象，在具体指标上强调对于西方高等教育体系的融入，而没有基于自身优势，主动迈向国际舞台的主动性。
4. 在地国际化视域下江苏地方高校课程国际化的创新路径——以J大学为例
江苏J大学位于江苏省经济相对落后的地级市，与上海、北京及省会城市相比，其发展面临着资金投入不足、资源配置困难、人才引进受限、成果转化滞后等诸多挑战[10]。然而，J大学始终秉承国际化办学的传统，坚持实施对外开放战略，倡导通过国际化引领高水平大学的建设，明确将“建设高水平、有特色、国际化研究型大学”作为办学目标。在此基础上，学校积极推动国际化进程，立足自身工科优势，走出了一条符合自身特色和发展需求的课程国际化发展道路。
4.1. 立足自身优势，扩大国际影响力
高校国际化发展要发挥文化资源优势，打造符合我国高校国际化发展需要的具有中国文化特色的人文底蕴、教育资源、课程体系等[11]。因此，课程国际化需扎根于本土文化，因地制宜地依托自身优势走向国际舞台，扩大自身国际影响力，真正走向世界舞台，基于此，J大学作出了如下举措：立足工科优势，不仅培养有真才实能且具有国际化视野的本土人才，也依托于国家对内与对外政策，输出自身的优秀教育资源。
例如，J大学依托工科优势，积极打造品牌专业、扩大自身影响力。首先，J大学积极打造国际化人才培养特色专业，如其优势专业车辆工程与食品工程与科学在《江苏省“十四五”教育发展规划》启动的高校国际化人才培养省级品牌特色专业建设中申报成功并获得资助。其次，学校以自身独特、深厚的“农机文化”为依托，充分挖掘校内外资源、瞄准国家战略机遇、利用信息化平台，主动加强国际交流与合作，扩展自身影响力。如J大学成立了“一带一路”国际人才培养产学联盟和农业工程大学国际联盟，并在联盟框架下推进对多国的产学研用合作；自2020年开始，J大学陆续与非洲博茨瓦纳大学等近40所高校签订了“一带一路”高水平大学师资培训协议，累计招收52名来自非洲的博士生；瞄准国家“一带一路”战略发展机遇，多次开展农业机械化国际培训项目，开展农业现代化培训，助力非洲农机人才培养和农业振兴，截止2022年，为“一带一路”共建国家培训了1400余名农业装备人才。
4.2. 重视语言文化教育
语言作为沟通的桥梁，在高校国际化进程中不仅是拓宽视野、参与国际交流与竞争的工具，更是在世界舞台上推动文化对外传播的中介。J大学充分重视语言文化教育，秉持服务国家语言文化国际传播战略的发展理念，创设了以服务学校国际化人才培养，为全校师生的国际流动提供语言支持和技术服务的语言文化中心，并通过多种途径提升全校师生的跨文化交流能力，同时也推动我国传统文化的对外传播。
从汉语国际教育的角度来看，随着当今“汉语热”的不断升温，孔子学院逐渐遍布世界各地，汉语教学和汉语应用的全球化趋势日益明显，这是我国推进文化传播的重要时机，也是我国高校课程国际化的应有之义。基于此，J大学汉语文化中心特别设立国际中文教学部，主要负责全校留学生的中文教学，国际汉语师资的培养与培训，也为CCN国际预科生提供中文教学服务，与奥地利孔子学院、中国侨联等合作开展夏令营、冬令营和各类短期语言文化项目，有效提升了留学生教育质量，也依托汉语教育弘扬了我国优秀本土文化，如多次承办的“汉语桥”活动，贯彻“中文 + 职业”理念，通过线上汉语教学、云参访和云操作等方式，把汉语学习和中国农机文化体验融为一体，有效提升了多国营员学习汉语的兴趣，也让多国营员多方位、多角度了解了中国古代与当代的农业智慧和农机成果。此外，汉语文化中心还设立了“大运河文化传承与传播研究中心”、“中华经典海外传播研究中心”以及“语言政策与战略研究所”等校院研究机构，以进一步推动汉语国际推广和中国文化与国学教育的国际传播蓬勃发展。
从外语教育的角度来看，良好的外语能力能够帮助学生了解其他国家文化和思维方式，拓宽视野，提高跨文化交流能力，更好地参与国际竞争。基于此，J大学也强调国内学生外语能力及跨文化交流能力的提升，在传统语言教育的基础上，建设了国际语言课程中心，在课程中心打造了与国际化语言教学与考试高度契合的课程，以培养学生的语言沟通能力、论辩交际能力和批判性思维能力。其次，J大学还转变观念，将外语学习与其他学科专业相融合，在课程设置上实现从通用外语向专业外语的转变，如积极建设英文授课本科专业，建有临床医学、药学、工商管理等18个英文授课本科专业，为学生参与国际交流、实现“走出去”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4.3. 打造来华留学教育渐进式协同趋同化发展模式
来华留学生的数量与质量是衡量高校国际化水平的重要指标，因此，留学生课程国际化也是当前我国高等教育国际化的应有之义，而留学生课程也是高校加强国际传播能力、讲好中国故事的重要平台。基于此，J大学积极探索并实施了以“同窗学习、同室创新、同台竞技”为核心的来华留学教育渐进式协同趋同化发展模式。其中，“同窗学习”旨在营造融合互信的文化氛围与和谐共处的外部环境，具体包括趋同化的培养方案、师资力量、课堂教学以及教学科研基础设施共享等内容。而“同室创新”与“同台竞技”则强调在生活、学习和科研等方面的合作与竞争，通过这种方式促进中外学生的共同发展，构建多元校园文化。其具体举措有：在留学本科生的培养计划中明确将了解中国历史，熟悉中国文化，具有良好的汉语沟通能力作为其毕业要求；组织中外学生共同参加教育部感知中国、知行中国系列活动，如中外青年看江苏、“一带一路”农业现代化国际合作发展论坛、在故事里读懂中国——中外学生感知中国读书会、丝路梅花论坛等，从而促进中外学生共同发展，构建多元校园文化。
通过这种趋同化的发展模式，J大学向留学生展示了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形象，从而加深了来华留学生对中国文化的理解和认同。学校鼓励留学生以“他者”视角讲述中国故事，成为中国文化“走出去”的传播者，进而增强中华文明的传播力和影响力，增进世界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和中国式现代化的认知与认同。
4.4. 加强信息技术在课程国际化中的应用
目前全球已进入信息化时代，可以说，信息化为高校课程国际化创设了便利的条件，拓宽了高校课程国际化的实施路径，是高校课程国际化的必然趋势，更是地方高校提升其国际影响力的有效途径，因此，高校必须加强信息化技术在课程国际化中的应用，以信息化促进课程国际化。基于此，J大学充分利用信息化技术从多方面促进课程国际化的实施，如在国际化师资队伍建设上，J大学在地处镇江，人才吸引力与同省的南京、苏州相比明显不足的不利条件下，以提高对引进人才的薪资待遇、完善相关保障措施为前提，利用各大网络平台、学术网站扩大宣传，有效引进了一批高层次国际化人才。同时，在国际化师资的培养上，J大学也充分利用信息化技术，通过线上平台开展高层次国际化人才培养创新实践项目，实现了在地国际化，有效深化了教师的国际化理念。
此外，J大学积极利用MOOC等公开平台进行网络教学资源的建设；着力建设英文网站；在一些课程与项目中，借助信息技术，打破时空限制，使课程内容面向国际，如在农业农村部农业机械化国际培训项目开展的过程中，不仅面向校内留学生，同时也利用信息技术，使来自巴基斯坦、赞比亚、埃塞俄比亚等8个国家的105名学生同步在线上课，通过这些信息化手段的有效利用，使高校能够更加独立地在全国范围内及世界舞台上发挥作用，更好地发挥优势，促进优秀本土文化的传播。
4.5. 完善课程国际化评价体系
课程国际化是当前我国高等教育发展的必然趋势，构建高水平人才培养体系、深度参与全球教育治理、以高水平对外开放促进教育改革持续深化、稳步提升我国高等教育世界影响力需要科学合理的高等教育国际化评价指标体系作支撑[12]。而基于在地国际化的发展趋势，坚定课程扎根于本土文化作为推动高校国际化水平的重要原则，课程国际化需秉持这种文化认同的立场和态度，从本土文化中寻找发展契机，这决定了课程国际化的评价体系也同样需要以此为基点。
基于此，J大学建立了国际化工作年度目标任务考核指标体系，以高质量国际合作交流、国际化平台建设、国际影响力贡献度、来华留学生学历生招生与国际人才培养、英文授课本科教育质量工程与“一带一路”教育行动六个方面为二级指标，并用不同分值进行量化，其中“高质量国际合作交流”与“国际影响力贡献度”分值占比最高，可见J大学始终秉持本土文化的认同，并没有强调对于西方文化世界的融入度，而是不仅重视了他国优秀文化成果的合理引进，更强调了依托本土文化、政策及自身优势，促进文化传播，扩大国际影响力。此外，J大学课程国际化坚持质量导向，将年度目标任务考核与半年一次的国际化工作例会相结合，将量化评价与质性评价相结合，更全面地把握了当前课程国际化的进程与实效。
基金项目
江苏大学高等教育教学改革研究课题“面向2035：江苏地方高校国际化人才培养模式研究与实践”(2021JGYB028)；江苏大学第22批学生科研项目“江苏地方高校本科课程国际化的创新路径研究”(Y22C036)；2024年度江苏省研究生科研与实践创新计划项目“江苏地方高校来华留学生教育服务满意度研究”(SJCX24_2379)。